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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关东异志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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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06
作者:扯皮大爷


1楼2021-04-14 09:52回复
      在确定了事实之后,他恨得牙根都痒痒,但自己已经变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纵然想要报仇也没有能力了,于是他便靠旧情找到我的师父,请求我师父帮他手刃仇人,我师父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义盗,一听有这等事情也是气得不行,于是便陪他一起去杀了那个喊他的小人,自此之后,那穿山道人便心灰意冷,隐居山林再不过问世事。想来他被卷入黑漩涡内能够出来,算是半个奇迹,半个侥幸了”
      听到这里,包括新入队的梦蓉在内,一行人全都被燕叔的一番话深深吸引,张大嘴巴不能动弹。
      燕叔看我们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基于穿山派的法术特点,他们通常都是单独行动,昼伏夜出,施法之前要前后左右探查周围的情况,生怕被卷进混沌世界里去,所以大一点的墓主为了防范穿山派,通常都要在墓地周围种出许多槐树,一则槐树是所有树木中阴气最重的树种,容易召来一些野鬼帮忙护驾,二来有一种灰毛的小鸟也特别喜欢在槐树上安家落户,当这些小鸟叫声很尖,在发情期还会发出更为离奇的声响,这对于穿山道人安心作法很是不利。
      除了施法时绝不能被打搅之外,奇门遁甲还有第二个弱点,就是念咒之前必须要脚踩八卦阵才行,说到这里你们可能会问了,踩八卦阵有什么难的,只要两脚一前一后就好了。的确,如果在墓室外侧,用木剑蘸着黄符,随便画一个八卦阵出来,再双脚迈一个大步就踩好了,但墓室里面不行,尤其是一些做了特殊防范的陵墓:按照奇门遁甲的规则,口诀虽然能够穿越陵墓,但一次也只能穿到墓内最靠外墙的位置,如果整个墓墙只有一层那还好说,但墓主若是在墓中设置了多堵墓墙,施法者就容易被卡在里面。所以很多给王公大员设计墓穴风水师都抓住了这个弱点,在正陵和衣冠冢中建了很多层带夹层的空心墙,每堵墙之间只留一个容身的宽度,穿山道人一旦传送进来就没有空间再挥剑画八卦图,自然也就无法再继续施法,往往都是被活活地憋死在里头。我年轻的时候曾和师父一起,与成都的劈岭派一起做过一宗大活,当他们以暴力拆毁外墙时,我曾亲眼看见四具卡在夹层里的尸骨,师父说,这些都是通过奇门遁甲进来而卡死在夹缝里的穿山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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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劈岭
      听了燕叔讲完穿山派的来历,在座众人无不啧啧称奇,我在为穿山弟子命运惋惜的同时,不禁对这些方术以及奇门遁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儿。首发说实话,这些个玄事儿以前我只在说书摊子上听到过,却从没见谁在我当面使用,但这反而更激发起我的兴趣儿来——人就是这样的**:谁越是对你毫无保留,对你坦诚相见,你就越不能珍惜他;而谁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你就越牵肠挂肚,割舍不下。这就像男人和女人那点儿破事儿一样,没经历过的,总觉着那东西有多么的神奇美妙,折腾过几回,也就消停了。
      见燕叔说得口干舌燥,梦蓉便给他递过去个水葫芦,燕叔打开塞子,灌了几口水,又略微的喘了口气儿继续说道:“刚才我粗略地讲了讲穿山派,现在我再来说说劈岭派。‘劈岭’二字顾名思义,就是利用蛮力去挖坑盗洞。比起穿山派的单打独斗,他们更加讲究集体的分工合作。所以正宗的劈岭派在开墓的时候是很有讲究的,不仅在人数上有较为严格要求,而且团队内部各角色的司职也全都井井有条,繁而不乱。
      劈岭派一般都以二十人为一个活动团队。之所以选择‘二十’这个数字,是因为它里面有诸多讲究:一来劈岭属于重体力劳动,人手太少无法连轴交替,耗时又费力;二来,劈岭派不像穿山派那样昼伏夜出地隐秘行动,它属于明面作业,砍一刀换一个地方的活计,人太多了容易惹起别人注意,一旦被人报官,引来军兵,后果将不堪设想;第三,由于劈岭派讲究暴力挖掘,所以很容易触发墓地里里机关埋伏,或者死者诈尸,或者把尸煞给引出来,总之碰上任意一种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借着二十谐音‘扼死’给自己壮胆,既表了自己决心又兼讨个彩头。
      除了人数有严格的限制之外,正宗的劈岭派在分工上也很明确:二十人里铁定要有四个力士,四个探子,一正一副两个领头,外加十个力工。其中探子负责在民间打探消息、一切有关墓葬传说,将有用的消息及时上报给正副两位领头,领头在接了消息之后,将与黑道上的学究辨别消息的真伪性,一旦下了决定要去某处发掘,领头就把所有成员分为四组,有的打扮为过路路人,有的打扮为商贾农夫,总之绝不能不惹人注意。
      待一切就绪之后,两名领头率先开始行动,一般来说,正副两名领头先扮做农夫,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提着麻袋装,扮作耕田的模样——麻袋里装的是洛阳铲,劈岭派探墓专用的家伙,这东西与铁锨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的柄末带有螺纹,可以随意加长,而且铲面是由一整张的半圆镔铁皮卷成,铁皮上事先用刀子刻了好些活动的倒刺儿,就像熊的舌头。
      用的时候,先将铲子竖着踹入地里,往下插时,倒刺儿全都顺在铁皮上,一点儿都不费劲,但往出拽的时候,铲子上的倒刺儿就会把土中的碎屑带到地上,铲柄本身有三尺多长,已经能将一般的陵墓探个虚实了;如果觉得深度太浅,还可以等铲柄露出地面只有半尺多时,将备用的铲柄按螺口接驳上去。这样一插一拔,地里的土屑和石子儿就会被挂到半圆形的铲面儿上。要是地里真的埋着死人,带上来的土将会比往常的湿,而且还有一股腥骚味儿,这种味道,领头的只要用鼻子稍微一嗅,就能探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当然,领头为了保持鼻子的灵敏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酒是铁定不能喝了,而且要戒辛、戒辣,不能吃韭菜、大葱和大蒜,甚至过年吃饺子都不能蘸酱。


