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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襄-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4-14 23:14回复
    长安的柳树抽新枝,探进了周宅的窗台,阻我阖窗而憩时,我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抽出了一缕清明。
    喔,已然是第二年的春日了。
    我自平康收获了庸评。
    不单是无关世人的闲谈,因去岁秋夜的一场荒诞之春·梦,已然久未提起伪装的兴致去往平康。逢老师远游归京,召我前往,仍劝我回头是岸,甚至因听闻我许久不至平康,还颇有些欣慰。我这才惊觉,费了时日拟出的模样,只消一个虚妄的梦,就能将之击得粉碎。
    我惧怕被辨出真伪,尤其是在那样一个荒唐春梦后,自谢宅、谢子期的床榻间醒来后,我便更加恐惧。倘若他晓得,被他带回家悉心照料的醉酒师弟竟如此肖想,必要厌弃我的恶心。
    于是我又得伤一回老师的心,且是破财消灾,购置一对银钗赠往云霓,以作多日未相陪的歉礼。
    云霓原来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因家道中落,流落三曲。一腔闺秀无处流露,素以吟诗为情,跃舞作辅。我择她作为借口,并不十分因为美色,其人才情,也为一绝,引为清友,未尝不可。今久未见,她并没有气恼与骄纵,反而客客气气地说,要献上一舞,才算与那对银钗作配。
    她向来只有江南的柔情似水,今日鼓点落得既重也急,手中别着的铃铛也甩出一阵轻快的声响,飘带一圈一圈将她隔空缠绕,再借由最后一个鼓点悉数落下。我合掌而鸣,笑称,“才几日不见,云霓变化颇多。”
    她这才安安静静地说一句,是几日未见么?
    我陷入了沉默。沉默于——我以为云霓不会这样怪罪我,而她这样的怨怼,似乎与我引之为友的初衷背道而驰。
    正此时,亭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几乎一瞬间将我的目光吸走。我不自觉地蹙眉、捏紧了藏在衣袂之下的拳头。
    “师兄..”我唤他,分明是蕴藏了极大的眷恋、挣扎与气恼的,开口却又以意志镇压,连喑哑也只余一些,“怎么在这儿?”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也不能补上那一句欠他酒后照顾的谢意了。春梦惑人心智,只一想,我就要满面通红。
    (655)


    IP属地:江西2楼2021-04-14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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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再见到周上的那短短一眼里,我极难从繁杂的心绪中抽丝剥茧,分辨出究竟是喜多一点还是怨多一些。
      一团乱麻。
      从亭外朝着他走过去的短短几步路我走得很慢,于私学中或是于公堂衙署里都不曾这样郑重过,郑重得不像是走在平康坊,也不像是面对着周上。我以这样的姿态掩盖着皮囊下越发滋长的不耻和罪恶感,那一场带着隐瞒的欢·好虽是不可能告诉他的隐秘,却也让我在理智回笼后再难抬得起头来。
      “自然是为了…云霓。”
      去岁的秋冬过了,年节也过了,如今是孟春,细数四个月,我往平康坊走了不少次。
      却从未在此处见到周上。
      “听说是舞跳得极好,一曲红绡不知数。久闻盛名,心里头好奇,忍不住过来看看。”
      我的目光在他与云霓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了周上给人带来的银钗上。
      这样就对了。
      “还是周师弟懂门道。”在无声摇头后,我竟笑了出来。
      四个月里,我因不曾在此处撞见周上,便草率地当他身上所缠的流言或不可信,甚至为此窃喜过;又自不量力地想许是因为自己…叫他收敛了风流;但都抵不过此刻的眼见为实。
      他在躲我——这竟成了我唯一确定之事。
      我该做个知趣的人,若是他当真没有那样的心思,与同窗师兄之间的龌龊是足以叫他退避三舍。可经那桩事后,我又偏偏对他生出了可怕的占有欲,已经知不了趣——就像是忍不住一遍遍来平康坊确认他行踪一般,总要寻一个结果,执着又讨人厌。
      “不介意吧?”
      我故作不知般落座,便横在了他与云霓之间。


