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曾经竟因开除了一位教授而倒了大霉？

一、罗斯是谁
首先，先让我们来简单介绍一下故事的主角。
罗斯出身贫寒，但自幼勤奋好学，他曾在欧洲最自由开放的柏林大学求过学，随后又在美国最自由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拿了博士学位。
他原本的专业是经济学，却因为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转向了社会学，并成为了美国社会学的开山鼻祖之一。
罗斯的学术履历可谓无可挑剔，但问题就出在他不满足于只做一个象牙塔里的学者。
当时的美国正处于所谓的“镀金时代”中，在经济快速增长的闪亮外表下，社会却变得越发不公正，工业巨头垄断了大量财富资源，工人的生活则每况愈下。

“镀金时代”资本寡头压榨工人的漫画
图片来源：Wikpedia
出身底层的罗斯十分同情工人的境况，他在欧洲时曾亲眼目睹工人运动的兴起，因而也希望变革美国的工会，为工人争取更多权益，从而使得美国的资本主义变得更有人情味一些。
然而，在经过一番研究后，罗斯却将矛头指向了亚裔移民——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个错误。
他认为美国工会力量太弱的原因是每年大量涌入的这些移民，他们甘于拿着微薄的薪水，不仅使得劳动价格无法增加，还阻碍了工人运动发展。
1900年5月，他公开发表演说，鼓吹限制亚裔移民入境，同时他还援引当时颇为流行的优生学理论，大肆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称他们“有着塔糖一样的脑袋……每张脸都有些不对劲……”
正是这次演讲终于让他惹毛了一位惹不得的人物，此人就是今天故事的第二位主角：大学董事会主席斯坦福夫人（Mrs. Stanford）。

20世纪初的美国华裔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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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强悍的斯坦福之母
现在人们提起斯坦福夫人，更多地是赞扬她对斯坦福大学的贡献。
1885年，加州铁路大王利兰·斯坦福（Leland Stanford）和夫人，为了纪念因病早逝的儿子创办了斯坦福大学。
虽然斯坦福夫妇为学校投入了巨额资金，但学校建立三年后，老斯坦福就去世了，他留下的遗产因涉及政府贷款而遭到冻结。
学校一下子陷入财政危机，多亏了斯坦福夫人没有放弃，靠变卖自己的股票而苦苦支撑，斯坦福大学才没有夭折。她也因此被人们称为“斯坦福之母”。
可是，就是这位女士却对她的“孩子”过度呵护，大学的大事小事她都要干预。更糟糕的是，她还是个思想极度保守的人，自幼接受的是最严格传统的基督教教育。
因此，罗斯的优生学和种族歧视言论，完全与斯坦福夫人恪守的“种族平等”的基督教教义相悖，而他对工人运动的鼓吹更是让斯坦夫人觉得，他“具有社会主义倾向，是一个危险分子”。

斯坦福一家人
图片来源：Wikipedia
不过除了上述这些理由，罗斯激怒斯坦福夫人实际上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罗斯平日里也是口无遮拦，经常指桑骂槐地抨击斯坦福铁路公司对工人的压榨，一再触碰斯坦福夫人的底线，现在她终于忍无可忍。
罗斯与斯坦福夫人的矛盾可苦了当时的校长乔丹。乔丹和罗斯实际上关系不错，也都认可同一套优生学理论，而且罗斯还是被他挖过来的。
乔丹试图从中斡旋，写信给斯坦福夫人希望她能从长计议，却只收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答复：“罗斯不值得信赖，他必须走。”

三、开除有理
无论斯坦福夫人背地里如何想，学校还是得给出一个正式的官方理由，因为即使是在那时，随意解聘教授也是绝对不被容许的。那么，斯坦福大学能否给出一个合适的解释呢？

1900年的斯坦福大学
图片来源：UC
实际上，斯坦福大学给出的理由，其合法性一直备受质疑。校方认为罗斯教授违反了：学校禁止其职工参与党派政治，以及从事政治和社会活动的规定。
但是，在1885年的建校章程（这相当于学校的“宪法”）上，并没有这项规定。据说，这条规定是在1897年，也就是“罗斯事件”发生的三年前，由斯坦福夫人写入学校章程的补充条款里的。而在罗斯被解聘后，这一原则也被斯坦福反复重申。
可问题正出在这里。十分蹊跷的是，人们后来发现，保存在斯坦福档案馆里的这份1897年的关键文件里，居然也没有这条规定！
那么，解聘罗斯所依据的这条规定究竟是杜撰呢？还是说当时存在一份造假的文件？抑或现今留存的这份其实是后人篡改的？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依旧是个谜。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1897年这份补充规定里，斯坦福夫人曾明确写道将“大学人事的任免权交由校长”。这就说明，斯坦福夫人并无权力直接解聘罗斯，也不得迫使校长乔丹解聘罗斯。

大卫·斯塔尔·乔丹，美国鱼类学家、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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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抛开这些规章制度不论，斯坦福大学在道义上亦不占理。
虽然当时学术自由还未明确写入美国宪法，但公民的言论自由权确是得到法律保护的。罗斯的言论尽管在今天看来并不正确，甚至非常刺耳，但人们应当承认他具有发表自己见解的权利，正如伏尔泰所言：“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而另一方面，由于罗斯研究的是社会学，他不可能不关心实际的社会问题，因而言论自由就与学术自由的问题结合了起来。若没有言论自由，像社会学这样的学科根本就无法得到发展。
所以总的来说，无论是在程序上，还是道理上，斯坦福大学在“罗斯事件”中都是理亏的。

四、后续风波
斯坦福夫人虽然出了口恶气，但却没有充分预料到后果。
罗斯本人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在被解聘后，顺利接到了其他大学的工作邀请，并且一路顺风顺水。倒霉的是斯坦福大学。
公众舆论一边倒地对大学展开围攻。斯坦福夫人则被描绘成一个刚愎自用的老富婆。当罗斯在报纸上发表声明抗议后，斯坦福的另一员大将，历史学家霍华德（George Howard）立刻在课堂上公开抨击校方侵犯学术自由。
斯坦福夫人要求其立刻道歉，但遭到拒绝。随后，霍华德呈交了辞职书，一下子在学校引发轩然大波。很快又有六名教授紧跟霍华德的脚步，主动离开了斯坦福。
不过，“罗斯事件”虽然使得斯坦福的声誉备受打击，并在一段时间内陷入了混乱之中，却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1900年底，美国经济学联合会第十三届年会召开，会上决定就“罗斯事件”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虽然这更多是一个象征性的姿态，但意义非凡，它说明有必要建立一个制度性的团体，来保障学术自由。
很快，这个团体便诞生了。1915年12月31日，在纽约成立的美国大学教授协会（简称AAUP），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对“罗斯事件”的回应。
特别是，最先发起建立AAUP的教授之一，洛夫乔伊（ArthurLovejoy）正是当年因“罗斯事件”而主动从斯坦福辞职的七位教授之一。

阿瑟·洛夫乔伊，美国思想史学家
图片来源：Wikipedia
AAUP成立后，很快便发表了一篇关于学术自由的声明，在高等教育史上首次明确阐述了学术自由的原则和适用范围，学术自由的观念至此终于开始成为大学里的一项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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