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做得很像真的呢，麻烦你了。”
低沉动听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掠过面颊，眼睛、鼻梁、嘴巴，所有感官无一不因为那个人露出的微笑而沉醉不已。
从相遇的第一天，就如同预设一般爱上了他。
直至不再被需要的那一天。
*****
“居然还附带说明书，真挺像家用电器的，怎么不多给个质检标志和一年保修单？好歹是我花了三千多万买回来的荒唐东西吧。”尹夜凝说着把文件折了折塞进裁剪良好的上衣口袋里。
“你只要正常使用，修理是没有必要的。当然万一出了故障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早跟实验室签了卖身契了，又跑不掉，”方基礼叼着烟摇摇头：“不过，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把家当用来买这种东西，别后悔才好。”
“好意思说我？拿了钱把它做出来的你又算怎么回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方基礼扶了扶眼镜，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说好了的，你也知道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所以委托我做了它的你，好自为之。”
尹夜凝是个男模，长得很帅但是性格冷淡不容易接近，但是纵然如此还是有人不断地在飞蛾扑火，因为众所周知这个人不但长了一副魅惑的外表，还有着身家上亿的财富。
尹夜凝有那么一点外国血统，虽然从黑发黑眼的外表上看不大出来。他的曾祖父当年是英国伯爵，富甲一方，这些家产现在业已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以至于尹夜凝不仅有城堡般的豪宅，甚至还有私人岛屿。每晚工作完毕，他都会回去他的城堡，过他神秘而高雅的王子般的生活。
照理说，在他这样的个人条件与生活圈子下，这人无论如何该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尹夜凝鲜少有绯闻，送上门的俊男美女多了去了，他完全不屑一顾。
有人说，尹夜凝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有人说，听说他是被人背叛过然后再也没走出那个阴影；也有人说，哪是那样，说不定人家早就已经名草有主，金屋藏娇着呢。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岛上的豪宅中应该是灯火通明仆从成群，而不是尹夜凝面前这样只有一扇窗后面有着微明，活像吸血鬼的古堡。
他开了门，眼神冰冷地面对着一片漆黑，一秒，两秒，三秒。好，胆子不小。
“夜，你回来了！”灯终于亮了，一名长相英俊神情温和的男子从楼梯上赶了下来，尹夜凝此刻的耐心已经用废了，车钥匙直接砸了过去，男子捂着额头，茫然之中眼神有些受伤。
“装什么装，好像你真的会痛一样。”尹夜凝觉得很可笑，累得要命，径自往大厅的沙发上一躺。
男子把钥匙给他捡了起来轻轻放在桌上，绕到尹夜凝身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按揉肩膀。
“也就这种时候还有点用。”尹夜凝眯起眼睛，把男人的一只手拽到了脸颊旁边，这只手暖暖的，无论是温度还是触感，都极为逼真。
他含住了那人的一只手指，瞬间感觉到身后的人颤抖了一下。
“方基礼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尹夜凝勾起嘴角自言自语说：“明明是个机器，不会痛不会哭不会流血，却特意造得那么yin荡，随便摸摸碰碰就不行了。”
“我……”身后的男人羞愧得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其实也是能感觉到痛的。”
“拜托，你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电路。”
是没有，男人抿起嘴，但是有时候，被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是会痛的。
“夜，那个，我准备好晚饭了。”
“吃过了，”尹夜凝没好气地说：“而且，谁准你会做饭的？你给我记住，真正的程扉不会做饭！”
“可是你不会做呀。要是你没有吃过，我再没有做，不就没得吃了？”男人说着，又小声加了一句：“而且……其实你都清楚很我根本不是那个程扉……”
“你说什么？”
“你清醒时都叫我F，而且你冲我发火，”男人越说越小声：“程扉是你很重要的恋人吧，如果是真的他，你应该不会那么……”
“哈？我都不知道原来机器人还能造出有脾气的呢！”尹夜凝大笑：“怎么，嫌我凶了，嫌我凶了你滚回实验室啊！哦，不认路是吧，没关系，我送你回去，让方基礼把你变回一堆废铁我看你还有本事跟我抱怨！”
说着尹夜凝就站起来拉着男人往门口去，男人死命拖着他：“夜，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回答我！”
