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奔赴
祁深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你……怎么了?”
靳之渊只是偏过头,不肯将左耳朝向她。
不对。
不会是无线耳机。
祁深突地就心乱如麻,不安席卷全身,凉意弥上指尖——她想到某个佩戴在耳上的物件。
陷入僵局。
一个不愿被揭穿,一个不敢去验证。
只是僵局并没能维持太久,很快被打破。
当靳之渊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空间是祁深的小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他。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的同时,强忍着的痛意终于铺天盖地砸下。
身体几乎是瞬间罢工的。
太阳穴狂躁抽跳着,额角、脸颊、脖颈皆是涔涔汗液,甚至有大颗汗珠从高挺鼻梁跌到鼻尖。可冷意却要冻到骨缝里,连手指都变得僵硬,腕子耷在床边,不能抬起。
大概他是想回答祁深,微张了口,却没发出声音。
祁深去攥他的手,这时看到他手背上的针孔,血压猛地蹿起,“你在输液?还喝了酒!”
靳之渊瞳孔一缩,不知哪来的力气,单手撑着床头柜晃晃悠悠要起身。
“要吐?”祁深知道他倔,就算没力气走,也不想留在这里弄脏地板,“别动,我去拿垃圾篓。”
他倒是能忍,死咬着唇。
篓放到脚边,才弓下腰开始咳。
刚开始祁深情绪还稳定,见他呕出的都是酒水,倒想着吐出来也不错,酒液在胃里停留太久会烧胃。
可到后面混浊酒液里掺了暗红色血丝,斑斑点点,着实刺眼。
祁深再无法沉住气,“走,去医院。”
靳之渊静了一瞬,待呛咳止住,扯过床头柜上的纸抽,擦完唇角扔进篓内。
呕出来的胃酸灼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彻底哑掉,“不去……没事。”
祁深拿他没办法,只能顺着毛哄,“还吐吗?不吐的话,我先收走。”
靳之渊已面红耳赤,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羞耻在作祟,“麻烦你……收走……”
在她面前这样失态,会让他有些难堪,觉着自己肮脏、不体面。
可祁深不会嫌弃他,她再回来时拎着帕子,已经挂上笑脸,“我不觉得麻烦,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以后我们不喝酒了,好不好?”
靳之渊本没觉得难过,被她这样安慰,倒生了委屈,肯小声跟她诉苦,“他们……灌酒……”
祁深心软到一塌糊涂,用帕子去擦他润着汗意的脸,“是他们不好。”
“阿深……好。”靳之渊一双眼已迷离,一边呢喃着,一边用额头去蹭祁深举着帕子的手。
是裹了鼻音的声线。
祁深抬眼,果然见他眼底翻涌着泪花。
她仿佛被他眼眶中未落的泪水烫伤,匆匆躲开他视线,“你醉了。”
“没醉……”他扑闪着长睫,没头没尾续了下句,“好想阿深……”
水珠溢过睫羽。
正跌进祁深心口。
他确实是醉了,自顾自在那碎碎念,还要低下头,等她来摸。
说话黏糊的小狗、眼睛红红的小狗——猫拒绝不了。
这是祁深印象中,第一次见到他的醉态。
靳之渊总是很清醒的,时时刻刻都清醒。他永远是给祁深兜底的人,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暴露出脆弱。
原来醉了之后,也是会对主人翻肚皮且不设防的乖狗。
“深也想你,”祁深以指尖揽过他脸颊上挂着的泪珠,“以后不扔下你了。”
靳之渊歪着脑袋,神情懵懂,像是在思索,可神智被酒精淹没,她说的话,他理解起来要磕磕绊绊的。
他又在痛了。
胃是烧痛,太阳穴是刺疼。
背脊弯至扭曲,缩作一团,手掌死死抵着胃腹处,喘气声且断续着,偶有痛哼从喉中短促发出,又被咽回。
头疼严重影响了视线,他眼前的黑雾像海水涨潮一样涌来,令他快要窒息。
鼻间也漫出热意,有血淌至上唇边缘。
“阿深……”他眼泪没停,不受控制往外涨,几乎是抽噎着发声,“我疼。”
祁深用纸帮他擦着鼻血,待血止住后,她只觉鼻子发酸,几乎要语无伦次,“我去买药,止疼药、胃药、消炎药……什么药我都给你买。”
“别去……”他单手虚握住祁深小臂,身体直直向她的方向栽去,“阿深……就是……药……”
祁深站他身前,被大只的他扑个满怀。
大概只有醉着酒的他,不必装作稳重懂事的样子,可以做回弟弟。
祁深是要比靳之渊大两岁的。
可年龄差在他二人身上,是反着来的,他更像是她的兄长,在黎明出现之前,撑伞替她挡住半边黑暗,将光明尽数倾洒到她那侧。
这般便舍不得走了,她顺势坐在床边,任他趴在自己肩窝,听他呼吸里的抖。
他灼烫气息喷在她颈侧——清晰的痒。
他微乱发丝缠进她长发里,翘起的发尾再轻戳她的锁骨——暧昧的痒。
情愫化作藤蔓绕进心腔,与血肉融合,再无法剥离——心动的痒。
这一刻,奔赴彻底成为双向。
好像一直都是靳之渊离不开她,原来……她也离不开靳之渊。
手是最诚实的。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先搂住他的窄腰,指尖隔着衣物轻抚他消瘦的背,“不走……深答应渊,不走了。”
他的身体愈发沉重,全部重量倾到她身上,一声叹息后,安静地睡了。
祁深就这样抱着他,坐了半晌。
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才将人放倒在床上,脱了鞋子,垫好枕头盖上被子。
心绪尚且翻涌,无法平静——她要去印证她的猜想。
手将他鬓发别在耳后,左耳终于露了出来。
他佩戴的。
果然是助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