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谢尔伦_所罗门吧 关注:20贴子: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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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喂


IP属地:四川1楼2010-04-14 22:44回复
    2L说明:这是肉,等着家政达人团姐姐动刀子


    IP属地:四川2楼2010-04-1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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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物在疯长……植物。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个?清早醒来时,青色的雾气似乎渗进了窗里。我正对着天花板躺着:白色的板体上的霉菌,看不出是黑色还是绿色。窗外,对面小楼的屋顶黑得发亮,上面落着点点白斑。养鸽子的人已经在哪里站着了吧,鸽子们拍动翅膀的声音似乎把雾气和睡意一同驱散……虽然,在我狭小的视野里,找不到养鸽人几年如一日的身影。从床上坐起来,冰冷的空气贴上了后背。梦。植物。植物的中心……植物的中心是什么?
      植物的中心。被白色翅膀排散的梦魇似乎找到了空隙,钻回了它在我内心深处挖好的小窝。在梦中,藤蔓植物在空地的中央疯狂生长,仿佛幻想故事里,巫师高塔四周的无心卫士。不,与其说是植物在疯长,不如说,是植物的时间被病态地加快了吧。连带的,似乎连注视着植物的我,也被置入了一个高速生长的密封舱,而舱外如果有风景的话,那应该就是“慢跑”这追猎的猎豹,和“慢跑”着逃生的羚羊吧……在短短的一瞬间,嫩绿的小丫凭空窜起,成为了巨蟒般的藤系,而这条巨蟒凋萎需要的时间,并不比它成长所需要的更多。但这都无所谓,尤其是在一个梦里——只要那群植物的中心,没有那个形象就好了。那个既像荆棘王座上的珠宝,又像祭坛上的牺牲一样的形象。吊诡的是,在这个异常的王座上被捆缚着的那位女性,却是如此日常,日常的温暖,日常的易碎……
      不,我陷入的太深了。或许这只是又一个隐秘欲望的外化。或许,梦只是在提醒我,那位少女在我内部,占据着怎样的战略要冲。在毫无特色的狭小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掉最后一丝困倦和异界气氛。虽然让人难堪,但如果这个梦果真只是那个奥地利医生所说的欲望,我一定会长舒一口气的。那样,唯一需要面对的,就只是我自己了。我自己。
      换衣服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桌上摊开的《重负与神恩》。书脊上,图书馆的标号已经被磨损了。从来只能看导言的书。忍受着肺病、衰弱与贫穷,在农场摘葡萄的女神学家。看着导言上被如此描绘的薇依,我总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已经病故的父亲。但是,父亲虽然是个可敬的警官,却也是个被教导的无神论者——这个背负着存在之重负,等待神恩的法国女性,是多么背道而驰的形象啊。以前,父亲一直教导年幼气盛的我,如果随便改变社会中人们的级差,世界就会是地狱。而薇依则无视一切世界上的级差——她只相信,在救赎中个别性的消弭无形。这两个形象之间,被什么联系了起来,又为什么在我的意识里形影不离?我希望在我的岁月里,我会走到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但现在我需要的,是更真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和在某个坡道上等待着我的,温暖的形象。
      在离开租住的公寓以前,最后扫视了一眼房间……算了,袜子和碗,今天晚上再说吧。好在我的嗅觉,对臭味并不怎么敏锐。只要在见到她的时候,外形保持整洁就可以了。
      


      IP属地:四川3楼2010-04-1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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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学校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坡道。或者说,是一座陆桥。从桥上向两边望去,可以看到桥下的公路尽头的风景,以及路两旁成片的灌木。这些树木的年纪想来应该都超过了50岁,高大、杂乱;车辆路过时扬起的灰尘落在深绿色的页面上,化作点点白斑。平常的日子里,我是多么喜欢眺望这些树木啊,虽然它们似乎并不“健康”。但是今天……
        “喂,小庸庸,在往哪里看啊?桥下面有美女吗?”
        把我的注意力唤回的声音,同时也将我的心脏勒紧。没错,这是会让我温暖并紧张的声音,但是今天……
        但是今天。
        但是今天,似乎就连把实现聚焦在她身上,也需要我全部的力量。啊……是这个形象。没有改变,没有疯长的植物。无论如何,先尝试松弛肌肉吧。
        “喂喂,说了不要这么叫我的吧,笨蛋。”
        “那就叫哲学家小庸庸咯?”