      3楼2021-04-17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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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有旁人来领略云霓的明珰素领,我当贺那恩客将一饱眼福、再贺云霓盛名天下。可缓步而来之人是谢子期,他的一颦一笑皆牵我心弦。只是来人踏入平康、只是说一句为赏云霓舞姿而来,我便将对云霓的些许愧对尽数摧折。
        她的情意绵绵将不再成为我的烦忧,而要被我弃之如履,碾碎成泥。
        介意,我自然介意。我的介意如同暗夜中的黑雾滋生,从他口中吐出云霓二字时,就淹没了天际。
        可我不能说。
        平康此时春尚好,唇畔染笑,不如暄风和煦,但染元英凌冽。
        “云霓艳绝天下,名冠四方,竟也传入谢宅去。”磨牙切齿,声音喑哑,“真真儿是——好本事。”
        这分明不是过错,倘若锱铢必较地算,也只能是谢子期的过错,我偏要推往云霓身上,才能保全我待他不可言说的爱意。
        “今日这一出,我很不喜欢。”掀开眼皮,透出些许凉薄向她,意有所指,却并不昭昭。
        “你瞧——”我突然笑了,“谢郎为你而来,如何也该招呼好了。云霓,去岁那一曲胡琴伴舞就美得很。”
        借着风月地、借着此间的暗涌,我的声音染着暧昧,旁敲侧击地乘着风送往谢子期的耳中。或许当真只有此时,我才能正大光明地叫一声“谢郎”。
        云霓知我并不讨醉,一向不肯以好酒待我,茶叶倒是管够。谢子期落座,随侍要去添些酒水,却被我劈手拦下。扬腕提壶,一琮茶香混着高泉落入盏中,我收敛好了出离的怒与哀,佯装平心静气,自越雷池。
        “师兄晓得我酒量不好,便不再给你添麻烦,神泉小团,望不辱没师兄。”
        说话间,云霓抱着胡琴款款登场,她必是不知道我与谢子期的暗流,只以寻常待客的软声娇来,[ 周郎,你要听胡琴,可没给我带一根好弦来。 ]
        我厌倦了她的娇娇——在谢子期说为她而来的一瞬间,于是音色也变得硬邦邦、冷冰冰,只间着一丝要她在谢子期面前出丑的幸灾乐祸。
        “想来是小娘子有负盛名,只是缺一根弦,对你竟可称为难。”
        “师兄,”我这才正大光明地扭过头去看他,“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每说一句,梦中的谢子期便又出现一次,夜凉如水,将梦中的他衬得体寒,但总有一条甬道炙热,将我拽入疯魔。我以倚肘作掩护,一手看似自然地落在身前,只余一双尚未抽离于春梦的含情眼落在他的眼底。
        “你只能看见这么一个皮相美人儿了。”
        至于她那为我赞叹的才情、江南温婉的性子,全在须臾之前,因为我的妒忌而尽数湮灭。
        我不愿让他看见旁人有半分好。
        (806)


