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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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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空白


IP属地:广东1楼2021-08-29 19:59回复
    章一
    虚荣心是大多数年轻人投奔事业的第一动力。
    当年跟朋友低价租下山头几十亩坡地,心里全都是冲劲,就像杂志上那些创业者的故事,憧憬它们很快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做梦都是大好风光。
    然而那些都是现实中万分之一的人,只不过能上杂志的肯定是百分之百的一群而已。
    事隔多年,看着果树上所剩无几的花朵,张健行第一次深深体会到沮丧,像块木头呆立在山头半天,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什么风景也拦不住去意,踩上走过无数次的土路,要走半个小时才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回头仍然能眺望到不舍的山头,第一次走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记得初来这里,那天有阳光有微薄凉风,云朵在蓝的天空下静悠悠,清澈的风轻轻抚过绿的草红的花,和常青的树,那是岭南明媚的四月天,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仿佛长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永远是那个样子,总是看不腻听不腻,不仅山这边的一切,还有远处的所有。
    有一条从山边流过的小溪,经过草树繁盛地,流过土路边,如走龙蛇,给予了这个安静的小村庄。
    在这个地方投下的心血是巨大的,想不到该死的台风一来,扫下了满地花瓣,沿海的台风说多无情有多无情。
    那个时候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自行车都不骑,再说自行车也因为台风的关系报销了,当时在疯狂的台风当中打了个滑,连前面的车轮都扭变了形,便干脆扔到田边去,夹着一身的雨和满天满地的风,仿佛在哭叫的世界,两条腿走回村庄。
    回到村庄第一件事就是拍一声躺到床板上,准确的说是用后背砸到了床板上,结实的床板响起了一句吃不消的声音。
    这是一间小小的老屋子,就算在如此一个旧村庄里面也算很旧的了,但它有两个好处,屋租便宜、通风舒适。
    老旧不破,从外面看就是一座斑驳体,目测脆弱不堪,事实上风不进雨不漏,前面那场台风连隔壁的铁皮顶都掀翻了,它却自始至终稳站不动。
    租下它就是为了那几十亩坡地,因为对于那几十亩坡地来说,这条村庄已经算最近的人烟地了。
    也多得那几十亩希望之土给他带来的积极性,让他在生活上也变得积极向上,这四年以来,旧屋里面每天都能保持干净整洁。
    但也就限于那四年,现在屋子里面简直可以说狼藉一片,同样是多得那场台风,吼叫的时候夹着老大老大的雨点,甚至还有外面各种垃圾,一股脑儿一股脑儿从窗口输入,地上、墙上、椅子和台上,甚至床上,彻底沦陷。
    至于当时没有关窗的原因,当然是他心里面只有那几十亩果树,就像世界上只有它们才算个事一样,别说窗子,甚至连门都没有关,雨具也懒得带了,骑上自行车就朝山那边去。
    直到现在还是狼藉一片,也就床上的东西动过,原因是回来总得有个睡的地方,所以才把沾满了砂尘垃圾的床席掀走,掀到地上去,一起掀到地上的还有被子跟枕头。
    按理说光着床板睡当然不自在,实际上人同样不自在,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当然打扫始终是要打扫的,毕竟屋子是跟人家租不是自家房,躺到夜色翻黑的时候才死里死气下床,把屋里能丢的都带到外面丢掉,最后丢剩下的东西不多了,包括一个行李箱和塞满东西的大袋子,那种红白蓝交织的大袋子在当时很普遍,几乎是搬家必备。
    行李箱里面装的是衣服,大袋子里面装的是铁锅、煤气炉、一并下厨工具,都是他当年搬进屋子一起带进来的家当。
    他是要离开这个已经住熟了的屋子,离开这条安静的村庄,后天就是收租日期,跟房东退了房就可以走了。
    今晚入睡得早,当然肯定不是因为心情好,只不过是太困了而已,尤其心累,一颗心又累又灰。
    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起来打了个喷嚏,原因是人还没醒的时候下了一场雨,虽然下的时间不长雨势也小,雨水从仍然开着的窗口打进来,足以湿透大半边身。
    以身体无力的感觉来看,估计是患了感冒,不过每次感冒都很容易好就是,所以随便到外面买点药吃算了。
    换过衣服走到外面的时候就碰上早明,那小子又走过来玩,他还不知道张健行刚发生的倒霉事,仍然带着一脸的笑,一见面就扑到大哥哥背上去。
    早明这小子是村里的人,今年十七岁了,但贪玩成性,正是读书的年纪,然而无心学业,不是姐姐叮嘱的话估计已经缀学,然而不缀学也差不多白读。
    这个小伙子仿佛有用不完的劲,玩不完的兴头,也很想去打工赚钱,说反正自己读不进去书,还不如多赚几年钱,要不是老妈和姐姐反对的话他早就在收工资了。
    就那样趴在大哥哥背上,走出村口才罢休,从背上下来之后两人坐在小卖部外面的桌子边,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那条马路。
    那是一条在发展热潮下繁忙施工的马路,通往城里的捷径,除了高楼拔地而起,马路八面铺陈也是起飞年代最突出的标志之一。


    IP属地:广东2楼2021-08-29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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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年代的珠三角仿佛是一片梦想溢出的地方,应该说从八十年代就开始了,至少总体是这样,在报纸上、杂志上、新闻上,在所有跟钱有关的话题里面。
      那样的热潮可以淹没一切,成功可以淹没一切,包括掩没没有成功的人,就像你只能看到浪花。
      至少在当时,是不是现在也一样,会不会在未来某个时代才有所不同,比如在那个时代人们会认为,最不用担心的是没有浪花。
      确实就是这样,就像你担心垃圾掉在街上没人捡很正常,担心钱掉在街上没人捡是白担心。
      在那个年头,做得最多的梦是发财梦,梦想是用来实现的,这仿佛是所有时代的信条。
      即使在今天也是如此,但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人们会认为你做梦的时候梦想已经实现了,接着就是实现以后的事情,不管是顺心或者不顺心,都已经在它之后了。
      也许这才是真的,它发生的时候已经实现了,无论是梦想还是什么,就像早明的父亲,当年因为发烫的梦离开这里,偷渡到香港那边,后来输得干干净净被驱赶回来。
      不死心又去,又驱赶,有了第二次也有了第三次,第二次去澳门,第三次去广州,再去再回的时候发生遇外,在横穿新铺的公路时发生车祸,倒在被暴日晒得发烫的水泥路面上,那不是梦,是活生生的死。
      当时不像现在,没有马路监控,车辆在眼不见的路段撞死了人,肇事离开的话也非常难追查。
      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断了气,后事都是妻子一手打理,从车祸后续到丧礼一手包办。
      早明当时还在读小学二年级,姐姐明捐在读五年级,都是孩子,母亲从此独自扛起两个孩子的成长。
      其实早明对自己父亲也没多少印象,因为他还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广州去,带着家里大半的积蓄在那里做生意。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的繁忙升级,为了多点生活进帐干上了两份活,早上开街边档卖早餐,卖完早餐再到工厂上班,只有晚上才缓下来。
      当时的学校不设饭堂,学生都是回家吃饭,母亲自然就要照顾两个孩子的饭食,中午那一顿匆匆做好,和两个孩子吃完之后又匆匆上班去。
      但姐姐明捐却懂事得早,自己学做饭,快上六年级午饭的活就转到她手上,晚饭母女两个一起做,如果说早明还帮上什么忙的话,就是他有时负责洗碗。
      家务事也是姐姐做得最多,平时对弟弟督促最多的也是她,母亲很放心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在村里人眼中是懂事的典型,多少早熟的评价。
      其实不乏早熟的孩子,然而早熟并不一定是好事罢了,更多预味着早早分裂自己,孩子的心有了大人的脑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其实姐姐明捐是另外一种情况,并不是人们平时说的早熟,只不过单纯去把事情做好而已。