        这几乎是每天清晨的保留节目。她,夏冷几乎没天都在桥上等着我,和我交换毫无营养的对话,然后在路边买好粽子和牛奶,一边吃一边去学校。一般来说,我会直接无视她对我的奇怪称呼,因为这种顽皮无论有多么可爱,我也已经领受过太多次了。不过今天……是的,今天醒来之后,我的视野中,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保持着“日常”,包括这种“日常”的,令人提不起兴趣的装疯卖傻。干脆,今天就好好地“还击”吧。
        “也可以哦,不过附带的,我就叫你小冷怎么样呢?”虽然我看不见我此刻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我应该摆出了一副平常不会有的邪恶笑容吧。我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她已经开始发红的,略显肥胖的脸颊。幸运的是,最后我的肌肉还是服从了大脑……不过,我的大脑,还是平常的那个吗?显然,连迟钝的她都发现了我的异常。
        “什,什么啊,笨蛋小……笨蛋单庸!听好了,如果在学校里这么说的话,我会杀掉你哦。”
        我能回应她的,似乎只有傻笑。但是她的表情改变了——撒娇般的怒容让位于关切的神情,几乎让我产生她马上要哭泣的错觉。我几乎要诅咒她的明锐。还是被她发现了。我是多么不善于隐藏自己啊。
        “今天你真的很奇怪啊……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吧?”
        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丧失功能的,究竟是我的理智、狡黠还是声带。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早餐摊前。肌肉。应该,是肌肉让我在这里停了下来,然后买了早餐吧。阿姨打开餐车,惨白的蒸汽猛然窜了出来,就像我内部时刻蠢蠢欲动的妄念,消失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时值四月,但春天已经几乎过去,至少学校里的梨花和樱花,已经谢了超过半个月了吧。四月是最残酷的月,诗人的话,总是对的。
        “我没事,早上起床撞到头,秀逗了而已。”最后,我终于挤出了这么几个汉字。这是我的声音吗?这是我的谎话。面对谎话,她张开双臂欢迎它:
        “哼,就算不撞头,也很讨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象征性地皱起了鼻子,然后就低头吃起了早餐。她向我身侧靠了过来。我没有向旁边移动——在旁人的眼里,这会是奇怪而尴尬的图景吧,一对并肩而行,但却低头自顾自吃东西的年轻人。
        ——但是这很好,至少在今天这个早上。临街一幢公寓的四楼阳台上,蓝色的窗玻璃反射着刚刚在云层中闪现的阳光。
        


        IP属地:四川4楼2010-04-17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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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昨天。是昨天吗?在多年以后,如果我还有幸能保有关于此事的记忆,我一定会觉得,在“那件事情”和我再次见到夏泠之前,我渡过了漫长得犹如一整个人生的时光吧。而首先会在我空洞的内部闪现的景象,会是怎么样子的呢?垃圾。腥臭。凝结的血迹。尸体……以及颤抖着的,发烫的少女身体。对,少女发烫的身体。当时,透过春装的衣袖,我切实地感觉到了这一切。面对着那种场景,除了被病态地扭曲、放大的视觉和嗅觉以外,我居然还能拥有这样一份触感,现在想想都觉得幸运地让人不安。
          睡意也被这种不安驱散。从床上爬起来吧。干脆,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屋里最大的窗。春夜微微发热的空气里满是破土而出的欲望。正对面的窗户里面,似乎是一件厨房,因为窗户上满是油腻。里面的黄色灯光竟然亮着,传出了冲水洗东西的喧闹声响。平日的晚上,我偶尔会被某位父亲嘶哑的训斥声吵醒,训斥的内容,大略是孩子居然不会做某些“这么简单”的题。我一次也没听过那孩子的声音,因此甚至连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我对这种无知的状态甚是满意——如果今天我竟然能透过哪扇窗户看到他们的面容,我一定会感到失望,甚至是恐惧吧。而现在,我只能看到视野尽头在虚空中扫动的光柱。城市上空的星辰吞噬者。把身体探出窗户,我似乎感觉到了楼下小巷里阴沟四周的湿气。在哪个角落里,抽芽的草苗似乎正在水泥地表上撑出细小的裂纹。显然,这是一个错觉。我不知道哪里的草芽能强韧地撑开水泥。或许有,但那一定不是我,也不是能被我遇上的。
          一般来说,奇迹也就是暴君“偶然性”的恩赐——或许对于神正论者来说,一切都是恩赐。确实,并没有什么能真正反驳他们,或许除了一个问题:如果一切都被至善的神规定,为什么人们还会被如此酷烈的血污窒息,被这么多冤魂缠魇,以至于夜不能寐?在俄国外省的肮脏酒馆里,伊万•卡拉马佐夫向自己虔诚高尚的兄弟如此发问。自然,我并不是思想家伊万。我不是卡拉马佐夫,虽然我体内的某个地方,或许也有一只力量微弱的欲望之兽蠢蠢欲动。如果喂给它名为恐惧的饵料,结果,究竟会是什么呢……?
