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遗弃
“塞巴斯，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了，少爷。”
“真的？你发誓？”
“……是的，我发誓。”
这是一个誓言，恶魔的承诺。
夜幕薄凉，皎洁的月亮挂在深蓝如天鹅绒的天穹中，园得令人心慌。几点稀疏的星辉有气无力地闪烁着，渐渐的便黯淡了光芒。
夜风中，悠悠地飘落一片纯黑的羽翼。
暮色包裹的伦敦浮动着不安的气息，漆黑的巷子里，一个黑衣的身影不紧不慢地穿行。
巷道两侧的墙壁上燃烧着小小的油灯，黑衣的男子皱了皱眉，火苗便如风中的残烛般忽然熄灭。
“塞巴斯！塞巴斯蒂安！”一个清脆的童声在小巷子里突兀地响起，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黑夜笼罩下的男人，是黑色的。
如夜般的漆黑发丝，如夜般的黑色风衣，如夜般的黑色男人，静静地站立。
一片黑暗的巷道里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小小的，依稀可辨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身影跑到男人的面前停下来，抬起头，一张气鼓鼓的小脸煞是可爱。
“……少爷，你怎么跟来了？”被唤作“塞巴斯”的男人惊讶。
“谁让你偷偷溜出来的！”小少爷气呼呼的发问。
“少爷……”塞巴斯俯下身，替小少爷扣好被扣的乱七八糟的外套扣子，“外面很凉，听话，回去睡觉。”
“我不要！”小少爷把头一扭，“我就要跟着你！”
“少爷，我不去做什么……”塞巴斯无可奈何的看着固执的小家伙。
“不去做什么你干嘛非在我睡着后偷偷溜出来啊！”小少爷提高了声音，“而且每年都是这样！还偏偏在今天……”孩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天……明天是……”
“……”塞巴斯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委屈的小孩搂进怀里，“我保证，明天早上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跟以往十三次一样，好不好？”
“……”小少爷不说话，但小脸上写满了固执。
“少爷……”塞巴斯看着倔强的小家伙觉得头疼。
“……我就跟这一次不行吗？”闷闷的声音从塞巴斯的怀里传出来。
“……唉～”塞巴斯将小家伙的脸抬起来，认真的注视着对方湖蓝色的眼睛，“真的就这一次？”
“嗯！就这一次！”小少爷使劲点头。
“……好吧。”心知这次是怎么也拦不住了，塞巴斯起身，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到小家伙身上，“真是的，这么冷的天，竟然只穿睡衣就跑出来了……”
“我怕跟丢嘛……”小少爷咕咕哝哝地说。
“是是是，任性的少爷……”塞巴斯皱眉，“竟然还穿着拖鞋……”
“唔……”小少爷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再次叹了口气，塞巴斯弯下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用长长的风衣把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身子这么凉……感冒了怎么办？”
“嗯……对不起嘛……”小家伙缩在男人的怀里小声道歉。
“回去煮热牛奶给你喝。”
“真的？”小少爷眼睛一亮，“要加很多很多蜂蜜哦！”
“少爷，晚上不能吃这么多甜的……”塞巴斯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孩，无奈。
“我不管啦！一开始是你说的！我就要就要就——要！！！！”
“是是是，热牛奶，加很多很多蜂蜜……”塞巴斯选择认命。
“真的吗？你发誓？”
“……是的，我发誓。”
小少爷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满意地偎进男人的怀里。
抱着淘气小家伙的男人摇摇头，为自己的信誉问题默哀了几秒，继续前进。
夜很深，深得像黑色的心。


