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阑珊吧 关注:2,736贴子:47,292

【亦然·never change】【原创】===思无邪系列===东方则明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无水版,夏天快乐


IP属地:广东1楼2021-08-08 11:37回复
    简简单单的快乐日常,少侠已经不是原来的少侠了【狗头


    IP属地:广东2楼2021-08-08 11:38
    回复
      <楔子>
      刚下过雨,海风还带着些许腥气,携手海浪一同问候礁石。夏日的雨喜怒无常,渔民们不敢冒险下海,早早收网回家,偌大的海滩上只剩下两个闲人。
      潮汐周而复始,眼见白浪滚滚袭来,二人之中更闲不住的那个不但不闪不避,反而挽起裤腿,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他踏足波涛之上,发出了他今日也不知发出过多少回的惊叫:“哇!”
      礁石上闭目吹风的青衣男子刚一睁眼,瞧见的就是自家徒儿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颇有些看不过眼,扶额道:“风临渊,你都‘哇’一下午了,也不嫌累么?”
      “那没办法,谁让我故乡往北,湘西又靠山,都离海十万八千里呢?”风临渊毫不羞愧,赤着脚在沙滩上奔来跑去,“山里人头一回看海,师父您理解一下。”
      “……”他的坦然让跳跳一时说不出话,只好摇头道,“早知道该早几年带你上凤凰岛瞧瞧,也好叫你听听龟馆主的训导,兴许还能把你教得尊师重道些。”
      “我哪里不尊师重道啦?”风临渊大为不服,一路小跑到自家师父跟前,“今天一早捡的第一个贝壳我都送给您了!”
      “那可真是多劳记挂。”跳跳橫他一眼,“你还想玩多久?我同渔民买了些新鲜的海货,托他们帮忙料理,想来晚饭这会儿已经在灶上烧着了。”
      “哇!”一提起晚饭,风临渊忍不住又“哇”了一声。他恋恋不舍地看了沙滩一眼,“天还没黑呢,再玩一会成不成?师父你也下来走走呗!”
      跳跳早过了对海滩稀罕的时候,正要摆手,却见这个一贯惫懒的小徒儿忽然昂首看了看礁石,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神采。随后他一个咬牙,后退几步,突然发力急奔,借此冲力翻身而上。
      那礁石足有两丈来高,如此翻身而上,实数不易。跳跳没料到徒儿轻功精进若此,竟一眨眼就到了跟前,心下不由一软,终于点点头,掉头往沙滩下走去。风临渊见状,心中一喜,笑嘻嘻地跟了上去:“也不晓得虹师叔婚后有没有和蓝宫主一道去过海边。”
      “三山五岳,天南海北,他们哪里没去过?”跳跳头也不回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见个海都能哇一下午。”
      风临渊天生心大,闻言不以为耻,反而趁势而上,立刻套起话来:“那他们什么时候出门游历的?成亲之后多久啊?”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话又说回来师父,长虹冰魄成亲,江湖上当真人人道贺么?便一点不同的声音都没有?”


      IP属地:广东3楼2021-08-08 11:40
      回复
        “那自然不是。”跳跳想起从前趣事,忍俊不禁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他们成亲之前那俩月,湘西的酒铺们通宵达旦,夜不闭馆,结结实实营了两个月业。”
        风临渊睁大了眼睛:“怎么?”
        “多的是从前排队想见玉蟾宫主一面的公子们一朝梦碎,在酒馆里边喝边哭,顿足捶胸地说些‘她还没见过我怎么就要嫁作他人妇’、‘最近的庙在哪?我这就削了头发上山做和尚去’之类的胡话。
        “掌柜们少不得跟着劝上两句,方圆几百里的酒供不应求,连最便宜的烧刀子也成了紧俏货,可让山下的商铺们大发了一笔横财。”
        “难怪我听说有掌柜给虹师叔他们同心粥铺捐过一大笔银子,原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风临渊从没听过这段往事,乐得合不拢嘴,“有没有思慕虹师叔的姑娘心碎的?”
        “姑娘们毕竟内敛些,总不至于哭着喊着要去做姑子。”跳跳一本正经道,“不过那段时间,绣庄里变卖绣品的突然多了,绣的无一例外都是桃花,可见你虹师叔造孽之深。”
        风临渊不解:“为啥是桃花啊?”
        “你不晓得,老盟主从前给座下诸人绣战旗,也问过你虹师叔这位外援想要什么图样;奈何他当时在走神想玉蟾宫的桃花酥,随口就说了桃花。”跳跳坦然道,“后来他领人出征,下属总扛一面威风凛凛的桃花旗,在江湖上流传甚广。”
        风临渊实在脑补不出威风凛凛的桃花旗是什么样子,只好抽抽嘴角:“师父,听你这么一说,我实在很难想象,虹师叔成亲之后怎么舍得离开玉蟾宫——搁我我也舍不得啊!还去什么四海遨游,在家里搂着娇妻生孩子不好么?”
        他说得实在直白,惹得跳跳再次横了这个徒儿一眼:“那没法子,总有些事要出门办。”