          恐惧。穿透春装的衣袖传来的,不也是恐惧吗?在老旧公寓小区的拐角里的恐惧。那些公寓似乎是50年代的作品,虽然千篇一律,但是裸露在外的红色砖体在今天的城市里,简直宛如苍白葬礼上出现的红妆少女。
          她的家就在这附近。当我扛着她想要卖掉的旧书陪她向这个角落走来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预感到将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恐怖呢?如果我能知道,我至少可以实现捂住她的眼睛……
          “就是这些了,小庸庸可以扛得动吧?”
          几十分钟前,她对我这么说。站在她家门口,我看着她吃力地把几捆用红色塑料绳扎起来的旧书拖到换鞋区。唔,这个弯下腰,背对着门的姿态几乎就是在对我说:不要把眼睛放在我身上,不然的话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直接进门把书扛出来。
          “没事,小意思……恩,是小意思。”
          “每次要干体力活都会找到小庸庸呢。可惜这几天老爸老妈出门了,我可没办法像妈妈一样做一桌子菜来感谢你哦。所以啊,这次是无偿劳动。”
          “所以你也该有点压力,下次试着用自己的作品来犒劳我的胃如何?”
          “说,说什么那,我为什么要专门为了你去学做菜啊!我又不是……”
          她说着侧过了头。我没能看清楚当时她的表情,但我却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危险……我居然说了那种会把谈话引向死胡同的话。不,不是死胡同。但是显然,我们都没还没有准备好。头皮发麻,从脊梁底端窜上一股恶寒。现在想起来,这或许就是对“那个场景”的唯一一次预警。而当时,为了掩饰逐渐变浓的尴尬,我抓住了那几捆书上的绳子,吼了一声:
          “好了,走咯!”
          我没有感觉到手掌被绳子勒到时的疼痛,直接走下了楼。在我背后,她换好了鞋,锁上了们,然后跟上了我。
          “那个,你知道该往哪里走的吧?”
          “恩。不过,平时不都是阿姨直接上门来收旧货的吗?”
          “你嫌累噶?”
          “是啊,哎呦,好累,手臂要断了!”
          “切,烂演技。好啦,我只是觉得书比较重,与其让阿姨辛苦地来搬,不如找个哲学家苦力来比较好。对吧,gentleman?”
          “……这种话,我该怎么回答啊!还有,不准说‘只要微笑’就可以了这种敷衍的话哦。”
          “切,谁,谁要看你微笑啊,哲学家大人!你明明只要板着脸就行了吧?今天走在走廊上都还听见一年级的学妹在讨论‘三年15班那个黑乎乎老是板着脸的帅哥’哦。貌似有一个还是文学社的后辈呢。怎么样,替你引见一下吧小庸庸?”
          “如果你不怕吓走珍贵的社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恩,就把读康德时候记下的笔记带去讲吧。”
          “居然威胁我……还有,谁准备找你去讲座了啊!你这个好为人师的大叔,大叔,大叔!”