“夜……”嘶哑的嗓音里满含爱恋，简直就如同真的在叫着至爱之人。尹夜凝就在那一刻无法把持，泄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在这一刻，F有点想哭，可是他的身体里没有叫做泪水的东西。
爱上尹夜凝，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无法自拔，F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灌输的某个程序强制他迷恋上他的主人。但是那种感觉就他而言实在不像是假的，他始终觉得自己可以爱，可以痛，除了一些很微小的差别之外，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够被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得到主人真正的爱恋。
他蜷在尹夜凝身边，枕着他的胳膊，伸出一只手揽住他，明明没人同他抢，却还是觉得这样才能安心。
漫漫长夜，能够听着他的心跳声，感觉平静而幸福。
没关系的，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还有可能会得到他的爱。
清早F就醒了，微风吹来初夏的微量，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好尹夜凝，坐起来看着窗外。
绿色的树枝微微晃动，胖胖的小鸟在枝头一跳一跳的，偶尔叽叽喳喳两声，十分可爱。
虽然仅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过十几天而已，他看到这些东西会觉得美好却并不觉得新奇。为了将他做得完全像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并提高与主人的相容性，方基礼经过尹夜凝的同意提取了一些他的记忆融合了很多这个年龄人类应有的反应和思维能力一起加诸在了F身上，所以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对于F而言奇妙地不陌生。
当然如此一来，尹夜凝对于F而言同样不陌生。F不用他说就知道他草地和大海，讨厌一切红色系的东西，尽管深知无异于健康仍会在咖啡里放很多糖，父母离异后他就被接到英国去上寄宿学校，因为黑发黑眼而饱受排挤，直到……程扉的到来。
尹夜凝关于程扉的记忆从来令F无法忽视地清楚而明晰，高大结实的男孩，缠着酷酷的头带，每次出现都会挎着篮球，在球场上利落帅气的样子常令无数金发碧眼的少女们沉迷尖叫。他会勾着尹夜凝的脖子粲然而笑说着“今天请我吃饭吧”，然后也不管同不同意就把人拐去校外的餐馆大快朵颐。
程扉很花心，常常同时交往三四个女孩，可是又很绅士，只要女生不缠上来倒贴他并不会主动对人家做什么。当程扉在寝室里谈论一个又一个英伦美人的时候，尹夜凝就只能装作饶有兴趣地听着，F甚至只凭不属雨自己的记忆就可以感受到那种委屈——明明最心爱的人就在咫尺，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与之相比，F就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起码在尹夜凝身边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他爱他，因为尹夜凝也爱听。
然后，就是那一天，对尹夜凝来说完全明白他的爱恋再无指望的那天。程扉撞开了门气呼呼地把背包摔在了桌上说：“今天真tm倒霉透了！”
“怎么了？”
“约修亚•洛南那个混蛋你认识吧？”程扉边换衣服边咬着牙说：“他今天跟我告白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说他爱我！你说恶心不恶心，我没揍他就算不错了，居然还死拉着我跟我哭！Damn，这件衣服是不能要了，被他摸过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尹夜凝不动声色：“看不出来，你有洁癖。”
“你能接受？天啊，你可真是有着包容全世界的宽大胸怀！”程扉叹气：“我不行，我就觉得同性恋都有病。呃……糟了，又想起来了，我还和那小子不知道多少次一起洗澡，他看我换衣服、帮我擦背的时候我都没感觉有问题，真是可恶，可恶的变态！”
不经意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钉子扎进尹夜凝心里。
尹夜凝认得约修亚•洛南，虽说情敌相见本应分外眼红，但是那个英国男孩毫不掩饰的率真执着却让一直伪装成好朋友的他很是羡慕，因此他劝过程扉试着谅解，但是程扉还是将这件事上报了校方。
虽然英国风气较为开放，但是他们上的那所学校是教会学校，所以约修亚很快就被退学，而尹夜凝就这么把满腹心意掩着藏着一直挨到了高中毕业。
明知道不可能有被接纳的一天，却还是无法不想要留在他身边。本来已经申请好了同样的大学，想要继续这样痛苦而自我折磨的羁绊，程扉却突然双手合十笑着说：“我还是决定了要去美国读大学，父母也都同意了，抱歉不能陪你啦。”
