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中没有对与错，只有血与火渲染的悲歌。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再次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似让人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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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对，硝烟四起。
金戈铁马，四方战阵。士兵踏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迎着刀光剑影，谱写历史。
“你…想好怎么走了吗。”
声音似惊雷在头顶炸起。
“不过如此…”
你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动几百里，面前，是另一个对手。
你嘶吼着举起手中的武器，厚重的铁甲在身上摩擦出阵阵响声，眼中血红的光芒证明着你足够危险。
战兵相撞。
“砰。”
为之征战的一生。
不过是两枚棋子罢了。

舒玄
他是一枚棋子，弈者名他为“舒玄”，是满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他曾擦身过烈火扬沙，征战于八荒天下。他剑下的败将无数，人皆称一句少年英雄。可他貌若无情无欲，每一步都走的是执棋者的精心安排。
那日，狂风起，战鼓擂，乌云蔽日。山河惊涛吞吐，噀苍壁为白。他来到了一片残垣断壁的战场。阖眼聆听弈者的心语：“转战东南，布下阵脚，切记，戍守住西北，莫伤人命。”
而眼前分明是那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双眼污浊，似乎摆不开已经设下的残局。舒玄的脑海却有另一个想法——杀了他！
一股无名的力量推动着他向前奔去，将要挥出的“荡剑”莫名走了偏锋，这一招废了。“该死。”瞳孔放大，兵器之间的碰撞让他意识到足够危险。
他用力拨开面前人的剑，咬紧牙关，转身从背后甩出一道金光，直直逼上那人的身体。
“受死吧。”

侠庸
他唤侠庸，棋中大将。
“杀——”
战火在这片灰蒙蒙的天宇下燃起，空气稀薄让整个沙场上的气氛都变得压抑。旗帜随着狂风飘飘扬扬，号角声启，战马奔腾，踏遍尘土纷纷。
抬首望见敌军的主将，手指紧紧贴上冰冷的剑柄，遂牢牢握住。他并未有半分迟疑，剑锋迅速朝着对方刺去，却不料被挡住。侠庸微微扯唇，欲语还休。
一招又一招的失利，猩红了他的双眸，眼白处早已血色一片，狰狞可怖。
额上青筋暴起，步步紧逼。
他终是掀起了唇：“哼，愚昧。”
下一秒，残余的理智被吞没，有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叫嚣，告诉侠庸必须杀了面前的人。
兵器碰撞，刀剑摩擦。
蓦的眼前闪出一道光，他瞳孔猛缩，急忙侧开身去。殷红的鲜血漾开来，幸得只是外伤。
怒火被倏地激起，他重又提起剑，向对方劈去，再次进攻。
他狂妄地大声叫道：“你太小瞧我了！”

舒玄
“小瞧你？”
舒玄拭去颊上的血和汗，齿缝间挤出一丝嘲讽，“我只是，没有正眼看过你而已。”
侠庸的剑迎面劈来，舒玄冷眼待他逼近，长长的眼眸倏然眯起，眼看那剑就要开破天灵，他上身后仰，举臂奋力抵挡。兵器相撞的尾音钻进耳畔，僵持不下的力道让两把剑发出“嘶嘶”的摩擦声。
“你应该知道，和我做对手的下场。”
舒玄抬眼迎上侠庸的眸子，深邃的眼神锁紧他一息一动，他并未发现侠庸的眼里的空洞飘渺，却凌厉地捕捉到了清明。一潭活水？怎么可能……舒玄怔了一瞬，他向上推开剑刃，站正了身体。
云层把最后一点日光吞噬在身后，霎时，黄沙漫天。舒玄借着阴翳的天色，脚下极快，退后三步，足磴起沙砾，借着风向欲把尘土呼向对方。
他勾了唇角，趁着人被沙砾迷住视线时贸然而出，稍稍沉气，两足携风，即将穿透人身体的一刻被那股力量打向一旁。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舒玄顿时怒火中烧，他实在不理解执棋人的意图。
脑子里回荡的声音仍旧如魔音一般灌耳，喉咙滚烫。他们叫舒玄不要杀人，可不愿自甘迫于控制的舒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侠庸必须死。
舒玄撑剑站起身，他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在等着侠庸朝他进攻。既然他也是同样的人，那么——
他向对方发起挑衅，试图再次激怒，“还敢来吗。”