          “我是无辜的,我怎么会想要威胁善良可爱的少女呢?”恩,这样的台词,应该,还不是犯规吧……现在,我几乎希望,当时,我们能就这样继续下去,而没有走到“目的地”。显然,这是个老套的想法,一个任何充满懊悔的人都会落入的思维魔窟……而无论是多么宜人深广的迷宫,都无法阻止时间。
          “切,不跟你贫嘴了。一会又要让阿姨笑话。恩,快到了吧。阿姨……阿姨人呢?”
          


          IP属地:四川5楼2010-04-28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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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那个人果然已经栽在你们手里了吗?”这个男人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外露的情感。虽然我可以肯定,他和“他们”之间有着明确的关系,也肯定他也一定知道我对此已经了然于胸。我可以想象,那只装作豹子的波斯猫对于乐衡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他们或许甚至并没有明确的同僚关系——问题是,他难道同样也可以确定,发现了他秘密的我,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对手吗?承认这一点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在压倒性的奇异与黑暗面前,那种无谓的自尊心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蒸馏。如果在他那里只有轻视,我会很高兴的在其中尝试发掘些漏洞。可是我不能确定。轻视和自信,在这个男人身上几乎没有分野——我不得不被这样一个想法折磨: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底牌。
            “你是说那个不知所谓的富二代杀人犯?他当然是栽在警察手里的。当然啦,你知道,我已故的父亲也是个刑警,所以我是多少帮了点他们的忙。怎么,你想敲我竹杠?没关系,虽然协助破案的奖金不多,不过还是够请你们吃个一两顿大餐的。”
            理所当然的,这种程度的装疯卖傻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的回应只有无机质的微笑。我一直怀疑,他苍白的表情和面容之下,是不是某种从深渊窜出来的阴影类生物——既然榴莲糖杀人犯那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运动能力是确实存在的的,那么晶壁穿越和位面行走,就业不是不可能吧。
            “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你只需要过一会在这里结账就行。”这个时候服务员走了过来,送上了他的咖啡和我的红茶。他等着那位女性走远。
            “好吧,我们还是转入正题吧。我……不,我不应该像高层一样侮辱你的能力。我们,是我们这里有些情况,也该向你说一说了。我想你应该有兴趣?”
            开始了。控制住微微发抖的背部肌肉,我准备好了回应。没关系,我可以应付这个人。
            “哦,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你不会有麻烦吗?还是说,是你的领导授意你来的呢?”
            “你想怎么猜,应该都可以。在第一种情况下,你可以认为我们组织里面出了些司空见惯的权力斗争……恩,反正,这些事情对于你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目的,显然只是守护‘她’而已,不对吗?再说,就算我不告诉你,反正你也会很快发现的。在这里向你透露些关键信息的话……”
            “你还可以把它当一张牌打。好吧,姑且相信你的奸商面具。毕竟,和一个会考虑自己利益的家伙打交道是件相对安全的事情。说吧,我听着。不过别指望我会立刻就告诉你我的筹码是什么。”
            “这是当然。我的诚意……我至少应该装得像是有诚意的。我想你应该首先对那种‘能力’有兴趣?”
            “显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说出来你可能会有点不相信……我们,我们组织的核心,正是对那种‘能力’的开发和运用。他们把它描绘成……恩,‘操纵时间的能力’。太俗气的命名。而且犯了巨大的哲学错误,是吧。”
            “开什么玩笑……你们是生产机器猫的?我恐怕首先得评估下你的精神状态了……”虽然还是恶毒地回应,但是这个男人说的话……理智告诉我,他没道理在这里说谎……但是他的话包含的信息,却实在太过荒诞不羁。“根本不是实体的东西……不,根本不是‘东西’,甚至连‘存在’都未必分有……无论它只是人类直观的先天形式,还是让现象绽露的视野……有这种发现,你们都该得好几十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了。啊,对不起,我失言了,对于你们来说……”
            “所以我说,那些家伙不但取名字没品位,而且没有起码的常识。解释起来时有点困难,不过要说给你听,反而倒是有些方便的方式……我们就简单的回归古典的时间定义好了。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你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吧?”
            “确实,只是‘知道一点’而已。对于他来说,时间是通过位移之类的改变来体现的。”
            “而我们也知道,位移速度不同的物体,其‘时间’也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这只是相对论的简单表述而已……你想说什么?”