      村里人对姐姐明捐是一种评价,对弟弟早明却是别的评价,“你看这小子,老是不懂事。”
      早明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个闲人,是那种没头没脑的孩子,只知道玩只知道闹,读书读不进去,一天到晚没多少时间呆在家里,一个让人时刻不放心的孩子,大体就是这种评价。
      然而这是误解,至少在张健行眼中那是一种浅薄的误解,或者说是对表面解读过深之后的结论,其实这个孩子身上自然有一种约束力,让他自然不去做过分的事情。
      平时和早明熟玩的孩子不多,几年前是住在村尾一个同学,除此之外他基本是独个儿逛,有时到田里,有时到山上,但少有在村里的街巷逛。
      认识张健行之后也常常跑到果林那边玩去,在那边有时一玩就玩上半天,在林间树影下绕个够闹个够,有时候拉张健行一起去爬山,或者就呆在林边的草棚里面。
      那是张健行和朋友为管理果林盖的草棚子,简简单单只有木板和干草混搭起来,平时不过去住,只在挂果快熟的时候才驻扎过去,一个守林屋而已,但刚过的那场台风连屋顶都掀得不见了影儿,剩下一圈歪歪斜斜的木板。
      在杂货铺也坐不久,喝完汽水的时候早明又说到果林那边走一走,也不等大哥哥回应,站起来就朝山那边走。
      果林已经是张健林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了,一片伤心地,但也只好跟在小伙子后面走。
      背向着正繁忙施工的公路越走越远,前面走得快后面跟得快,很快回到了伤心地,一败涂地的果林又勾起了满腔酸楚,人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那是彻底投降的举动。
      面对满地落花的林地,早明也看呆了眼,不过这小子也不是傻子,知道肯定是台风过境的祸,当然也知道大哥哥心里肯定难受,两人就呆在果林对面聊了一趟,才知道林子被毁的前后细节。
      也得知张健行不准备再管这个果林了,并且也不准备再住在村里,明天就跟房东退房,那小子听后有点不舍,因为这个小哥哥是他现在最好的朋友。
      离开伤心地又折返村庄里面,一回来便冲着大哥哥家里走去,自从认识张建明之后,这间出租屋就成了这小子经常造访的地方,在里面大多是玩游戏机,一台小霸王学习机,是张健行在外面捡回来的,用半天时间修好就能用了,熟悉这个产品的人都知道它主要是作为游戏机流行在那个年头。
      电视机是房东留下来的,一部十四寸黑白电视,就算在当时都已经少见的产品,简单耐用,听说买下来已经三十年了,那个年代的产品一个特点就是耐用。
      今天有的人会说,它是一个缺少游戏的时代,在他们脑海里那时的童年比较单调,尤其是游戏少,其实是种误解,不管什么年代的孩子都总有玩不完的游戏,足以打发所有童年,正如谁都不需要把全部游戏玩完才会感觉腻,和所有时代相同的还有,孩子的未来几乎只在于他们在游戏之外做些什么学些什么。
      张健行不准备把学习机带走,说就把它送给早明吧,但是劝这小子别只知道玩,有空也帮姐姐和***点活才像话。
      后来学习机却送不出去,刚打开出租屋的门人就愣住了,屋子里头明显发生过疑似偷盗的事情,一直摆在桌子上的学习机不见了影儿,行李箱和大行李袋到了窗口下面,行李箱盖子开着,行李袋的袋口也开着,检查完之后发现里面相对值钱的东西不见了。
      住进村庄四年,还没有听说村里有偷窃的事,所以这件遇外实在让人心里很不自在,尤其是发生在白天,走到外面去问了一趟也没有问到什么。
      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早明才说出一件事情,原来他家昨天也失窃了,当时老妈在邻居家闲聊,姐弟两个也在外面走,幸好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了,厅上的窗子开着,猜测小偷是用带钩的东西行窃的,也确实在窗外找到一条竹杆。
      虽然都没有目测行窃,但不少人猜测到了一个人,曾经不少次看到他鬼鬼祟祟走过,身上的口袋还塞满了东西。
      是早明住在村尾的一个同学,也是同学堆里跟早明玩得最多的一个,不过在初三的时候就缀学了,缀学之后没有去工作,听说经常和邻村几个游手好闲的人接触,那几个人平时就出了名好赌。
      这附近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其实不算小,至少足以让村里的长辈担心,也难怪早明的老妈和姐姐对他督促得那么紧,毕竟作为那样的家庭,要是家里出一个祸根的话可就吃不消了。
      送走早明之后,张建行独个儿躺在床板上散闷,对于他来说近些日子当真糟透了,大事小事都是倒霉事,禁不住回想着它们,越想心越累,再回想当年满腔意气风发的创业心,心里面酸酸的。


      IP属地:广东3楼2021-08-29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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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在不少人的印象当中,虚荣仿佛是年轻人的专有属性,表示它是多余的,与生活的本来面目对立。
        这是普遍说法,不只是在曾经的年代,今天依然流行。
        事实遍布在生活,在每个年龄段,随时随地,不经意就能碰上,只不过不是谁都承认。
        就算老人也难免虚荣,出租屋对外的大树脚下时常有它,那是一棵经年不倒的老榕树,附近老人闲下来最喜欢聚谈的地方,谈论别人家长家短,谁家出了事,谁好谁不好,俨然一个长者论坛,也难免谈及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比如自己年轻时吃过多少苦,甚至哪次差点死在外面,那些苦日子啊,那些艰难不是现在的年轻人所能承受的,谁年轻的时候混得惨一点可是一种资本,这样的话题常常让老枯的脸上焕发活力,两眼发光,比惨确实有这种功效。
        有些时候,虚荣可以让生活不致死。
        不免谈到了近几天村里失窃的事情,尤其重点谈到张健行那里的失窃,至于怀疑谁没有明说,但一再提示,还是暗指早明那个住在村尾的同学。
        暗指的内容是常常跟那个同学接触的几个社会青年,一个是本村的,早就嗜赌出了名,两个外村的也是好赌的人。
        那几个社会青年早在远近村庄出了名,哪家父母都不想自己的孩子跟他们接触,早明的老妈、姐姐当然也不例外。
        提到早明时候,说这孩子书读不进去,闲下来又无所事事的,那样不好,在他这样的年龄是最容易学好也最容易学坏,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
        张健行只坐在一边听,从头到尾没有插进半句话,呆了一阵子就找房东去了,他主要是不习惯这些老人家谈话的方式,感觉有种俯视后辈的口吻。
        房东却不在家,只有他的孙女在,之前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一个谈吐得体,举止大方的女生,就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
        刚见面的时候还不知道对方身份,问起房东的时候她才说了,提起爷爷刚刚才到了隔壁村去,叫他晚上晚些时候再来应该会看到他。
        其实退不退房对于张健行始终是一个可选项,退房离开村庄之后自己最大可能是到城郊找朋友一起做装修活,这四年以来他不只是打理那片果林,其间也常常跟朋友到外面承包装修,也有时到工地上搬搬砖什么的,反正都不是固定的活,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社会打杂人。
        除了能有机会发些财的工作之外,干什么对于他来说其实差不多,如果能在附近找到工作的话他也就没必要退房了。
        再说现在感冒还没有好,实在不想走动,所以最后决定还是继续租一个月再说。
        这场感冒对于他来说并非半分好处都没有,可以分担果林受灾所带来的一点压抑,将一部精力用来关照身体。
        台风带来的打击实在不轻,他准备主动走出这场心理灰暗,他的性格就是这一点好,换句话说就是有一颗生活上不甘示弱的心。
        这一点无论在什么年头都是可贵的,如果一个人在心里面把自己定位为弱者,对自己潜移默化,会渐渐在生活上形成一种弱者的习惯,平时习惯性的示弱。
        让心情好起来是最迫切的任务,必须做一顿好菜,做菜算是他悠闲日子里面最享受的事情之一了。
        住进村庄之后清闲的日子不少,他工作以来的特点就是忙的时候很忙,闲下来的时候很闲,那样的落差早就习惯。
        卖菜的地方就在村口,大多是村里人种的菜,在那个年头,农村不少人还保留着自己一片菜地,不过大多种来自己吃,能拿出来卖的都是家里有一块不小的菜地。
        当然,那是发展热潮还没有波及的地方,在往后的年头,那样的自留菜地会渐渐消失,最终剩下零星点缀。
        今天有所不同,居然看到早明蹲在菜堆里卖菜,一见面就笑着脸打招呼。
        张建行到过早明家,知道他家也有菜地,因为母亲太繁忙的缘故很少打理,主要是姐弟俩灌溉,不仅在屋外有一分多的地,屋院里面也种了些攀藤的菜,比如红薯叶,红薯藤上的嫩叶,珠三角一带一直流行的食材。