    3楼2021-04-14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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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领头确认陵墓方位,并大致估出长宽之后,剩下的就轮到力士和力工上场了:四名力士要先到陵墓的四个角给寝陵‘开苞’……”
        说到这儿,梦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燕叔一见,赶紧拧了自己大腿一把:“你瞧我这个老不正经的,一时说得兴起,竟然忘了队伍里还有一个大姑娘呢”,大伙一听哄一声全笑了,梦蓉臊得把头埋得更低。
        “不过你们可别误会”,燕叔接着说,“此‘开苞’可不是彼‘开苞’,它也是劈岭派的一句黑话,意思是把墓穴四边的顶梁柱子拆毁,让整个墓室陷下去,就像将花骨朵毁掉一样……”
        听到这儿,我不禁有些疑问,便盘问道:“燕叔,这寝陵要是塌了,那墓葬品岂不是全都毁了,他们还挖个什么劲儿呢?”,燕叔听罢点了点头:“的确,墓室一旦塌了,那些瓶瓶罐罐无不化为齑粉,可劈岭派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打算要那些东西,王公大员的墓内,会有数不清的金银陪葬,小官和商贾的寝陵,也有墓主嘴里叼的白玉大钱儿,家境殷实一点儿的,有些身份的人手里还要捧着玉如意,身上穿着金蝉衣,这些都是劈岭派要掠取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什么古玩器皿、瓶瓶罐罐一律不拿,有的甚至还要砸毁,不给别人留一丁点儿值钱的物件儿。
        正是这种野蛮方法,道上的人普遍鄙视和厌恶劈岭派,及至于后来有很多土匪胡子和农民起义军也冒充劈岭派弟子,打着他们的旗号为所欲为,到处挖人墓穴,暴人先祖。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极大的匪气,所作所为也比正宗的劈岭派还绝,后世当中最著名的效仿者就当属董卓董仲颖这个逆贼了,这厮本生于西凉,自小便凭着过人的胆气和智谋在羌人堆中树立了领袖地位,后来他受大将军何进之邀,趁乱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洛阳城糟蹋得尸横遍野、怨声载道。他喜怒无常,有时候酒喝多了,脑瓜一热,就拍马带领几千人马出洛阳城,残杀百姓,奸淫妇女,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他还残忍地将男丁的头颅割下,摞在平板车上,待到第二天早上回城游街,并美其名曰‘诛杀叛贼’。洛阳作为几朝古都,城里城外少不了有王公大墓,董卓杀腻了活人,便把兴趣逐渐的转向了死人,洛阳城外的古墓几乎全被他翻了个,鞭男尸、奸女尸、毁陵墓、盗珠宝,几乎全天下最绝户的事儿全让他一个人作遍了,曹操对此愤恨不已,还特意作了一首诗《薤露行》来讥讽董卓,其诗如下:‘贼臣持国柄,杀主死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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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曹氏
        说到这里,燕叔顿了一下,梦蓉便接了一句:“这样看来,那曹操倒真有几份男儿气概”
        燕叔苦笑了一声:“当时天下人也同你一般想,以为他曹孟德是一个血性男子,只不过他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之前的形象”
        “怎么个所作所为法?”,一提起曹孟德,李文昌也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我之前说过,盗墓的世界里有‘穿山’、‘劈岭’、‘发丘’和‘摸金’这四大门派,穿山和劈岭是彼此独立,并且经历了几百年发展才最终形成的,实属非常不易;但发丘和摸金这两个门派却都是由曹孟德在依靠一己之力,在一天之内建立起来的,你说,这还不足以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
        众人听罢无不咋舌,我也在心中摇起了拨浪鼓。曹操的确是成就了一番大业,但他在天下人的眼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不忠;为了自己快活而使兄弟典韦白白送命,是为不义;对吕伯奢全家斩草除根,是为不仁;至于得势之后嫉贤妒能的小家子气更是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每每有文学作品提到曹操,几乎全要突出他的奸诈来,我打小在八大胡同听书长大,自然是耳渎目染,没少了听人批他。纵然如此,当我听说这个叱诧风云的枭雄是两个盗墓门派的教主时,还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果真如此么?”,李文昌继续追问着。
        “果真如此”,燕叔回道,“当时官渡开战在即,袁绍为了争取民心,遣‘建安七子’中才学最好的陈琳亲撰檄文来讨伐曹操,陈琳果然是文才卓绝,连想都没想,当即取出文房四宝,随手刷刷点点,便作了一篇极具攻击力的《为袁绍檄豫州文》。这篇檄文从曹操出身入手,对曹氏一门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其文有言曰:‘其父嵩,本夏侯之姓,为谋富贵而忘其宗,以权阉曹腾为父,因赃假位,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
        骂完曹操出身,陈琳觉得还不过瘾,又接着暴出曹操早年鲜为人知的盗墓丑事:想当年曹操老爹曹嵩举家搬迁,要经由徐州移至兖州,徐州刺史陶谦为了巴结曹氏,便遣部下张闿沿途护送,哪知曹嵩的钱粮实在是太多了,把那张闿看得蠢蠢欲动,重诱之下,他竟杀了曹嵩,劫了曹家所有的财宝扬长而去。


      4楼2021-04-14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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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虽然平时对他人不仁,在家里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闻听老爹被杀,他急得差点背过气去。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张闿现已跑得没了踪影,这笔烂账就只能算在陶谦头上,曹操擦干了眼泪,点齐了人马,一声令下挥师北上,要到徐州找陶谦玩命。手下人为了讨好他,偷偷命人边行边掘,将徐州城外所有王公大员的陵墓全都挖了个底朝天,直至尸体被阳光暴晒得飞蝇生蛆才算作罢。
          客观地说,徐州掘墓并不是曹操亲自下令,而是对属下的一种纵容。这样看来,曹操此时还未对盗墓提起什么兴趣来,更没有把盗墓这种活动提升到一个日程上来。但随后不久,天下形势就大变了,随着曹嵩的死,曹家已经败落的事实已无法逃避。渐渐地,曹操已经无力供养手下的几万兵马,更不要说扩大规模征战天下了。他的眼前只摆了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弄到大批金银继续招兵买马伺机而动夺取天下;而另一条则是精兵简政,从此窝在家乡做一方诸侯。显然,凭着曹操的个性,他是断然不能选择后者的,于是他便想到了盗墓,那个他无意中发现的,一本万利的好差事
          曹操先带人试探地掘开了几个前朝大员的古墓。这一下可不得了,挖出的财宝竟然够几万名兵卒肥吃肥喝折腾好几年的,曹孟德一下就被这从天而降的恩赐给迷住了,为了速速成事,他果断地放弃了农耕生产这些慢热的传统行业,转而带领属下一齐盗墓。
          有一得必有一失,在累积财富的同时,曹操的名声开始变臭,一些知情的对手常拿盗墓说事儿,以此作为讨伐曹操的借口。曹操也不傻,没事儿的时候一盘算,这不行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天下还是受制于孔孟仁政的教化,万一把柄被人抓牢了,以后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拿他盗墓的事儿说事儿,那以后打天下的时候岂不要吃一大摊子的闷亏么,想来想去,他索性颁布了一道密令,全军再不公然盗墓,转而每年在各营抽取一些身手麻利的军兵,将之送到新设置的两个机构里秘密培养风水和挖掘秘术,这两个机构的头领就是日后被陈琳揭发出来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
          中郎将在后汉绝不是一个小官儿,要认真论比对起来,它相当于咱大清朝御前侍卫的级别,而且它直属于最高王权,不受任何人差遣。由此看来,曹操当时是非常看重盗墓这个行当的。将行动隐秘化,在外人看来实属天衣无缝的决策,只可惜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勾当最终还是被陈琳捕捉并暴露出来了。自此之后,曹操便成了发丘和摸金两派的祖师爷。在曹**后的几百年里,两派弟子依靠奇准的定穴本事和细腻的手法,逐渐超越了穿山劈岭派的名声,风头一时无两。
          又经历了几百年,民间爆发了罕见的鼠灾。没经历过的人可能不知道,鼠疫通过土地传播的速度特别快,许多发丘和摸金派的高人相继暴毙而亡,这导致两派一度后继无人。随着天下局势的动荡,世间的财富几乎都被乱战所耗,任谁再也无力大兴土木修建寝陵了。慢慢地,四个门派渐生颓势,仅剩的一点儿弟子为了活命,也大都弃暗投明去了,唯有少数祖传秘术的后人还在苦苦支撑。这些后人承袭了先祖的手法,又吸纳了阴阳风水这些新的元素,仗着粥多僧少的优势继续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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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观山
          “天下的陵墓数目有限,尤其是王公大员的寝陵,可着全天下也就那么几十来座。首发今天东家挖一锹,明天西家掘一铲,不消几百年后,凡是建在城郊的明墓,几乎全被盗窃一空。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原逐渐由盛唐转向衰落。宋朝之后,内忧外战频发,国力愈加虚弱。渐渐地,穿山和劈岭两派的生存机会越来越小,一度淡出了江湖,而发丘和摸金两派却借助了风水的灵光,频频到高山大川中分金定穴揽到大活,势力竟慢慢的壮大了。
          ‘发丘’乃‘发人坟丘’之意。它与同出一门的摸金派并无本质的不同,两者全都是通过易卦风水学分金定穴,再通过墓内预先设置的气孔进出行窃。通过几千年的发展,它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特有的盗墓体系,即把人文和信仰合并,技术与艺术统一,将盗墓这件无比的丑事包上了一层人道神秘的外衣,上升到一个神学的高度。
          与关东的抬参人相同,发丘和挖金派也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更有自己的道德规范:抬参人讲究‘小棒槌不挖’,发丘派讲究‘鸡鸣了不拿’;抬参人讲究‘喊炸山’回埨,摸金派讲究‘鬼吹灯’回家。正是由于花样繁多的说道和规定,盗墓在绿林人的心中才变得如此神秘,逐渐成了一项超越偷盗的新事物”
          说到这儿,燕叔的口又渴了,这次我先于梦蓉一步,将水葫芦递上前去。燕叔拧开塞子,狠狠地灌了几口,继而用短袖擦了擦嘴。