尹夜凝第一次有点憎恨那个男孩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程扉说他可以去美国找他玩，可尹夜凝却再也没有同他联络，而是一声不吭回了国，并在心里发誓他要忘记那个人。
然而七八年了，却还是忘不了，明明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么多年来朝夕相处却早已溶在骨子里面，思念与爱恋已如毒品一样侵蚀了神智让他无法自拔。
尹夜凝的母亲就有点偏执，看起来安安静静文文弱弱，但实际上阴沉封闭而暴躁，这点尹夜凝有遗传，而且一般人一样无法从其淡漠的外表上看出其内心世界的疯狂。
第一个发现尹夜凝非同寻常的执拗的人是方基礼，一个微电子与生物学方面的双博士。在某种意义上方基礼也算不上正常人，他在实验室工作的同时于私底下进行着一些不可告人研究，因为某些因缘认识了尹夜凝后，竟然被他说服帮他制造了一个程扉的复制品。


“……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F觉得非常委屈，尹夜凝总是能够做到突然把对话扯到他身上并毫无理由地用言语伤害他。很多时候他自以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明白怎么就会突然受到惩罚。
“为了让你少做梦，我最近发现你身为机器，倒真挺善于胡思乱想的。”
F忍住反驳，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怎么，又生气了？你丨他妈还学会上火了，到底哪根电路烧坏了啊？你还敢瞪我？”尹夜凝一把揪住F的领子，伸手就要打。
F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
“我才不傻，打你你又没感觉，还不是反作用力到我手上？无聊，回去了！”
F望着尹夜凝的背影，感觉和他的距离格外遥远。
他开始觉得自己错了，也许自己就应该去好好当程扉，不该有什么别的奢想。难道不是这样吗？当好程扉，尹夜凝就会开心，自己还要求别的什么吗？
“你要是学不像，起码可以少说两句话惹人讨厌。”
这句话是尹夜凝说过的，F谨记了，可是当沉默寡言的时候尹夜凝又要抱怨：“我说你，我不开口你就从来不能主动说点什么吗？”
“我……你想要听什么呢？”
“是哦，想来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你又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故事，”尹夜凝呵呵一笑：“唉，结果我买回来的其实是一个能说能动的充气娃娃，就是这样吧。”
“我不是！”
“你是，”尹夜凝一把将他拽倒在沙发上：“你只有在脱光的时候才不会惹我生气，那就是你唯一的用处，泄欲工具。”
“夜，我不是……”
衣服被撕开，胸膛被亲吻，可恶的身体敏感得要命。可是这不是F要的，他喜欢被尹夜凝亲吻爱抚，但绝是不是作为泄欲的工具。
“……放手！”他挡开尹夜凝，以F的力量只要想挡他还是挡得住的。
“叫我放手，你胆子不小？”
“我是胆子不小！”F制住尹夜凝的双手，任凭他踢他踹他：“夜，你听我说！”
尹夜凝觉得荒谬到了极点，一个机器人让他听他说？说屁呀？
“夜，我知道也许你并不喜欢我有自己的想法，可我就是想要照顾你，想要每天给你做饭，想要守在你身边，想要让你开心。请你不要总把我当成机器好吗？我……我一样是有感情有感觉的！”
“你就是机器，没有感情，就算有也都是假的，是人工的，是你的错觉。”尹夜凝虽然这么说，心中的潜台词却是：说得还蛮动听，继续。
“夜，既然你可以自欺欺人地做一个程扉的复制品，为什么不能就同时自欺欺人地将我当成活生生的人呢？”F的刘海垂下来，挡在深黑色的眼睛前面，英俊的外形，幽深的眸子，没有一处不令人心动：“我爱你啊，我会努力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可同时，也请你试着接纳我。”
F低下头，吻上尹夜凝的唇，那一刻尹夜凝竟然不能动弹。理智在大笑，大笑自己竟然揪不出这机器人刚刚说的这番话的逻辑错误；而感情却仿佛在沦陷，在感觉着F身体的温度，在享受着同他亲吻的美妙。
“可你始终是台机器。”执拗着这么说，尹夜凝听见F泻出一声淡淡的叹息，继而随着他的亲吻，整个人沉溺在感官的飨宴之中。
从那天之后，尹夜凝觉得F似乎听话了很多，很少摆出之前那种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的愁眉苦脸，做事的时候只要尹夜凝看他他都回以灿烂的笑意，F模仿程扉的笑容几乎可以乱真，让尹夜凝想要挑刺都挑不大出什么问题。
“那个……夜，你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刚觉得他在走向正常呢，尹夜凝闻言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找工作，你电路又烧了？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养了个机器人在家？”