        早明这小伙子虽然少干家务活,但打理起菜地倒是勤奋,地里大半活都是经他的手。
        小伙子一见面就抓起两把菜,左手生菜右手茼蒿,一下子就递到张健行面前,明显就是送的意思,然而就是没有张健行想要的红薯叶。
        当然菜市里也找不到红薯叶,当时红薯叶是卖不出去的,因为能随便摘到它的地方多去了,路边就有不少。
        但也不准备拒绝这小伙子的好意,不过表明要对方到自己那边吃饭才把菜收下,那小伙子也答应得爽快,不过要晚饭才过去吃,因为他母亲今晚要到邻村吃喜酒,姐姐跟新**较熟的缘故就跟着一起过去,唯独他自己不去。
        拿过两棵菜,再到其他的摊光顾了一条鱼就离开了,中午随便做了点吃的,准备晚上那一顿饭才做得丰富一点。
        早明卖完菜也到出租屋走了一趟,顺便买了两罐汽水一人一罐喝起来,卖菜赚了钱这件事让他有了点儿神气,提到自己赚了十多块,要不是借了十块给晓清的话,会顺便买几包零食过来。
        晓清就是早明那个住在村尾的同学,大家口中常常跟几个社会问题青年接触那个小伙子。
        张健行知道晓清两年前还经常和早明走在一起,之后才渐渐少了来往,近年甚至都没有看到他俩走到一起的情况。
        问及借那十块钱的原因,早明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也没有问,只描述晓清当时说话有点急,匆匆往裤袋里掏钱递给他,十块钱明显少了,又问还有没有,反正就是很急着用钱的样子。
        要不是早明忘了自己另一边裤袋还有钱的话,这两罐汽水也买不成了,现在不仅带了两罐汽水过来,还把卖剩的几棵生菜也带了过来。
        又端详了几眼坐在床边跷二郞腿的早明,张健行终于提醒他以后尽量别跟晓清来往,虽然知道提醒也是白提醒,因为对方不可能没听说过晓清这两年交朋结友的事情。


        IP属地:广东4楼2021-08-29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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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
          感情长不大,有个孩子将贯穿一生。
          不管活到多少岁,在长辈眼里仍然是孩子,这是老生常谈的命题了,事实上,一辈子把子女当孩子的事情很平常,但只是说在情感上,在单纯的时候。
          感情是那样,至于能成长的只会是其他东西,比如处事稳不稳当,让人有多放心等等。
          就算对于成年的孩子,家长与人提及时也是用提及一个童年孩子的口吻,这一点在农村里面表现得更突出。
          今天老人家之间的焦点话题仍然是晓清,还是提到他鬼鬼祟祟的举动,提到他跟不少人借过钱。
          后来提到他的家庭,张健行才知道他家也曾经风光过,当时爷爷在澳门有十套楼房,那边收的房租放在这边足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当时珠三角虽然已经起飞了,但在总体生活水平上面跟香港和澳门相比还相差太远,贫富落差是显而易见的,大陆这边常年都有带着发财梦赴港赴澳的人,假如在那边赚了钱,即使是底层收入,寄几成回老家的话对于老家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活帮补,更何况是在那边有了寸金寸土的进收,那是贫富差距带来的一个福利,虽然只属于个例,从大的层面来说并没什么意义。
          爷爷是晚来得子,生下父亲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快半百的人,当时满月酒摆在村口,村里的老人几乎都曾赴过那一场酒席。
          对孩子过分溺宠成为大家谈论的重点,据说父亲长到八九岁时,爷爷和奶奶还当三岁一样照顾,连穿衣还要照顾。
          在外面也是骄纵着过,和其他孩子打架的时候特别狠,房东的儿子当时和他是同窗,两人二年级打的一场架还印象深刻,是主动打的房东,后来房东头都流血了,还按在地上用拳头使劲捶着脸,幸而老师及时到来拉开。
          一个暴力的孩子,后来家长到了学校,却在教务处理直气壮护着那个小霸王,说孩子打架而已,我家孩子也给打疼了。
          这样一个孩子在学校越来越过分,还是打架还是目中无人,后来又有几次把同学打伤,老师几番找家长谈话都没有效果。
          当时学校里面还有几个喜欢闹事的孩子,他跟那几个孩子可是脾性相投,总是走在一起,在当时,几乎远近的学校都有那么几个走在一起的顽劣学生,走在一起常常有意彰显自己的神气,摆出某种姿态,比如故意迟到,喜欢言行举止模仿老气横秋的社会青年。
          父亲从三年级开始就跟那几个学生混一堆,上课打瞌睡,老师提醒的时候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甚至故意打个哈欠,或者伸个懒腰,对此老师无可奈何,连校长也无从下手。
          几个顽劣学生后来发展到逃课的地步,越来越少在学校,逃课的内容大多是大伙儿骑着自行车到处幌荡,有时在镇上幌荡,有时幌到邻镇去,到邻镇去的目的大多是跟别的学校的逃课学生接触,认为那是一件特别神气的事情。
          逃课的事情反而让老师松一口气,可以让讲课顺利一点,所以乐得对之不劝不说。
          小学是这样,上了初中仍然没有变,到了初中同样跟学校里面最顽劣几个学生混,逃课逃得更疯了,甚至发展到一连几天不上,老师也照样乐得不管,因为那些个顽劣学子在学校里面从来都只有给学风添堵给课堂添乱,主要是怕带坏更多的学生,当然表面上要有管理的样子就是了,比如给他们家长打几个电话说说情况,心知肚明是白忙一场的通话,逃课回来之后各种罚,写检讨,大家都知道是表面功夫,因为也只能做表面功夫,校方接触到的课题在能力之外。
          到了初三有那么一天,在外逃课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严重遇外,是得罪了一群社会青年,那样一个顽劣成性的孩子不知轻重一砖头敲到对方人头上,打成脑震荡,那堆社会青年可是有来头的,直接把人抓到家门前,就用孩子的脑袋敲门,家长出来之后当面打了一身结实,狮子开大口的索赔。
          因为那次校外冲突,为赔钱把澳门两套房都卖掉了,可以说亏得不小,家长却将气撒到学校头上,气冲冲到学校去找校长找老师,当面泼骂班主任,骂不称职,没脸教学生,班主任是明大局的人,只好忍着一肚子气,一连道谦,并当面写了辞职书,责任尽量往自己身上扛,当日带着满腹心酸离开了学校。
          那样一个顽劣学子上完初三之后就没有再往上读,出了社会仍然跟顽劣的人混,整天游手好闲,尤其赌得厉害,几个擅赌的社会青年走在一起,在牌局上几乎所向无敌,也时常发生打架的事情,有次赌台上暴露了导致双方大打出手,一只眼睛差点给弄瞎。
          回到家里语气淡淡地将打架的经过说出来,用不当一回事的语气,家里人听完之后也只好劝,只能劝,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骂不得严厉不得的孩子,然而劝完全没有用,在强加纵容下一路成长起来的孩子,被纵容已经习惯性成为他的底线,就像必须呼吸一样。
          多劝几次之后连劝都省了,家里人知道,那个孩子差不多已经游离在自己影响之外,同时忧心,也仿佛只能同时由得他自生自灭,没事是运气,出了事也得认命。
          由于赌台上使诈的事暴露,那件事情在远近传开,自那之后就很少人愿意跟他赌,烂人都需要点名声的,他自那以后少了赌,当时已经到了法定婚龄,家里人马上给他娶了媳妇,晓清就在那一年出生。
          作为一个父亲,孩子出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安分了些儿,没有再闹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偶而到外面赌几手,当时也碰上了一个门路,家里劝他去考了车牌,给他买一辆小货车,在海边跟城区之间折返运送海鲜。
          晓清主要也是爷爷奶奶在带,也许是教训在先,没有了对父亲小时候过分的溺宠,但一般的宠爱当然不缺,有那样的家庭条件,晓清自小得到的物质享受就不是村里其他小孩能比的。
          孩子没有父亲小时候的任性,在学校跟同学相处得很好,日子开始过得四平八稳,可是到了二年级的时候又发生一个大变化,是父亲又开始狂赌起来。
          当时做司机那一行的都知道,同行的赌风很盛,闲下来三五成群扎在一堆开赌很平常,有不少人就是开车之后成了赌鬼的。
          在晓清上二年级的时候,父亲把货车都输掉了,不得不告别海鲜生意,祸不单行,爷爷也在当年去世,第二年奶奶也走了,爷爷一生的心血自然就落到父亲手上,作为核心财产。澳门那边剩下的房子便自然而然继承到手上。
          可是再好的底子都经不起折腾,更不用说赌性难改之下,暂时幸运的只是他明白自己的死穴在哪里,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自己闲下来,顽固的习惯最怕就是碰上了闲日子,一闲下来什么老毛病都会涌上来,最后让人把控不住。
          又转卖了澳门两套房子,村庄这边没什么经营的好路子,就把钱带到城里做生意,但不到半年本钱亏个精光,两手空空回来,在家里的脾气也大了,跟妻子吵架是家常便饭。