        5楼2021-04-14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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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天马山么?”,燕叔指着雪山发问。
            “对,这就是天马山,山脚四季常青,山顶积雪连绵,以前我们苗人每年都要上去采药的”
            “好,那咱们就上天马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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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有隙
            有句老话讲的不假,“看见山,累死马”。我们眼瞅着天马山飘飘渺渺仿佛就在眼前,可干走也挨不着它一点边儿,走到晚上,那山的轮廓还在眼前横着,只是显着比中午稍大了一圈儿。我在关东上过大鸦山,去过如秋谷,依现在的模样,恐怕再跑个三四天也到不了山脚,要是再算上上山下山的时间,小半个月又搭进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身边左右都是巨石嶙峋,各种鸟鸣虫叫也渐渐清晰,山谷里不时传来一声声低鸣,也不知道是山兽的吼叫,还是山风窝在谷子里发出的呜呜声,一行人停下来,谁也不敢再往里走了,索性找了一个背风口驻了下来。
            “咱还有几天的干粮了?”,燕叔转头向李文昌发问。
            “现在剩的,大约还够吃个十五六天的……当初我以为那放马沟就是真墓,觉着老兄您去了还不手到擒来,也就没有多带”
            “老弟,那可不成。兵家讲:‘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咱这一探少说也得耗个十天半月的,往多了说,谁若是出了点儿意外,恐怕一个月都难以回来。干粮多了没啥好说的,但要是吃食真告了罄,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得卷里去”
            “那依您说,咱现在该怎么办?折回去不探了?还是硬挺着?”
            “回是不能再回去了,你想想,你要再让方唯清给摸着了,还有机会出来探墓么?不行了吧。按我的意思,咱现在就得自力更生,谁也不靠,把这难关度过去”
            “邓大爷,依您来看,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个度法,难道咱还能扛上锄头务农不成?”,李文昌的矬儿子沉默了一路,终于冒了一句虎嗑。
            “瞧你这孩子说的,地当然不能去种,但这崇山峻岭之中不还有无数的野鸡野兔和果子么?在山中讨活,是有胆的撑死,没胆的饿死。咱既然没有退路,就得积极应对着眼前的变故,从明个起,咱每天走一上午的路,下午所有人全给我上外头找吃的去。我是这么想的:有胆子的,跟我一起去打猎,没胆子的,就去捡果子和柴火”
            说到这儿,燕叔顿了一顿,把头转向矬子道:“大侄子,你既然勇武过人,那就跟叔一起进林子里去打野熊呗,叔保你过瘾!”
            “别别别……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大伙儿要都出去打猎了,那谁来点火做饭呢,我……我,还是捡柴火吧”
            李文昌一见自己儿子再次认怂,气的老脸通红,但又不便发作,就说道:“邓兄,您说得对,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而且犬子的确是旧伤未愈,你看这样好不好,老弟我陪你一起进林子打猎,让这几个孩子在附近捡点儿柴禾果子”
            “哈哈哈哈……”,燕叔索性大笑起来。
            “老哥你这是怎么了?”,燕叔这一笑倒把李文昌给笑毛了。
            “老弟,‘田忌赛马’的故事你应该听过吧……”,燕叔欲言又止。
            “呦”,李文昌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老哥哥的确是高啊”,他不禁挑起大拇指。
            “爹,你们这是搞的哪一出,什么赛马赛牛的”,矬子看得云里雾里,被彻底闹迷糊了。我在心里暗暗笑道:果然是个吃货,连田忌赛马都不知道。正好,我也别装了,沉默了一路,也该出来表现表现自己了。
            打定主意,我便开口说道:“燕叔,李老前辈,田忌赛马的故事我知道,讲的是通过排布和变通趋利避害,以达到最强的效果。咱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正是如此:要论战力,燕叔与李老前辈为最强,我们三个最弱,要是把最强的人凑在一起,那最弱的一边就没法混了了,我猜想燕叔的意思,是想通过队伍的分配,将实力均等开来,打不打到猎物暂且放在一边,大伙儿的安全才应该放到第一位。燕叔,您说,我讲的对是不对?”
            说完这些话,我自己都觉着十分满意,燕叔更是喜得拍手,李文昌指着自己儿子骂道:“孽障,你瞧瞧人家刘公子,再瞅瞅你自己,***一个游手好闲的一个吃货”,矬子挨了呲,嘴上没说什么,眼里却对我射出一道恨恨的目光。
            “好啦”,燕叔一句话把我从得意中重新拉了回来,“我是这么想的,我老头子以前没少了在外漂泊,野猪也打过,狐狸也打过,不谦虚地说,也算是队伍里最有经验的猎人了,所以入林打猎的活儿,还是由我来挑着,至于帮手么,我打算选梦蓉姑娘来当。一来呢,梦蓉她是个弱女子,在咱们队伍里战力可说最薄,我一强带一弱,比较符合战斗逻辑;二来呢,也正是因为她是个弱女子,我不放心她呆在男人堆里。前尘旧事我也不想再提了,大家心里都挺清楚的,自打苗寨出来之前,我可就和人家的娘拍着胸脯保证,要毫发无损地把姑娘送回去,梦蓉不在我身边,我是放不下心的,你们要是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我带梦蓉入林打猎,李老弟领着另外两个小子去捡柴火和野果子。李老弟,你看如何?”
            “我没意见,刘公子若没有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
            “我没意见”
            “好,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上午赶路,下午打猎”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一行人继续朝天马山狂奔,行至中午,梦蓉骑着小马随着燕叔往南去了,眼看着他俩的轮廓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眼前,我心中不禁有些怅然,亲人走了,剩下了矬子和李文昌杵在身边,还不知是敌是友。那感觉,说不上来是苦,还是酸涩,总之就是很不舒服。
            “刘公子,您是含琢姑娘的未婚夫,方家的红人,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实在是承担不起,我看你是不是留着营地里看家,等我和犬子一起出外寻些野果烧柴回来?”,李文昌见儿子受了奚落,心里也是不太高兴,便拿小话儿敲了敲我。
            “李大叔,您这话说得可就说得不对了,我的确是方家的女婿,可我也是个男人,男人在危难时刻就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缩起来。不瞒大叔说,我虽生在京城,从小是个公子,却也没少偷摸练武,在关东的大山中更是同妖魔一处斗过,都是毫发无损地回来,咱们这一次绕过方家独自出来探山,想必我岳父他也必将有所觉察。按我的打算,咱们既然出来,就是要和方家决裂,做孤注一掷的准备,既然这样,你还考虑什么交不交差的呢?”


          7楼2021-04-14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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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一番话下去有理有据,把那李文昌噎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自觉理亏,也就没有继续往下再说什么,一挥手道:“那好,刘公子,咱们就一起去。一会儿咱往西走,我去拾柴,你俩去寻些蘑菇野果,傍晚的时候还在这里集合,你看可好?”
              “行”,我和矬子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一声,又互相斜眼瞅了一眼对方,我知道,这矬子定然不是什么好货,之前受了燕叔和我的奚落,正想找一个时机来羞辱羞辱我。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李文昌从一个岔路口往西走远了。矬子一看左右无人,便恶狠狠地朝我说道;“刘知焉,你小子可够狠的,不仅抢我含琢,沿途还给我小鞋穿,你等着,以后爷爷不让你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就不姓李”
              我打小娇生惯养,也是没受过任何的挤兑,一听矬子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是火冒三丈:“行,小子,咱俩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倒要看一看究竟谁从谁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嘿呦,你小子还敢跟我玩儿横的?行了,我看咱俩也别走着瞧了,今天的怨今天解,你敢不敢和爷爷比试一下,输了的人没的说,钻裤裆”
              “只要你敢划出道来,我就敢走”,不也不甘示弱。论文才,他是断然不可能赢,论武功,我也未必会输,而且他胳膊里还嵌着含琢赏给的两颗子弹,所以我很有信心。
              “好,有种。今天咱文的不比,武的也不试,就比捡蘑菇。一会儿咱俩一起到营地取篓子背在身后,谁先让篓子冒尖儿,谁就算赢。不过有些话我可说在前边儿,谁要是输了,可不准抵赖”
              “行,谁抵赖谁就是**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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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蚁惑
              我和矬子打了赌,便各自回营地取了两个篓子背在身后,一齐奔进了林子里头。首发别看矬子长的像个肉球似的,可捡起蘑菇来丝毫不显着笨拙,反而,我这个常在屋里读书的公子哥显着有一丝生疏。我撅着屁股在林子里晃了一个多时辰,眼前的风光也顾不得看了,脑袋长时间的噙着,脑仁里晕乎乎的,眼睛也有点儿花,肚子里一阵一阵的干哕○1。
              我偷眼瞅了瞅前面矬子,那小子一边的胳膊虽然吊着,可适应能力好像比我还强,背后的篓子里沉甸甸的,随着他那肥硕的屁股一摇一晃,看起来定是装了不少。我心里一紧,想道:“完了,中了这小子的计了,我虽然爆发力还算不错,但在耐力上,我这个久居药房的公子哥肯定及不上这个天天胡溜的恶霸,这要是比输了,就得忍受胯下之辱;要是不承认,这小子以后肯定短不了羞辱我,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正发愁的时候,我突然手上爬上一只蚂蚁。按理讲,这深山老林中有着无数的蚂蚁,爬到身上三只五只的本不算什么,可这只蚂蚁上到我手上却死命地咬我,像和我结了八辈子的仇怨似的。我心里正堵得慌呢,想也没想,抬手就把它抿死了。歇了歇气儿,又开始弯腰捡蘑菇,可这之后,就像着了魔似的,那蚂蚁三番两次的往我手上爬,每一只还全都比前面的蚂蚁咬得更疼,我心里犯寻思了:“这是怎地了呢?那蘑菇本来采得就慢,还总有这帮**上来咬我,按说这蚂蚁也不是什么特殊品种,明明和勐马的一摸一样,是何原因导致我总被咬呢?”,以前听老人说,蚂蚁爱吃糖,难道我身上在哪里沾了蜂蜜?寻遍了全身,又舔了舔手指,除了松树油子的腥味之外,一点儿甜味儿都没有,这可奇了怪了,我站在原地找了半天,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
              远处矬子的身体在草窠子○2里继续一起一伏地翻腾着,我回头瞅了瞅背篓里的蘑菇,还没到一半,不能再扯淡了,喘口气儿赶紧继续干活吧,于是弯下腰继续扒拉身子底下的草叶寻找蘑菇。
              蚂蚁又在身前的草窠子里聚集了,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条线,靠左边儿有点儿上翘,靠右边的又有点下挑,离远了看活脱脱就是个楷书的‘一’字,我在心里暗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敢情这蚂蚁也会写字了”,看归看,我倒没当回事儿,手也可没闲着,继续扒拉者草叶子往前行进。