“根本没有人能看得出来的，”F说：“我确信，而且我装载的知识足够适应任何工作。你并不打算让我一辈子待在家里吧？”
“不好意思，我确实是打算把你一辈子留在家里的，和我买回来的电脑电视冰箱空调一样待遇，”尹夜凝冷笑：“反正你也没有那种叫‘寂寞’的神经。”
“只要每天都能见到你，我确实不会觉得寂寞。但是我也想要想一个正常人一样去工作，认识其他的人，这样一来才可以更像一个普通人类，更像程扉不是吗？”


“你不是想要工作么？还想不想要了？”
F赶快摇头，他记得上次这个小小的愿望引发了怎样的后果。
“白痴啊你！给我说你想要！”
“真的？夜你真的让我去？”F受宠若惊：“你真好！”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换几套衣服让人拍拍照，不难，”尹夜凝心里有点洋洋自得，表面却还是要装得很酷：“不过我告诉你啊，你要是连这个都搞砸了，以后就绝对再没有出来给我丢脸的机会了，你知道不知道？”
“好的好的，”F连忙振作精神：“我绝对会全力以赴！”
于是尹夜凝就真把F带到了公司，他其实倒真不担心他的身份会暴露——首先他实在看着和常人没差，其次F的良好程序让他拥有非常正常的举止，走在尹夜凝身旁昂首挺胸长驱直入，偶尔引人回头，也是因为出色的外貌罢了。
“夜凝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啊？哇真的长相和身材都超一流！”常搭档的发型师习惯性地摸着尹夜凝的胳膊凑过去悄悄问：“圈内圈外的？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不要随便摸他？”F拉住发型师的手，眼里寒光毕露：“他是我的。”
啥？尹夜凝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是你的？”
“有什么不对么？”F盯到发型师先是若有所思随即落荒而逃才收回威胁的眼神。
“我想你完全搞错了，”尹夜凝好心梳理这个逻辑：“可以说你是我的，因为我花了钱买的你，你的产权证和单据都在我手上呢。但是我——不是你的，永远都不可能是。”
F则不信这个邪：“我爱你，所以你是我的。”
“你这台机器真丨他妈有毛病，爱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也都是他们的？”
“可是你不爱他们。”
“拜托，我也不爱你。”
“我知道，你爱程扉，”F倒不生气：“现在对你来说我就是程扉不是吗？所以你是爱我的。”
尹夜凝再度被这人工智能的歪曲逻辑弄得哑然，冷笑道：“终于愿意当程扉了？你倒挺能见风转舵的！”
“为了得到你的爱，我绝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信不信？”
“哦，这可真不像一个机器人能讲出来的话。”
“真高兴你能这么想。”
尹夜凝很是郁闷，按理说买回来的东西没有理由和他针锋相对，但是这个机器人似乎总违逆他违逆得很带劲。
不过较高的人工智能的好处尹夜凝也很快看到了。F只看了他拍了几张照片，就将做模特儿 的要领学了个九成，剩下的一成是他自由发挥效果也很是不错。公司经理在旁边看得直点头，想要邀F加入，被尹夜凝一口回绝。
拍双人照的时候，两个人都更是游刃有余，或靠在一起或勾肩搭背，和谐气氛浑然天成，甚至到后来可谓放肆。尹夜凝的手落在了F的脸颊磨蹭着他黑软的秀发，而F则叼着尹夜凝的领带，笑得英气十足而暧昧诱惑。
“OK，收工了，最后这张拍出来真的效果绝好！”摄影师大加赞赏之余不禁也有点不确定：“不过是不是显得禁忌了一点，不会使产品受到影响吧。”
“呵算了吧，”尹夜凝咧嘴一笑：“LU DE VICI的东西本来就都设计得GAY的倾向很严重吧。”
“呀，照你这么一说确实……”摄影师笑：“不过今晚和刑小姐吃饭的时候可千万别这么说呀，她哥是会跟LU DE VICE首席设计师过话的。”
“刑小姐是谁？”忍到更衣室，F终于问。
“FA公司的千金大小姐呀，忘了告诉你吗？那现在也不迟，今天工作结束后自己先回家去，”尹夜凝边换衣服边说：“我有约会。”
“什么意思？”
“就是‘我有约会你别烦我’的意思！”尹夜凝很是不爽F那副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的表情：“那么吃惊干什么？我告诉过你的吧，除了程扉之外我喜欢的也是女人，漂亮娇小温柔可爱的女人！”
“不准去！”F拦在面前。
“你在跟谁说不准？”尹夜凝推开他：“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你给我搞清楚谁才是主人！”
“你是主人！但是你不准去！”
“荒谬。”尹夜凝推开他。


“尹夜凝！”F撞在门上，就顺手将更衣室的反锁，瞪着尹夜凝：“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这句话是不是该我说？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才对！否则你看我能不能立刻把你送回实验室去！”
尹夜凝说完，等着F道歉，没想到那机器人竟然昂头倔强地说：“好啊，你送啊，你要是非要去和女人约会就把我送回实验室销毁掉再去！”
尹夜凝脸色变得有点臭，F却还没说完。
