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要问我,是否已经喜欢上兰殿的女官生涯,我实在无从作答。镇日神情疲倦地给予他人便利的同时,我没能从中找寻到任何的快乐,所能收获的只有酬劳——睡眠与遗忘。那么,换个说法,我是否已然适应了这份工作?答案是肯定的,晨昏定省、内闱侍奉,这不过是一份到点打卡,到年份就卷包袱走人的工作,尽管出宫日期仍旧遥遥无期。】
【时间来到乾宁五年,全北京的才媛名姝为谒贺母后千秋,亲睹凤仪,同时聚集在这座辉煌的殿堂内,斗拱飞檐被华贵的宫灯勾勒出富轹堂皇的轮廓,将天家的威严极其透彻地传达出来,彻底唤醒了淑女们对瑰异灿烂的赫斯之光飞蛾般的渴望。她们都在那儿,正仰着花瓣一样美丽的面容,满怀朝拜的喜悦与夺魁的渴望,她们正欢欣雀跃,等待着朝觐对象最终的审视与评判。】
【然而,在这场争奇斗妍的盛筵中,我无意关心名花们的前途与命运,似乎在灵魂深处,我仍对自椒掖存在伊始便开始的竞争心存厌恶与恐惧(尽管这只是一场算不得数的寿宴),惧怕命中注定的悲剧在此揭露转折,无法防卫、无法做主、无法停歇,像狂风中的树叶般被无助地驱赶着一直向前。】
【我籍口溜出,将桂殿兰宫的热闹抛在身后,只留静谧的月陪伴,暂时获得休憩的时光。可惜,试图这样做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圣寿日里醉酒的记忆陡然浮现在眼前,现在,毋须再揣测他是谁了,那张脸应是极其熟稔的,因着十二殿四所里有数十位与他相似的男孩,是此地最尊贵的爱新觉罗如造物主般(他也正是这个国度的主人)播撒繁衍出的众多子嗣之一。其他的家族——此刻在殿中进谒的家族——纵然盛极一时,仍不免要走向衰败,重归匿迹,只有觉罗们始终存在,且永不消亡。】
王爷,【眼下,我无法再将他轻视,将他看作敏感、脆弱的浮萍过客,称他为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了,这不单由眼下对调的、极不相配的位置所表明,也体现在他起伏的眉、锋利的颚、与挺拔的身姿上。那个眼迷心醉的夜晚的碎片逐渐在脑海中拼凑成一个清晰的影像,包括他未吻到的吻、他落下的泪。我忘记了,那些奇妙的故事里,咒语终将被解开,游戏人间的女妖,要为她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付出代价,正如此刻的我,无路可逃。】这儿是禁宫,已经天底下最周全的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