          IP属地:广东6楼2021-08-31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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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清有好几年是在不断的争吵声中度过的,开头躲在自己房间听着外面的吵闹,后来彻底躲开吵闹,每当吵闹声起就走到外面去,在外面乱逛,直至再后来更由着自己,常常连饭都不回家吃。
            直到上初二那年暑假,吵闹声终于停了下来,是父亲不见了,整个暑假都没有回来,连人带影,没有留下到哪里去的音讯,后来才知道他已经把澳门剩下的房子转卖掉,再到城里打听,结果让母亲几乎气晕过去,原来他在城里碰上一个女人,有人看到他带着那个女人离城而去,问了问当天的日期,就是在转卖房子后的第二天。
            如无意外,那是抛妻弃子了,后来更坚信就是抛妻弃子无疑,自此之后,爷爷奶奶留下的家产,除了村里住的旧房子之外就与母子俩无缘,母亲就跟早明的母亲一样,自此独自担起了孩子的成长任务。
            这就是那个家庭整个没落史,溺宠史,直到现在,它仍然作为村里家长最典型的警示,就像一个反面教材,当然只是作为一个故事的性质被提及,该溺宠的家庭还是溺宠无误。
            母亲如今在村子边上的鞋厂工作,就是早明他母亲所在那间鞋厂,张健行闲逛的时候也经过,见到过她,一看就让人感觉是个吃惯苦的女人。
            早明今晚带了茼蒿和红薯叶过来,做饭期间提到了母亲不准备再开早餐档了,原因是太辛苦,如果累坏了身体就得亏大本,以后只顾着在鞋厂的工作就行。
            张健行说这也是个好选择,毕竟现在姐姐明捐已经出来工作,家里的经济压力自然就减少,没必要再那么拼命。
            明捐毕业后到了朋友在镇区开的冰室里面工作,听说生意不错,那个朋友就是今天请喜酒的新娘,算是多年的闺蜜了。
            当时的冰室是比较热门的地方,相当于今天的茶饮店,基本上开在当街位置,算是那个年代生意坊上一个特色标志,或者可以看成就是现在街头茶饮店的前身。
            张健行也光顾过那个冰室,不过是在两年前了,明捐当时还在读书。
            其实张健行跟明捐也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在街上碰面打打招呼,就是有次跟早明到他家里玩的时候她也在家,一个举止淡定干活爽利的女孩子。
            聊着话的时候饭不经意做熟了,大多都是早明喜欢吃的菜,咸鱼蒸肉饼、豆鼓鱼饼,还有用大量蒜头起锅烧的红薯叶。
            吃的时候早明又提起一件事情,是刚才在屋外摘菜的时候又碰到晓清向他借钱,不仅如此,来出租屋的路上碰到她岚,她岚当时在跟晓清说话,碰到的时候晓清也正好转身离开,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晓清从她岚手上接过了一些钱。
            张健行想都没有想,表示不用说也是借钱无疑了,晓清为什么借钱借得那么频密?如果是为赌的话,赌瘾应该很大了,或者是欠钱也说不定。
            早明接着又提到了晓清的母亲,说是刚从村里人口中得知,晓清昨晚跟母亲吵了一架,他母亲当时是在厨房做饭,做着做着就听到了自己房间里面有声音,于是停下手悄悄转到房间去,看到儿子已经打开了床头柜子的门。
            那小子被发现了依然没有收住手,仅仅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又继续干自己的,然而翻遍整个柜子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个母亲就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看,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样一种滋味。
            再翻一阵才作罢,大概是母亲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让他认定,自己想找的东西是放在万无一失的地方,要么藏在费尽心思都找不着的角落,要么就是在母亲身上。
            找不到就伸手要钱,伸手要不给,接着说借,说借的时候母亲才忍不住,几乎是声撕力遏吼出了一声,让正在吃晚饭的邻居也愣了好一阵,纷纷走到街上去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接着听到母子两个在屋内吵了起来,吵得不久,也就几句而已,母亲是严正的语气,儿子的语气虽然也大,但带着明显的理亏,表示自己是在外面打桌球输了些钱,拖太久不好才回家借钱的。
            那小子最后黑着脸从家里匆匆走出来,出来时手里紧握几张钞票,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得不见,估计那几张钞票就是母亲给他的吧。
            张健行只感觉这件事越来越不对劲,心里面怀疑甚至跟赌都没关系了,不排除会是更严重的情况。
            吃完了饭,早明这小伙子倒是自觉,主动收拾饭桌洗碗,那是之前从没发生过的情况,事后拍拍肩膀老实解释,原来他这么自觉是因为看在张健行感冒的份上,吃完饭之后继续在出租屋磨时间,而张健的传呼机忽然响了。
            是老家那边,老妈又寻他的呼了,看一看呼机之后耸耸肩就出去了打电话,电话那头是老妈提醒他下星期记得回老家去。
            通完电话之后折回出租屋跟早明提到下星期回老家,那小子马上就从床上弹簧般坐起来,满身都是兴奋的劲头,说要跟到他去玩一趟。


            IP属地:广东7楼2021-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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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
              无论生活在哪一个地方,想深入体验它的话几乎绕不开吃。
              珠三角就是一个吃的博物馆,至少在传统的土地上食材到处都是,无论贫富,甚至多繁忙的日子,这里的人最不愿意马虎的事情之一就是吃。
              当然珠三角是一个笼统概念,一个方便使用的词汇,主要作为经济地图被提及,事实上整个广东地区的吃风都差不多。
              张健行生在惠州长在惠州,在经济地图上挨着珠三角,工作之后才离开老家到了这边,完全没有生活上、饮食方面的隔阂。
              在起飞年代,外来打工人的进军成了这片热土让人最深刻的印象之一,也带来不同省份的饮食习惯,食谱一时之间变得眼花缭乱。
              最突出的变化就是对辣的态度,曾几何时这边食店听得最多的问语之一,老板或店伙问及点菜的顾客“要不要辣?”往后就问得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已经罕有问及了。
              就连曾几何时很多本地人眼中辣死人的麻辣火锅,也早就在珠三角遍地开花,包下果林之前张健行和朋友曾考虑过到镇区开一家食店,只是后来放弃了。
              现在他有了一个想法,反正眼下不知道干些什么好,不如就近开个路边摊卖早餐,试着卖一段日子,好卖的话就继续卖下去,那一行比较自由也是一个吸引他的地方。
              路边食摊的主要顾客一向是工厂上班族,也有不少学生光顾,鞋厂所在地段算是附近唯一开有工厂的地方了,除了鞋厂和一间制衣厂之外,还有家具厂、饲料厂,也是学生上学最常经过的地段。
              早明的母亲之前就是在那里扎点开摊的,几年下来都没有挪过摊,卖的是炒粉和粥,还有另外一个别人开的摊子,卖粽子、茶叶蛋和豆浆。
              掂量半天之后就下定决心,不过等回一趟老家再说,反正也急不了那点时间。
              当然,做好前备工作是必要的,一辆三轮车必不可少,还要另外再租一个地方做厨房,至于卖什么?反正早明的母亲已经不开摊了,那就干脆当是接过她的摊子,先做炒粉炒面和粥。
              盘算半天,直到自己都不禁点了点头,“嗯,回完老家之后就开。”吃过感冒药就要到外面去,却刚好早明来串门。
              早明这次带来一大袋花生,是他自家地里种的,大早就在地里摘下来煮熟了。
              于是打消了到外面逛的念头,只去买了两罐可乐回来,两个人就吃着花生打发时间,张健行又顺便问了问那小子是不是他母亲真的不准备再卖早餐了。
              确定之后才又问起,之前经营早餐档的工具怎么处理,比如那辆三轮车,那小子一边看着电视,漫不经心说那辆破车他就当玩具蹬着玩吧。
              这就让张健行可以更进一步问,问及三轮车可不可以转手给他,他正想要一辆来干活。
              小伙子的眼神才离开了电视机屏幕,脸上挂着几丝疑问:“难不成你也想卖早餐?”