            8楼2021-04-14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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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前面黑压压的又现出一小片蚂蚁来,这次它们排成了两排,赫然摆了一个‘二’字的造型,而且左边右边仍是一翘一沉,颇有点儿书法的味道。我心里有开始打鼓,但仍没考虑太多,毕竟蚂蚁搬迁是常见的景象,它们走的本来就是直线,既然能排成一排,当然也能列为两排,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我晃了晃胳膊,舒了舒筋血,又弓着腰继续往前走着,没出十步,怪事儿又出现了,这回我的眼前竟然横了三条蚂蚁组成的黑线,底下的一边最长,中间的一边最短,顶上的一边第二,每横的两侧仍然是比中间略粗,仿佛是字帖上的描绿。
                我的额头顶上有点儿见了汗,心想:这他娘的是撞邪了还是咋地了,怎么刚出了一和二,现在连三都冒出来了?难道说,是矬子这小子使坏,拿蜂蜜撒在地上耍我?我把手指伸到蚂蚁堆里朝地上搓了搓,又舔了舔,没有一丝的甜味儿,倒是一股叶子腐烂的恶臭,我捏着鼻子,强忍着没呕了出来。
                矬子的身影仍在不远处一高一低起伏着,手上丝毫没有放慢的迹象,看样子似乎不知道我所遭遇的情况。我心一横,去它的吧,不就是蚂蚁搬家吗,我还给当成了什么似的,那形状虽然有点儿像字,但蚂蚁懂个溜○3啊,它能写出个一二三来?它要真能耐,一会儿给我写个‘肆’字瞧瞧。
                打定主意,我便继续往前摸着前进,前面是一片松树地,其中有一棵树死了,只留了小半截露在外边,靠近树根周围长了一大片棕红色的松树蘑,采过松蘑的人都知道,这种蘑菇的口感很鲜,尤其晒干了炖小鸡儿和粉条那是喷喷的香,关东过年的时候这算是一道压轴菜,除了烤猪蹄子之外,其他很少能有与之媲美的。
                眼见这么一大片松蘑我不禁心生欢喜,如果齐根全拽下来的话,这场比赛我差不多能赢。不过那矬子这回是奔着整我来的,我多少得留着一个心眼儿,别等会儿把松蘑拿过去了,他楞说我采狗尿苔○4耍赖。想到这儿,我便揪一点儿留一点儿,特意在松树底下留了几个记号。
                背篓里的蘑菇摞的越来越高,不消一会儿,一陀陀的松蘑就把篓子填了个九成满,我把手搭在额头上向外观瞧,矬子在一里之外还在弯腰捡着,看来似乎还没装满,我心生欢喜,就想跑过去羞辱羞辱他,正在这时,脚下的一幕把我惊呆了:离我身子不到一丈的地方又聚了一大堆的蚂蚁,它们果真就在地上排了一个大大的‘肆’字,比划粗大而清晰。我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肆这个字可不是好写的,蚂蚁们即使能碰巧拼出一二三来,但如若无人指使,这些**是断然也不能拼出这么复杂的一个字来,这其中究竟是天神的昭示,还是魔鬼的提醒,我不得而知,但这幕后一定有人操纵。
                比起害怕,我骨子里头的好奇占了上风,该走的得不到,该来的也躲不了,与其继续站着发楞,还不如找出这背后的操纵者,看看究竟他为啥这么耍我。我把背篓重新提了一提,就瞧着这些蚂蚁的动向,说来也怪,这些蚂蚁见我理解了表达的意思,便拆了那个肆字,把队伍重新排成一列向反方向进发。
                我放下了背篓,随着蚂蚁群一起逆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矬子在远处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变为一个小黑点儿消失在绿树红林之中,蚂蚁们不紧不慢地东拐西拐,我也扒拉树叶子和高芦杆子一起随着又走,行了两柱香的时间,前面突然闪出一条小溪,蚂蚁们停住了,像接到什么命令似的,向四面散开了。
                “你可算是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我回头一瞅,原来是燕叔,此刻他正骑着高头大马在俯视着我,梦蓉也在旁边的小马上不知为何擦着汗。
                “你们这是……”,我一时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愣在那里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先上马,有啥话咱马上说”,燕叔一抬手,我抓住他的胳膊,借着马蹬子的劲儿跳到燕叔后边儿,燕叔双腿一夹,那马像是发了疯似的往南边儿便下去了。
                注:○1干哕【音gan(一声)yue(轻声),山东及东北方言,意为恶心,要吐】
                ○2草窠子【音cao(三声)ke(一声)zi(轻声),指有很深草的地方】
                ○3懂个溜【溜字读liu(四声),山东及东北方言,就是‘懂个啥’,‘懂个屁’的意思】
                ○4狗尿苔【在东北方言中,狗尿苔指一种容易烂的棕色蘑菇,他通常长在树桩旁,根茎长,通常为浅棕色,东北人认为那是狗在大树上撒尿长出来的,有贬意】