        IP属地:广东4楼2021-08-08 11:40
        回复
          <壹>
          阳光照进窗棂的时候,蓝宫主在她新婚夫君的怀里懒洋洋睁开眼睛,放任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
          最惬意不过无所事事的清晨,蓝宫主伸手戳戳还在熟睡的虹大少侠的脸蛋,见他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索性在他胸膛上支起身子,随手拿过自己一缕头发,在他耳边扫来扫去。
          “唔……”虹大少侠终于有些察觉,却并不伸手拂落头发,反而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搂进了怀,嘟囔道:“别闹,再睡会儿……”
          蓝宫主躲闪不及,终于在他怀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练过功了。
          好在放任自流的也不止她一个——从前雷打不动、每日卯时起身的虹大少侠也终于搁下了他随身的长虹,过了半个月家常日子。早晨搂着蓝宫主睡到日上三竿,晌午去嚼月馆给亲自下厨的蓝宫主打打下手,下午拉着蓝宫主去山上山下的田地、铺子走走瞧瞧,晚上早早哄蓝宫主进屋,然后折腾到半夜睡觉——所谓如胶似漆,大抵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蓝宫主忍不住瞪了腰间那只胳膊一眼:同样是放任自流,怎么他功夫就半点都没退步,照样轻轻松松捉住了她?
          一念及此,蓝宫主大是不服,气鼓鼓地推了推他:“起床啦!疏影抱来的公鸡两个时辰前就叫过第一道啦!”
          “天还没亮呢,哪来的鸡鸣……”虹少侠蹭了蹭枕头,咕哝道,“你听错啦,是蚊子叫……”
          “春分才刚过,哪来的蚊子?”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晃晃他胳膊,不料这时,虹少侠一下子把脸凑过来,蹭蹭她脸颊,含糊不清道:“昨天闹那么晚,今天多睡会儿也不打紧。乖……”
          蓝宫主猝不及防,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蹭”的一下从他怀抱里滑了出来:“那你自己睡,我起床练剑去了!早晚打你个措手不及,哼!”