              张健行于是索性将自己开摊卖早餐的主意详细说了,表示就准备开在鞋厂对面,小伙子听完后表示等会去问一问母亲,如无意外,既然母亲不卖早餐了,留着三轮车也没用。
              这两个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吃起零食很快,四只手不停,嘴巴没一刻闲的,几下子就把大袋花生消耗精光,甚至连手里的汽水都没喝到一半。
              也不准备再呆在屋里面,用袋子把花生壳装起来带到外面扔掉,沿着村里的街道走,提议就到鞋厂那边走一趟。
              鞋厂离村口不远,绕几下就到了,一间三层的楼房,是村属范围内最大一个建筑物,也算是这里最大一间工厂了,里面才一百个工人左右,放到镇上或城郊的话肯定只是小厂一个。
              经过鞋厂门口的时候早明叫停一下,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之后就走进厂房找母亲去,是去问那辆三轮车的事。
              门口保安是个老头子,因为也经常到出租屋外面和其他老头子磨嘴皮,所以也认识张健行,于是就跟张健行在门口聊起了话,其间提到了那片果林受灾的事情,张健行只是一脸无奈,那件事情在村里已经成为一个热点新闻。
              又提到他家里的事,问及准备结婚了没有,其实这个年龄也是时候考虑了,满腔熟笑建议就在厂里面找个妹子吧。
              张健行只是笑笑,回答现在还没有这个准备。
              他近来已经给婚姻问题烦透了顶,下星期回到老家也不知道老妈会催成什么样子,如今实在不想再往这方面多烦。
              这个时候忽然看到派出所两个民警经过,民警把车子停过来和保安说起了话。
              看到民警办事,张晓清就走远几步呆站,听到通话的内容是叫晓清的母亲出来,保安便走进厂房里面传话,转眼之后晓清的母亲就出来了,才知道是为隔壁制衣厂失窃的事情,现在初步怀疑事情跟晓清有关。
              整个对话过程,晓清的母亲脸上都是不好看的神色,晦气、尴尬,提到儿子前晚离家出去之后就没有回过家,他在外面干些什么自己半点不知道。
              民警一边听一边记着口讯,末了不忙用安慰的口吻安抚一下对方情绪,表示事情其实不是严重,以后有需要的话再到她家去找她,没必要过分担心。
              民警离开之后,这个母亲便满腹心事转身走回厂房里面,却恰好早明从厂房里面走出来。


              IP属地:广东8楼2021-08-3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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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伙子又继续逛街,一边走一边聊,主要说的是刚才民警找晓清他母亲的原因。
                原来是昨晚鞋厂隔壁的制衣厂失窃,制衣厂损失四袋布匹,都是上好的货,做出口产品的。
                具体是晚上四点多钟,当时恰好有人经过,那人看到一个身影在制衣厂的墙根下抬着头站,三个身影翻过墙头出来,把扔在地上四大麻包东西,一人一包扛起来匆匆离开,虽然当时天色还黑,但至少能认出七分模样,其中一个是晓清的样子,衣服确实也是晓清时常穿的衣服,其他三个是村里人提到过经常和他走在一起那几个社会青年。
                “晓清他该不会搞到这一步吧?”
                早明一脸疑惑,走出街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制衣厂那堵墙,一堵只有两米多高的墙而已,翻过它不难。
                晓清算是早明最好的同学了,两家房子离得又不远,上学放学几乎都一同走,晓清当时家里还阔,家里人给的零用不少,购买力在小朋友堆里算是鹤立鸡群,也常常请早明吃零食。
                张健明也知道那种儿伴的感情,那样的儿伴几乎每个人都有过,想了许久之后问起一个问题:“他再叫你借钱的话你还借不借?”
                对这个问题早明低着头专注想了许久才回答:“有就借,总不成不借吧?”
                看着这小伙子脸上挂的无奈之色,觉得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难题,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哪里有钱?别有钱就行了,没钱就不用借。”
                没多久就转到了村里的正街,能看到早明家房子了,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之后问对方这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如果开早餐档的话最想在这附近租一间做厨房。
                早明一边掏出家里的钥匙一边说有空帮对方打听一下,走到自家门口开了门走院里,三轮车就摆在靠墙位置,货架子用尼龙布覆着,打开尼龙布,装炒粉炒面和粥的铁锅还搁在里面。
                那是一辆已经用了上十年的车子,但还是那么结实,只不过外皮的漆已经掉落不少,有不少外露的锈迹了,估计是早明她母亲早就打算放下早餐档的活儿,所以也就不准备再给车子打漆了。
                现在时间还早,张健行准备在这里呆到做饭时间到了才回去,早明去关院门的时候又碰到她岚走过,就叫她进来坐一坐,对方也是在外面闲逛而,反正没无所事事的就进来造访一回。
                三个人在厅里面聊开了,她岚又提起晓清的事情,说晓清近来借钱还真的频密,不仅向早明借过,向她借过,跟她爷爷也借过,另外还有几个她知道的都借过,照那个势头来看,估计熟的人都应该借过了。
                早明顺便提到制衣厂失窃的事情,刚才民警找晓清说话的事情,大家又是一阵郁闷,她岚有一个更不好的担忧。
                近来,这一带失窃事件发生得比较频密,是之前没有过的情况,并且前天当众抓到了一个,倒霉的是镇郊一户人家,当时那家人到镇上下馆子去了,小偷药倒了院子里看门的狗,顺顺利利翻进屋院,撬开门进了屋内洗劫一番,可是带着大袋东西出来的时候给民警抓了个人赃并获。
                至于为什么那么巧恰恰撤身的时候就碰上民警,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有的猜测是邻居发现偷窃行径报的案,也有的猜测民警是早冲着他去的。
                原来行窃那个人是个瘾君子,前面已经给抓过一次,送到戒毒所两年之后放回来,想不到回来还没几个月就又落到网上。
                不止那一件事,在她岚做民警的一个叔叔口中得知,近些时候邻镇也发生不少瘾君子偷窃事件,小的偷家偷户,大的偷厂偷公司。
                听得大家心里面越不是滋味,只盼晓清别挨上那玩意就好,那几乎是最能毁人的玩意了。
                但有一点让人乐观不起来,也是在她岚那个叔叔口中听闻,跟晓清混一起那四个社会青年至少有一个很不简单,民警堆里都在怀疑他也是个瘾君子。
                “晓清到底在跟些什么人混啊?”