侠庸
无边的血色绽放在这荒芜的疆场，令人恶寒的腥味萦绕在鼻间，侠庸的眉紧紧蹙起，一剑又一剑朝着那人狠狠攻去，招招霹雳。
他对于那人的挑衅竟毫无一丝恼怒，残碎的意识徘徊在崩溃的边缘，那双沾满了殷红的眸子冷冷盯着那人，手中的动作并未有半分迟疑，依旧是这娴熟而凌厉的招式。
微微撇过头，表情被冰冷厚重的盔甲掩下，让对方看不到自己此时的神情。片刻，他掀开那已经干裂的唇瓣，轻嗤一声：“下场？”
他的弈客并未有什么情绪，却如狼似虎，步步斟酌，指使着他如何去击败那人。凌波微步似的步伐在披着沉重战衣的情况下显得极其违和。他张牙舞爪，已经渗出道道血丝的脸在此时无比狰狞。
弈客的声音在耳畔着，冲击着这枚棋子的大脑：“你……想好怎么走了吗？”
他始终是个没有主动权的物什，只能为弈客而生，为弈客而亡。所以，他必须赢了这场暂时还没有结果的战争。
剑与剑的相撞，将整个苍白的疆场染成浓重的赤色，一时间竟显得绚烂万分。
他勾唇，笑得张扬万分：“为何不敢？”又一次进攻，试图寻找对方的软肋。
侠庸挥舞着剑试探着那人的作战习惯，想要攻克这令人讨厌的压迫感。道道伤痕斑驳在二人身上，与这血迹相称的只有灰蒙蒙的天。北风卷裹着黄沙洋洋洒洒地离去。干燥的天气加剧了他心中的不耐，喉咙处满是干涩，需要一捧清泉的滋润。
可依旧得将这场杀戮进行下去。——他不甘做一枚弃棋。

舒玄
杀戮进行到血溅满身的地步了，舒玄忽然感觉到身体内部的疲惫。神志被激烈的杀伐压碎在神经中，足下似乎跟不上弈者的指令，微微一偏，就直直地朝前方跨出几尺之距。
“嘶——”左臂被划开一道血痕，登时温热的鲜血傍着那人的剑风腾起老高，他没有犹豫，闪身避开那人几近疯狂的招式。
旋身破出一道风击退那人，他才有片刻的歇息，喘着粗气，连喉咙都教这血腥封住了，吐出的一字一句皆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呵。”他轻嗤一声，“以卵击石。”
他想尽快结束，可是面前人的体力和战术却难以攻克，正当趁其不备想夺其下盘的时候，牵着他的“线”又一次阻止了他的动作，而手臂上的生疼更甚。
舒玄试图捂住耳，甩掉那股空灵的声音，可是——
“……你很聪明，但你杀不掉他。”
他不会甘心的。喷薄而出的胜欲让他乱了方寸，他阖上眼，脚下像是踏进了绵软，耳边听不见狂风的叫嚣和刀枪剑戟厮磨的刺耳之声。他抑制不住心中那头狂兽的躁动，一触即会自移乾坤。
“我若独立，我自成王！”舒玄猛地睁开眼睛，气血上提，抛开了心魔牵掣他的枷锁，重振士气。瞬间——天地寥廓，而此间是真切的黄沙战场。
他大笑几声，薄唇吻去剑上的血迹，伸舌舔舐过一番腥甜的滋味。
“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跳脱了制约，而这副身躯是自由的。”他把目光投到侠庸的身上，眼光扫过，所及之处皆是杀意，“既然如此，请你与我痛快地了断。”
那人身后的**早被他屠戮干净，“况且连一盘棋局中，也只有一个胜者。”
舒玄的内心已然平静了，端的是势在必得。但他恐怕没有想过这样走下去的后果。
“来吧，教你看着自己血、流、成、河。”