          IP属地:广东5楼2021-08-08 11:43
          回复
            她这一走,虹大少侠的安稳觉自然睡不下去了。没过多久,他便端着碟从嚼月馆里顺来的桃酥,满宫里找他的娇妻去了。
            玉蟾宫地处天门山顶,占地极广。过山脚的玄阵没多久便能看见一间古老的八角凉亭,坐落在草木葱茏之间,名唤“朝亭”;后山界碑处另有一间,掩映于落英缤纷之中,则唤作“暮亭”。顾名思义,这名字是说外人一旦踏入玉蟾宫地界,哪怕一刻不歇,从朝亭走到暮亭也要由早到晚,花费整整一天的功夫。
            这偌大地方,别说找一个人,便是找十个八个也不大容易,然而虹大少侠想也不想,径直便端着吃食往荷池走去。
            如过去许多年里一样,他果然一下子便找到了他的姑娘。她的身影轻盈掠过一池碧水,裙摆不沾水珠,连涟漪都不带起几点,然而池畔却并无他最熟悉的剑鸣声。
            难不成今日她改了主意,不想舞刀弄剑,改练轻功去了?虹大少侠有些好奇,于是不动声色,屏住呼吸,悄悄走近,却见蓝宫主穿一袭格外娇俏的水绿衣裙,渡水而去,兴奋地靠近荷池中央——那层层叠叠的荷叶之间竟长出了今年第一朵荷花,琼片才露尖尖角,正欲含苞待放。
            蓝宫主身后是一片接一片的薄冰,连成一行晶亮的足迹,一路伸延而来;而她本人正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眼睛,观摩这一朵不知何时生发的荷花。有两只蜻蜓在她裙摆之后追逐打闹,也有晚开的桃花搭乘春风,徐徐飘落,叫人恍惚不知今夕时节。
            虹大少侠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却哪里舍得上前打搅?索性足尖一点,轻轻踏上池边那一叶不系之舟,慢悠悠地将小船划到她身边,递过一块新酥:“饿不饿?”
            蓝宫主沉浸在发现新荷的惊喜之中,全然没意识到有人靠近,不由吓了一跳。她转过身,见来人是他,一瞬间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扯过他胳膊,献宝道:“你看,我们家今年第一朵荷花!比往年开得还早呢!好不好看?”
            “嗯嗯。”虹少侠点点头,等她就着自己手把那块桃酥吃了,这才小心起身,将她抱到船头,笑吟吟道,“我们家哪哪都好看。”
            “现在还不是这池子最好看的时候呢!等满池荷花都开了,我们就回来,划船到池水最深处挖莲藕、采莲子去!”蓝宫主兴冲冲道,“你还记得去年——啊不,前年夏天的莲子粥么?那会儿你怕热,一到下午就躲进归鸿居纳凉,暗香她们采莲蓬还不好意思叫上你——今年她可不会不好意思啦!”
            虹少侠不料他当年竟因为怕热错过了这等乐事,不由懊恼起来,正要郑重其事地纠正她说“什么事儿都可以喊我,什么时候都不必不好意思”,岂料这时,蓝宫主突然皱皱眉头,以手支颐,嘟囔道,“就是不晓得那时候我们回不回得来。”


            IP属地:广东6楼2021-08-08 11:44
            回复
              虹少侠一愣:“回来?从哪回来?”
              蓝宫主咬着一块新的桃酥,瞪他一眼:“盟主府的武林会还有小半月就要开了,你忘了?”
              “哦……”虹少侠新婚以后乐不思蜀,将余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经她一提才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今年是老盟主入主安阳第十年吧?他虽不热衷歌功颂德那一套,可十年庆典毕竟是大日子,太上不得台面也不成话。”蓝宫主嘟嘟嘴,“总之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俩别抱太大希望。不过,这也不怕,”说着说着,她又高兴起来,“今年赶不上,还有明年呢!莲藕莲蓬年年都有,急什么?”
              虹少侠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喃喃道:“可不是么?日子还长着呢。”
              “将来的日子是长,离武林大会可不久啦!”蓝宫主见虹少侠全然不记得这事,忍不住摇摇头,“留五天赶路,剩下这几天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做呢!”
              “什么事?”虹少侠偏过头,认真想了一想,“上两天花朝节,已经做过今年的花糕啦!嗯,昨天你还说这两天要去后山采些桑葚来酿酒喝——酿酒要酿这么久么?”
              “谁说只剩下酿酒啦?”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你快把船划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IP属地:广东7楼2021-08-08 11:45
              回复
                <贰>
                幸运的人在被绝望拖入深渊之前,总会先与希望相逢。
                在世人心里,七剑多半就是这个希望。“虹猫少侠”这个名字通常意味着安心,意味着山穷水尽之前的一线亮光,意味着危难关头永远不会缺席的那双援手。
                然而世人并不知晓,对于七剑之首自己来说,玉蟾宫才是这个希望。在虹大少侠心中,玉蟾宫是剑影刀光之外的一隅净土,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方广厦,是他年少时第一次被逼至绝境,一心以为走投无路之际意外坠入的世外桃源。
                他一生也无法忘记睁眼那天所望见的景象——那个声音、那抹笑颜、那场相遇都太过美丽,叫他恍惚之间,想起传说中极乐的仙境或者幻象里诱人下堕的阴曹,总之不像来自人间。
                哪怕成亲之前他在归鸿居住了两年有余,知道玉蟾宫也有疏影这样毛毛躁躁还双标的小丫头,有无论如何也种不活的花苗,有轮班打扫的茅厕,有被大风吹倒的晾衣杆和落了一地的、不重洗就不能穿的衣裳;哪怕成亲之后他知道了更多——譬如玉蟾宫主每天睡前也要抹一脸香膏,譬如她早起偷懒、不想梳头的时候,那一把看似永远顺滑的青丝也会乱蓬蓬的打结——可在他心里,这里仍然是他永远的桃源,身处尘世,却又超脱于尘世之外。
                直到这一天,蓝宫主领着他穿过琼蕊斋,来到这个他从没涉足过的地方。
                琼蕊斋是玉蟾宫宫女们起居的寝舍,成婚之前,虹大少侠作为蓝宫主的剑友、也是宫中唯一的男客,自然格外自觉地避嫌,从不曾靠近周围半步——虽然疏影那丫头总说,他要是真自觉就该连同流岚阁一块避了才是——是以他从不知晓,琼蕊斋背后居然还有一座阁楼,装潢古朴,上书“青蚨坞”三字。
                这名字乍看风雅,指代的却是人世间第一俗事。
                虹少侠小时候自然也听父亲讲过青蚨的故事——传说将青蚨幼虫的鲜血涂满钱币,花出去的钱就会主动回来。他生来不信这些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是以从没向往过这个——自然了,五六岁时他曾悄悄在后山挖了个坑,将几文私房钱尽数埋了,天天给坑里浇水,指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种出一棵摇钱树来,这又另当别论了。
                虹少侠想起旧事,忍不住笑起来,牵着蓝宫主的手踏进门槛。