“你以为我怕对吧？告诉你尹夜凝，我不怕，舍得你就真送啊！大不了就是消失了，要是消失了就不用痛苦了的话我宁可消失好了！”
他笑了一下，有几分难掩的苦涩：“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是我受不了，受不了有别人再来分享你的注意力。”
尹夜凝才不理会他神经兮兮的念叨，对天翻了个白眼，穿上衣服推开他就要走人。
“夜，你最好别去，”F拉住他，声音低沉：“我会受不了的，如果非要消失，在消失之前我也会先去杀了那个女人，我会先去杀了你。”
尹夜凝握在门把上的手僵住了。
“……你说什么？”
F抬起头，眼中写满了绝望：“你是我的，夜，我不想要伤害你，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想要带你走。”
尹夜凝脸色骤变。
在他看来，无论是F说出的话还是他自己现在正亲身经历的这一幕，都可谓既是尤为恐怖又无比扭曲。一个不该有感情的东西竟然在此刻昭然着他极端的独占欲，用认真的神情说着疯狂的话语。
那平日里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冷峻的外形，完美的身段，现在看着终于极为让人不舒服了，着感觉就像是看着做工精细的人形——那种没有生命的东西有的时候越美的看久了就越吓人。
“你丨他妈……你丨他妈就是错乱了！”尹夜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气息显得慌乱，然而他其实是用一种逃亡的心情摔门出了更衣室。站在门外，他突然掏出钥匙重重将门从外面锁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无可弥补的错误，他从来就不该制造出F。这种后悔的心情简直堪比将恶魔放出箱子的潘多拉，没办法试图补救，因为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
所以他才会机械性地试图去锁这个门，好像把F关在里面就没事了，然后他可以离开，坐上飞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就当这一切疯狂的事情从来未曾存在过。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潇洒，也没办法这么潇洒。只是约会的心情已经被糟蹋殆尽，于是他收拾起凌乱的思绪，走到港口打算乘船回家。
中途下起了蒙蒙细雨，周围很快沉暗了下起。他踏上小岛，在泥泞的小径上行走，房子近在眼前的时候，他再度震悚。
F站在房子前面，在等他。
这本来没什么，只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机器人，站在雨中等他回家而已。尹夜凝甚至清楚，F还是那个F，只是他自己，已经无法用曾经那种平常的心态去看这个机器人。
此刻在他眼里，F像一只坏掉的稻草人，像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或幽灵，令人从心底恐惧。
尹夜凝突然很希望这个人，这个东西，能够从他的生命里尽快消失。
他怕他，这个明明没有生命，却有着奇怪执着的东西。
F看到尹夜凝，急忙跑过来将外衣盖在他头上。房子就在身后，他却在雨中，甚至没想着回去拿把伞。
可是殷勤是徒劳的，尹夜凝并不感动，他望着F棱角分明却显得不真实的侧脸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哦。我敲门，后来有工作人员给我开了，然后我就立刻回来等你。”F歪歪头，笑得有点儿得意：“你没有去约会吧？”
尹夜凝摇摇头，有点厌恶他的得意，心里的恐惧却驱散了一些，心说还当这机器人真修成妖精了，原来是因为锁得不彻底。
雨水顺着发梢落在F的颈子上，看起来很是性感。尹夜凝微微一笑，他在玄关处吻了F，温热的湿度，柔软的触感，却让他只感到恶心。这是个机器人，不是人类，没有血肉，没有心脏，温度是假的，性感是假的，有的只是错乱的神经，错乱的电路。
太变态了，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做出来这种诡异的东西？
F在亲吻中微微战栗，他沉溺着，完全不知道尹夜凝在想什么。他被拉进的是整栋楼唯一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尹夜凝的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抚摸着他的柔软，让他在瞬间就瘫软在桌上。
“啊啊……夜……”他轻喘着，期待着进一步的爱抚。


身边的温度却忽然消失了。
F还在混沌，就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十分惶急，十分杂乱，接着门被关上，他孤身一人被留在房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夜凝在外面将闸门和密码锁都放下来。这间房间本来就是造出来要放密码箱用的，将它用来锁住F，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
