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也可以说是枷锁和镣铐。闻一多论诗词格律时说过,按格律写诗词,就是戴着镣铐的舞蹈。这一般人都能明白。但是,我们能否通过逆向思维换一种方式和角度来看这戏曲程式的镣铐和枷锁?要我说,生活化也是枷锁和镣铐,而京剧的程式,恰恰是把表演从生活化的镣铐、枷锁中解放出来了。比如哭,京剧老生哭要举手拈指,旦角哭必须念:“喂……呀啊……”花脸如《探母》中的李逵哭:“娘啊……啊……”要哭出声。丑角哭,如《长坂坡》夏侯德拉个云手,用手中的两个瓜锤距眼睛四寸抹一下泪。只要这些程式做到了,观众就知道你伤心了,哭了。影视、话剧演员则不行,要生活化,得真哭,真伤心落泪。这个大多数演员是做不到的。在大多情况下,“生活化的镣铐”总是跟演员过不去,因而演员这种表演经常被观众指责“不真实”“做戏”“**”“不会演戏”,怎么都“不像生活”,这个镣铐和枷锁不严酷吗?京剧样板戏《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李铁梅大叫一声“奶奶——”,然后扑上前一跪,往李奶奶膝上一趴,这就是哭了,拍电影时也用不着滴眼药水。《杜鹃山》里雷刚听说田大江牺牲了,唱一个“哭头”:“大—江—啊……”“江”字走个哭音,这就是哭了。真稀里哗啦掉眼泪大哭,那不是京剧。京剧就是按程式表演。十岁小女孩可以演《玉堂春》,她懂什么“神案底下叙旧情”?但没有一个观众说她像不像,假不假。演员的表演从生活化中解放出来了,按着程式走,观众就承认她是妓女苏三。试想一下叫十岁小女孩儿演话剧《日出》里的陈白露,演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