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楚予谦回去的时候，洛儿一眼便看出楚予谦心情不佳。“怎么了？”她问。
今天楚予谦是诚心去向萧鼎道谢的，不仅准备了极其谦恭的言辞，还准备了丰富的礼物：一般的礼物自不必说，其中有两份大礼——两颗穆相送来的大珍珠，还有裴明烨送来的通州的那家商铺。因为裴明烨与萧鼎，没有任何的交集，这家商铺放在萧鼎手上，完全不必有任何的担心，楚予谦甚至建议萧鼎将其过户到自己家族里。
洛儿以为，楚予谦和萧鼎，怎么着也应该把酒言欢的。没想到楚予谦早早的便回来了，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怎么回事？跟萧鼎说得不好，吵架了？
楚予谦当然不能承认，勉强回答：“没事。”同时跟洛儿使眼色，洛儿便知趣的不问了。
到了晚上睡觉之时，楚予谦才把今天萧鼎的话，和盘托出。
“什么？有这样的事？”洛儿也震惊了，吓得从被子里翻身坐起来，看着楚予谦，说不出话来。不过，她却不能否定萧鼎的话：如果有老世家可以提前几十年布局一个家族做为棋子而不动用（如浙州谢家），也不能排除有目光远大之人能提前十几年布局，派出个人专门潜伏到政敌身边去。而这个目光远大之人是谁，李相和萧相都给他指明了方向：卫相。这两人都没有交待他们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洛儿相信这样的两个长年浸泡于官场的高官，其观察力必然是一流的。有时，没有证据，他们也可以凭观察得出正确的结论。
“萧大人跟我说这个，意思就是，他怀疑已经有人潜入我身边了。”楚予谦补充道。
不过略一思考，洛儿便想明白了：“萧大人的话是有道理的。”毕竟，楚予谦与卫家的恩怨，实在太明显了，人家有动机作出这样的安排；同时，楚予谦与他家结怨的时间也很长了，长到……足够人家做出这样的安排。有动机，有实力，还有时间布置，人家凭什么不做这样的安排呢？这个认知，让楚予谦和洛儿都心情沉重。
室内一片安静，良久，楚予谦才叹息一声：“我们已经够小心了……”
楚予谦的话，让洛儿回过神来，看着楚予谦：“还不够。按萧大人说的情况，李相难道不小心，可是仍然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回思起来，真不能排除有人已经潜入了，所以卫相才不急着动作，他在等着抓你致命的把柄。”
楚予谦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这个人是谁呢？该如何清除这个人呢？他烦恼的抱着洛儿：“我身边的人，皆是我等精心挑选的，如果仍然有问题，我能相信谁？我们该如何把这个人找出来？”
洛儿拍了拍他的头：“这个事，急不得，我们需要好好想想。我以为，第一要紧的，便是不能草木皆兵。虽然可以确定有人潜进来了，可是这人肯定不是最接近你的人，否则……卫相早拿到你的证据，将你告上去了。可见我们身边的人，大多数还是好的，没有被收买。”
楚予谦何尝不知：“我知道。可是越是如此越麻烦。大多数人是好的，可是里面混了个别有用心的人。这个人不揪出来，我寝食难安；可是动静大了吧，打老鼠又会伤了玉瓶。”
是的。这个人的存在，是个大隐患，此人不除，总有一天会将楚予谦炸得粉身碎骨。但是，这个人的存在是很隐蔽的，如何揪出这个人而不伤害其他人，却是一大难事。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慎，不仅抓不到真的暗线，反而将身边人弄得人人自危。所以，我们只能悄悄的想办法。”洛儿细细的跟楚予谦分析：“这个人，既然潜进来了，那肯定是要拿到你致命的把柄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做什么，应该不会产生致命的把柄，所以他会继续等着。这样，我们就有了时间，慢慢想个办法，把这个人找出来。”
“有什么办法？现在我确实没有丝毫的头绪。今天我将身边的人全都想了一遍，真的想不出到底谁会背叛我。”楚予谦长叹一声。
洛儿明白他的心情：他现在做的事情，使的手段，越来越不能公之于众，所以他焦虑，想要把那个人尽早抓出来。否则，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洛儿想了想，道：“我以为，我们的办法不能仅仅针对一个人。我担心的是，能做这种长远安排的，只怕不止一个人。哪怕现在仅仅一个人，谁能确定未来不会又出现这种人？所以，我们不仅要找到这个人，还要定一些制度，确保未来我们的身边，不会出现这样的人。”能走到高官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洛儿不敢小视了其中的任何一人。
楚予谦眼睛开始亮起来：“夫人总是想得长远。可有细则？”