              9楼2021-04-14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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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大业
                  燕叔一语不发,夹着双腿,让那马儿一口气儿跑出二十几里,看看左右已是另一番风景才将马儿停下给我解释。
                  原来整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燕叔所设的一个骗局,李文昌父子断然不是什么好货,即他使得到财宝,云南也没有本质的改变,顶多是再添一个土皇上,不仅全国统一的步伐被再次拖慢,而且当地老百姓也会重新回到水深火热之中。燕叔之所以对他们好言好语,是希望能套出墓葬的大致方位,只要能把范围确定在一百里之内,李家父子就算没了价值,之所以从前没跟我说,一是怕墙外有耳被人听了去;二来,还怕我知道了结果,反而演的不自然,被他俩识破,于是他索性就假戏真唱,把李文昌父子骗得滴溜溜直转。
                  在出了驿站之后,燕叔虽然在表面上谈笑风生,可暗地里一直没短了观察,在放马沟附近,他已通过《龙兴风水图志》探出了墓葬大致的方位。按原定的计划,他俩现在就该死。可这一路李文昌对自己谦卑有加,哥长兄短的,燕叔一时又不忍心掏枪做了他俩,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辞而别,将他俩扔到荒山野岭也就算了。
                  及至后来,他以打猎的名义把梦蓉选在一起也是另有所图:梦蓉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之前我曾说过,云南陵墓的埋伏主要以毒为主,没有梦蓉的帮助,这些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所以在我采蘑菇的一个时辰里,燕叔首先与梦蓉摊了牌,跟她讲了些是非对错的话,希望她能与我们一起为解救云南百姓尽力。别看梦蓉年纪不大,书也没读多少,但她从小吃苦受累,倒也通情达理,于是奔儿也没打○1便同意了,之后两人悄悄潜回到营地,盗走了七成多的干粮。燕叔心软,还余了三成留给他们父子,富贵由人,生死在天,能否活命就看他两人的造化了。
                  盗完了钱粮,他俩就一起出来来寻我,按燕叔的意思,胯下的大马一撒欢儿,就满山遍野地开找,可梦蓉却提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她身上的金蚕蛊,这东西是百虫之王,一声号令,林子中没有一只虫子敢不听的,于是便说服了燕叔在小河边儿上候着,自己发功唤出金蚕,遣林中的虫子一起寻我。那金蚕的功力果真不是盖的,后让蚂蚁咬我提醒,见我不能理解又遣它们排字警示,费劲周章才将我引到了小溪之边。金蚕见目的达到,便解了法术,使蚂蚁们四散奔逃了。
                  坐在马背上,身旁的草木嗖嗖在身旁闪过,我那心中别提有多畅快了,此刻的矬子可能还撅着屁股捡蘑菇呢,他要知道我挠杠○2了,非得气冒烟了不可。马儿顺着溪边奔行一个多时辰,前面越来越开阔,渐渐地,我们登上了一个小土山包,燕叔把脚往下一沉,一拽丝缰,让马停了下来。
                  “行了,这回他们是彻底撵不上咱们了,临走之前,我特意把他们的马掌子都给卸下来了,他们是跑不了远道儿的”,燕叔舒了一口气,微笑地瞅着我和身后的梦蓉。
                  “那老叔,咱接下来该怎么办?”,梦蓉发问道。
                  “去掘墓,掘吴三桂的墓。咱身上只带了三四天的干粮,撑不了太久,成与败都在明天,剩下的粮食咱得预备回勐马的”
                  “咱还回勐马?”,我吃惊地问。
                  “回,当然回,而且还要既隐秘又风光地回。你忘了咱们费了千辛万苦,死了两条人命从塘沽航到云南的目的了?不就是找你岳父方唯清讨要军火回关东去做一件大活么?在船上那些天我没少了读《龙兴风水图志》,按现在的天象来看,咱大清国的国运要衰,紫微星南去,这是全天下祸孽滋生的前兆,按图志的话来说,大清国的龙脉糟了,得舒一舒”
                  “龙脉糟了?”
                  “对,按理说这这龙脉一糟,全天下就开始乱了,也就自然到了改朝换代的年景,这世代更迭本是谁也没法阻挡的事儿,可现在坏就坏在有洋毛子在里面掺和。你想想,咱全是炎帝和黄帝的子孙,孔孟圣人教化的子民,这要改朝换代,也是咱们中国人的家里事儿,干那些洋毛子个腚腚,我之前就寻思着,等这回咱们弄来了军火,到时候你领我回关东,去找太祖的寝宫,那里面既然能找出风水图志,或许也就找出关于龙脉的东西来,等寻到了龙脉,咱好歹的也得给它舒一舒,让咱大清国的国运再昌盛个几百年,不过……”


                10楼2021-04-14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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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什么?”,我正听到兴头上,燕叔冷不丁就停住了。
                    “不过我见了孙文黄兴之后,以前在心里扎根儿的想法就动摇了,大清朝固然是咱自己的,可中国更迭了几千年了,那老百姓还是受苦的命儿,因为啥?我算看明白了,打江山的开国皇帝的确是好,知道体恤百姓,知道百姓是水,皇帝是舟,可他的儿子孙子没经历过这苦难,到最后不还是暴政亡国?这循环往复地改了几十个朝代,到头来,碰上开战的年景,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孙文说的好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那天下不光是皇帝老子一个人的,而是全天下老百姓的。民主、自由、博爱,多好的东西,我华夏几千年来缠于内斗,就他娘的爱和自己人耍威风,一碰到外国人就麻爪,咱有时候得学学洋毛子的精神,内部团结,一致对外。只有这样,咱中国才能国富民强,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好!”,我和梦蓉被这一番话所打动,不禁一起鼓起掌来。
                    “不过咱们也得做两手准备,现在侵犯咱们的老毛子是越来越多了,这帮犊子看着咱这儿物产丰富,全他娘的漂洋过海来叼肥肉来,清兵不仅不防,反而帮着洋毛子打义和拳,极力打杀革命党人,孙文和黄兴虽然有一腔的报国志愿,可未来的时局怎样谁都不敢肯定,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觉得孙中山固然是学识渊博,思维新潮,为人却有些过度正直甚至理想化,这种宁折不弯的人以后必然会吃大亏;那黄克强呢,倒是一个事事务实的人,不过这个人憨厚有余,而霸气不足,是一块儿当宰相大臣的好料,却未必有主持大局的魄力来,他俩今后是成就大业还是溃败如山我也下不了断言,但我只是从中看到了一点希望,想在危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所以咱们这回是双线齐发,盗完了陵墓,这大头我还是要给孙中山等人,就算是我在他们身上赌一把吧,作为条件,我们从他们那取得必要的军火,关东咱还是得回,龙脉还是得找”
                    听完燕叔的叙述,我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胸怀来,啥叫英雄?能事事为国为民的才叫英雄,光想着自己后院儿那一亩三分地的归根结底还是小农,比起人家的度量,我一寻思自己的那点儿小心眼儿真是臊得满脸通红。
                    听了燕叔的慷慨陈词,梦蓉也被调动起来了,说道:“叔,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我爹当义和拳没干成大事儿,一直摊在床上郁郁寡欢,这回我要跟你干一宗大事儿,回去让他老为我高兴”
                    “成!”,燕叔乐得一拍梦蓉的肩膀,伸手将我们仨抱在一起。
                    注:○1奔儿也没打:山东及关东的土话,意为不犹豫。
                    ○2挠杠:关东土话,意为逃跑。
                    ————————
                    第八十一章-三婴(一)
                    言罢,老少三人继续向前进发,前面是一片陡峭的大石砬子○1,马爬不上去,燕叔就把它们栓在周围的两颗大松树上,人扒住凸出的石头块儿往上攀爬。
                    那小山并不高,碎石却不少,踩在脚下咯咯楞楞○2的,我经过了关东抬参的磨练,脚板子底下也不像从前那么不经折腾了,便自告奋勇地走在了最前面,甩掉了李文昌父子,我心里额外地高兴,脚下生风竟越走越快,逐渐就把他俩拉开了一段距离,转过一道小岭,前面现出一股岔道来,我一下懵了,怕跟燕叔他们走散了,便坐在一块儿平整的大石头上,脸朝着他们过来的方向等待。
                    等了一会儿,底下渐渐的没了声音,我左等右等他们就是不上来,我心里不禁有点儿慌张,便想起身往下瞅瞅,这时从我身后的胳肢窝里伸出一只绿手,继而响起一声稚嫩的声音:“不用找了,都让我叔叔舅舅给抓起来了”
                    人一到了危急之时,总能爆发出比平时强几倍能力来,就比如很多野史说的,谁谁谁把老虎给打死了,吃了虎肉,扒了虎皮,成了打虎英雄。其实他们也是在情急之下,被生存的本能驱使的结果。老虎遇见了人不会多认真,顶多就是把人当成了一顿口粮。即使不吃也饿不死它。可人是为了活一条命而战,当然就会拼出吃奶的力气,赶上以前练过的,可能就碰巧踹到老虎命门,把老虎给废了,人们只会记住那些打死老虎的,而被老虎吃了的却都被人忘了。我这回碰见的虽然不是老虎,但那绿了吧唧的手也怪吓人的,我一急卯足了全身的劲儿往前一蹿,竟也纵出去六七尺远,脱离了危险之后,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转过脑袋向后观瞧——身后站的是一个小孩儿,确切地讲是一个婴儿,穿着一身大绿棉袄直勾勾地瞅着我,他的脸和手全是绿的,皮肤粗糙不堪,很多地方都有溃烂的水泡,一动弹就往外冒着黄脓。
                    我捂住嘴差点儿呕了出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见对面那小绿人竟笑了,一笑它额头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就像是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头儿,他仍然重复着之前的话:“你不用找了,都让我叔叔舅舅给抓起来了
                    我一下被造懵了,问他道:“你说啥?谁被抓了?你又是谁?”
                    “你不用找了,都让我叔叔舅舅给抓起来了”,那怪物仍然重复着以前的话,我见他也不回答,就一时火大,想要发作,突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都没了力气,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平明,我只觉得脑仁儿像糨子似的,都稠在了一块儿。梦蓉在身旁守着我,见我苏醒,便欢天喜地去找燕叔报信儿。不一会儿燕叔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灰不溜丢的野兔。