                不禁把早明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几年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搞成这样?”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老是不用心上学,一天到晚没头没脑的逛,怕你哪天也逛出事。”
                她岚对这个小伙子是对弟弟的口吻,她跟早明也算是不错的伙伴,毕竟住得近父辈关系也不错,搬到城那边之后,和哥哥回村里玩的时候也经常叫上早明,“是了,明天在院里烧个烤,你们也一起去吧。”
                这女生说完就起来告辞,叫她坐久一点,她表示晚上还要到镇区喝喜酒,以至于早明打趣问她自己什么时候请喜酒。
                送走她岚之后,又剩下两个男生在屋里磨时间,黄昏时分张健行才离开,顺便拿出几百块钱递给早明,那是转买三轮车的钱。
                早明拍拍脑袋摇了摇手,说母亲表示三轮车是送给他的,再说那车子都可以扔掉了哪里还是能卖的货,还说张健行这样做有点市刽的样子,反正就是推钱的话说了一堆,说得张健行都抓起了脑袋。
                “白拿我拿不动,那好,至少收一半。”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几张钞票分出来一半,往对方手里一塞,一副不收不行的架势。
                “少来,回到你手上还不容易?走过去往你窗口一塞就是了。”
                那小子倒是不再推了,手里漫不经手拿着塞过来的几张钞票,另一只手剥着花生,“要么这样,我跟老妈提到过你下厨功夫厉害,她说有机会叫你过来做一顿让她尝尝,不如就明天或者后天。”
                “不用说她肯定是在开玩笑,不过说真的我倒是喜欢做饭,那就找一天做顿好菜给你们吃。”
                这一点张健行倒是乐于答应,说实话,他对自己的下厨功夫一向信心十足,有时自己想想都有点自豪。
                末了又叫这个大哥哥今晚在这里吃饭,张健行说不了,他出租屋里面还有一堆的菜,现在的天气菜不经放,今晚要开个火锅刷一个干净。
                打早明家出来,准备又从鞋厂那边绕回出租屋,才幌过几个屋影的时候不禁让人停了脚步,是看到晓清从自家后门走出来,匆匆的脚步匆匆的神色,只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种匆匆走过的姿态让人感觉身影单薄,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去年还是一身生龙活虎的,如今就像死了半个人一样,垂头丧气的。
                厨房的窗子就在后门旁边,窗扇子是打开着的,再走几步便能看到里面正在干活的情况,母亲正在做饭,忽然又停下了手,两只手支在灶台上抬起一只擦了擦眼眶,那是一副人哭时的表情。
                当年村里最有钱一富人家,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光,居然就凋零萧索至此,这种人世变化的冲击让张健行也不禁心有若失,低着头走出街口的时候差点给一辆进村的车子砸撞到了,幸而司机技术纯熟及时刹住。
                司机也不下车,并且只是脸上闪过一片冷冰冰的表情,接着迅速平和下来,叫他以后小心走路就算了,原因大概那是彩车,一个彩车队的领头车,应该是谁家嫁娶请的一队喜车,如果闹起来会破坏了喜庆气氛,不然难说会不会大骂张健行一顿。
                今年附近几条村庄特别热闹,不少年轻人在今年结婚,听说是今年很利于婚事,在那个年代,摘日冲喜的传统习俗在珠三角还是那么普遍,在农村尤其如此,老一辈尤其是老一辈的女人几乎都知道一些摘日办事的门道。


                IP属地:广东9楼2021-08-3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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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五
                  这种村庄在那个年代,不只是在珠三角在广东,而是在所有给人以传统气息的地方。
                  等待仿佛成了那些地方的女人——她们给人一个标志性印象——从小到大,从年轻到老被动地生活着。
                  有人说在往后的年代,她们被动的格局被一重重打破,今天的女人可以主动,也变得主动,至少总体是这样,在择偶上婚姻生活里面都是如此,等待成了她们可以抛开的生活因素。
                  能不能这样说?那只是一种误解,事实上在所有地方所有年代,她们即使主动也不过是争取一个更有利让自己等待的环境。
                  就像是她们天性里面自带的属性,一辈子牵扯不断,跟表现主动或表现被动没有太大关系。
                  不管早明的母亲,还是晓清的母亲,这两个女人都有着差不多的成长,结婚之前跟远近绝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专注读书,专注于家务,两人是在同一年嫁的,同一年生孩子。
                  一向的说法,婚姻是女人最大的转折点之一,确实就是这样,然而只是家庭重心转移了而已,仍然延续了一贯以往的等待姿态,后来一头扎进孩子的成长当中去,孩子未知的未来成了期盼的重心,又常常把持不住对孩子的溺爱,自知溺爱不加节制会对孩子成长造成巨大风险,就如一个人长了两个冲突的心,不断消耗她们的动力。
                  那两个女人在小时候直至嫁人之前都是最亲密的伙伴,有了各自的家庭之后才少了来往,但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感情,彼此之间相怜的同情。
                  在民警问过话的第二天晚上,早明的母亲到晓清那里坐了一晚,坐到十点钟左右才回家,当时明捐还没有睡,就在厅上谈论起了晓清母子俩的情况。
                  早明家是个老旧屋子,那种让人不想花心思修缉改动的老旧,除非影响基本起居,比如屋顶漏水才到屋顶上补一补,所以二三十年以来基本保持一贯的格局。
                  甚至早明的睡房也没有设门,只垂着一块布帘做遮挡物,在房内可以轻松听到外面的交谈声。
                  可以听到母亲从晓清家里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心里一凉的消息,说是晓清昨晚回家要钱的时候亲口说出来。
                  晓清告诉母亲说自己在吃白粉,已经是个瘾君子了,这大概是所有母亲都不想落到的结果,尤其对于那样的家庭,简直是一个末日般的信号。
                  早明今天到出租屋跟张健行提到了这件事情,张健行知道这小伙子话多,所以提醒他这件事先不要在外面乱说,也许只是晓清借钱借急了赌气说出来的话而已。
                  其实早明也不是那种口多乱说的人,只是在比较相熟的人面前嘴巴才滔滔不绝,无话不说,比如在张健行面前就什么大的小的事情都倾口而出,但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却是个惜口如金的孩子。
                  早明今天主要来叫张健行烧烤去的,在她岚家的院子里,她岚很喜欢烧烤,几乎回村必烧,大多就在自己家前院开炭炉,每次都叫上早明早娟姐弟。
                  看看时间不早了,两人于是离开出租屋,刚到了外面一看,张健行才知道那小子竟然把家里的三轮车也骑过来了,装早餐卖的铁锅还在车上,然后人往车座上一跳就蹬起了脚踏。
                  让张健行坐在后面,那小子负责蹬车子,因为不在行的缘故蹬得十分吃力,以至于要后面的人下车才放轻松了点儿,让张健行有点气又有点好笑,说这小子今天是吃饱了没事干。
                  这小子就是喜欢闹,张健行只好跟在车子旁边,到市集那边先买了一些虾,村里市集很少有虾卖,有的话个头也不齐整,大小不用个盘子装着,但味道还是挺鲜美的,附近的人都喜欢买它,早明这小子是刚才经过时先付了钱,摊主才一直留到现在,不然估计已经被别人卖光了。
                  毕竟村里能买到适合炭烧的材料不多,也就买了五斤虾,到靠墙一个小小的猪肉摊前面挑了几斤猪骨,在杂货铺再买了一大袋火腿肠和十来盒的下火饮料,又蹬着三轮车沿路蹬,一直到了她岚家里。
                  她岚家的房子不小,眼看外壳半新半旧,半新的原因是它在几年前修葺过,至少一半新砖新瓦,修葺的原因是为了让房东住得舒适点而已,老人家总是不愿意到城里住,只好将村里的旧房子修好一些。
                  这一家在村里也是算有钱的,不过跟晓清那样的家庭不同,她岚家是近些年发迹的,他们家原来有一块在城边的地,由于没人打理的缘故,只在上面种点不用怎么打理的东西,比如红薯,一年到晚爬满红薯藤,拜起飞年代的热潮所赐,后来城区扩建导致周边地价翻了天,于是卖掉一部分地,自己留一部分开铺子做生意,除了卖地得到一笔可观收入之外,近几年那个地段人流量也越来越大,生意也随之越来越好。
                  早明早娟姐弟小时候经常到那片地上玩耍,在上面现挖现煨红薯成了对它最深的记忆。
                  在起飞年代那场热潮当中,城区和这个镇的镇区几乎连成一片,事实上就差几公里的车程,虽然路两边的稻田经年累月还在,但当时谁都说不清后面将会有什么变化,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它们也会消失不见,热闹的耕作声可能会听不到了,换上另一种热闹的声息。
                  到她岚家的时候炉子已经生起来了,她岚甚至已经烧好了一串火腿肠,大家于是就不客气,今天买的炭有点多,早明更索性用板砖多开了一个炉,把三轮车上面一个铁锅拿下来,将猪骨头洗个干净,再走进厨房带出来一些材料和米,淘好了米将铁锅架到炭炉稳稳当当的熬了起来。
                  张健行说用炭来熬粥似乎太浪费了,那小子只是嘻嘻一笑,表示在他看来不好吃才能叫浪费,那小子十分喜欢吃粥,当然广东人好粥已经是出了名的,在饮食基因里面早就有了粥食的一个重要地位。
                  这场烧烤对张健行来说也成了一场难得的乐趣,除了他自己本来就是个吃货之外,还因为算起来他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吃过烧烤。
                  这个村庄的生活气息很合他的脾性,安静而不缺少乐趣,土壤气息浓厚又不缺少生活上的方便,事实上这样生活环境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也是个优越,就算到城区里面打工的年轻人,闲遐时光也大多回到村里过。
                  对于老人家来说更不用提了,已经是一种几乎挥之不去对故土的依恋,房东老是拒绝住到城里就是因为那种依恋太深厚的缘故,一个平易近人的老人家,生活姿态也是淡淡然,让人感觉已经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村庄气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个老头子虽然近年记忆力有点衰退,但身边人的喜好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比如谁喜欢玩什么,谁喜欢吃什么。
                  比如明捐喜欢吃什么啦,那丫头最喜欢吃鸡翅尖了,多烧两个给她吃,谁带过去?
