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遥记当年凤凰舞，残箫曲
      
     一个人若是爱上了谁，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他看她的一瞬间，不用看别的，只要看那衣襟的波动，就知道，爱情来了。
                                                              ——水菲凌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月圆夜，永远忘不了残箫看雪逸灵时衣襟飘动的波纹。
……
我没有名字，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自我有记忆起就在樱华楼学舞，别人称呼我：水菲凌。
“菲凌一舞净铅华，醉卧落红人不归。”
十六岁的时候，我当上了魔宫的舞师。起舞的时候不需要音乐，观舞者的心跳就是节拍，他们的思绪给我的音律远远多于宫、商、角、徵、羽。乐师的音符只是一种装饰，把我的舞蹈给别人解释。我跳舞，只探听别人的心声，只为别人而舞，从来不为自己……这是樱华楼的原则，也是我的原则。
樱华楼位于阴阳交界之处，那里的人可以听到世间一切事物的心语。那里有三界最好的神医，有最倾心的音乐，有最迷人的舞蹈，有最纯洁的灵魂，纯洁到天理难容，只有在樱华楼，才能生存。
没有人找得到樱华楼，除非从那里出来的。然而樱华楼的规定，从那里出来的人，永远不能再回去。
我曾经问过，如果回去会怎么样，他们说，有一个重返樱华楼的传说，然而，没人敢讲述这个传说。
……
残箫从不轻易吹响笛子，只到有感动的时候，然而，他从未有过感动。
魔宫的人都知道，残箫自小就是魔皇的宠儿，残箫的父母早亡，他自幼天赋异禀，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推断，然而就算有谁遭受了天大的误会，就算只有他能解释真相，他依旧冷眼旁观。
魔皇对他视如己出，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单打独斗，魔宫内没有一个能打过他，除了魔尊阳潇。
这样一个残箫，没有什么人是他关心的，包括魔皇。他知道，魔皇对他无非是一种利用，尽管这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想法。残箫本就不是人，是魔，魔的世界是没有情的，无论亲情、友情、爱情。
……
我是残箫的第一份感动。
那一天，魔宫凤凰花开极盛，所有的花苞都怒放至花蕊，那是我见过的最辉宏最华彩的场景。
凤凰树下，
逐心浪，
双袖只做彩蝶飞；
任奢靡，
傲繁华，
火舞凤凰浴火魂；
爱翩然，
恨烈焚，
开至绽炫生无悔，
刻骨缱绻死不息；
花飞翻，
羽纤起，
此情当是最浓时，
化作红雨葬情殇。
……
     残箫一曲，吹醒了满树的凤凰花，霎时间，那凤凰涅盘的情节又回到了花魂上，就在它们绽放的一瞬间，漫天火红。那样的炽烈，那样的鲜艳，燃烧了整个世界。
这一幕，就算我踏断了断魂桥，喝干了孟婆汤，也挥之不去。
……
那是残箫此生的第一曲笛音，与其说是因为我，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内心强烈的情感，是因为他骨子里的那浴火凤凰般炽烈的灵魂。
不管火种外的冰有多么高、多么厚，始终无法阻挡那有朝一日狂烈的爆发。
我，只不过是残箫看到了自己的心，如果可以，我愿意拿任何东西来换取我在他心上停留，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为他做任何事，可惜，我能做的只有让他看到自己的心，仅此而已。
……
从来没有得到，我却害怕失去。我不敢主动说话，甚至不敢多扬一下嘴角，担心，多迈出一步，连默默关注都没有了资格。
尽管我一直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守望，但如果为残箫画一幅画，就算画到了背景上偶尔飘落的花瓣，也画不到我衣襟的一角。
……
我不是一个淡然的人，无法对自己的情感无动于衷，哪怕我演的再好。骗过了旁人，骗过了自己，却骗不了事实。
多少次午夜梦回，在凤凰树下相拥，醒来之后，细贴黄花，潇洒拂袖，自己为云淡风轻，回眸浅笑，却无法解释枕边未干的泪痕。
走进一个人的心，只有某个特定的人才可以，其他的人，无论怎样奢望，怎样模仿，也只能徘徊在庭院外，无语问斜阳，即便你有能力读懂他的心。
……
我能做的只有每天把他的点点滴滴刻在竹简上，用他最喜欢的舒体。等到有凤凰花落下的时候，把那花瓣夹进竹简，随同我的思念，埋在凤凰树根深深拥抱的泥土中。
魔宫的人都说，舞师爱上了凤凰花。
我笑了。
泪落在心底。


                                   五、恋咏桉