                  11楼2021-04-14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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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叔,我这是咋了?”,我摸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问道。
                      “你先别说话,等我把这只兔子给你烤了的,你现在身子还虚,先养养的我再告诉你”,我只好继续躺着,不大一会儿又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了中午,梦蓉将我摇醒,递给我一只用树枝子穿着的兔子腿儿。
                      “知焉哥,你先吃吧”,梦蓉微笑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抱着兔子腿儿就啃了起来。说实话,这兔子肉有点儿骚,深山野岭的也没有盐晶,但这可以算上我吃得最好的一顿兔子肉了,吃完了兔子腿儿,我又啃了半截兔胸脯子,总算是恢复了多半的体力,便撑着直起了身子。
                      “燕叔,我吃完了,身上也有了劲儿,您赶快告诉我究竟是咋回事儿了”
                      “那你可听好了,你昨天是中了一个阵……”
                      “中了一个阵?”,听了这话,我脑袋嗡了一声。
                      “对,中了一个阵,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中的是‘三婴护体阵’,是茅山派的外教‘茅水派’发明的一个极其阴毒的阵法”
                      “茅水派?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你要听说过那才奇怪呢,茅水派算是一个密教,康熙爷年间就销声匿迹了,想我师父他当年广游江湖,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也没探清这茅水派的虚实来。只听说这两派的教主是一对亲表兄弟,茅水为兄,茅山为弟,俩人小时候哥长弟短的处得还挺浑和,后来闹饥荒和鼠疫,表弟家遭了灾,爹娘全都死了,表兄心疼他,便把他接到家里来过。当时年景不好,家里苦啊,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表兄便出去给财主当长工挣钱,一年半年都不回来一次,他省吃省喝的,一门心思就想把那日子过好,哪知后院儿着火,未婚妻耐不住寂寞,和表弟弄出了事儿,生了个孩子跑了。
                      那表兄听到消息大病了一场,回家里憋了一年多啥也没干,等他挣的那些钱全都败坏没了,他的病也好了,不过人却像中了魔障似的,一天天总说自己能看见鬼,还能跟鬼说话,旁边儿人见他神神叨叨的也不敢惹他,不过至此之后,怪事儿出现了,这个表哥不出外找活儿也没饿死,邻居都说夜里有黄皮子给他来包饺子,一时间在十里八村儿的传的神乎其神。
                      这兄弟俩通过这一出,那梁子就算是结上了,只是两人天各一方,谁也见不着谁,那仇怨也就慢慢的减淡了。可天算不如人算,谁知道十几年后,表弟发了迹,不知怎么地竟成为了茅山派的教主,说来也巧,他以为表兄早就忘了前尘旧事,便鬼使神差地衣锦还乡来。
                      两个人不见还好,一见面那兄长便忆起了这些年他遭的罪,跟他兄弟闹了个大红脸,俩人还差点儿掐起来,闹了个不欢而散。从此之后俩人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哥哥发誓要将弟弟弄垮,便想秘密成立了一个门实施报复。
                      说来也怪,自此以后,他哥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疯了,打扮的跟个少年似的光鲜。后来有人说,以前来他哥哥家包饺子的不是黄鼠狼,而是一尊邪兽,因为黄鼠狼顶多能造个幻境,送点儿粮食什么的,成不了什么大事儿。只有那邪兽才能给他哥提供力量,帮他复仇。也不知是仇恨还是邪兽的关系,那哥哥后来还真的就成了事儿,竟像模像样地弄了一个‘茅水教’出来,教众也发展到了好几百。不过自打回家掐了架,弟弟一直都觉得心中有愧,凡事也都让着哥哥,茅水派之后和茅山派也发生过几次冲突,最后全以茅山派忍让告了终。
                      按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也就差不多该到了头。兄弟嘛,砍断骨头连着筋,手足情深的,本来就不该为一个女人撕破了脸皮,换句话讲,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两兄弟才成了事,全做了掌门,这笔旧账就应该淡了算了。可那哥哥依旧不依不饶的,像中了魔障似的。
                      后来就有人说,不是那哥哥不罢手,而是他尊邪兽逼着他做的,邪兽本是心头生,它是个靠怨念滋养的孽物,在提供力量的同时必须不断激化矛盾、吸取怨气,否则就得灭亡。不管怎么着吧,这两派就明里暗里地折腾了好几年,人是没少了死,梁子是越结越深,到后来,那弟弟也被激怒了,气得下了一道密令剿杀茅水派。至此以后,两派便公开宣战,拧成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至于那毒阵,就是茅水派的掌门为了报复茅山派而造的,它的原理也遵循五行和八卦,不过五行为外五行,八卦是反八卦,布阵人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吸收世间的怨念,去保护和壮大邪兽的力量,后来会布阵的人多了,就逐渐的作为它用。


                    12楼2021-04-1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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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会怎么着?”
                        “就会和那婴孩儿一样,满脸浑身地溃烂,脸上起泡冒白脓,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中了这阵的人,肚脐眼儿首先变色儿,绿得刺眼”
                        听了燕叔一席话,我赶紧掀开自己的短褂,就想瞅瞅肚脐眼儿,这时燕叔说道:“大侄子,你不必看了,你昨天昏迷的时候我俩就看过了,确实是绿了”
                        闻听刺眼,我脑袋嗡了一声,就觉得天晕地转,差点儿没被过气去。燕叔和梦蓉连忙上前,又掐人中又敲后背的,总算是把我给唤醒了,燕叔皱着眉头说道:“孩子呀,我之前把这探墓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就几条毒虫,几股毒气就算了,哪想到连茅水密教都掺和进来,反倒把你给坑了……”
                        “老叔,那您说知焉哥这病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啊”,梦蓉急得都快哭了。
                        “解药倒是有,不过就是……”
                        “就是什么?!”,生还的力量是无限的,闻听自己还有救,我眼睛里射出一道绿光。
                        “就是你也造出三个这样的婴儿来,这样你就没事儿了”,燕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儿。
                        “造出三个?您是说,我也要乱伦三次,生三个这样的孽种才行?”
                        “对,除非有下阵人为你解卦,否则你只能用这个方法才能把自己给解脱出来”
                        “让我乱伦,还不如把我杀了算了”,我紧咬牙根儿,恨恨地说。
                        “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即使性命没了也不会做出这等孽事来,不过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你能为名节而保住操守,却未必扛得过身体的煎熬”
                        “燕叔,您放心,只要我刘知焉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吴三桂这小子太他娘的狠了,老子是决定了,不仅要挖他的坟,还要扒了这丫挺的皮,抽了这丫挺的筋,掰下这狗贼的骨头喂狗……”
                        “行了,知焉,你还是想想如何养伤吧,你现在之所以还能这么欢实,还是托了梦蓉的金蚕所赐,是她帮你逼了一个多时辰的毒”
                        “谢谢梦蓉妹妹”,我朝梦蓉一抱拳,梦蓉羞的满脸通红,头饰随着风叮铃铃地乱响。
                        “那咱下一步该咋办呢?”,我继续转过来问燕叔。
                        “事到如今,这墓是必须得往里探了。今天上午我在山顶细细探查了一番,居高临下,视野特殊的清楚,我拿着风水图志比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探出了陵墓的大致方位,不过他墓的周围总共嵌了数十道别阵,要破阵而入委实不是一件易事。知焉,我要知道这里面掺了茅水派的毒阵,说死我也不让你进来了,可现在你中了毒阵,我又离不了它,总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解药可拿”
                        “事不宜迟,那咱们现在就走”,我一听到‘解药’二字,身上顿时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慢着,知焉……”,燕叔打断了我的话,“这回咱可不能再冒懵○1地乱闯了,你和梦蓉先留在山上,底下的情况我再去探探,哑巴亏已经吃了一次,这回咱得小心点儿了不是?”
                        “嗯……行,不过燕叔,您可别糊弄我,自己进了墓去”
                        “哎呀,你小子,你瞧,我都把梦蓉留在你身边了,你还不放心,离了她我能进墓么?你也不好好想想”
                        “对了,燕叔,您要再碰上那个绿毛婴孩儿,您一定得把他给我抓来,我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把他的烂肉喂黄鼠狼,剩下的骨头垫茅坑……”