                IP属地:广东8楼2021-08-08 11:46
                回复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青蚨坞里端坐着一个姑娘,正低头拨弄算盘,间或在簿子上勾勾画画。虹少侠没仔细瞧过几个姑娘,看不出她多大年岁,只瞥见她两条浓眉锋利竖起,浑身自带一股板正的厉色。
                  虹少侠从没在玉蟾宫见过这样的姑娘,忍不住扭头看了蓝宫主一眼。蓝宫主朝他使个眼色,笑着走上前去:“流丹,我和少侠过两日要出门,找你支些银子。”
                  那名叫“流丹”的姑娘见了蓝宫主,神情登时柔和些许。她搁下笔来,欠身行了一礼,道:“老规矩,烦请宫主列个详尽的计划,按预算支取银钱,回来也好一一报账。”
                  “预算?报账?”虹少侠目瞪口呆,“以前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以前出门都是走我的账。”蓝宫主哼了一声,“以后都走你的!”说着把他推到流丹跟前,“流丹,快给我们少侠也建个簿子!”
                  流丹闻言,也端正地朝虹少侠施了一礼,从抽屉里抽出一册崭新的簿子,蘸满浓墨,写下“东床”二字,然后将首页几张单子撕下,双手交递:“按需预算,依票销账,还请少侠见谅。”
                  虹少侠接过单子,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睁大了眼睛:“车马费,食宿费,过路费?”他边翻边惊叹,“这么多项目要填?老盟主那儿报账都没这么难。”
                  蓝宫主以手支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是老盟主怕吓退你这个有钱也请不来的外援,帮你走后门呢。我们家这一套可行不通,青蚨坞的流丹和浮翠都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笔下从无一笔错账,流程自然也是一步都省不得,我这个宫主来了都不管用。”她从前一个人出门,最不耐烦记账和报销,如今却觉得虹大少侠苦着脸的样子也十分有趣,好容易才忍住伸手拧一把他脸颊的冲动,语重心长道,“玉蟾宫可不怕吓退你这位金龟婿,面对现实吧少侠!”
                  虹大少侠见她双眸弯弯,分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只好宠溺地叹了口气:“可是门还没出,怎么知道出去要花多少钱啊?”
                  “预算嘛,先预而后算,按经验大概估个数也就是了。”蓝宫主一本正经地逗他,“不过也不能差错太多。预算太高不给批,预算太低不够花,路费真要是用光了,我们俩就得去路边卖艺啦!”
                  “……”虹少侠年少时兜里没什么银钱,有多少花多少,到了盟主府又是中流砥柱,多的是人抢着给他善后,从没操过这些心,哪里走过什么繁琐流程?他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小声嘟囔:“早知道就不把月俸交公了,不入账岂不是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后悔了?”蓝宫主笑吟吟道,“可惜打从这个月起,你工钱都汇到咱们家账上,后悔也晚啦!”
                  虹少侠见她这样高兴,却哪里还顾得上计较那点月俸?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忍不住喃喃:“做玉蟾宫主真是不容易。”
                  蓝宫主不意他这样说,奇道:“啊?”