                  “我带过去,不过不要忙啊,东西多得是,再烤一天怕都烤不完,等粥熬好了再一起带过去,冰室那边四个人,多带一点。”
                  早明玩起来特别热心,烧烤不算还要照顾一大锅粥,两头忙,尤其注意别把粥熬糊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1-09-0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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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清最喜欢吃猪肉了,每次烧烤猪肉吃得最多的就是他,你们谁带过去给他?告诉那孩子别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那些都不是正经人。”
                    晓清曾经也常和大家一起烧烤,只是近两年才少了,这老头子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他前天跟我借过钱,我问他是不是拿去赌了,他也挺老实的,说不懂事赌大了,急着还账。你们见到他多劝劝他,借钱借得不多的话就借给他吧,不然手上没钱的话还不知道会想到什么门路搞钱。”
                    大家听完之后面面相覤一番,是觉得老头子这道理也实在够周道,但没有回应什么话,只顾着烤东西吃东西,老头子又叫早明带烧烤给母亲吃。
                    “妈在开工,我回家带一些回去就行了,放冰箱里面她放工回来的时候吃。”
                    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勺子搅粥,将切好的生菜倒进去再搅几搅之后整锅儿提到地,“锅底越粘越大,不能再熬了,再熬怕要整锅都糊掉。”
                    大家于是围着铁锅盛粥吃,早明取过另一个小点的锅装了一半,烤好留给冰室那边的东西就拿塑料袋装好了,骑上她岚的电动车离开院子到镇上去找姐姐。
                    张健行就继续在院子里面呆,现在跟她岚也聊熟了,问到她在大学就读的是会计专业,有时假期也在城里打打暑期工,不过这个暑假不准备打暑期工了,有时间还不如回村里多玩些日子。
                    对方也问到他的情况,他老家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干什么工作多,还不忘问及打理果林的活儿,那场台风啊真大真倒霉,甚至问到娶了老婆没有,真是一个健谈到让张健行感觉遇外的女生。
                    这个女生不仅健谈,而且食量还不小,这次的烤料种类不少,有虾有鸡翅膀有玉米有猪肉有香肠甚至切了片的面包,其它的不提,玉米她就一个人吃了五根,粥吃了三大碗,现在还拿着一根鸡翅膀在啃啊啃的。
                    镇区离这里不远,电动车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加上在冰室干干其他事,跟那里的伙伴闲聊几句,来回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可早明却去了一个半小时才回来,问及原因之后大家好一阵无语。
                    原来冰室那边在谈论着一件事情——是跟晓清经常走在一起那几个社会青年当中的一个,就是她岚在她叔叔口中听闻过疑似在吃白粉的那一个——真的是在吃白粉,而且今天大清早被民警抓了。
                    “他们有没有提到晓清?”
                    听完早明的叙述后她岚第一个问,得到的答案是没有,让这个女生不禁叹了一口气,脸色添上了两分凝重三分茫然,“那小子别搞出什么乱子就好,可怜玲姨就是,大早上出去买鸡翅的时候碰到她上班,看她脸上无精打彩,叫两声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然回了一句招呼之后又低着头走。”
                    “如果晓清真的沾上了那个玩意,最好就是早点给逮了,听说上了瘾真不是玩的。”
                    张健行也不免添了几分担心,在他的了解当中,晓清曾经也是一个单纯本分的孩子,甚至比早明还老实安分。
                    “你们继续吃,我出去幌荡一下,说不定幌着幌着就能碰上那小子。”
                    房东放下烧烤叉,站起来就离开院子走到外面去了,这个长辈是村里出了名的日游神,每天都要用大量时间到外面散步,可能就是运动量长期充足的原因,虽然这把年纪了身体依然没什么大毛病。
                    这顿烧烤都能算是晚饭了,大家都吃了个饱,早明不止饱还撑,但还是好动不停,提议大家出去走一走,顺便给张健行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她岚于是问张健行住得好好的怎么想着搬了,张健行便解释自己是要找个地方当厨房用,把准备开早餐档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多找个地方做厨房而已,以后睡还是回那边出租屋,这女生一拍手掌就来了主意,说不如就用这里的厨房算了,反正他只是做早餐生意,而自己爷爷早餐都是出去吃的,互不影响,租金也不收他的了。
                    张健行当然巴不得,但说到租金总得收才好,不然白用的话他可就不好意思。
                    那女生眼珠转一转之后,表示以后多跟自己爷爷聊天,每个星期给这个屋子扫扫地就当是租金算了,那样比什么都实惠。
                    最后就这样说定,于是三轮车就索性先搁在这个院子里面,炉里的炭也快烧尽了,稳妥点再往里面浇点水,这是每次烧烤完了都要做的工作,尤其在如今天气渐渐干燥的情况下。
                    离开她岚家,早明要把母亲那一份烧烤带回家放冰箱,然后准备再出来里逛他两个小时,毕竟肚子实在撑着难受,连皮带都松了两个扣圈,散步至少可以消去几分食滞,那小子一边走兀自一边对自己刚才做的粥赞赏不休,提起冰室那边的大姐大哥也吃得拇指头都竖起来了。
                    没走几步就经过晓清家门前,却看到他家大门没有上锁,只是掩着,早明就疑问玲姨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难道她今天请假了?那就干脆把烧烤带一点给她吃。”
                    走过去叫了几声门,开头没有反应,用手推却推不动,里面肯定上门闩了,再叫的时候门才打开,开门的不是别个而是晓清。
                    张健行和早明都鄂然了一下,早明不禁问玲姨在不在家,对方一边说着不在,一边让两人进到里面,两人一进去他就把门关上了。
                    晓清家在十年前还是村里最大一间屋子,院子也很大,里面有一棵经历了三代人事的白兰花树,落下的树叶满院都是,靠墙摆着不少盘栽,一看花盘就知道是有些历史的,有的盘上缺边有的缺块,最完好的也有裂痕了,上面种的东西几乎都烂得不见,估计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还有两个村里人通常用来种莲叶的大缸,缸内已经干枯没水,泥巴干得有如干巴了的水泥。
                    一个萧条感满满的院子。


                    IP属地:广东11楼2021-09-01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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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六
                      在起飞的年代,耳边充塞蒸蒸日上的声音,各种各样光鲜华丽的画面,仿佛所有事所有人都是前景无量的。
                      如果愿意相信的话,它们同样跟破落的事情和人相关,至于跟前者还是后者关系大一点,那就很难计算了,也许根本无法计算。
                      当然,难以计算往往也说明关系相差无几。
                      比如破落的家庭,破落的人,但只要破落的不是一片地方——比如一个镇子,一座城市——那么它们就很容易给归为个例,或者说是时代的遇外。
                      面前是一个破落的家庭,它的破落只需要一代人就能完成。
                      晓清家里的地板还干干净净,肯定是经常打扫的结果,然而墙上四处都有蜘蛛网,有的网已经很厚了,窗台灰尘积得很厚,家具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只有边边角角才干净些儿,但目测也是不少天之前才搞的卫生。
                      大柜台上有一个接近四方形的印迹,印迹内稍微干净一点,外面却是厚厚的灰尘,那个印迹不用说肯定是曾经摆放过什么东西。
                      “电视机呢?”
                      早明这句问话几乎就是答案,上面摆放的本来是一台电视机。
                      “卖了。”
                      晓清轻描淡泻回答,他如今是一身死里死气的气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仿佛不在看任何东西,表情苍白,才十七岁就有了这么一副尊容,“你们有没有带钱?借我一点。”
                      “是你卖的?”
                      张健行终于开口问,大概也猜到答案,确实也得到了和猜测一样的答案,电视机就是晓清卖掉的。
                      是在上星期回家一趟的时候顺便扛到外面,二手货卖不了多少钱,但总好过没有。
                      “你有一个伙伴给抓走了是不是?”
                      又问对方一个问题之后,只见对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摇摇头表示一个钱都没有了,接着再向大家提起借钱的事。
                      早明一直犹豫着,许久之后才打自己口袋里面掏出一块百元钞票,在还没有递到对方面前的时候就给对方一手拿去了,那种猴急当真让人心里面起了一阵悲酸。
                      “你妈知道你回来了?”