                      14楼2021-04-14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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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啦,知焉哥,一会咱还得吃饭呢”,梦蓉捂着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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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叔说完,三个人全都大笑起来。记忆里,我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笑了,以前我身体健康的时候,总想着如何发财,如何回京城娶个三妻四妾,整天被凡尘扰得不得安宁,言无好言,笑无善笑,得了一寸还想要一尺。可这一回,什么都没了,甚至爹娘给我的身子都搭进去了,奇怪的是,我现在反而能放得开去大笑,去感受身旁所有美的东西。造化啊,你可真是弄人不浅、毁人不倦。
                          注:○1冒懵,北方土话,指没有准备地,冒失地。
                          ————————
                          第八十三章-再叙
                          挥别了燕叔,山顶只剩下我和梦蓉两人。我躺在麻布毡子上,瞅着梦蓉给我忙东忙西,心中不禁萌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经过那一次逼毒疗伤,我和她的感情更进了一步,虽然还达不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但两个年轻男女在一起总要相互吸引的,梦蓉给我把吃剩的兔子肉热了热,我俩闲极无聊,便坐在一起讲故事。
                          “知焉哥,你昏着的时候,邓叔曾跟我讲,说你在关东挖过人参,还斗过大老鼠,战过乌鸦王,可神了呢,我整天在苗寨里呆着,除了我爹之外,身旁从来没有出过云南的人,你给我讲讲外边的事儿呗”,梦蓉边说边摇我的胳膊,头饰和发辫随风一摇一摆,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呵,其实那也不算啥”,我冲梦蓉一摆手,“我给你讲,关东可大着呢,满眼全是大平原,马儿要是撒了欢儿朝前跑,我保准你一整天都见不着一个山丘子;关东那地才肥呢,你拿铁锨子一挖,翻出来的全是油黑油黑的土,从里往外透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儿,苞米、高粱、小麦,啥都不挑,种啥都出,可养人了。你要再往辽北以东一走,就能看见成片成片的山林子,无数的白桦、白杨、红松长的满山遍野的。搁在以前,咱大清国运程好的时候,连格格出嫁陪送的梳妆台,那原料都是在不咸山上伐的,至于那些禽鸟野兽,就更是多的没头,保你看的你眼花缭乱,狍子、獾子这些云南都没有,还有老些个漂亮的雉鸡,一根儿羽毛上都着了五六个色儿,拿到江南去那帮姑娘太太们都挤破了头颅地疯抢”
                          讲到这儿,我偷眼瞅了瞅旁边的梦蓉——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是听别人说书,却很少有机会和别人侃侃而谈,白话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只见她小嘴儿微张,瞳子虚的都有五万四千里远了,我一瞅这架势,成了,以后我他娘的要是落魄了,就来云南摆评书摊子,准儿红!
                          见我嘎然而止,梦蓉吧嗒吧嗒嘴,仿佛还没听得过瘾。山风在身边儿嗖嗖地刮着,凉的她拽了一条毛毡子裹在身上。
                          “知焉哥,关东真有这么好?”
                          “那当然了,往不咸山以北,全是没人种的荒地,野果子熟透了都没人摘,一茬一茬的全烂在地里。搁在早先,十几里的方圆几乎都见不到人,谁家要是劈点栅子往地里一插,十里八里的全是你家产业。去了关东,你都不用种地,光捡野果子和蘑菇就饿不死,赶巧还能拾到只撞在树桩上的野兔,肥得飞不起来的家雀啥的……”
                          “哈哈……”,梦蓉被逗得发出银铃一般的笑,“知焉哥,你可别吹了,现在这世道,人都吃不饱,哪有家雀肥得飞不起来?”
                          “傻妹子,哥可绝没舞玄○1,哥跟你举个例子,你就知道关东物产有多丰富了:前几年山东遭灾,连树皮都啃光了,老百姓活不下去,就跑去关东好几百万人。有句老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叫做‘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破地连天’。几百万人啊,要搁在别的省,一走一过,别说树皮,就连耗子洞都得给掏干净了,去了关东你说怎么着?全都安身立命了,只要你勤劳,肯干,关东就有种不完的粮食,打不完的猎”


                        15楼2021-04-14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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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焉哥,你家也是从山东逃荒过去的么?”
                            “我家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家原本是京城的,我太爷爷的爷爷开了家药房。可着京城你就掐着指头数吧,除了皇上的一家御药房之外,其余没有敢跟我们比的,老毛子没进来之前那叫一个昌盛,以前我吃完早饭啥事儿没有,就是往半壁街和八大胡同一扎,不是跟大刀王五一起练练拳脚,就是听那帮江湖艺人说评书讲段子,一边喝着豆汁儿,一边吃着胶圈儿,那滋味,舒坦的就别提了……”,说到这儿,连我自己都有点儿飘飘然了。
                            “那放着好日子不过,你怎么就跑到关东去啦?”,梦蓉不解地问。
                            “不还是因为慈禧太后这个老妖婆子么?不寻思怎么治理国家,整天就他娘的想着怎么摆阔,怎么让别人赞美她宅心仁厚、普度众生了。结果呢,别人她没普度得了,自己却差点儿让八国联军给普度了,你想想,这洋毛子进了北京城还能好了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都得藏到地窖里,要不洋毛子见一个糟蹋一个,往死里糟蹋”
                            听到这儿,梦蓉吓得用两只手捂住嘴一动不敢动,直勾勾地瞅着我。我继续说道:“这不,我家以前攒的那些基业全都扔到北京城了,我爹仗着以前和山海关一个总兵的关系,携着我们全家经逃到关东,才算是躲过一劫。全家人的命是保住了,可挣的银子十之八九全都没了,剩下的勉强够在关东开个小门面,那时候我才十五,也不懂事儿,每天就踅摸○2着像以前似的玩乐,可关东根本没有说书摊子,也没有八大胡同,满山遍野的全是大荒地。这荒地山东人瞅着高兴,因为他们之前遭灾,有口饭吃就满足了;可把我不成啊,你不知道,过惯了坏日子再过好日子没啥,可过惯了好日子,再回到坏日子可就难了,以前身子里养的那些懒虫、馋虫整天勾着你。我当时愁坏了,心想窝在这儿一辈子我不就毁了么,就寻思着怎么能发财,干点儿大事儿,赶京城安生的时候再杀回去。说来也巧,我家逃难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着就把家安在不咸山的脚下了,你没去过你不知道,那不咸可是座神山,里面山货儿一片一片的,说野鸡飞到饭锅里是有点儿玄,但凡是个会打猎的,都能连年有余,谷仓子堆得满满的,整天断不了肉吃”
                            “当然了,在关东种地打猎是能混得不错,可我不想窝在那一辈子”,我取过水葫芦喝了一口,又继续说:“返回京城才是我的最终目的,不过要重振家业又谈何容易,没有个三四十万两根本就是空谈,于是我就寻思着发财的道道。后来我听人说,不咸山里头藏着好些的野生山参,关东人管它叫棒槌,这玩意儿可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品相好的比银子都金贵,一根儿拇指粗的四品叶,你开到四五万两纹银都有人挤破头颅抢着买”
                            “当真这么金贵?”,一听说能买上四五万两,梦蓉的眼睛瞪得跟银铃般大。
                            “可不就是么?哥可没跟你闹着玩儿,不咸神山就是个金库,里面藏着无数的金子,活金子,有能耐的人可以随便到里边取出来花,没能耐的就‘麻达’在山上,或者饿死,或者被虎豹浪虫舔了”
                            “那为何不把种子采回,种在自己家地里呢,那样春种秋收的也不耽误收成”
                            “哈哈哈……”,我这一顿大笑,差点儿把梦蓉给笑毛了。
                            “傻丫头,你以为挖棒槌是种苞米呢,说种就种,说收就收。这东西是有灵性的,长到七八匹叶子都能成精,变成小孩儿满地乱跑,张果老不也是偷吃了一个成精的棒槌娃娃才成了神么?他倒在地上的水,路过的小狗舔了一口都羽化成仙儿,飞到南天门当了看门狗。就这么神的东西,别说挖了种子回家种了,就是刨的时候不拿红线儿拴着,它都要遁入地下逃掉的。普通的作物几个月就能长出个七八匹叶子,可棒槌要长成这样得一二百年,所以它才这么值钱,总的来讲,我觉着吧,这棒槌就不是人能种的了的”
                            注:○1舞玄,北方土话,意为吹牛、胡扯。
                            ○2踅摸(xue二声,mo轻声),北方土话,意为四处打探寻找。
                            ————————
                            第八十四章-翻五(一)
                            我和梦蓉侃了一个多时辰,把她说得时而瞪眼握拳,时而掩嘴发笑,直到我说的满喉生烟,梦蓉才给我罩上毛毡子,照顾我睡觉。
                            经过这一通回忆,我心里也是充满了对关东的怀念。一闭上眼睛,静玉、四爷、小棒槌,大耗子就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乱晃,绕的我脑仁子生疼。我把脑袋埋在毛毡子里,嘴里不断地念叨,直到念了有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地失去知觉。