外面的走廊一片黑暗，两边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鹅绒帘遮住，几丝光从没有拉严的缝隙中穿透过来，黄色的光芒中灰尘肆意的浮动。两侧的墙壁上，拉斐尔的油画阴森地透出地狱的味道来。
小少爷在走廊上急速地奔跑着，没有方向，却不敢停下，靴子的高跟一下一下地跺在地板上，每一次敲击的声音都回荡开来，急促而又忙乱的回声和心跳声逐渐融为了一体。
扑通……咚……扑通……咚……扑通咚……扑通咚……扑咚……扑咚……
[我在奔跑……不停地奔跑……]
[我不能在这里停止……]
壁画上的图案在呼之欲出，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伸出来了般，掐住小少爷的脖子。汗在一滴一滴地滚落，泪珠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滑出，心脏在抽搐，胃仿佛在搅动，脑海里轰鸣着，几乎炸裂。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喊着“停下”“停下”，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呼吸在变得艰难，心底的不安在扩大，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眼泪的温度暖得不真实。仿佛无形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自己，又排斥着自己，整个人不受自己的控制，被这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肆意玩弄。
要疯了……快要疯了……
“砰！”“咣！”“咚！”撞开门板的声音，门板落地的声音，摔倒的声音。
“唔……”浑身仿佛散了架般的疼痛，小少爷咬紧牙关，艰难地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这里是哪儿……”定定神，小少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闯进了一间屋子。
窗帘严严实实地拉得一丝缝隙也不留，整个房间黑得深沉，只能大致辨别出物体的轮廓。大而空旷的房间中间，隐约可见似乎有一张很大的睡床。
这里是……卧室？
小少爷费力地尝试着，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了高高的床，看见了床上的被褥……
还有……人！？
一声惊呼从喉咙里迸出，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小少爷条件反射地用手猛地捂住了唇，身体再度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人……是人……床上有人！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了，小少爷清晰地感到了自己的战栗。腿在发软，但是连跌坐在地都做不到。不能动，不敢动。小少爷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可怕……好可怕……谁来救救我……谁……）
[没有人会来救你……神压根不存在……]
（不要……不要……塞巴斯……塞巴斯蒂安……）
[哦呀哦呀，真是幼小的主人呢……一旦拒绝了信仰，就无法再次踏入神的大门……]
（快过来……求求你……求求你……）
[吾再问一遍，汝渴求契约吗？]
（求求你……求求你……）
[少罗嗦！契约使，立刻听取我的愿望！]
“啊——！！！！”
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冲破房间，在月夜中划破深蓝的天际，滴下黑色的血。
“S……Seba……Sebastian……”整个人狠狠跌倒在地的小少爷挣扎着，悲呼着。
“救我……救救我……”泪水模糊了双眼，迷茫了视线，小少爷在地面上艰难地移动着，没有方向地挣扎。
“呜……塞巴斯……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是不是我不乖，所以你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求求你……求求你……”
[……旦……东西……夺回……]
[……一旦失去……不能……]
[……一旦失去的……不能夺回……]
[一旦失去的东西就不能再次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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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向大家解释一下：
小括号（）里的是此时的小少爷的心理活动
而中括号[]里的话是他脑海中浮现的声音
解释完毕，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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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一声软软的猫叫声突兀地传来，把小少爷一惊。
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小少爷隐隐看见面前有一只浑身漆黑的猫，一双血红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不……不要过来……不要……”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般诡异，让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被咬杀的声音。
黑猫甩着长长的尾巴，踏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地靠近。
“不要……不……不……”小少爷惊恐地挪着身子后退，想要避开黑猫。
黑猫眨了眨血红的双眸，温润的粉色舌头舔了舔白森森的利齿，一个躬身，直直地弹跳了过来。
“不要——！！！！”小少爷猛地用手保住了头，缩成一团。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小少爷战战兢兢地睁开眼，面前一片皎洁。
“什……”发抖地转过身子，小少爷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挪到了窗户旁，深红的天鹅绒帘子被拉开，月亮的银辉顺着光线流洒进来，一地灿烂。
月光，静静地吻上了床上沉睡人儿的脸庞。
小少爷僵硬地转过头。
巨大柔软的床上，铺满了一床的白色蔷薇，怒放的，美丽的，不洁的，污浊的。一片白蔷薇中，一个小小的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黑色的西服包裹着他瘦小的身体，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蔷薇。孩子的表情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纤细的手指上，秃鹰的纹饰闪着不灭的光。  
[这样……就结束了呢，我的主人……]  
[塞、塞巴斯，你……]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契约……]  
[这是最后的命令……]  
[再见了，我的主人……]  
“啊啊啊啊——！！！！”大脑仿佛一下子炸开了般，尘封了的记忆铺天盖地般的涌出，小少爷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跌坐在地上，撕心欲裂。  
“我早就说过……不让你来了吧？”悄无声息，塞巴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冷冷地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小少爷。  
“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吗，我的少爷……“  
“不……为什么……塞、塞巴斯……”跪伏在地板上，头痛欲裂，曾经作为“女王的番犬”的凡多姆海恩家最后一任当家——夏尔•凡多姆海恩拼命地仰起头，努力望向大床对面站立着的恶魔，以及两人中间床上静静安眠着的人。  
时光流逝，间隔十四年差一天。  
无法止住的泪水从眼眶中弥漫开来，快满十四岁的夏尔•凡多姆海恩——确切来说是在恶魔生活了快满十四年的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灵魂在泪水迷蒙中看见了白蔷薇中的自己——永眠了将近十四年的在快满十四岁那一年契约完成时被恶魔取走灵魂的夏尔•凡多姆海恩的身体。  
刹那，宛如隔世。