        IP属地:江西5楼2021-04-17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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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未能有机会尽赏平康娘子手段,至少对旁人看周上的眼神有几分敏锐;秋波暗送,小意温柔,想来后者对那样毫不掩藏的情意也当清楚明白,才会在今夜做个称职的花间客,出手便是这样不菲的钗环。
          几句话,未等我钦羡旁人表意的坦荡,却先看清了周上待她的刻薄辞色,不解风情。
          可惜此时他正一双眼望在云霓身上,看不到我面上一晃而过的讶然与失色。云霓摆在台面上的心思,落得与我私心所藏一般流水无情的下场,周上却借她向我解释足了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往日待旁人尚且宽和,怎么对待云霓反倒苛责?”
          大抵是他对云霓的直言导致了我回护般的了当。芝焚而蕙叹,物且伤其类,便如当下的我,早前莫名的醋意情绪染上几分可笑,我被冷水一浇,刚冒头的勇气再生退意。
          我没有往他斟好的茶上多分一眼,只以一副故作寻常的模样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将放在别处的目光收回,又终于落在我身上。
          “还是喝酒吧,”
          并非是在同他商量,甚至这句话也并非是同他说的。我谢绝了周上的神泉小团,七分原因来自于他一声酒量不好,亦是堵上了我那夜肖想看似体面的明路。剩下三分,若总要有个醉人,倒希望这次是我。
          “良辰,佳酿,美人,少一分,味儿就变了。”
          说完,我转头朝着抚琴的云霓望过去。她是周上口中的“肌如白雪,腰如束素”,我的眼神分明该带的是欣赏,不该露出这样不由自主的黯然惋惜——曲是为他弹的,她眼里只有一个周既明,却听不见后者一句薄情的“皮相美人”。我断不该在此时顾影自怜,想自己甚至比不得一个“肌如白雪,腰如束素”,故而,就更不能叫他看穿我眼中也只有一个周上了。
          身无所长,连个稍带褒义的评价也落不到,该是如何的丢人现眼。
          “没有叫你陪我对饮的意思,你醉酒后那副样子……我见识过一次便足以。”
          他当不知我说出这番话时的心思,这些年我着实见过他很多种模样,学堂时的聪慧守矩,与三两好友在一起时的插科打诨;于这两者后,我在半梦半醒间窥得他卧榻间的情动,便当成在平康坊的风流,想他在旁人的芙蓉帐里度春宵时,又是如何深情;可今日他这般将人卑微情意践踏的冷情,终于教我再看明白了几分。周上能叫久处欢场的云霓倾心又伤心,我这颗微不足道的…又凭什么能比旁人多觊觎得几分。
          我不知此时自己正是眉间紧蹙的。
          心间亦像是被人崩直了绳索紧紧攥着。
          “想来是平康坊这一年将师弟的口味养刁了,点名的是神泉小团,连带着如此才情佳人,到了周郎口中也不过只剩了皮相。”
          酒摆上来的时候,虽未看他,我却拿调笑语气做遮掩,学着云霓方才的强调叫了他一声“周郎”,在舌尖分明是过分亲昵的二字,说出口时偏带了些讥讽,就又像将人推出了几丈远。
          “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你法眼,真叫人好奇。”
          我垂头望着酒樽,以目光丈量着几樽能换得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意,却在自己开始懊恼前先将这样自寻烦恼的问题抛了出去。


          6楼2021-04-18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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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秋旻天里,我从谢宅、从谢子期的床榻中睁眼时,并不是没有慌乱。之所以确定前一夜的荒唐必然是个春梦,除却榻间齐整以外,便因如是——谢子期永远不可能如梦中一般,化作精怪诱我、眉眼含情地说只爱我。
            他只会执一柄温柔刀,轻柔却坚定地刺破我的胸膛,在跳动的心脏边缘游走。
            [ 啪 ]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四季都已轮换,我的梦也该醒了。
            他推拒了我斟的茶水,斥责我待云霓的苛责,于是云霓此刻的伤情便更加刺眼。那一盏遭人嫌弃的神泉小团又落在我的手中,我几乎是牛饮,露出个无声的哂笑。
            ——怨不得师兄不愿尝,这茶分明是酸的,灌了醋。
            “褚飞白见我时提从前,师兄会我时提往日。师兄——”稍顿,“追忆往昔可是什么师门训诫?那便当我学艺不精,只晓得今非昔比。”
            在与他短暂又漫长的分别中,我学会了隐藏,习得了黯淡。从前家中“藏锋”的训诫,竟叫我付诸在一桩情事上。他不愿意,我便躲得远远的;唯恐他会被置喙,便早早退出一片天地。
            我不过是不想有人受伤,尤其是他。
            流连平康便是我退的那一步,可我并不知道,他也会为了某一个身影驻足三曲,更不知晓,他在这里停留,我会这样心痛、变得如此刻薄。
            “师兄待佳人之柔情,实在令人叹服。倘若不是知晓师兄已然婚配,这一段才子佳人,当入戏文。”我借着这样一段酸溜溜的“谦辞”举杯,以袖口掩住面上的失落。
            他并不知道。
            我俩非年少,再无学堂中的意气风发,不作良辰。
            杯中无清酒,神泉小团都染了酸臭味,不算佳酿。
            美人儿——美人儿倒有一个谢子期。
            我这才顿悟,应是如此,我才品不出半分他所谓的“味道”,也就更学不来他要教的怜香惜玉。
            何况——
            他待云霓尚且宽和,又何必对一个曾朝夕相处过的醉酒师弟如此苛责。
            至于什么人才能入法眼,答案中的那个人正坐在我身边,却不自知。
            越过袖口,我窥见他的眉头隆起,正是我戳中他软肋的表征。
            “都说长兄如父,师兄当真关怀,连些什么终身大事、良配佳偶也要替我考量、拿捏。”我张嘴就是近乎讥讽,仿佛要践行他所说的苛责。
            可我心中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已然婚配。
            我将这四个字反复于心间暗处呢喃、咀嚼。一面想着,这不就是我所希望的么?一面又想,他如何能这样待我。
            两相纠缠的念头撕扯,最终将自己变得血肉模糊。
            只有我受伤。只能有我受伤。
            (785)


