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元贞只见萧乂理缓缓拿出自己一向新爱的玉柄扇,塞在了元贞的手中。
元贞的脸上,显现出疑惑。
“季英,这柄扇子,不是君一生珍爱的吗?如今君将其交予在下手中,在下,又何敢接受……”
这时的元贞,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萧乂理话中的每个字,都带有悲戚的腔调。
“咸阳王应该知道,家兄南康王长才,不久前与吾之次兄祁阳侯,密谋讨景,为国解难,却遭不幸……故吾返回建康,同亲人诀别后,欲承二兄之遗志,讨逆中兴大梁……”元贞听出来,萧乂理早已因悲伤而哽咽。
元贞等了一会,萧乂理恢复过来,继续对元贞说:
“季英年幼时,就听兄长讲过,咸阳王刚直忠正,深受先帝信任,不为逆景的花言巧语所动,一心忠于大梁。我季英今生能交到咸阳王这样高尚的益友,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乂理转而爱怜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抱起其中一个,道:
“我这此去也是凶多吉少了,但我内心深知,能为大梁讨景献出我的力量,我此生也无憾了,或许我还心存一份希望,我可以讨平逆景,从而名垂青史……但是,不论我的结局如何,我已做好了捐躯赴国难的准备。但眼下,在下的孩子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根本不懂得生死离别的含义,在我赴难前,知道咸阳王的品性,把他们托付给你,也算是放心了,算是我这个父亲的心意……”
元贞看着稚嫩的孩子,也想起了祖父被宣武帝勒令自裁后,父亲他们靠着彭城王的接济,彭城王对父亲和叔伯们寄予了不少的关爱。
如今,与此类似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面前。
萧乂理转过头来,对孩子们说:“快,叫元伯伯。”
“元伯伯好。”甜美的童声,传入元贞的耳际。
“以后,父亲可能不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因为父亲的肩头,还有复兴大梁的重任。此后,你们兄弟二人,要把元伯伯,当做你们的父亲一样对待,懂了吗?”
孩子们不舍地松开父亲的手,走到元贞身边,元贞一边拉着一个孩子。
萧乂理道:“这样,我就真正放心了。我也该像两位兄长那样,为国家排难了。咸阳王,我的挚友,若有来生,我们必定再会。”
看着那个青年的眼神,离开时,是如此的坚定。
他不仅是那个博览群书的萧乂理,还是那个心有重任的萧乂理。元贞的眼眶,再次为此湿润。
萧乂理推门临行前,元贞知道,这必定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看了一眼宝扇,紧紧地搂住萧乂理。
“恭祝凯旋。”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实现,但逆景的倒行逆施,终将被讨平,他可以在将来,含笑于九泉。
这的确,不出元贞的意料,这的确是二人的永别。
不几日,元贞收到了萧乂理殉难的消息,他灌醉自己,早已泣不成声。转而,他拭干眼泪,为挚友要完成最后一间事情,让他的灵魂,可以有所定处。
他冒着危险,来到季英殉难的地方。
那清秀的脸颊,早已布满了搏击过的鲜血,他的秀发,早已在烽烟中凌乱。
他身处手指,为友人合上眼睛。
……
梁承圣二年,北齐天保三年,西魏废帝元年,城郊青冢。
故园青青,黄垄却新,而春风在望中,都已化作断肠花。
元贞也受到了战况,得知侯景被湘东王讨平,欣喜过望————这个给江南带来民不聊生的大盗,终于落得可悲下场,尽管湘东王也并非明主,但侯景已亡,季英之仇,也得报了。
站在碑前,元贞带着乂理的两个孩子,手中,仍拿着那柄扇子。
“宝扇啊,逆景已平,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元贞在墓侧,将宝扇深深埋入土中。
……
春风拂面,元贞有想到,那年的这个时节,他们相识。
那是的季英,仍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而转眼,斯人已逝,但他成为了英雄,为大梁,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不过三七年华而已。
“元伯伯,这里面埋的是谁呀。”
“是一位为大梁捐躯的英雄。”元贞平静地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