“夜？怎么了？”
F的声音带了几许迷惑，尹夜凝靠在门的外侧，不说话。
“夜，开门啊！”
F在里面敲门，尹夜凝觉得头疼，但是安慰自己说三个月，三个月他的电池就会耗光，他就不能说，不能动，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尹夜凝，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吗？我做错什么了？”
F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
“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呀！”
敲门声一声强过一声，尹夜凝觉得十分烦躁，他突然很想抽支烟，但是已经戒掉很久了，勉强镇定了几分，他终于靠着墙壁悠悠说：“F……我啊，不想要你了。”
门内寂静了片刻。
只有片刻而已，接着就传来了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的嘶吼，砸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夜你放我出去，我做错了什么？”
“夜，不管做错了什么，我都会改，求求你原谅我！”
“夜，我喜欢你啊，别丢下我！”
尹夜凝不理会F的苦苦哀求，转身离去，却在还没有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巨响。
他惊愕地回过头，看到墙壁居然被砸断了开来，F的一只手上短路的电线还在嘶嘶作响，他望着几米开外的尹夜凝，眼中是疯狂的怒意和委屈。
逃，那是尹夜凝唯一的想法。
他没命地跑下楼，却在大门口就被F拉住。那毕竟是机器人，身体的素质完全不是他这样的常人可及。尹夜凝推开他，跌跌撞撞跑进雨中，泥泞的道路让速度慢了下来，可他明白已经太晚了，明早之前不会有船只经过小岛，他根本无路可逃。
F追了上来，表情扭曲，雨水落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好像在哭泣。他把尹夜凝摁倒在泥水与草根之中，还完好的那只手好像就要扼住尹夜凝的脖子。
尹夜凝在恐惧中却也体会到了一种黑色幽默，且不说这种死法多么独特而难以预想，要是就这么被杀了，也不知道F需不需要遵守杀人偿命的法则呢。
F却在就要碰触他的时候移向了一旁，五指插进泥土中，喉咙里咯咯作响仿佛在恸哭。
“我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他喃喃说着，手指抚上尹夜凝俊美的脸庞：“既然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心，那还不如杀了你！可为什么我下不了手？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残忍？为什么你明明这么残忍我却还是爱你？”
“夜，你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爱上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好？”
“说！”他揪住尹夜凝的衣领大声嘶吼：“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尹夜凝的呼吸骤然困难，他挣扎了几下，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一道闪电亮起，带动轰鸣的雷声，F的脸庞苍白如纸，他机械性地将尹夜凝拉起，吻了一下，然后抱着他往房子走回去。
尹夜凝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晴朗的白天，F低着头坐在身边，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热腾腾的食物和粥。
“醒了？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尹夜凝拉了拉被绑在床头的双手：“你这是想干什么？”
“像你昨晚想要锁住我一样，锁住你啊，”F笑笑，坐到了尹夜凝身边：“不过放心，我没有你那么残忍，我会照顾你一日三餐，会时时刻刻陪着你，还会对你做舒服的事情。”
他的手伸到了尹夜凝小腹上，慢慢抚摸撩拨，然后躬身去亲吻他。
尹夜凝毫不犹豫咬了下去。
那一瞬，他只感觉舌尖一阵强烈的刺痛，瞬间松了口，嘴巴里全是火辣辣的被电击的麻木。
F则舔了舔嘴唇阴沉笑道：“你忘了？我是机器人啊，你咬坏了我我也不会痛的，反倒是你，被电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嘴角上扬，却皱着眉，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他抱起尹夜凝，惩罚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前胸口。