            IP属地:江西8楼2021-04-18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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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夜的苛责从来都是对着我的,明里或暗里,有意或无意。
              我从未见过周上这样的刻薄。或许是他从前便如此,那挥舞的刀尖对着旁人,我不必感同身受,也从未察觉出半分不妥;即便之后白刃转而向我,亦被我当成是某种理所应当,不曾这样难捱。只是他从我为其织就的春梦中醒后,我仍旧困在其中,听过周上如蛊的情意绵绵,他此时张口道出的字句便都成了入骨刀剑。
              酒饮了三杯,他的一句“今非昔比”仍在耳畔。我握着空樽,半晌了,也只能以沉默对答。
              何曾追忆往昔。
              往日里并非周上以为的同门旧谊,我不能同他提;如今也不是他口中的今夕何夕,更是无从开口。能在这句话间落下几个无关痛痒字句的,也唯剩一个褚飞白而已。
              “大抵是……”
              酒气将面上染了酡红,连带着眼底也带了几分,我迟钝未察觉,就这样转头看向他,无端叫郑重失了郑重,又将戏谑混了些愁怨。
              “连褚师兄也更喜欢往日的你,而你那时候偏偏又…装得太好了。”
              我又端起酒壶,轻轻一晃,低声道:
              “将旁人都骗过去了。”
              云霓一曲拨弦转急,叫我心中郁结更无从纾解。我该感激周上终是没有答那一问,不必让我于失意中再在脑中描绘他心仪女子的模样,也不必叫我当即便知晓自己于他的喜好是多么相去甚远。
              他只是随口道出一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再以一句“长兄如父”的讽刺直接夺去了我想与之自比的资格而已。
              尽管尽力不愿叫他看出端倪,彼时我面上却皆是无措。怔愣了须臾,我才反应过来,却霍然站了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别过身。我有些恼怒此处的灯火太亮,就将我的神色衬得太过黯然,又将心底的辛秘照得过于昭彰。
              险些忘了,周上躲了我这么久,该是多不愿见我。可今夜,我却又是这样不识相地坐在他身旁,又尽问些煞风景的问题。
              “若这是周师弟’今非昔比‘的意思,那我明白了。”
              “这曲不错,”
              虽未将周上亲点的一曲胡琴听入耳中,我仍是这般说着,尽管声音带着些不自然的僵硬。
              “你…你慢赏吧。”


              9楼2021-04-18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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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时,瑰云将漫天的云彩都吞噬入腹,不过须臾,只吐出了些星子,伴着一轮弯月。亭中四角挂了烛火,靡靡灯火映得他脸色都散发出暧昧气息。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说着“也”更喜欢。我心跳都漏了一拍,险些学着以往无数个梦中,抓住他的领口凑近来问,还有谁“也喜欢”,却又在闻见酒气的一瞬间偃旗息鼓。
                这只是醉话,或许是他失了清明的措辞不当,作不得数。
                装得太好了,这是他待我的表彰,尽管弄错了时序。我不知该不该高兴,只好借着灯火明灭的晦涩遮掩,仓皇地避而不谈。
                他的酒樽见底,很快又饮一杯,一滴酒液顺着下颚、划过喉结,最终滚落在他衣衫中,洇在一片令人醉心的深色里。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即便是浪迹平康、有过无霜这样绝色的挚友,谢子期的容颜仍是一剂令我上瘾的毒药。不论是少年时的意气,还是问道时的温润,又或是如今这般,隐在晦暗中饮酒的模样。
                胡琴急转直下,扰人思绪。我尚未赏够美景,谢子期就如同被这一曲惊着一般。他霍然起身,带起的风抚过我的面庞,并不温柔。
                我望着他微微侧过的背影,竟又想起最后那场春梦中他如出一辙的动作。
                那时的他问我,[ 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
                如今却只说,[ 我明白了。 ]
                月仍是这一轮月,人也是那一双人。可我见不到那样的谢子期,也不会变成梦中的周上。
                借着风,借着云霓的胡琴声,借着他即将离开,我轻轻说,“你不明白。”
                就连我也不明白了。
                往日的无限美好,都因我心思不纯、他毁约赴婚而一去不复返了。尽管他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并不一样,都回不去了。何必执拗于过去呢?
                “师兄,”凭着平康自带的暧昧及黯淡的参商,我肆无忌惮地红着眼眶,“一壶为你启的酒、一曲为你奏的乐,”
                以及一个为你痴魔的我,
                “你要辜负吗?”
                “嫂夫人若是介怀,我可同你一并去说,只是一支舞、一场乐,旁的..什么也没有。”
                即便留步只是为了云霓,饶是此处并无良辰美景,只要留下,只要与我抵肩,片刻也行。
                (659)