            


            IP属地:四川8楼2010-04-28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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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什么呢,笨蛋小庸庸?”
              一只手在眼前晃过。活生生的,少女的手。上没没有血迹,没有污泥,没有残留的呕吐物……等等,为什么一只手,会和那些东西联系在一起?这只手的主人是……我是在……
              “笨蛋,昏头了吗,打你哦。”
              什么东西在额头上掠过。说话人的意思,似乎是让我回过神来。那么,我应该首先找到视线的焦点?焦点……焦点?
              昏暗的斗室。天花板上晃荡着的白色小灯。
              侧面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宋体大字。
              走来走去的人影,混杂在一起的青色烟雾。
              不是来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的沉重男子。
              身体感觉到了一种被审判的滋味……但同时却也有什么东西告诉我,没有人正在被审判……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保护?被压低了的对话沿着墙壁慢慢攀爬,犹如石库门老房子墙外,在秋天经络清晰的枯黄爬墙虎。
              “还是没问出什么……”
              “蛮好了。人家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好伐。就你和他一个年龄的时候,看了那种东西,估计早就屎尿失禁了。”
              “我晓得。给我支烟。拿来,又不会欠着你。”
              纸张被拉开的声音。打火机的机括声。叹气。
              “跟你说老实的,其实我刚刚也差点吐了。就是分尸也没那么恶心……那种划痕,你见过没有?”
              “怎么可能见过。要么就是狮子老虎弄的。这种屁话你会相信?”
              “等验尸报告吧……过一会,你们谁送他回去?还是就让他和那个小姑娘在这里呆一晚上?小姑娘严重的很,都不会说话了。”
              “糟糕,小庸庸哑掉了,不会说话了!”
              迷雾散去。视线里首先凝聚成形的,理所当然是少女的身影。和言语里的信息不同,在表情的每个孔洞里向外蔓延的情绪,似乎是恐惧,但也似乎是挂心……
              “噗,怎么可能哑掉了。我发呆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是吧?这么操心,可不是你的风格吧?”
              “谁要你管啊……只是昨天以后……啊,说好了,不去说那个的……”
              少女说着,低下了头。至今我才发现,我们又站在了每天一定会经过两次的路桥上。朝左边望去,恰好能见到正在慢慢下沉的,显得硕大无比的夕阳。在过一会,它就会被遮蔽在还在建的那座巨型立方体建筑后面了吧;但是即使在那之后,橙色、热量和与之相携而行的暧昧情绪,却一定会继续徘徊在在视野里,在城市上空,在被堆积的砖块掩埋的地平线附近吧。已经逝去的事丶件总会在世界上留下或短或长的痕迹,无论是好是坏。就连被打破的日常和纯真,也是一样……
              “……说到底,是因为我又无缘无故的发呆了……好吧,不管怎么说,事情……事情暂且是过去了啦。下面的,该留给局子里的大叔们了。昨天第一个来的那个大叔是我老爸以前的同事,很值得信赖啦。好啦,请你喝奶茶吧,走咯。”
              在那件事以前,我一定连想都没想过,我会说这么无聊的,安慰人的台词。我明明知道,那种违背常理的死亡场景,无论如何会在她性格的河床上留下印记;当然,我也很清楚的知道,在此刻,无论台词是聪敏还是愚蠢,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或许,只有单纯的保持常态——不,根本,就是伪装成常态——留在她身边,才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此刻,我唯一能担当的角色,就是把她留在名为“日常”的岸边的,那只锈迹斑斑的笨重铁锚……
              无可救药的伪善。如果有哪个更为理智和强大的人能了解我的想法,他……不,它应该就会如此认为吧。事实上,认为夏泠这个存在只应该停留在“此岸”的想法,不也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吗?手肘触到了质地坚硬的基底。我们是停在了陆桥上,扒着朝西的桥栏了吧。桥栏前几年才被翻新过,上面“金陵桥”的红字,还没有被灰尘模糊颜色。在我累积并不深厚的记忆里,这座桥一直叫做“红旗桥”。当然,这只是一个题外话,一个说明某段耻辱年月的题外话。相比于40多年前在这片大陆上炽热的疯狂相比,我的伪善又算得了什么?正对着天边的红云,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在我身边少女,也一言不发地趴在桥栏上。右边的额发被一只发卡卡起,露出了金黄色的额头。莫名其妙的,我居然伸出左手摸了她的头。
              


              IP属地:四川14楼2010-05-22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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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庸庸,啊不,单庸,别呆了,你的脸……”
                “浅浅的划伤而已,别在意,一会就止血了。对了,你答应我一个事情行不行?”
