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冬月，虽已因重伤多时未出正苑，但也能自每日晨间推开窗时袭来的刺骨的风洞察到凛冬已至的讯号，归京的数个夜，又何尝不是伴着萦绕耳侧的呼啸声辗转难眠。管家来报之时，正逢伤口被太医揭开，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混着爆开的炭火显得愈发呛鼻；爆裂带来的伤是细碎无数的，它仿佛贴在胸口的每一寸，新鲜的药膏涂抹上去之时，便可令一向痛觉不敏的年轻亲王闷声痛吟。】
【这种情形我一向会记得会屏退女眷，但今日却因片刻的失神忘记了尚在身侧的岳察，抬眸注意到她的存在之时，已不可逃离地同她一双惊愕中伴着心疼的眸光相对，顺势一笑覆上她冰冷且僵硬的手，低声宽慰】没事，你别看。
【即便吃痛到唇角发白，但我仍记得方才管家前来通报之事，所以待太医将伤口重新包扎，便起身往花厅迎客】
【穆为巘任当朝太傅已久，但我一向同他不算熟稔，如今倏然到访，不必多思也可同他那远在台州的外甥——我自认“相知”多年的哥哥有关。步履不算急切，入座后才笑】
穆大人来的匆忙，也不提前令人前来知会一声，如有吩咐，小王前去拜访就是。

我先来看下人类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天光云影，一共徘徊，王畿冬月嫌、鲜有的晴日，雪虽止，风未停，径直将枯瘦的柳条，揉作一团乱麻。自棋盘街下值，暖轿便四平八稳的行于道中，约莫再拐道弯，便可驻于府门。倏忽轿帘下侧，递入一节竹筒，借着外头光亮，可见“霁云”二小篆，字型缺了一处，可见仓促之意。筒内何物，尚不得而知，只是若非关系重大，我这弟子不会不知晓尊师的道理。思索之下，敲去封泥，细读来书。】
转道，去豫王府。
【这一封书信来的巧，此时寇将尽未尽，事将成未成，国家赖以东南为计，此战若成，则百年之污秽，一举而清，此战若败，怕是雷霆之怒，滚滚而来。我料定我那侄儿纵然有恋权之心，断也不会做这等二十三史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戏码。然此际，豫王扶伤，惊动朝野。我来登门，行一个探视慰问，却在情理之中。】
豫王莫动，且好生调养。臣今日来此，未携上意，不必起身。
【唇齿一动，却说不出下文来。】

【自重伤归京至今的数日以来，虽看似对东南之事不再留心，但又怎能真正做到充耳不闻？府中上下俱是小心翼翼，生怕走漏的风声影响了本就在冬日显得极为漫长的恢复过程。但我自每日来报的小厮急促的话语中，也总能听出些许端倪。】
【记得成光五年，我初涉朝政尚不足一载，宛平潮木之事时我尝同哥哥讲过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而今我单凭来人不豫的面色便可窥见一二，这句老人言或放在荣亲王身上也同样受用。尽管面上不表，但稍显起伏的呼吸仍带着些许焦虑与不安地，伤口的牵扯实在钻心，所以笑得也勉强】
未携上意，又是携了谁的意？
【他与哥哥之间的亲缘自不必言说，但我此刻追问的缘由，恐怕是心底我极不愿承认的关心则乱。】
穆大人到底为长辈，今日为何而来，但说无妨。

还请王爷屏退左右。
【我使不惯火龙标，向来做不得杀人的刀，而今为了我这外甥，却要在他沁血的伤口上腾作浪里蛟。除却诛心之论，岂有他法。面看眼前这位皇子，同是今上最为亲近的胤嗣，犹记得于荣王授书课业之际，向来引其为兄弟手足之亲，标榜有季札子臧之贤。故而两者秉性，估计不离。然今我入此门中，已觉得数分生分之息，尤以方才这句，冷冽非常，颇有枪对枪来刀对刀的意味。旋身靠向病榻一侧，落座旁处。抬眸看了隔间之内次第退去的奴婢，另起话头。】
豫王此去东南，这一战打得艰难，却也打的很好。大将为国负伤，自是宗社之福，然臣知此伤所负不在战场，如此一来，便要丛生许多念头，怕是外寇易去，内仇难防。
【意在拔剑指向靖王，吟起宋书里头一句话来。】夫“或跃在渊”者，终以飨九五之位；“勋格天地”者，必膺大宝之业。晋帝让宋故事，豫王早治经史，不会不知。【唇齿一抿，我常在中枢，他却刚回转京师，也不知伊等上的奏折，他知不知晓。】他吕钧闻也是科甲出身，再过两年简放道台，仕途亨通，如今自毁前程，甘为弃子……这一道奏折，意图还不明晰么？东南战事，临阵换将，地方颟顸，将酿大乱，半载之功，一朝恐毁，王爷您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

【如今将养在豫王府，远在千里之外的台州战事本不该由我继续关心。但在负伤之前，同哥哥的最后一次对话——或对质显然像一块巨石横在胸口，令我实难放心。而自远方传来的模糊的风声稍加揣测便可推断，他似乎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出了事。】
【穆氏此番前来明是探病，暗的却不愿思虑，穆为巘在朝堂的确算得上一位好的谏臣，如今引经据典，句句入耳皆令人难辩是非，仿佛临阵换将、地方颟顸、将酿大乱的缘由，并非鹤英的过错——我同哥哥自降生之日至今的手足情深到了十五年的严冬，却实在不愿再这样唤他。】
【半阖着目听他说完一席话，却松了眉头笑】临阵换将，看来汗父是要召他回京了。
【看似毫不关心地呢喃一句，再度抬首时，便是轻飘飘的一声诘问】若荣亲王回京交还兵权，汗父将会怎样处置？他的罪孽，穆大人也心知肚明吗？

这可真的太黑暗了！

让我想想怎么更黑暗

黑成🐴了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穆大人，好一个君子坦荡，不与奸邪同谋。
【我想，我与穆氏此刻在厅中对坐，看似稀松平常的对谈若放在十余年前，我得知鹤英落得此难，必然会不加思虑地出手相助，毕竟在我得知他的种种秘辛之前，我从来将他看作至亲至近的手足兄弟。但此刻他口中的“君子”或言在我，或言在他自己，在我心中，却再难用来形容我向来敬重的兄长。淡漠地一笑，反问道】
小王有伤在身，这条命倒也并不算贵重，但是我也上有富察为母族，下有妻女，大人这法子说得如反掌一样轻易，将我的境遇置于何地？
【胸腔一时积了怨与怒，却始终未咳，但在后话出口的瞬间眸色倏然变暗】是否你们穆氏的骨血里，都是一样的轻薄无情？

【鹤英素知我为人谨慎，若非兹事体大，他不会贸贸然前来将我做成他的手中刀——来刺向面前这位如今身负重伤的兄弟。他面色难看的很，比纸还要白些，转而能从适才刚换好药的伤口上，看出不断沁出的鲜血，是方才的一席话，震惊了他导致伤情恶化，抑或是本来如此，我已不能辨别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最后一句轻薄，我到底是品出了十分的无奈。云贵旧约，不晓得算不算数。】你与他并不一样，王爷。一俟荣王担罪，那便是拥兵犯上，罪莫大焉；而殿下您若此际出面担承，荣王再大的罪过，也不过是子弄父兵，笞责而已。而您本就负伤，功过相抵，又有穆府周旋，莫说妻子相全，便是您，罪也不会太重。
【吟下一首诗词。】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反戈一击，未必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