                IP属地:江西10楼2021-04-19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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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
                  彼时我只觉得这四个字甚是恰如其分,我是不明白他为何往日故作那副叫人喜欢的样子,哄人动了心思,才偏偏撕开表里,道一句这才是真面目。我也不明白即是一场不可说的秋夜大梦,何值得他这样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迁怒,之后又叫我陷入两难,留也留不得,走却不让走。
                  “你却是故作不明白。”
                  大抵为他避如蛇蝎的四个月中,我早已习惯了自我宽慰,也所幸他终是给了我一个织梦的机会,叫我将眼前这样不讲情面的周既明与记忆和夜来入梦的心上人渐渐区分开来;又在今日,在此刻,将二者彻底割裂。
                  一曲终了,我终于缓缓转回身,在他久候的目光下端起桌上那壶“为我而启”的酒,未借酒樽,仰颈便饮。佳酿也好,烈酒也罢,滚过舌面灌入腹中,也只有片刻的辛辣灼热,继而就如白水,失尽了味道。
                  “云霓所奏之乐……”我将空了的酒壶重重地搁在他面前,伴着一声轻笑:“不是为我,她一捻一挑为的都是你周既明。”
                  “你看,如今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分明是别有幽愁暗恨生。
                  心头郁结和委屈被酒意勾得叫嚣,借着平康的伶人终得了泄口,我不吐不快,又头一次在他面前将这种事挑得如此明白。话中虽叫的事云霓,想说得何尝不是我自己。
                  “人家这份情意,我且看得分明,倒是被你一语带过,辜负得彻底。”
                  我不愿这番话入旁人的耳,低身时偏被方才的酒带起一阵晕眩,左手下意识要扶着周上的肩头稳住身形,却因那恼人的清明,改急撑在桌上,弄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来。
                  我没看他,扶着桌沿慢慢坐了回去。
                  “方才饮酒是急着走,如今再看倒是急不得了。周……周既明,”
                  余光里,云霓抱着琴走近了。我在此刻终于忘了初衷,只记得他口中一句“旁的什么也没有”。我心头一扯,却仿佛被他这句听似劝慰的话说动,像是当真要向什么人解释清楚一般。
                  “待会就不劳你送了。”
                  我抬起头,目光却只是虚落在他身上。
                  “一来一回,费事。总不好耽误你夜宿平康。”


                  11楼2021-04-20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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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将要按上我的肩,可他终究没有。在嘲讽云霓的曲与舞别有用心后,他待我这样避之不及。温热的呼吸洒在我头顶,近得我几乎要以为他在我头顶落下了一个吻。
                    可今日的我喝的是神泉小团,没有醉,也就做不了妄想的梦。
                    从前他叫我周上,从不曾唤过周既明。如今的称呼像是割裂开从前与以后的鸿沟,硬生生将我分成了血肉模糊的两个人。
                    我怙恶不梭,可又非甘心情愿了。
                    云霓的步子很轻,可亭中这样逼仄的地方,我的眼里只容得下谢子期,旁人一举一动,都撕破了他这幅画卷。她走得近了,我望见她眼底的哀婉,才觉察出她的可怜之处来。
                    ——那不过是世上的另一个我而已,求不得、放不下。
                    “你退下罢。”最终,我仍是以一句不冷不热的叮嘱,在我与她之间竖立起山海。
                    “师兄,”
                    我一时哽住了,为着他嘴里不清不楚、似是带着些醋意的话语。
                    嘴角牵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我分明是要为他的误解给出一个解释,话到嘴边,倒是又转了几个弯,将过错推给他。
                    “亭角漏风,夜凉如水,师兄别这样心狠,将我一人撇下。”
                    “谢宅与周宅遥遥相对,我不过是归家途中捎上师兄,哪里有什么劳苦一说。”敛下目光,将那点只有我自知的苦楚吞噬,“师兄——别犟。”
                    我并非是刻意要讨嫌才于此时去够他的手臂,也因他方才的醉态,才能遮掩我此举的真正意图,我近乎强硬地使他倚靠着我的身躯。
                    这大约是他唯一一回,只有一个我能倚靠。
                    (487)