                  IP属地:广东9楼2021-08-08 11:46
                  回复
                    “我小时候光练剑就要花费好些功夫,神医也嫌练剑挤占了他看医书的空当,总念叨说当个七剑之一可真不容易;咱们冰魄剑主身兼两职,练剑之余还得打理这么大的玉蟾宫,账面、田铺、防守,哪一样都得操心,实在厉害又辛苦。”虹少侠又是惭愧又是疼惜,尾音更带两分钦佩之意,“换我我可未必做得来。”
                    “那倒也不至于,现放着琴棋书画医都学的居士呢!”蓝宫主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再说啦,也没那么厉害。玉蟾宫人各司其职,因材施教,各部都有专人负责,负责人也都是按她们感兴趣的方向自小培养到大,再步步考核擢升,没叫我花太多心思。及笄之后我常常一走几个月,玉蟾宫不也照样安稳?这两年我每月去各部瞧瞧,做到心中有数也就是了。”
                    “感兴趣?”虹少侠重点偏移,真情实感地感慨道,“难道会有人从小对算账感兴趣么?”
                    “那可不。流丹不过是天生严肃些,你还没见过浮翠呢!那是我们宫里出了名的暴脾气,连疏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都要顺着她说话。”蓝宫主忍笑道,“不过管账嘛,脾气不好也难免,咱们体谅一下。咱俩成亲的时候她可开心啦,一点不嫌麻烦,礼金由着咱们自己统,连账也不入,预算和花销倒是亲自算了两个月,婚礼那天还专程簪了两朵红花呢!唔,这不放了她半个月假,让她在琼蕊斋好好休息么?”
                    虹少侠见她说得热闹,忍不住回想一番,却实在想不起婚礼上有没有这样一位神情严肃却戴了两朵红花的姑娘——毕竟当日他眼里心里,都只有红绸彼端所系的那一个人。他摸摸鼻子,好奇道:“那以前我们出门,都是你做的预算?”
                    蓝宫主一愣:“那倒没有。”
                    “那,你找暗香帮你做的?”
                    “我嫌麻烦,多半直接花的私房钱……”蓝宫主不好意思地缩缩脑袋,嘴硬道,“那总不能一直用我的私房钱嘛!我们少侠连火舞旋风都学得会,还能被区区一个预算难倒么?我不管,以后出门都你做!”
                    她不常用这种撒娇的口吻说话,虹少侠哪里受得住,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蓝宫主立刻开心起来,提起裙摆便往外跑:“那你回屋做预算,做完把行李收拾收拾,我去和疏影她们采桑葚啦!”


                    IP属地:广东10楼2021-08-08 11:47
                    回复
                      <叁>
                      虹少侠问流丹要了从前的预算单子,在今夕楼里三下五除二填了份新的,然后胡乱把两件出门穿的衣衫往包袱里一塞,便往后山山坡上去了。
                      远远听到一片欢声,有个娇嫩的声音在打趣蓝宫主:“少侠这回舍得放您一个人出来啦?”
                      不等蓝宫主接口,便听另一个声音气鼓鼓道:“他会舍得?哼!半个时辰之内铁定追上来。”
                      然后却是两声惊叫,夹杂着蓝宫主满含笑意的声音:“这么甜的桑葚也堵不住你们几个丫头的嘴!我去那头多采点,待会太阳下山啦!”
                      虹少侠忍不住也笑起来。他堂而皇之地走过去,朝以疏影为首的小姑娘们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蓝宫主采桑葚的方向去了。
                      后山早已被春风染绿,蓝宫主水绿的裙摆和草木一齐在风中起落。虹少侠远远望去,但见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山坡上层叠交错,他的姑娘正踮起脚尖,奋力想采摘枝头最新鲜的一串野果,身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春天一样柔和,深紫色的桑葚装满了臂弯的竹篮。
                      他脑海里忽然没来由地浮过一个词。
                      天上人间。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玉蟾宫,和此间真正的玉蟾宫人。
                      ——也食人间烟火,也奏天籁之音。
                      若搁从前,虹少侠大抵会一个翻身跃过树梢,立马将蓝宫主看中的那串桑葚摘下来献宝;但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今日之他已非昨日之他,是以虹少侠在动身之前竟先认真想了一想:蓝宫主自己又不是不会轻功,她为什么不直接上树去摘?
                      他琢磨片刻,心想多半是这样的摘法更有情趣些,于是径直走到树下,在蓝宫主身边稳稳蹲了下去,沉声道:“上来。”