                不等少女回答,我就抓住了她的肩膀。这一行为似乎再次吓到了她……但这也没办法了。“记住,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伯父伯母,知道不?刚才那个人绝对不是在说笑话。如果伯父伯母因为担心你而报警,或者去找一些平常用得上的关系的话……事情会更严重的,了解吗?不,不了解也没关系,只要答应我就可以了。总之,这件事情,先由我来处理。虽然有点傲慢,不过,在这种场合下,相信我……别相信别人,可以么?”
                “知,知道啦……小庸庸这样子……真可怕……脸上还留着血……旁边的人会看到的啦……先去止血,止血啦……”
                是吗,可怕。放开抓着少女肩膀的手,我居然回味起了这个形容词。
                “啊,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说什么呢,黑脸上流着血是……是很帅啦,不过走在路边会很不好不是吗。所以,快点先擦擦血吧!快!”
                变戏法一般,少女的手上出现了一块纸巾。对于女孩子来说,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技能吧。但是对于我来说……对于我来说,就是为了这份理所当然的少女形态,我也或许会需要继续“可怕”下去吧……
                是的,如果需要,如果为了傲慢地把她留在“此岸”,我会毫不犹豫地变得“可怕”,真正的可怕,真正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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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连续作战的战士,会因为嫉妒的疲劳而身体麻木。那么,连续的被不合常理的时间侵扰,精神会不会也变得质地坚硬呢?在某种程度上,我会欢迎那样一个结果。至少,那样的精神,应该可以让我更能保护我需要保护的人吧……
                “呦,单同学,终于回来了吗。好久不见了。”
                ……说起来,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的这个青年,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这种私闯民宅的行为有多么异常。当然,相比于下午见到的青蛙榴莲男,这位学长式的人物,并不是一个讨厌的客人。不,如果不是以这样一种异常的方式,和这个人碰面谈话,多少是一件令人感到惬意的事情。
                乐衡,在我们这个中学,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名人吧。这位比我高上两届的学长,据说曾经放弃了参加物理还不是化学全国竞赛,当然也就是保送P大的机会,而去参加高考。向我们传达这件事情的老师,也几乎不晓得如何评价这么一个人,尤其在高考结束之后,发现这个家伙居然拿着630+的成绩跑去了某个二流的政法大学的时候……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个青年,应该是类似于“辩论中无法击倒的敌人”这样的存在吧。不是辩论赛那种东西,而是日常毫无“规则”的互相辩难……至今我都难以想象,隔着两个年级的高中男生,究竟是怎么会有那样一种奇妙的关系的,虽然那些辩难,在他打包去上大学以后,就理所当然的结束了。
                “啊,好久不见。不过,相比于打招呼,你是不是应该先敲门再进人家的门呢。”
                “咦,明明后进门的是你吧?”
                “可是这房间可是我租的没错吧?而且我也没记得我有没品位到把钥匙给一个年长的男性。和你这家伙不同,我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呀,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嘴里不会积德吗?虽然看上去,我确实很容易被这么怀疑啦……”
                “很高兴你终于又那种自觉了。不过,还是请你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进门来的,如何?而且……咦,你还帮我把锁装上了?”
                “嘛,私闯民宅需要撬门,这种尝试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已经不成丶立了吧?毕竟,那种夸张的运动能力,也已经被你见到了不是?”
                男人说着,伸出右手指向了我的脸颊。明明已经止住了的疼痛突然又开始烧灼伤口。我这才发现,这家伙似乎没有打开窗。室内的空气和紧张,几乎在一瞬间到达了燃点。哪里的关节开始咯吱作响。那个,应该是我握紧的拳头吧?