                    IP属地:江西12楼2021-04-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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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霓脚步终是只落在八尺外,尚未得一个靠近的机会,便被一句话驱逐。周既明自然知道如何最伤人心,我以为已经见识得够了,可他又偏再用这副登堂入室的娴熟手法,叫我看清他是如何以四个字便伤两人心。我因他这句话垂目,借着醉态,也没有应他那句“师兄”。
                      下意识抬手去摸酒壶,恍恍惚惚发觉是方才才喝尽的;再去寻那只酒樽,又不知何时翻倒,孤零零滚到了桌旁。最后摸到的,只有小半盏残茶。屈着的手指一圈圈蹭着杯沿未干的茶渍,静静听完他的荒唐言,我又恍然觉得,他这一句,也像极了醉话。
                      “将你当做心上人,却连个共赴良宵的机会也不给,”
                      云霓未走远,大抵听见了;因为听见了,脚下的步子却陡然转快几分,走得匆忙又踉跄。这些我无暇去看,也无暇再拿余下的清明去分辨,只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还要口口声声拿我做幌子……周既明,我想成人之美,可惜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
                      “也是,心不硬的人如何混迹花丛,又能不沾片叶…”
                      我迟缓地在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人已经靠在他身上。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可我被醉意裹挟,身体麻木而绵软,意识落于动作之后;只有一颗心跳得太快,又清晰地得自己都能听见,提醒着我此刻该是兴奋却慌张的。可我只能做出单一的反应,半是迷茫地看向他,一只手又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实际上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知觉在现实中被放大,离奇地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一点却是知行合一的,我知道究竟有多贪恋他身上这点温度,又有多怀念靠近了凑紧了才能嗅到的只属于他的味道。这样不容易才得到,就再难逃开。
                      我侧头,缓缓吁了口气,手抚着他的背,借着酒后的失力又离他更近了些,是随心而为,偏要告诉自己这是在两难之中的妥协。
                      “那就走吧。“


                      14楼2021-04-21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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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钟情于谢子期,是无从体现的,那是不可昭彰的秘密。他所陈之词,分明与我的境况天差地别,我却钻入缝隙中去寻那一点点的相似,且为此独自感伤。
                        谢子期,你不知道,我才是将你放在心尖上,却不肯共度良宵。
                        我的心的确一如磐石。决意至长安时、恋慕谢子期后,为一段虚无缥缈的情意假作花间客,我分明是断情绝爱中的佼佼者——以最惨烈、最荒唐的方式践行。
                        心坚之人尚未开口还击,他却软了骨头,当真顺着力道,几乎是窝进我怀中。更要命的是,手中紧捏不放的茶盏中,叶片舒卷,漾出清香。我的视线挪开一瞬,又定定地焦灼于其上——今夜亭中只有两盏茶,全作我舌下黄汤去也,他一口闷下去的,分明是我跳动的心。
                        我不自觉地又想起那场时隔一载的相遇,似乎看见了我的唾沫随着酒液滑入他的喉头、滚入五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衣袖稍紧,谢子期卸下了往日我见过的一切模样,半是慵懒、半是脆弱地顺遂了我的设想。我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险些陷入皮肉中,才遏制住趁人之危的冲动。
                        良久,直到他眼皮阖上,直到亭侧的烛火暗得出奇,我才隐秘地、克制地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声儿轻轻,风也缱绻,“嗯,回家吧。”
                        趟过今夜,你又是美满的谢同伊。
                        (结,428)


                        IP属地:江西15楼2021-04-21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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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6楼2021-04-21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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