                      IP属地:广东11楼2021-08-08 11:47
                      回复
                        蓝宫主一愣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见左右无人,她这才依言跳上他肩头,小心翼翼抱住了他脖颈。
                        有了虹少侠高度的加持,蓝宫主轻松摘下那串绛紫色的桑葚,不由得心中甜蜜,于是摘下几颗用手帕擦了擦,随手喂到虹少侠嘴里:“你尝尝!好吃吗?”
                        一咬满口生津,虹少侠顾不上讲话,不由自主点点头:“唔。”
                        蓝宫主便满意地点点头,跳到地上才想起前事:“你预算写完了?”
                        虹少侠心虚地想起了自己填的那张不大像样的单子:“再说。”
                        “那包袱收拾完了?”
                        “再说。”
                        “出门带的干粮让嚼月馆准备了?”
                        “再说。”
                        蓝宫主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什么都是再说?”
                        “因为我这回也舍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半个时辰之内势必要追上来。”虹少侠一本正经地重复先头小宫女们的谈笑,随后好整以暇地接过她的竹篮,“还要采多少?我帮你。”
                        蓝宫主见他干活的兴致格外高涨,原想喜闻乐见地由着他,不料这人动作虽快,成果却颇是粗糙,见了稍微像样些的桑葚就往篮子里搁,和天底下所有没干过精细活的男人一模一样。她忍不住摇摇头,从篮子里挑出一串还有些生涩的,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尝了一口。
                        虹少侠在山野间长大,倒不至于辨不出生熟,只是从来没酿过酒,不晓得桑葚是生的好还是熟的好,见了紫的就忙不迭往篮子里摘。见蓝宫主拿过一串,虹少侠还以为她是嘴馋尝鲜,忍不住笑起来,喜滋滋地邀功道:“好吃吧?”进而得意道,“我就说能帮你忙。”
                        蓝宫主酸得连牙都倒了,偏偏还望见他满脸不识时务的沾沾自喜,心头一恼,恨不能把剩下那几颗都塞他嘴里,叫他也亲自尝尝。她动作过于气势汹汹,虹少侠下意识往侧边一闪;蓝宫主一招落空,愈发恼了,索性将剩下的桑葚一衔,踮起脚尖,大胆将他脖颈一勾,便将这几颗酸果子喂到了他嘴里:“你自己尝尝好不好吃!”
                        虹少侠脑子里“嗡”的一响,哪里还顾得上酸与不酸?他一下子将她的腰搂近,反客为主地吻了下去。两个人的唇齿都被桑葚的汁水染成了绛紫色,是山野间最绚丽也最烂漫的颜色。
                        蓝宫主起初还占着主动的先机,后来力有不逮,终于晕晕乎乎地被虹少侠牵引着走。不料这时,忽然远远听见少女们欢声笑语,似是结伴而来。
                        蓝宫主心头紧张,正想推开虹少侠,不料他早有所料,将她拦腰抱起,几下便上了树梢。
                        两人藏身在绿荫山果之间,相互依偎,心跳如雷。疏影叫了几声蓝宫主的名字,见无人应答,以为她去了更深的山中,只好作罢。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同唱一首古老而应景的《芣苢》,踏着歌声去得远了。
                        耳听着她们离去,蓝宫主一颗心这才落定。她正要跳下树梢,不料虹大少侠俯下身来,仍未平稳的呼吸中犹带桑葚的酸甜:“好吃。”