                          16楼2021-04-14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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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常说‘小病不用治,一睡解千乏’,这话还真不假,之前我脑子还跟糨子似的糊在一起,一觉醒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等我披上外套以后,燕叔已经在我身后站了大半天了,此刻他和梦蓉一起生火煮着拾来野鸭蛋,我起身过去问了好,更重要的,我是想问一问寝宫和解药的事儿,毕竟我这肚脐是越来越绿了,虽说按燕叔讲,一年之内我还变不了僵尸,可我还是想尽早找到解药变回人型,那乱却人伦之事我是委实不想做的。
                              “毒啊!”,提起一行的感受,燕叔只说了两个字儿。
                              “咋个毒法?”,我和梦蓉都支着耳朵听着。
                              “墓里面我尚且没探出有多少埋伏,但光外头……就有七个隐阵,你说毒不毒?”
                              “七个?”
                              “对,七个!全都是茅水派的,这还仅仅是我瞧出来的,俗话说‘狡兔三窟、诈狐五穴’,吴三桂这老犊子肯定不能简单地设置一道防线,往前咱是越走越险,总之形势不太乐观”
                              “唉……”,听了燕叔的话,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这一趟也不全是坏消息……”,燕叔又接着说。
                              “哦?”,我又把头抬了起来。
                              “起码我通过阵型的摆放方式,隐约地探出了吴三桂想要干啥。无论用兵还是打仗,你只要摸清了对方的目的,就容易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弱点”
                              “燕叔,您说,墓地不就是葬人用的么,一个土坟丘子还能有什么目的可说的?”
                              “非也非也,你这么说可就显着外行了”,燕叔朝我摇了摇手。“大饼子搁硬了还能打人呢,何况是集风水五行于一身的墓葬学,穷人家把人埋了就图一个尊及先人,荫及子孙;可大户人家的目的就很复杂,往小了说,能影响方圆百里的地气。往大了说,能坏了一个国家的国运”
                              “一个人的墓葬还能影响国运?燕叔,您可别扯了,我是不信”,听了燕叔的话,我有点儿不服气。
                              “绝对没扯”,燕叔反驳道。“吴三桂这个阵摆的就透着一丝鬼气,风水学叫‘一五六’排法,俗话也叫‘六小夹一大’,再解释得明白一点儿就是六个小阵盘着一个大阵,小阵给大阵补给,大阵为小阵庇护,它们这一配合,各自的法力都强了不少,一看这阵型我就知道,摆阵的人肯定是一个对正五行和逆五行研究得精透的熟手,搞不好还是我同行呢”
                              “这‘逆五行’我倒是听您讲我,就是通过某种法术和媒介,将五行中相生相克的规律给颠倒过来,这‘六小夹一大’又是咋回事儿呢?”
                              “所谓‘六小’,指的是六个小阵,‘夹一大’就是通过顺序的排列,把它们依附在一个大阵上面。以前我同你们说过,茅水派有八大毒阵,每一个不仅单独使用奇毒无比,搭配起来还能使功效加倍。最重要的,双阵齐开,能够最大的吸引怨气,使阵法升级,达到终极的‘九阴还阳’毒阵……”
                              “燕叔您先停一下”,听到这儿,我急忙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怎么?”
                              “您刚才说的,我有一点疑惑”
                              “那你就说”
                              “您刚才说,双阵齐开,是为了吸引怨气,使阵法升级,以达到终极的‘九阴还阳阵’?”
                              “没错”
                              “要是我没记错,‘九阴还阳阵’不就是茅水八阵中最后的一个单阵么?既然是单阵,为何不直接使用,而用较低的双阵来吸引怨气升级呢?”
                              “哦……”,燕叔舒了一口气,“这的确是我没说明白,其实茅水阵的每一个阵法都不是想用就用的。知焉,你还记得茅水派的图腾是什么吧?”
                              “不是一个邪兽?”
                              “没错,就是一个邪兽。这东西是由心而生,依赖怨气存活的一个孽障,虽然它和逆五行的存在全是天理不容的,可却要共同遵守着一个定律”


                            17楼2021-04-14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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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律?”,我初闻这个词儿觉得有点新鲜,觉得仿佛在京城的洋学堂里听见过。
                                “没错,就是定律。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守恒定律,‘守恒定律’你一定听着挺陌生的吧,这个词儿发源于外国,但是道理却是春秋战国的先人们最先提及到的。你念过私塾,肯定读过孟子关于鱼和熊掌的论述,这里面就揭示了‘生’和‘义’之间的关系,孟子就想通过这篇文章告诉世人,你若想取得大义,就要拿性命去换,这之间是等价的,容不得半点的差池。除此之外,老子李耳在论道时也反复地强调过‘道’的本质,‘道’的本质就是一种和谐,一种等价交换的和谐。当然几千年之后,洋毛子重理轻文,搞出了不少研究,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个叫做‘能量守恒定律’的结论,即‘世界里的总能量是固定的,你若取得了某种能量,则定是消耗了其他的能量;你用掉了某种能量,这能量也不是消失了,而是转化为其他能量或者转移走了’……”
                                “燕叔,您等等,我怎么越听越懵啊”,我赶紧摇了摇手示意停下。
                                “其实这些我也不是太懂,都是华莱士同我说的。以前我给你讲过,那华莱士是得了双学位的奇才,十几年前我俩便相识了,我由于要盗墓,要破解各种西洋八宝转心螺丝,所以经常要和他请教一些机关的设计和解法,他同样对玄秘的中国文化也很感兴趣,于是我俩就常在一起探讨些问题。华莱士有一个好朋友叫做‘焦耳’,这个‘能量守恒定律’里面就有焦耳很多的成果,我借着华莱士这道顺风车,总能先知道一些洋毛子的东西。其实这个定律说难也不难,摊开了就好理解了,这世界其实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就比如:你嫌天冷想取暖,你是不是就得引火,就得消耗木材?拿焦耳的话来讲,你是为了取得‘热能’而消耗了‘化学能’;反过来说,柴烧光了,变成灰了,也不是木材消失没了,而是它经由燃烧转成了其他能量,传递给了别人,只是你没法感觉到而已。这例子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我倒是明白,不过这和茅水派的毒阵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关系可就大了,拿焦耳和华莱士的说法,整个世界都是绝对服从这个守恒定律的,当然也包括逆五行和那个邪兽。你布阵是想害人吧,要取得能量吧,那就得先付出代价,否则免谈。代价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拿活人当祭品,五五翻成”
                                “五五翻成?这又是怎么一个概念”
                                “五五翻成说起来简单,但确是茅水派施法的一个死穴,它的内容就是使用初级的阵法需要殉葬五人,每高一级便要翻上五倍”
                                ————————
                                第八十五章-翻五(二)
                                “每高一级,殉葬人数就要五五翻成,这在阵法学里叫做‘翻五’,正是这个翻五限制了茅水派最终法术的施展”,燕叔继续说道。首发
                                “吴三桂佣兵为王,我听说追杀南明皇帝那几年,战俘就抓了几千余人,他若想使用终极法阵‘九转还阳’,直接屠杀这些人岂不容易,何苦还要摆几个小阵吸收怨气呢?”
                                “知焉,此言差矣!这‘五五翻成’的律法乍听起来好像不多,但要摆在桌面上,那数目多得能吓死人”
                                “吓死人?不能吧”,我耸了耸肩。
                                “你若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算一算,最低等的‘双狮夺食阵’需殉葬五人;‘三婴护体阵’是它的五倍,就是二十五人;‘四方顿陷阵’再乘五,就是一百二十五人;‘五行逆转阵’再乘五就是六百二十五人;同样的道理,‘六方五位阵’是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七星运斗阵’是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人;‘八仙覆海阵’再乘五,就是七万八千一百二十五人;若想使出终极绝阵‘九转还阳阵’,你要站稳了,是……三十九万零六百二十五人”
                                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三十九万!别说战俘,就连吴三桂的护卫队都添里也凑不上一半儿人呢,难怪他要处心积虑地动用小阵集气。
                                “集气有一个好处”,燕叔接着说,“天下但凡是冤死的、阴魂不散的、死不瞑目的魂灵都会携着一股极强的怨气被法阵吸引进来,只要进来一个,总殉葬数就加一。何时怨灵的数目超过三十九万零六百二十五人,何时小阵就会变为终极大阵,墓中埋葬的三十九万人就能死而复生了,成为不腐不朽的冥界战士”


                              18楼2021-04-14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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