侠庸
弈客的沉默让侠庸有了良久的安静。他用舌尖润湿了干裂不已的唇瓣，抬眸望着对方疯狂的模样有片刻的恍惚，不过也仅是片刻。
挑起眉，手上的动作一顿，瞄准了那人的腿狠狠划去。身上过于沉重的盔甲阻止了他本该行云流水的出招，近乎生锈的铁皮发出“嘶嘶”的低鸣。一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竟又是失利。
频繁的意外迫使他的双目更加猩红，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丑陋不堪。铁甲被鲜血染得失了本色，铁锈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无法忽视的刺鼻。那双红肿的双手还紧紧攥着剑柄，随着心情的起伏跌宕微微颤抖。他不甘心地切齿。唇齿厮磨间，粉碎大片耐心，连手中起舞着的剑，也失去了原本的翩翩。
他听见弈客激将般的讥嘲：“这局很难赢啊，大将无用……”
与生俱来的傲骨铮铮迫使侠庸在此刻羞愧地垂下了眸，望着那贫瘠的边塞，胸口起伏剧烈，心中隐逸起的怒意终是被再次激起。下一瞬，他抬起鄂，居高临下地瞧着对方。
似乎脱离了弈客的掌控，他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朝着对方扑去，剑剑狠辣，毫不留情，毫无章法，失去本有的规律节奏。
那双清明的眼，此时变得空洞无比，深不见底，映下的只有一片阴沉沉的黑。
侠庸狂躁地甩着剑，管不了什么生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成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你也不过如此。”他呢喃着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眉猛得拧成了一团。
下一句话，却似如哭嚎。
“我要杀了你——”

舒玄
他见招拆招，胡乱地抵挡着对方没有章法的进攻。狠戾的气息蔓延在舒玄的身旁，似乎得到了解脱，酣战的快感让他莫名地享受，刺激着他的心灵，每一处血脉喷张。纵使他满身的伤痕，拜对方所赐。
他提起唇线，不屑于对方的话，却是那声嚎叫令舒玄陡然一惊。
“不错，有胆色。”
舒玄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加快——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压迫并未使他退缩分毫。
他的话很少，但他想看到的是对方永远说不出话。深黑的瞳子瞄准了对方大刀阔斧的迎面击，他采取的战术是保守，耗尽对方的体力之后再出其不意。那人拼命的挥舞仿佛杀红了眼，他步步紧跟，挽了一个剑花好似嘲笑侠庸的愚蠢。
虽然束缚被挣脱，弈者的叹息声又教舒玄捕捉到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在问他，“当真要杀了他吗。”舒玄口中只溜出一个字，“杀。”
飞霜流光，炉火纯青。他狂妄地相信着自己门术的精通，无人可敌。
他就这样逼上了侠庸的喉咙，再深一寸，腕上刚欲推力，只觉得烟云一片，视线前蒙了一团白雾。身体竟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四肢都失去了力道。任由自己沉沦在这魔渊里。嗓音被封，法力皆遭到封印。只有略略清醒的神志传递着一丝恐慌。
“杀掉一枚棋子，会满盘皆输。”
舒玄在心里问道，“可我，不再是棋子了，怎么……”那声音似有洞识的力量，“可留可弃，一枚棋子罢了……”
顿时，所有的棋子都被拂去。

侠庸
棋子太过激动的动作让弈客无法控制，他在棋盘上有了自己的意识。在这错综复杂的交错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一颗为弈客所用的棋子。——如此说来，他也没有利用的价值。
又是像之前一样，招招被对方挡下。怒火攻心的侠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利。那泛着寒光的剑锋倒映着他凶煞的模样，与剑上的血迹相伴，烙下狼狈战败前的飒飒英姿。
握着剑柄的手倏地一松，一瞬间，剑落地。
“砰”一声，似乎响彻了整个天际，空留他愣在原地。霎时黄沙扑面而来，盔甲被盖上一层深色的尘埃，一时间竟是显得悲凄万分。落在地上的剑与飘扬起的沙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的失败。
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那是不曾料到的触觉体验，撕裂般的感觉在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他的整个身子都剧烈颤动着，临死前那双满含憎恨和不甘的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扯了扯唇瓣道出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我死亦无悔。”这悲壮的话语一时间显得有些可笑，淹没在黑白相间的棋盘上。
他死都没想到，整盘棋都因为他的丧命不欢而终。他听不到那弈客的一声叹息，透不尽的惋惜：“唉，一盘好好的棋就这么被毁了。”弈客在惋惜着这枚好棋。
不过，也仅仅是一枚棋子罢了。
片刻后，棋盘上只余了那纵横交错的线，地上散落着一颗颗被遗弃的黑子白子。
他侠庸，便在其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