不要说你仙法低，不要说你阅历浅，更不要抱怨让你去犯险的安排不合理。像你这样低等级的小仙就是草芥，死了也没什么损失。这，就是天庭。
                                                   ——紫罗兰仙子
早在盘古开天以前，整个世界混沌一片，精灵族，神族，魔族，人族没有特定的环境，各族没有太大的区分，本来是相安无事。但是在盘古一斧子把天地分开以后，争战就来了。
各族都都在争“天”，理由，很易懂也很可笑，就是为了统治三界的权利。神族赢了，因为魔族太过急功近利，结果是败了。精灵族在这其中保持的事中立，他们的人力物力都不能跟神、魔抗衡。
魔族被赶到地下，终年不见天日。而精灵族，对于统治者神族来说，没有功也没有过，就放任他们，而且，也没给他们留什么地方。精灵族就附着在花草和动物上。
聪明而狡猾的人族在大战中投靠了神，所以，有地方繁衍生息。也有机会得道升天。
……
作为统治者，天帝为神仙们制定了一系列缜密而森严的戒律。并在天庭设立了等级分明的管理机制。玉虚神殿，作为天帝发号施令的地方，自然是最高的判决和实行惩罚的机构。然而，只有阅历极深，地位极高的神仙才有资格由天帝亲自审判。余下的所有仙人赏罚全都由戒律殿来判处。所以，可以说，主管戒律殿的戒律司，是天帝亲自千挑万选出的，最忠于天帝的人，同时，也是最无立场，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最傻的人，傻到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天帝要确保自己绝对稳固的地位，要求天庭必须无条件透明。所有神仙的晋级，拜师，出师，改换住所，一律都要到戒律殿报告，由戒律殿作出详细的记录，任何等级的神仙都不能例外。
……
“大哥，”世鉴抱着刚整理好的卷宗站在戒律司剑天问的房门前。剑天问点了点头。世鉴是一个很用功的小伙子，做事认真仔细，为人有谦虚好学，很受剑天问喜欢，两人一兄弟想称。世鉴将卷宗放在书案上，摊开给剑天问看，手指向一个名字。
“嫣紫枫……”剑天问只觉得很陌生，眼光向名字后面的注释扫去，“十五年前南海紫竹林生出的一株枫树，自发芽起通体有紫色的光芒。观音大士见其呈灵性，有正气，于是收为徒。修行十六年，现已点化成仙，仙龄十六。”
“哦，”剑天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看来我要亲自去南海一趟，总不能等观音大士来找我。”
天庭的戒律森严，但等级礼数更是不能亵渎半分，就算是戒律殿这样的权力机构也不能忽略，甚至是更要严格遵守。
……
从剑天问开始介绍自己到讲完天庭那一大堆的规矩，嫣紫枫没有看过他一眼，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她淡漠的神情，像是一块千年寒冰，装不下任何东西；没有尊敬，没有好奇，没有质疑，她的安定的态度，像无际的海，即便是放入再多的东西，也都默然接受。直到最后，剑天问告诉她要完成的任务，嫣紫枫依旧是那副与她无关的表情。
任务是到天庭和鬼域的交界处采摘还魂草，对于刚刚晋仙，法力低微的嫣紫枫来说，这是一个极不合理的安排，可以说，根本不顾及她的死活，但是这是天庭的规定，是天帝的旨意，没有谁可以说一个不。但是，没有哪个小仙不曾怀疑或抱怨。
“还魂草是由鬼域的花匠看守的，这个任务对你来说非常危险。你要时刻保持小心。”剑天问又说了一遍，他怀疑嫣紫枫刚刚根本没听明白。
“这。你已经说过了。”嫣紫枫淡淡的说着，眼睛望向剑天问的方向，可是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东西。眼帘低垂，秀美纤长的睫毛为眼睛掩上了一层轻纱，薄，却不透明，谁也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离开的时候，剑天问忍不住回头。安详的南海，宁静的紫竹林，嫣紫枫藕荷色的轻纱随风飘动，却不起一丝波澜，甚至连衣襟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过，淡漠的如同石壁上的古画。剑天问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来过。
……
还魂草生长的地方别有一番景致。天空是浅浅的蓝，随风浮动的云一层层蜷曲，像极了盛开的芍药。飘着雪，模糊了视线，地上厚厚的白，听不到摔倒的声音。还魂草生机盎然的碧绿着，向远方延伸。
嫣紫枫一眼就看出了那附着在还魂草上阴郁的幽蓝，但她连犹豫都没有，就把手伸向一株还魂草。
一抹藕荷色当风飞起，绵如絮，轻如纱，雪落无声。那藕荷色在白雪中萧瑟，气若游丝。眼看着幽蓝色的鬼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嫣紫枫淡淡的笑了。


                           八、兴，少年行，义气相逢迎
人之为少年，当无惧无畏，如能得机缘为朋友效力，实乃幸事，任何时候回顾，都无所愧，无所悔，善莫大焉。