“呜啊！”每一下亲吻，尹夜凝能感觉到的都只是电击的刺痛，大脑一旁空白，而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往下滑。
F抬起头，似乎憎恨又似乎不忍地用指尖替他抹去：“疼吗？知道疼了吗？我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这样疼着，你可以了解吗？”
“夜，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假如连你都不想要我了……”
尹夜凝当然不能够理解，他厌烦地偏过头躲闪，却只令得F变本加厉。
“啊……好痛，F，住手！”
“你看，你只要求我我马上就下不了手了呢，”F闻言真的听了下来，苦笑：“这就是不同吧，我求你放我出来的时候你都可以做到铁石心肠呢。”
“夜，你一直当我是人类吧？想好了再说哦，”他握着尹夜凝的分身，惨然笑道：“这样吻下去的话，会很痛很痛的。”
“……”尹夜凝不想，但是人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夜，要我放开你的话，说你爱我。”
“就算不是真的，只说一句而已，没有那么难吧？”
“你说不想要我了，不是真的吧？”他还是絮絮地问着。
“不是真的吧？夜，不要逼我做我会后悔的事情。”
“你……你完全疯掉了！”尹夜凝死命挣扎，他清楚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不正常了的机器人，并有预感可能被伤害甚至被杀死。
“不要碰我！我叫你住手，F，这是‘命令’！”
F的动作骤然听了下来。
他的表情愕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双手都在颤抖，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不能动作。
虽然从来没有认真看过F的使用说明，但是想也能猜出来是哪句口令起了作用。简直是绝处逢生，尹夜凝赶忙强打精神继续说：“F，把绳子解开，这是‘命令’。”
“不……我不……”F表情极端痛苦，手却伸了过去，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终于重获自由，尹夜凝这才觉得后怕，翻身从床上下来就不再有半分犹豫地取车，将F赶上车之后直直开往方基礼那里。
“夜，你要带我去哪？”F蜷缩在后座，被下了命令完全无法动弹，只能惶恐地问。
“把你送回去报废，”尹夜凝说出这样一句，忽觉一身轻松：“呵呵，我真愚蠢，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代替程扉……根本没有。”
F愣着，突然小声说道：“是我的错吗？你认为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尹夜凝更是觉得好笑：“都是我的错成了吧？你丨他妈只是学样不像外加线路故障脑子进水！”
“本来就都是你的错啊！”F争道：“你要的是程扉，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你都不想想为什么吗！因为我根本没有垘本去模仿，因为真正的程扉根本就不爱你！”
尹夜凝猛地刹了车：“你敢再讲一遍？”
“程扉不爱你，但是我爱你啊！”黑瞳望着尹夜凝狭长的眼睛，F     抱着仅存的一丝期待问道：“夜，你就不能试着把我当成我本身来爱吗！”
“你那叫爱？”尹夜凝受不了了，那周身喧嚣欲出的暴虐令他明知道没有用，还是忍不住想要狠狠揍这机器人一顿。
“且不说本来就是人工感情了，把我绑起来你那叫爱？”
“我也不想那样的啊，”F却还是那副表情，望着他，充满幻想：“如果你能够爱我——就算你不能爱我，哪怕你能够对我温柔一点点我都可以待在你身边幻想着期待着，我可以很好，很听话很服从！可是夜，你一点点希望都没给过我，你让我怎么不委屈，怎么不狠下心来……”
“闭嘴。”
“夜，我不想离开你，求求你别不要我……”
“闭嘴，这是‘命令’。”
F口不能言，颓然倾倒，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自己身体里的零件在滴答滴答地响，像是听着定时炸弹的倒数读秒，无助而绝望。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鬼东西出来！我们不是签了报废协定了吗，我现在要你给我把他立刻毁掉！”
“哦哦哦，冷静！”方基礼叼着烟笑看抓狂的尹夜凝，伸手把身上几处损毁眼中的F拉过去检查：“怎么啦？哎呀小伤啦都是，用不着报废嘛，修修就又能用了。”


“我不要他能用！” 尹夜凝大吼：“我要他毁掉！我要看着他消失！方基礼，你造的东西太吓人了，你知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说他爱我，他会嫉妒，他会做白日梦，他……他根本就是个明明是堆废铁却有感情的怪物！”
F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如遭雷击，可惜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否则他一定要扑上去摇晃尹夜凝让他清醒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承认他有感情，他已经承认了！虽然感到恐惧，虽然甚至想要毁掉他，但是尹夜凝是知道他有心有灵魂的！
