【一】
寒风凛冽，大雪翻飞。
万家灯火通明时。
桥边的药寮里，一位青衫公子正忙着整理药材，房中炭火烧得旺盛，跳跃的火星儿噼啪作响。
“大黄，枸杞，防风，穿心莲……”公子一边念着药名，一边执笔记下需要采买的药材。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公子放下毛笔，起身向门边走去，掀开厚厚的挡帘，将门推开，“何人……”
话未说完便看见来人满脸笑意的将手中酒壶举到自己面前，“小轩儿～我来找你喝酒了！”少年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孩童的顽皮。

公子微愣，随即又轻笑一声，错身将人让进屋来。“这么大的雪，你跑我这来做什么？”温润的声音带着暖意传进那人的耳朵里。
“嘿嘿嘿，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来找你喝酒啊！”少年嬉笑着坐到一张藤椅上，抬起手中的酒壶，“你看，这可是我从家中酒窖里偷出来的陈年佳酿！”
“陈年佳酿？嗯，确是好酒！不过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菜给凌公子下酒，只剩下一两根陈年桔梗。”公子走回案前继续写自己的药单，一边扒着算盘一边与那少年说话。
“啧啧啧，要什么下酒菜啊，小轩儿房中的药香便已足够我喝个醚酊大醉了！”少年说着话，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自顾自的到了满满一杯酒。

公子依然扒着算盘，鼻翼轻轻动了动，酒香混着药香，一缕一缕在房中缠绕起来，再加上炭火的烘烤，甚是其妙。“你别醉了！雪大夜深，我可不想送一个醉鬼回家！”公子抬头看看那兀自喝酒的少年，轻笑道。
“哼…我酒量好着呢，人称千杯不倒！”少年大喊起来，言语之间尽是豪气，说完仰头灌下一杯酒去。
公子摇摇头，不去理会那少年，认认真真的盘算着开春采买药材所需的银两。白皙的手指在算盘上翩翩起舞，算珠啪啪作响，与那炭火的声响相映成趣。

少年坐在桌边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已然见底。看着最后一滴酒跌落在桌面上，少年支着下巴，嗤嗤地傻笑起来。
“啪”一声轻响。青衫公子放下毛笔，将写好的单子举起来，用手指弹了一下，薄薄的嘴唇抿出一点笑意。
屋外寒风依旧，雪却是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桥面上，将少年来时的脚印深深掩藏。
“叫你莫要喝醉，偏偏不听。”屋内，公子站在桌边轻推已经睡着的少年，“凌公子，凌公子……”

被推的人丝毫不动，仍旧枕着手臂睡得香甜。“哎……罢罢罢，就睡这吧。”公子无奈叹气，不再推那少年，转身拿了一张短被盖在他身上，又将炭盆向他脚边挪了挪。
待一切弄好后，公子将一张藤木躺椅搬到炭盆旁边，铺上垫子，拿了本经书，躺上去慢慢翻看。
“小轩儿……”少年梦中呓语。
公子听了轻笑，“我比你还大一些呢！”言罢又继续看起经书，正到一句偈语，“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
雪依然簌簌，炭火仍旧噼啪，梦渐渐升腾，迷迷蒙蒙的将药寮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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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雪绽晴，空气中带着些许腊月的凛冽，日光温婉，落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
裹着藏蓝色披风的少年紧了紧领口，看看手中还打着花苞的红梅，嘴角一咧，沁出两个浅浅地梨窝。
桥边药寮的炭炉上正咕嘟咕嘟的烧着茶水，茶香一丝一缕的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让人心静。
一身青衫的公子正坐在桌边为一位夫人诊脉，清俊的面孔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也不让人觉的冷漠，温润谦和，犹如拂面春风。

“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有些虚弱罢了。在下开些温补的药给您，回去吃上几剂，就没事了。”公子收回手，拿了笔刷刷几下，写好药房递给对面祥和的妇人。
“如此便多谢了。”妇人身边的丫鬟接过药房，扶着主子略施一礼，慢悠悠的离开了。
“快到年关了……”待人离开，公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炉子发呆，轻声嘟哝一句。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公子收回视线，摇摇脑袋，起身开门去了。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门边，来人便已经自己进来了，“小轩儿～我来给你送梅花了！你看，这红梅还打着花苞呢，你找个好看的花瓶，养几天就能开到除夕夜了。”那人一身凉气，夹带着清脆的声音普拉拉的向着青衫公子涌过来。
“哎……”公子摇头，无奈的叹气，“你怎的又来了？”
“啧，小轩儿你怎么能嫌弃我？”少年向前垮了一大步，凑到公子眼前，佯装伤心的憋着嘴。“我为了给你折梅花都受伤了！你还嫌弃我，哎！既然这样……”
那少年说着说着就竟抬起袖子擦眼角，公子也是一愣，忙辩解到，“呃，我没有嫌弃你，你别哭，给我看看哪受伤了！”

公子一边说一边去掀少年的衣袖，可是手指刚碰到衣角，眼前便出现一张笑得灿烂的脸，那有什么哭过的痕迹。“嘿嘿，我就知道小轩儿不会嫌弃我的。”
公子气结，不知说什么，只好站在原地叹气。少年不去看他，自己解了披风搭在椅子上，熟门熟路的在房中找到一个长颈花瓶，装了些清水，将带过来的红梅插进去，随意的整顿整顿形状，便心满意足地放在桌子上。
公子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年见他还在愣神，便可怜兮兮的凑过去，挽起袖子，露出有些红肿的手腕，“小轩儿，你看……”
公子扫了一眼，眉头紧皱，那手腕肿的有点高，想是刚刚扭伤的，“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少年打断了，“小轩儿，我刚才看见一位夫人拿着药从这出去了，你也给我开点药吧！但是我怕苦，你给我开点甜的药。”
公子看着他轻笑，“胡闹，哪里有甜的药？我去给你拿点药油吧！”
少年笑嘻嘻的擎着手腕，拎过茶壶倒了两杯茶。茶烟袅袅升起，氤氲了那人翻找药油的背影。

【三】
窗外飘雪，屋内燃香。
红泥小炉，煮酒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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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躺椅上的青衫公子捧着一本金刚经正看得入神。
“小轩儿，你从我来了就一直再看书，你理我一下呗！”一身淡紫色衣袍的少年趴在桌子上，闷闷的说道。纤细的手指摩沙着桌上的花瓶，花瓶里装着自己上一次带过来的红梅，夭夭灼灼的开成一片。

躺椅上的人不动声色，轻轻翻过书页，仍旧认真的看着。
少年偏过头来看他，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在屋子里晃悠。
扒扒门缝，掀掀窗帘，翻翻药柜，敲敲笔架，摸摸砚台，看看炭炉……最后又将木炭扔到炉子里，拿着蒲扇猛烈的扇乎。
“咳咳……咳咳咳……”一阵阵青烟从炉子里飘出来，将少年俊秀的面孔熏染得黑白斑驳，他一边咳嗽一边抬手抹掉被烟呛出来的眼泪。

“咳咳……”青衫公子合上书扇了几下，皱着眉头走过去，“你这是要烧了我的药寮吗？”
温润的声音不见波澜，但是当看清少年此时的模样之后，窦然笑出声来，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调侃，“你这若是再换上件破烂的衣衫，便成了街边的叫花子了！哈哈哈……”
“啊？”少年被他笑得不明所以，“什么叫花子？”一边问还一边用抬手擦鼻子。
“你自己去照镜子看看，哈哈哈……”
少年拧着眉毛，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笑到缩成一团的人，然而自己越是看他，他越是笑得厉害，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去找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