“少爷，我的少爷，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你……”
[灵魂什么的，想要就拿去吧！]
“你倔强，高傲，有时候又有点顽皮……”
[凡多姆海恩的当家是我，夏尔•凡多姆海恩！]
“即使身陷地狱，被人玷污，你也不会放下自尊，更不会颓废……”
[终有一天我要握住那根蜘蛛丝，让那些人体验我所经历过的地狱！]
“你行事缜密、果断，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种灵魂，对恶魔来说是最至高无上的美味……”
[这是命令，杀了他们！]
“尽管你曾经出现过动摇，但是又很快地恢复……真不愧是我的少爷。所以，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但是，我绝对不会在这里止步！]
“因为喜欢，所以我选择将你的灵魂留在身边，而不是吃掉。我用荆棘封锁住了这所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大屋，把你的身体保存在里面，用你最喜爱的白蔷薇装点……”
[我会一直在少爷身边，直到最后……]
“我拿走了你以前的记忆，用它使你的身体一直处于‘存活’的状态下，才能保存这么久……我会定期回来打扫，以保证少爷你的身体处在一个整洁的环境里……因为，我喜欢你啊……”
[弄疼我吧，这是我活着的最好的证明……]
“可是，少爷，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我明明已经劝你回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违抗玩家命令的棋子我不需要！]
“恶魔，也不喜欢不听话的灵魂呢……”
“你看，少爷，你把记忆取回去了，所以你的身体要腐烂了呢！”
白色蔷薇中的身躯在快速地腐朽、溃烂，将十四年差一天的时光全部融进这一瞬，像快放的电影。先是皮肤，再是白骨，一点一点地腐烂，再一点一点地成灰，最后，全部，消散不见。
“啊……啊啊……”夏尔抱着头。空气中蔷薇浓烈的香气和尸体腐烂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胃翻江倒海，频频干呕。
“真遗憾呢，少爷，是你先违背了游戏的规则呢！”
恶魔缓缓地靠近，无声，无息。
“所以，这场游戏，结束了。”
不净啊，
污浊啊，
肮脏的东西啊，
被灭亡吧，
受净化吧，
这疼痛是神的恩赐哟！


夏尔的眼中飘过红色，红色的火海中，父亲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烈火吞噬；
夏尔的眼中飘过蓝色，闪着永恒光泽的希望碎片从父亲的手指移到自己的手指上，破碎的光芒融入自己的瞳孔；
夏尔的眼中飘过黑色，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执事优雅地半跪行礼，恭敬地说：“Yes, my lord.”
夏尔的眼中飘过白色，美丽的白蔷薇丛中恶魔对自己发誓，许下了承诺。
[塞巴斯，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了，少爷。]
[真的？你发誓？]
[……是的，我发誓。]
“呵……呵呵……”视线在模糊，依稀能看见黑衣的恶魔缓缓地向自己走来，瞳孔中闪着嗜血的红色。夏尔忽然笑了，很轻很轻。
“塞……巴斯，你骗我……”
[不管到哪里，我都会一直陪伴在少爷身边……]
“你明明……明明说过……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即使王座崩塌，闪亮的王冠腐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拿走我的……记忆？没有记忆的我……不是我了啊……”
[王座下的棋子堆积如山……]
“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吗……人类和恶魔……果然不行吗……”
[我也会陪伴在无声倒下的小小国王的身边……]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为什么要许诺……”
[直到喊出最后的那一声“将军”为止……]
“你……骗子……”
黑暗遮蔽了眼前的一切，灵魂被吞噬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了。
小少爷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静静地滑落。
夜凉如水，月光依旧迷人。
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了一身黑衣的恶魔和一床白色的蔷薇。
“果然很美味呢……我的少爷，你没有让我失望呢……”
静静地转过身，注视着面前那曾经安睡过对他而言一个特殊存在的大床，塞巴斯微笑，俯身，从跌落在地的花束中抽出那唯一一支黑色的蔷薇。
“是的，少爷，我发过誓，许诺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将黑色的花瓣凑到唇边轻吻，芬芳掩藏下的笑容，意味深长。
“但是，誓言也好，许诺也罢，只不过是神在无聊时和人开的玩笑罢了……”
微微眯眸又睁开，将手中的蔷薇丢出。
“而我们早已，被神遗弃……”
黑色的蔷薇落地的瞬间，满床的白色蔷薇瞬间化作如血的红。
十二时的钟声在沉睡的伦敦的大街小巷敲响，悠远，绵长。十二月十三日在钟声中逝去，十二月十四日在月色下降临。
黑暗笼罩下的一座废弃的府邸忽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映红了半个天空，火光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快得看不清。
炙热的火焰，炙热的地狱，老旧的房屋在烈火中悲鸣，一点一点，无力地崩塌，瓦解，渐渐地化作废墟。
然而神，睡着了，没有看见。
他，选择了遗弃。
==========================The End==========================


[扶额]这里不是CL而是SF了吧…

回复：10楼
（摸头）不是了，乖乖~

终于是SF了~愉快至极~

真的好虐......心痛384竟然忍心下手
事实上应该也是这样吧

回复：13楼
至少吾个人认为是这样的……

夏尔...................

虽然有点看不懂……但是还是很悲情啊……

或许这才是384吧
可怜的32

噢噢，这篇文给我印象很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