                        IP属地:广东12楼2021-08-08 11:48
                        回复
                          <肆>
                          酿过桑葚酒,改过预算单,便到了打包行李下山的时候。
                          蓝宫主见了虹少侠前两天收拾好的包袱,不忍直视地摇摇头。她指挥虹少侠把他先前胡乱装好的东西都倒出来,又亲自替他将里衣外衣各收拾了两件,变戏法似的将它们叠成整齐的方块,不一会儿就打成了一个漂亮的包袱。
                          虹少侠见这包袱不单精巧,竟比他自己收拾出来的那个还小得多,忍不住惊叹道:“你和小狸学过戏法么?”
                          但很快他就惊叹不起来了,因为蓝宫主说了声“出门也不能带太多东西,咱们这趟就少带点儿,实在缺了路上再买”,然后以他叹为观止的速度,再次变戏法似的收拾出了三个大包袱,连他先前那个小包袱也被征用过去,塞得满满当当。
                          虹少侠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先头的包袱还空着大半,目瞪口呆道:“这么多?”
                          “都是必备品,一件多余的也没有。真的!”蓝宫主掰着指头数给他听,“喏,你看,外衣可以少带两件,有一身好看的留给武林大会那天就成;可里衣得多带些,否则阴天下雨怎么办?路上买了也要另外洗过才能穿,没法换就糟啦!鞋子、腰带和首饰都要搭配外衣的颜色和质地,三套我还算少了呢……啊,还有皂荚、香粉、头油、铅粉,我都让暗香帮我分了小份装出来,专程出远门用。哦对,还有手帕……”
                          她转身去衣柜里找手帕,留下虹大少侠在原地呆若木鸡:“那以前我们一块出门,你行李怎么那么少?”
                          “那时候我背不动。”蓝宫主坦然道,“你放心,不会全让你背的!”她在四个包袱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拿过一个最小的,信誓旦旦道,“喏,我背这个!”
                          “你看,我们这趟去这么远,兴许回来的路上走着走着就顺道游历去啦,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得来呢!”见他不吭声,她摇摇他手,撒娇道,“这个我背,剩下那三个你背,怎么样啊?”
                          虹少侠毫无招架之力,认命地点点头:“我我我,都是我。”


                          IP属地:广东13楼2021-08-08 11:48
                          回复
                            翌日一早,虹少侠背负四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牵走一辆卸去玉蟾宫徽记的马车,与他的新婚妻子一道下山。
                            携手东风同路,恰逢春色正好。
                            疏影执意给宫主多加了件披风,依依不舍地目送马车启程,这才撇嘴:“赶个马车都不肯拉帘子,非要拉着我们宫主排排坐,呵,度蜜月的男人!”
                            暗香听得直乐:“这么嫌弃,你还来来回回跑青蚨坞做什么?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送水,不就是生怕浮翠削他俩预算,拐弯抹角想给他们多要点儿银子么?”
                            “哼,我有什么办法!带这么多行李,一看就不单是去开会的,一路上游山玩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不多带点钱怎么行?”疏影撅了噘嘴,傲娇道,“工钱都入了账,总不能让新姑爷上街卖艺吧?”
                            暗香微笑不语,目送马车驶入远方的春天。
                            车上俩人果真如疏影所说,掀起车帘,并肩而坐。两个人东张西望地赏景,开开心心地聊天,直到路过山脚的集市,有人眼尖认出了蓝宫主,大伙儿一拥而上,抢着将怀里的鲜果、糕饼往她怀里塞。
                            路人们太过热情,蓝宫主拒之不及,抱了一兜吃食,终于乖乖躲进了车帘。至于虹少侠,虽然顶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人也是天门山下往来惯了的,但毕竟没有他夫人惹眼,于是这辆马车总算得以畅通无阻,行走于青山碧水之间。
                            两个人走走停停,饿了便吃些干粮鲜果,累了便停下吹吹山风、看看日落,傍晚才走到湘西边陲。
                            第一夜投宿客栈,虹少侠领着小二出门牵马,回来的时候刚巧听见蓝宫主正和年轻的掌柜提要求:“要两间上房,打扫得干净点儿。嗯,再多送几盆热水上去。”
                            虹少侠一听就知道她在顽皮,于是摇了摇头,几步上前,淡淡道:“一间。”
                            蓝宫主一愣,随即头也不回,一本正经地朝掌柜摆手:“谁跟他睡一间?我都不认识他!”
                            那掌柜年纪尚轻,不由有些迟疑,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二位……”
                            虹少侠见状,自然而然地垂手牵过了她手,面不改色道:“夫人,别闹。”言罢转脸向掌柜道,“内子闹着玩,按说咱们做夫君的得惯着。不过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我如何放心她一个人住?别的惯着点儿也无妨,这桩事是不能惯的。”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一篇话,身后藏着一柄近五十斤长剑的蓝宫主:“……”