既然知道那感情都是真的，为什么还能那么残忍要毁掉他？F突然想出一个词，叫做欲哭无泪。他的词库里存着这个词，实在是非常非常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不是想哭哭不出来，而是想哭却没有眼泪。因为他就是没有那个东西。
可是心里好痛啊。
方基礼看着紧张的尹夜凝，扑哧笑了：“哎，我说，当初是你自己要我设定他非常爱你的耶。”
“那不一样！我以为设定的爱情不过是那种……听话，会笑着回应我就好，不该包含有嫉妒，更不该包含有独占欲啊！他只是个机器，他不该有那样的感情！”
“噗哈哈哈，哎呦我说名模先生啊，我当出了什么大事呢！搞半天你是被我的完美的拟性格程序给吓着了啊，那是天才我做的嘛，当然可以以假乱真了！”方基礼拍了拍尹夜凝，笑中带着科学家对文盲的那种强烈鄙夷：“难不成你还当这机器真长脑子能自己思考了？”
难道不是么？尹夜凝看了一眼F，看到他因为自己加诸的禁令而无法动弹的模样，不禁也有点怀疑起来。难道这一切只是他自己在吓唬自己？F的所说所做，包括那些疯狂的事情，全部都在设定程序允许的范围内？
“要是你真的以为他可以思考，那也绝对不是机器的问题，而是你脑子坏掉了，”方基礼弹了弹尹夜凝的脑门：“笨呐，你一开始没和我讲清楚嘛！你要的那种傻缺机器比这个好做多了，还害我当初这么费神将他的性格多元复杂化！好了好了，把加在他身上的禁令解除吧，看这家伙可怜的。”
方基礼说着拍了拍F，瞪了尹夜凝一眼，自己的得意之作被这么对待，还是有点儿些许护短的心情作祟。
尹夜凝就解除了F的禁令，却还是心有余悸：“你留着它吧，我不想要它了，反正他也学不像我要的样子。”
“夜！我求求你，我求求你！”F刚能动就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尹夜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我不敢了！夜，我只想要留在你身边……”
他知道其实他不该表现得如此卑微，可是他绝对不要被留下来，再也见不到尹夜凝，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尹夜凝指着抱着自己抱得死紧的人转头问方基礼：“你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叫做不正常？”
“他爱你嘛！恋爱中的人会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啊，这叫不正常？这叫太正常了。你还可以试试看让他去悬崖上摘花，让他站在市中心广场上脱掉上衣大叫他爱你，甚至叫他直接从二十一楼跳下去，他都会做的。”
尹夜凝不大能相信：“可是以普通人的理念和忍受程度来说，这些难道不会太极端了？”
“切！所以他是个机器啊！他就是可以做到完全忘我地爱着你，为你做出一切牺牲，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不懂好好享受，世上多少人渴望这样的爱情还得不到呢！其实不需要他一定要当你的那个程扉吧，反正长得像看着顺眼就够了，你把他当他本身会更有乐趣的。”
“我没听错吧，你一个理性思维的科学家正在建议我尝试去爱一台机器？”
“当然不是，我是在建议你尝试去爱科学爱高科技……好啦好啦，只是建议你享受个过程嘛，实在接受不了再给我退回来那时候我也无话可说啊，你现在就不要他，我作为设计者很没面子的。”
“夜！”F像是生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狗，抱着他紧得无法喘息。
尹夜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不好不给方基礼面子，而且手里这个东西，这个机器，当初花了他三千万呢。而且，自己买他回来就是享受的，什么也没享受到就退货，是不是也……
更何况，F的样子，和程扉其实还是很像的……反正已经掌握了能收拾这机器的口令，也不怕他再造次。姑且……先拿回去再试试？
抱着这样的心理，在方基礼修理好F之后，尹夜凝又载着他回家了。
刚一到岛上尹夜凝整个人就头重脚轻起来，回想前天夜里在雨里折腾得是够呛，那机器人是啥事没有，而他则惨了，下了车走路都开始晃悠，撑到门口已经筋疲力尽。
“夜，”F的手搭在他额头上：“你发烧了。”
尹夜凝甩开他，才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此刻的他不大拉的下脸去接受F的好意。
F则不理睬他的别扭，一把就把他扛起来扔沙发，拽过来毛巾毯子把人层层裹严实了之后就去拿药和冰块。


没啦???

诶？没了？？？

还有呢？？？？？我追它很久啦，~~~~(>_<)~~~~

有没有完结阿

又木有了吗又木有了吗？！？！
虽然看到f从房子里冲出来朝夜发飙的时候觉得好吓人 但是还是觉得好有爱。。我好矛盾。。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