洛儿摇头：“没有。但是，我会抽时间想，你也需要想一想。回到了京城，到了这样的地位，这已经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了。趁着现在的局势还没有这么紧张，大家还没有撕破脸，我们还有时间，就必须将这样的制度建立起来，将这些不速之客，挡在外面。”高官，有高官的生存环境和生存规则，不适应是不行的。

经过与洛儿的一番畅谈，虽然还没有想到具体的办法，楚予谦觉得自己也安心了不少：“好，我们都想一想。唉，让你一个妇道人家，想这些事，也真是难为你了。”
洛儿一笑：“再难也要想，谁让我们是一体的，我可不想被人将我的家里当成猎物，　盯得紧紧的。”是的，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洛儿也很不舒服。
自次日，楚予谦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连着思考了几天，还没等他考虑出一个结果来，便出事了：礼部有官员来告诉他，有御史弹劾他的祠祭司，说他们今春上供给农社的祭品，质量很差，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生锈了。
“尚书大人何在？”楚予谦问。他不能上朝，第一手的情况，自然要向尚书大人打听。
“尚书大人还未回来。”
“来人。”楚予谦立即叫人，唤来小吏，让他去尚书大人的院子外等着，一俟尚书大人回衙，便立即来告诉自己。
午后，礼部尚书吴立琦，回衙了。楚予谦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来打听消息。
吴立琦也正要找他：“有人将你的衙门参了。是个叫洪文焕的御史，你可曾得罪过他？”
“没有。”楚予谦坚决的摇头：“这个人，我今日才第一次听说，我应该没有见过此人，更不可能得罪他。”
吴立琦倒也相信：“我也以为你不会得罪他才是，毕竟你才上任差不多十天。这可就奇怪了，这位洪御史，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呢。”
楚予谦自然心里明白，于是跳过这个问题：“内阁打算如何处理？”
“还能怎样？正常处理，将折子发于你，让你立即去查，然后具折上奏。”说毕，吴立琦将内阁批复的折子递给楚予谦：“赶快去想办法吧。如果没什么恩怨，最好找人去跟洪御史说和一下，让他别盯上你。”
“是，下官受教。”楚予谦捧着折子走了。
回到自己的衙门，楚予谦看到，院内院外，站了好多人，皆向自己的方向探头探脑，应该都是来打听情况的。
楚予谦冷冷的瞥了这些人一眼，视若无睹，直接走回自己的办公厅，将折子完整的看了一遍，然后便派人去传话给手下的四位参事：明天一早某时几刻到城门前会集，跟随着自己，前往京郊的农社，现场查看祭品的情况。
很快，他便得到回复：四位参事求见。
楚予谦不见，派人出去传话：折子已经上奏，经内阁发下来，现在说什么皆无用，一切言词，皆待明天验过了祭品之后再说吧。今日几位大人还是快回去准备明天出行的事宜，明日在农社有的是时间，到时大家再细说不迟。然后，楚予谦便吩咐备车回府，出来的时候，看到四位参事皆垂首站在路两边，却不敢上来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予谦扬长而去。
坐在车里，楚予谦还是忍不住冷笑：现在着急了？
这件事，是他指使的，那位洪御史，本就是丁润鸿的手下，亦是那份名单上的人。
既然四位参事敬酒不吃，他便毫不犹豫的给他们端上了罚酒。
次日，楚予谦到达东城门，看到四位参事已经到达，便没有下车，立即吩咐出发。一阵急赶，终于是巳时之末赶到了农社。
昨天礼部的小吏已经连夜将信送过来，农社的值守官吏，全部排在大门外，静候着各位大人的到来。
楚予谦也根本没有给这些低级官吏好脸色，冷淡的走下车，便命令那个八品的小官将自己一行人，直接带到祭祀农神的大厅去。
进入大厅，楚予谦等人先给农神上了一柱香，然后便让官吏将春祭之后摆放的祭品，一一拿起来，让现场的官员们过目。
农神的祭品，是在今年新春到来之时，皇帝举行春祭大典时供上的。大典之后，这些祭品便摆放在农神的神案前，除了看守的杂役每日打扫，也没人愿意再来看它，更不会管它是否有锈迹。一直到来年的新年之后，才会有礼部官员前来，将其收起来，同时准备好新一年的祭品，在皇帝春祭时摆上。
一番检查之后，楚予谦心中有数了：确实有祭品出现了锈迹，其实面积不大，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可能发现不了。就算有人发现了，由于祠祭司是个不得罪人也无人垂涎的衙门，一般情况下大家也不说破，任凭礼部祠祭司的人折腾。
今年？咳咳，谁能想到，居然有御史上折子挑破此事呢。
看完之后，楚予谦首先开口：“诸位大人都看过了？看清了？以各位之见，该当如何回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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