                                                                 ——海正
空士凡和昆仑山的海正本是同村，他们的父辈又是曾经一起闯荡江湖的豪侠，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归隐村野之间，故此二人自幼相识。因为其父意见相左，为昆仑还是蜀山哪个更厉害而争执不下，二人便尊父命各自上蜀山和昆仑修炼，也有互相比较的意味。
二人时常比武修剑，友情一日更胜一日。如今二人各自修行有道，也早已不是无知少年，比试一事也就成了一句戏言。但若真正相较，二人却也难分高下，只不过相对蜀山的为人而修剑，昆仑山主旨更侧重于清心修仙，以剑道为辅。所以剑法上蜀山派称绝，仙术上昆仑山问鼎。
这，也是空士凡今日来昆仑山求助的原由。
……
雪逸灵扯了一下屠生剑的衣襟，两人从正殿后门旁边的台阶退下来。雪逸灵一撇小嘴：“看吧，海正师傅就是这样，事关生死他都不肯管。”
屠生剑叹了口气：“可这的确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拿到了还魂草，又如何到天庭去求回梦仙饮？我们要修仙，就不能违反天庭的任何规矩。”
“本是天造地设的如仙眷侣，为什么上苍一定要提前收回一个，让另一个终生痛苦？”身后传来林妙织哀伤的叹息。
“林师妹，怎么你也在……”
林妙织叹了口气：“我与依梦素来情同姐妹，早些时日书信往来之间已经隐隐觉得不妥，今日见空世伯又是六神无主，心中担忧，忍不住来看看……未曾想，竟发生者等事……”
“两个人要从相识到相知本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是这样般配的一对，如此残忍的拆散大好姻缘简直太没道理。”雪逸灵气愤地摇了摇头，“管它上天入地，触犯天威，这么缺德的事，我还就偏要管一管。”
“小师妹……”林妙织想要阻止，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逸灵说的对，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那好，能为依梦做点事，我心中也好过些。”
“嗯……”雪逸灵沉吟了一下，如葱的食指在脸颊上跳动，“刚才听师父他们说，还魂草生长在幽冥幻境，是魔族管辖的地方，我们要怎样去呢？”
“这个，我以前曾在一本典籍中见过，”屠生剑素喜读书，尤其是关于矿藏和药材的内容更是仔细专研，对于制药和铸剑之术颇有研究。
“幽冥幻境虽是属于魔族，但事实上地处于天庭与魔界的交界处，想要到那里等同于去天庭。”
“所以，只要去神农架顶从御仙梯上去就行了吧。”雪逸灵左手握成小拳头放在胸前，面现笑容，信心十足的样子。
“只怕……”一层忧伤笼上了林妙织的眉头，“此处到神农架路途遥远，只怕依梦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久。”
“嗯……”雪逸灵点点头又摇摇头“而且我们都不知道去神农架的路，就算御剑飞行也免不了到各处问路，搞不好事情会越来越复杂。”
“我听说在我们昆仑山有个紫云台，可以瞬间把人送到想去的地方，只要说出地名就可以了。可是这紫云台在何处……”
“我想……”林妙织打断了屠生剑的话：“大师兄应该知道，不过他与师傅一般性格，怕是……”
雪逸灵咯咯地笑了起来：“若是大师兄那个笨葫芦就好办了，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就行了嘛！”
……
“真生气，偏巧这个时候，大师兄那个笨葫芦下山来了。”
昆仑山脚下“茗溪小驻”中三盏刚泡好的茶升起袅袅香气。
“小师妹莫要太心急，大师兄到山下来无非是两件事，若不是来这茗溪小驻为师傅买茶，便是去了齐老爹那里。等一下我们就过去。”
雪逸灵摆了摆手：“齐老爹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是很需要照顾，可是眼下我真是一时一刻都等不下去，想直接飞到神农架。”
“神农架吗？”身后传来一个清幽的声音，虽是不大，却很清楚，好似绿竹清雅的乐声。
雪逸灵一转过身来就笑了。
白衣绿衫，绿的如春风吹生的新松，盎然生机；白的如天水涣净的流云，悠然闲适。眉宇好似剑锋又好似远山，在他的眼眸里看到的是天的另一重，又是海的另一边。挺拔的鼻梁像极了昆仑山的中天峰，正值傲气，还微微凝着寒霜。迎着雪逸灵惊喜的目光，他坚毅的下额上，温软的双唇如含苞的茉莉，在春晖中轻轻的绽放了。
碧枝俏，
千里春风含笑，
冷霜犹叹寒霜短，
一梦相牵问残箫；
情难真，
满园柳絮飘纷，
柔情归处苍穹暖，
一醉佳人乱红尘；
雪卧冰封有穷时，
春逸水灵无尽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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