                            IP属地:广东14楼2021-08-08 11:49
                            回复
                              年轻的掌柜观望到这里,总算瞧出这俩人神情亲密,牵手的样子也格外从容。但他还是看向蓝宫主,再三确认道:“夫人,您……”
                              蓝宫主终于无可奈何,笑道:“那就一间吧,谁让我要仰仗夫君保护呢?”
                              掌柜这才放了心,深以为然地朝虹少侠点点头,指挥小二把最好的上房打扫给他们。
                              虹少侠得意地眨眨眼睛,牵着蓝宫主的手上楼。岂料一进屋蓝宫主便脱了披风,慢条斯理地解下冰魄。
                              虹少侠见状,奇道:“你做什么?”
                              蓝宫主摊摊手:“你夫人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风一吹还怕化了,这一路上所有的体力活恐怕都要烦请夫君代劳啦!”说着将佩剑朝他那头一抛,“冰魄剑也不知比一只鸡沉上多少,总之你夫人背不动,以后要仰仗你背啦!”
                              “甘之如饴,求之不得。”虹少侠不慌不忙,应声接剑,随即瞥她一眼,“谁让你装不认识我来着?”
                              “那不是成亲那两天南宫一直敲边鼓,说越看越觉得我俩有夫妻相么?我让人家鉴别鉴别,看看他是不是胡说八道。”蓝宫主振振有词道,“你看,小年轻没认出来吧?”
                              虹少侠哼了一声:“那我明天送他一面透镜,好好治治眼睛。”
                              蓝宫主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佯怒道:“尽买些有的没的,有了银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哼,流丹和浮翠偏心!”
                              “还不是看在她们宫主面上。”虹少侠极有自知之明,说完便坐到她身边,爱不释手地捏她的脸玩。蓝宫主由着他捏,嘴上哼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多少天没练功啦?”
                              “二十二天。”虹少侠毫不犹豫。
                              蓝宫主反倒奇了:“记这么清楚?”
                              虹少侠坦然道:“我们成亲刚好二十二天,这哪能忘?”
                              蓝宫主听出蹊跷,歪头看他:“所以直到成亲前一天,我们少侠都在坚持练功啊?”
                              “我……”虹少侠迟疑了一下,别扭道,“我那天兴奋过了头,一直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练了两个时辰心法,才勉强合了一会眼。”
                              蓝宫主觉得他可爱极了,正想嘲笑他“到底是兴奋过了头,还是紧张过了头”,愣头愣脑的店小二就煞风景地闯进了门:“夫人,公子,你们的热水!”
                              “……”蓝宫主的话被打断,只好气鼓鼓地等两个小二将几桶热水陆续倒进浴盆,又齐齐告退,这才起身,“我先去洗漱,你收拾收拾床!”
                              “是,夫人。”虹少侠笑眯眯地应了,起身仔细栓好屋门,开始铺床。他原本心无杂念,岂料还没等水声响起多久,却听见蓝宫主隔着门叫他送根簪子进去。
                              “簪子?”虹少侠挠挠头,“要簪子干嘛?”
                              “发带不小心打湿了,今天又不想洗头发,要把头发挽起来,免得沾水……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就在银蓝包袱里,牛角磨的那根!”


                              IP属地:广东15楼2021-08-08 11:4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