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
天文二十年十二月初 石山御坊伽蓝
正午时分开始降落的雪，入夜后积雪盈尺，夜幕上空浮动着着橘红色的云雾。
一名值夜的僧侣快步穿过回廊，顺着后殿屋檐下来到方丈居舍门前，举手叩门二下。从里面传出老人的声音，“进来”。
僧人俯身拉开门，进到室内跪坐在门旁。“后山门的那位女施主因为天寒昏倒在雪地中，她怀里抱着的婴儿也一直在哭。刚才把她们抬入塔楼内暂时安置，请问主持大人如何处置此事才好？”僧人恭敬的低着头，等待着指使。
主持坐在居舍中央，正在抄写一部经书，旁边树立的油灯因为空气的流通晃动了几下才稳定下来，淡黄的微光照在老人脸上，他沉吟片刻才无奈的道，“带她们来这里，还有，玄间，你小心些，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我立刻带那俩人过来。”门旁的僧人行一礼，比来时更加轻手轻脚的退出。
看着闭合的门，老人忍不住叹息，“这难道都是天意么？”老人的眼神饱含着痛苦悲伤，还有着他自己也难以说清的不甘心。他放下手中的笔，笔下的抄写半页的经文被溅上了几滴墨汁，他抽出污染了的纸张。如果遗憾的事情也可以这样抽掉重新来过就好了，强忍着平复纷杂的心绪，等待着不速之客的造访。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外边庭院传来雪地被踩踏的咯吱咯吱的动静，听起来那人似乎走的很幸苦，或许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摇晃着身躯走过来吧。
老人将手边的油灯调暗了一些，他不想让对方看清他，而他也更不想看清对方。
刚才的僧人再次叩响了门扉。女子幸苦喘气的声音和婴儿哭咽的声音伴着夜里刮起的狂风透过门板进入老人的耳朵，使他突然有些烦躁。
“进来。”
一名年轻女子颤抖着身体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跟在僧人身后走了进来。
“玄间，你去庭院中警卫。”老人对僧人下令。
僧人拉上门离开。
女子神色慌张的环视室内，见只有主持一人立刻跪地大哭起来。
“闭嘴！”语气之冷酷更甚室外。
女子吓的叩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可是她抱着的婴儿却因为那名女子弯曲的姿势而大声嚎泣起来。
老人瞪视着地上那一团，他何曾想过身经百战领略过世间无数人情世态的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还有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一天。
“红莲，下来吧。”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从天花板上轻巧的落下。
女子惊恐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黑衣人，从身形上看是一名体态修长纤细的少年，一张描绘着红莲图案的精巧面具丝毫不露的覆盖少年的脸庞。
“把孩子给他。”
听见老人的话，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婴儿递了过去。奇怪的是一直哭泣的婴儿到了那名叫“红莲”的少年怀里很快就停止哭泣。
害怕婴儿不适的女子勉强放下心来。一眨眼，那少年已经站到相距二丈的主持身后了。女子以为自己眼花看到了传说中的鬼怪，但是看着主持严肃的表情只好按捺着不安。
“主持大人，少主已经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是得了急病过世的。小姐、、、小姐把海千代少爷交给我偷偷带离真田家，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呜呜、、、”女子忍不住又抹眼泪。
“另一个孩子呢？”
“小姐似乎早就预感到这一天，九月二十五日生下小小姐和小少爷当天就命令我将小少爷藏在我乡下父母家里，而对领主大人宣称只生下了一个女儿，菊菊小小姐在这之前被小姐送到老夫人那里寄养。”
“哼。”老人冷笑一声，“你离开立海城就直接来了这里是么？”
“是，小姐再三嘱咐奴婢直接到这里找主持。”
“她倒是很信赖你。路上有没有遇见熟人，或者有人看见你抱着一个婴儿上山。”
“没有，奴婢很小心，用布巾遮盖着头脸，把小少爷放在背筐里藏好。”
“很好，你做的不错。”老人转头对身后的少年道，“叫玄间进来。”
女子看着面具少年站在原地没动，可是门外马上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刚才送她过来的僧人拉门走了进来。
“玄间，取十枚银小判和十枚金小判给这位姑娘作为酬谢。”
“姑娘，你带着父母去别国躲避一段时间，如果你家小姐没事，你再回来。”
“是，谢主持大人。”女子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她行礼然后随着僧人离开。
庭院的脚步声渐渐减弱，那两人已经走远。
书案旁的油灯爆出一个小火花，室内亮度一瞬间增加不少。
少年怀中的婴儿已经熟睡酣然，少年盘膝做到主持身边，他摘下面具和头巾。柔顺整齐的秀发滑动着披散在肩上，少年容貌秀丽柔和宛若少女，只是那双眼睛是完全闭合的。让人不禁去猜测他睁开眼睛又是如何的摸样。
“这孩子倒是跟你亲近，睡的好香甜啊。”老人看着婴儿，脸色缓和了一点。
少年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碰触婴儿的稚嫩的小脸庞。
“这孩子，你来养吧。先隐藏两年，然后当做被遗弃的孤儿寄养在寺院。”老人无奈的接受现实后，下起决断来反而很果断“至于这孩子的身世，过二十年再说。真田家啊~小孩虽然可怜，但是由于他那愚蠢的母亲，也只能这么处理了”
婴儿微张的小嘴流出来的口水把少年手指头沾湿了。
少年看着火苗急剧缩小的油灯，“海千代么、、、我来养育这个孩子啊。唔，不知道会教导出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老人看着把小脸整个贴到少年胸口的婴儿，“没准儿，会是一个大魔王呢。”
油灯终于耗尽熄灭了，一缕焦糊的烟油味在安静漆黑的空间中弥漫消散。
十天后，在立海町通往关东的树林里，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女儿被一个蒙面人杀死。
乱世风云中，各地诸侯群雄逐鹿，多少恩怨情仇会成为岁月长河里闪烁的浪花
而那名被当做孤儿养大的男孩，日后将掀起一场让天下都为之注目的腥风血雨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