                “……你知道些什么?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果然是很可怕的表情呢。对于夏泠同学来说,杀伤力会很大吧?好啦好啦不要瞪我了。我回答就是。简单来说呢,就是‘我们是一伙的’这样子了。恩,从表面上来看,应该是这样吧。”
                


                IP属地:四川16楼2010-05-22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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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已经可以爬起来了吗。不愧是年轻人,恢复的很快。”
                  嘴里叼着钢笔看着一本书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有朝我这边看的意思。从封面的颜色来看,他正在看的,应该是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中的某本吧。这样的姿态,和他的声音之间,似乎有着某些巨大的断层。一时间,我几乎难以想起这家伙平常在课堂上的样子。啊……那个虽然矜持严肃,但是声音温和的男人,和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人吗?或者,只有现在这个不动情感地记录、建议、谋划、行动的形象,才是这个人的真正面目吗?
                  “告诉我。我坚持。”
                  “……不用坚持。看起来你的精神和身体都没问题。我没理由隐瞒。”男人把钢笔夹在书里,转向了我。不……我不想向自己描绘他的双眼。至少现在的我,只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避开这目光。“简单来说,你在守夜的时候被袭击了。地点,就是夏泠家阳台正对着的灌木丛。”
                  没错。灌木丛。已经成为了我的老朋友的灌木丛。已经被人们遗忘的,灌木丛。在这半个月不到的额时间里,我已经变得和它们多么相像了啊:在角落里,在泥地上蹲伏着;陈旧,暗哑,堆满灰尘。半个月,我的皮肤已经对枝叶、小虫和蛛网完全麻木。在我的意识中,只剩下了她在其中安睡的,红砖旧公寓。在这低于人类的,蹲伏着的视野里,这建筑犹如异世界倨傲的巨兽,时刻等着喷出致命的火焰,以及恐惧;当然,在现代城市无星的夜里,它也只能静静地昏睡。半个月前,当我最初见到这个姿态的它时,我是多么的激动啊。但是,视野之壁很快就合拢了。为了节省消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为了等候不知道何时出现,甚至不知如何解决的威胁,我只能将自己简化成一部机器,一部只有捕捉异动事物的机器。在某些夜里,我甚至忘记了我埋伏的理由,忘记了身体的每一个肉感的部件,忘记了世界的材质,忘记了……忘记了在面前的建筑里安睡的少女。
                  据说,古代的武术家们也会用在战斗时进入类似的,极端简化的状态。但是,他们不是机器,而我是。是机器,就会磨损,会故障,会在某一个时刻分崩离析。
                  ——而昨天那个晚上,应该就是最终的时刻吧,虽然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应该说,在最近的两三天,我这濒临极限的状态,就已经快溢出我的皮肤了:就连在那个叫霍桐光的女孩字,那个在幸福的日常中被完整地保护的孩子,都看出了端倪……我几乎要感谢上苍让我每天只需要直接面对夏泠不到5个小时——否则,我早就成为了她的负担,她的挂念,而不是守护者了吧。
                  “昨天晚上有点冷。”有着奇怪姓氏的男人抛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更莫名其妙的是,这几乎完全毫无意义的话却为我的精神找到了锚点。刚才,我是在名为“自我厌恶”的潘多拉之盒上打开了一条缝吧。而这个男人,就用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堵住了那个开口,那个深渊。
                  “是啊,确实有点冷。所以,我麻痹了吗。”
                  “应该说,是疏忽了。你还记得你在晕倒前的经验么。”
                  “不记得。只记得……好吧,应该……”
                  应该是和初次遇见那个男人时一样的,被封闭在时间缓慢的胶囊中的感受。在那一瞬间,灌木在微风中晃动的频率,在我的眼中几乎变得犹如告诉运转的活塞。那也是,那个晚上在我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一丝影像。
                  “不要担心,那个家伙,只是打晕了你而已。”若无其事的,男人……男人撕开了十分钟里的第二条士力架!
                  “这种时候,不是吃甜食的时候吧,你这个家伙。那么,那个男人呢?在打晕我之后……他……”
                  “不如,你自己问他如何?”
