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蓝色的霹雳将窗纸照得几近透明,在自然的魄力下,依仗人力而起势的烛灯微渺若萤虫,显出异于往常的单薄;视线一瞬间白茫茫,瓢泼的大雨纤毫毕现,尔后雷响自洪荒世界中降临,神话中八岐大蛇降下灭世洪流的夜,冰冷、黏腻,在千年之后的此刻又卷土重来。】
【胸膺中涌起一片浮躁。】这雨停不了了……【原来我在此间的停留,还存有侥幸。发白的指节一下一下叩着书案,献嫔横来一声慰,我回过神,才发觉她的指已融作一滩烛泪。】不了,不了,再等下去,雨势只会更猖獗,等那个孩子拿来雨具,我们就走吧。【我终于再次捕捉到那双乌漉漉的眼,也是此刻,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来自一个离东瀛并不遥远的、一样陈旧的国度,——我们或许能在彼此身上找到相通,但不是今夜。】夜太黑了,还是结伴回西宫……
【西洋钟又“嗡”得一声响,把剩下的半句话砸落。颦眉眯眸,那根短一段的指针才走过一个字,我却恍惚业已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夜都要安寝。早先被雨洇出的暗青仍倔犟地糊在肩首,把我对时间的观感拉回正确的维度,我徒劳地掸掸肩线,它是凋败的竹,是枯烂的叶,是被拍死在树干上的蝉,是一切悲观臆想的浓缩。】
【乌睫扬起,焦虑的目光在窗沿逡巡,那两柄伞哪里顶得住这场鲸吞天地的暴雨呢?帘影又一动,拢共八只眼,又一次聚到一个人身上。那样削瘦的一个人,是如何在要吃人的夜雨里带回这样多的遮物?我总在发问,像蝉,问生命的短暂,上苍的威压与不公,问阴差阳错,问颠沛流离。】
【窸窸窣窣一阵响,我亦借了献嫔的光,分得蓑衣蓑笠,蓬乱的茅草轻而易举地刺破了我不堪一击的同情心。拇指压着指弯拉紧绦带,我偏颐,彼时小太监们已将所有的烛火吹熄,只有抱厦里还有几团潮乎乎的灯笼,甘当夜里探路的眼。】
献嫔娘娘,【我唤住要一脚迈入雨幕中的她,还有那样长的一条要偕肩的路,可再不说,她可能就听不到了。】“ふ る池や,蛙飛込,水のお と”,我一直觉得这首俳句很适合讲雨后,本来想等雨停了再念给您听,可惜……
【耳尖一动,是雨的嘶鸣,还是蜩唱呢?原来它们还活着,还能再替夏天收尾,这是悲观中的乐观。】也不可惜,下次我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