                  “不要给我……好吧,拜托,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拉开那边的衣柜看看,如果你还走的动。”
                  “这是什么该死的……”
                  话语,又被卡住。但是,这是我今天第一次不是因为阴郁和犹豫而噎住。虽然在这个时间,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感受,但是这个场景,真的只能用喜感来形容——
                  被乱七八糟地绑住的家伙,浑身穿着烂俗的绿色,从被一只臭袜子塞住的嘴里发出不甘心的呜呜声。应该,是被身上压着的破衣服弄得很不愉快吧。
                  …………………………
                  


                  IP属地:四川25楼2010-06-24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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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是这样子。虽然说细节上出现了很大的偏差,不过这次会面总算还是成功了。”
                    说这句话的男子……应该就是被称作“艾其隆先生”的家伙吧。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个胖子,根本就没有半点BOSS的样子,即使只是第一关的分BOSS也好。更加令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是,这个家伙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居然一直在吃着一包盐卤花生。难道,那个奇妙的“组织”里的人,都有在人前吃零食的不雅癖好吗?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于这种事情的时候。无论如何,情势,也都显得非常严峻吧。本来,和这个据说是邻市“组织”分部首脑的会面,应该是在闹事进行,才会更加安全吧。但是今天,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乐衡却急急忙忙把我拽到了这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屋子里。于是,连和老党沟通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必须面对这两个不知敌友的家伙。
                    ——啊,说到敌友……虽然面前这两个人的身份难以认定,但是在门外聚集起来的十几个大汉,以及领头的,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就应该绝对的是“敌人”了吧。至少,他们不想让屋里的三个,不五个人肢体完整地走出去,应该是绝对的。
                    五个人。我是否太早下结论了呢?我是否,正在面对着又一个悲痛的人?悲痛的他人。这是我最难以应对的存在——即使这个男人,似乎和“被怜悯”完全搭不上边。在房间的里侧那张少女床边,乐衡无言地趴着。从我的角度,只能隐约地看见床上躺着的少女的侧脸。平日里遮掩着脸庞的黑框眼镜被摘了下来;但是眼睛闭着。不,被封闭着的,不止是少女的双眼,还有……还有她浑身的生命力。苍白的皮肤。被子下完全没有起伏的胸口。如果是某个拥有特异视力的家伙,或许会在她头边看到拿着镰刀的死神,默默地站立吧。装饰精巧的天花板上,嵌着光线柔和的黄色大灯——但在此刻的我眼中,它却宛如停尸房里昏暗摇曳的蜡烛。我不敢想象,如果现在我臂弯里的身体也如此了无生气,我会陷入怎样的绝望。当然,我也不敢想象,如果床上那人的死和我臂弯里的人有关,我该如何面对。我只愿意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我臂弯里的少女只是因为照顾病假的主人,才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弥漫着不祥的空间。
                    “我说,乐……”
                    “闭嘴,单庸。”
                    宛如镰刀一般的话语。
                    “如果你想摆出一副安慰人的样子,我发誓我会杀掉你。”
                    伴随着话语,男人站起了身,然后回过了头。
                    会被,杀死吧。
                    在那一瞬间,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如此确信着。每个细胞,每条神经,每根头发,都战栗着。犹如动物对天灾一般的,恐惧。没错,我就是相信,如果我真的说了“那种话”的话,我一定,一定,一定会死在这个家伙手里。和这个瘦弱的男人相比,下面小巷里围着小楼的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根本不能算什么威胁。
                    “咳咳,我说小乐啊……你能不能先到屋子外面去一下?”
                    突然发话的,是被称作艾其隆的肥胖男子。只是悠闲地吃着卤水花生,他向乐毅看去。他堆满肥肉的脸上,除了近乎痴呆的表情外,看不出其他东西。
                    无言地的两秒钟。即使愚钝如我,也能感受到在胖子佯装的痴呆和青年沸腾的恶意之间的冰冷,以及锐利。下意识地,我抱紧了少女没有了意识的身躯——或许,我是认真地认为,他们之间交锋着的情绪会切实地伤害她吧。某个佯装成语文老师的人说的对,我实在是,太过不成熟的家伙——或许,这两个男人在我的肌肉中留下的,不存在的疼痛会改变这一切……只要我能活着出去。
                    “好吧。”从肋骨之间,乐毅憋出了两个汉字,然后走出了少女房间的门。
                    


                    IP属地:四川28楼2010-07-04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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