                      张健行注意到摆在另一张椅子上面的一把大锁,是一把很旧的锁了,村里人锁大门喜欢用的款式,上面还插着钥匙。
                      对方又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那样坐着一直不说话,张健行和早明也陪他一直坐,早明将那袋烧烤放在小几上打开叫他吃,然后才知道他十分的饿,没几下功夫便吃了一半,直到墙上的挂钟响起来他才站起身。
                      “你们继续坐,我先走了。”
                      这个倒霉的小伙子随手将那把大锁上面的钥匙拔出来,头也不回走出了屋子。
                      早明想跟出去,但给张健行拉住了,然后屋外面传来一把打锣般大的声音,应该就在屋子对向的街面上:“你小子胆子不小啊,不是看在你妈份上这次有你好看,别说不劝你,再这样下去你铁定没救。”几句过后的是汽车离开的声音。
                      “制衣厂老板。”
                      张健行看着门口说道,他认得大街上刚说过话的人声音,就是前晚失窃那间制衣厂老板的声音,出了名的铜锣大嗓子。
                      晓清离开之后,张健行和早明就在屋子里面继续坐,这天气食物不经放,早明便提起小几上吃剩的烧烤走到厨房里面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却还是提着烧烤。
                      原来厨房里面的冰箱已经不在用了,估计是坏了,如今只作为一般的柜子在用,厨房里面比厅上还热,烧烤放里面变质得更快,所以就带回厅上来。
                      这样的破落足以让人心酸,事实上刚才一进了厅早明就感到不寻常,厅上空荡荡,稍微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别的不提,以前这厅上有不少电器,到现在电视机、录音机都不见了,一台以当时来说没多少人舍得买的卡拉OK也不见了,还有一台录像机也不见了。
                      能眼见的电器几乎只有一台电风扇和墙上的灯,这让张健行怀疑厨房里面的冰箱可能也是因为给拆掉了里面什么值钱的零件才开不动的。
                      早明抬头看了看静静的楼梯,然后走到楼上去,下来的时候说二楼很多东西也不见了。
                      “看来他早就缺钱了。”
                      张健行虽然第一次进来这个屋子,但眼见之下,再结合早明刚才一番话,现在心里面是由然的压抑。
                      不久之后玲姨终于回来,手上提着一袋子新买的菜,进到厅里看见张健行和早明不禁愕然,早明就跟她提到刚才晓清的事情。


                      IP属地:广东12楼2021-09-02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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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才碰到他,但他没有提到你们在这里,他有没有问你们借钱?”
                        玲姨坐下来之后便问,原来她刚才去买菜的路上,在平时抄近路走的一条巷子里面又碰到了晓清,“唉,真丢人。”
                        这个伴随一个家庭没落的女人,如今脸上又是苍白又是沧桑,接着又问张健行和早明在不在这里吃饭。
                        早明说不在了,说是刚才在她岚家吃完烧烤到现在还饱,又提醒玲姨把桌几上的烧烤加热了吃,然后就和张健行告辞离开。
                        出到街上再逛了一遭,从村腰穿出外面的田边,兜了一大圈又逛回到村尾,走着走着觉着肚子放松了几分,就在村尾的树根下找块石头坐下来,四只眼睛望着外面正在施工的工地。
                        近些日子以来,发展的气息包围着这个村庄,村头对外在修高速公路,村尾这边眼看着几幢大楼渐渐成型,听说建好以后都用来做工厂,甚至有一间是村里鞋厂的未来厂趾。
                        “那天听人说,以后还会起更多的厂。”
                        早明眼不转地望着工地上一个攀爬作业的工人,“我也想到工地上搬搬砖,但妈不让我去。”
                        “你小子满脑子想着赚钱,现在家里是等着你赚钱吃饭还是什么?不是的话老老实实再做两年学生,至少安分点上完高中再说。”
                        张健行对这个小伙伴翻了一下白眼之后说出这么一段话,他觉得已经有必要对这个小子说话严肃一点了。
                        “班上几个同学都打暑期工去了,我也想打一打,现在就到工地那边问有什么活适合我干的。”
                        那小子嬉皮笑脸站起来就朝着工地走过去,张健行自然也跟过去了。
                        还没走一半就看到村里一个学生从工地里面走出来,正好是早明的同班同学,张健行也见过,三个人碰面后便站在那里聊了起来。
                        才知道对方近两天是在工地上打零工,除他之外还有两个同学,很简单的活,只是搬搬砖而已,如果是日结工钱的话会比正常工钱低一点,但他们都乐于日结,虽然钱不多,但对于从没收过工资的学生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那个同学聊过几句之后就不聊了,带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夹着一股汗味到附近杂货铺买了大瓶可乐和几包泡面,一脸满足的走回家去。
                        这让早明更加心动,最后更坚定了去打暑期工的决心,让张健成不禁有些郁闷,说你小子要吃点苦头才知道安分。
                        “年轻人多吃点苦头是好事。”
                        那小子依然嬉皮笑脸,继续朝工地那头走过去,看看守工地的保安正在吃饭,就向对方问了问情况。
                        保安一脸微笑,拍拍早明的肩膀说这里的学生还真够勤快,比自己家里的懒儿子懂事多了,末了说明天早上包工头应该在工地,叫对方明天再过来。
                        两人告别工地保安之后回到村里,走到早明家门口才各自分开走,张健成一边走一边回想今天的事情,不觉就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回到出租屋第一件事就是进厕所洗澡,却看到厕所的地上有一包东西,用塑料袋严严包裹着,不禁抬头看了看窗口,因为那东西除了是从窗口进来之外,就实在想不到还能打什么地方进来。
                        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张钞票,“地上捡到宝?”
                        脑子一动才想起昨天自己塞钱到早明手里买那辆三轮车的事情,恰好还记得当中一张钞票缺了一个角,就是眼前这几张钞票上面的第一张。
                        钞票确实就是早明从窗口塞回来的,不仅有钞票,里面还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心想就是那小子的字迹无疑:哈哈是不是气死你了?钱别掉进粪坑就好了。
                        这个小玩闹让张健行不禁会心一笑,想起那小子稚气还那么深,又不禁有点胆心,希望他到工地上干活不要乱闹就好。
                        洗了澡之后穿着条短裤往床上一躺,现在感冒算是全好了,人又是一身的轻松,一边哼着歌调一边掏出钱包拿起里面的钱折数着数目,那是他工作以来全部积蓄,也有四万多块了。
                        张健行并不算一个特别节俭的人,但钱从来不乱花,说实话,自觉花费上面已经做到性价比最大化了,对于这个习惯他甚至有点自我欣赏。
                        在那个年头,四万多块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能干不少事情,盘算着打理早餐档也用不了多少钱,现在手头不拮据,但还是对一件心仪的用品考虑再三。
                        他盘算着要不要买一部手机,已经考虑好几天了,因为以前一起做装修的朋友都已经有了手机,自己没有的话感觉以后在交流效率上会拖大家的后腿。
                        当时手机才刚流行,虽然也属于平民价,但在平民价里面已经算高价品了,档次高点的手机甚至能抵得上一般打工人一个月以上工资。
                        把钱折收好,钱包放回裤袋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天就到城里走一趟,买了手机之后就可以告别传呼机,实在让人有一种生活升了级的感觉。
                        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面树上的虫鸣声还依然没有退去,但村尾那边工地的打桩声已经开始了。
                        早餐随便下了个面,吃过之后就出门朝村尾那边走去,看到早明家的大门已经锁上了。
                        晓清家的大门也锁着,就是用昨天在他家厅上看到的那一把锁,不禁让张健行有点纳闷,玲姨那不是等于让晓清回家随便拿东西出去卖了?但转想一想也是无奈,再怎么说那个也是她儿子,尤其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不让进家门的话总会于心不忍吧,再说从昨天见到的情况来看,屋子里能卖点钱的东西也应该给晓清他卖掉了。
                        满脑子思考着,终于到了工地前面,看到昨晚那个保安还在那里,他是负责守这家工地日班的,便走到面前打问一下早明的消息。
                        “那个小伙子啊,他已经在里干活了,我昨晚以为你也是和他一起来找活干的。”
                        保安一脸的横肉,但语气非常平和,然而淡吐间也隐然有一股威严的气息,一般工地都喜欢找这种类型的保安,对于守工地那份活,人能镇场很重要。
                        跟保安聊了好一阵,然后又站在地上观看工地里面的情况,能看到早明在里面努力搬着砖,虽然动作还不熟练还生硬,但姿势倒是正规的姿势,把货车卸下的砖头垒到一个大背筐里面,来来回回朝二楼上面输送,那样的工作累是肯定的,也十分枯燥。
                        那小子还朝这边翻了个白眼,张健行回一个鬼脸之后就懒得理他了,直接绕到附近公车站坐车去。
                        城区离得不算太远,途经镇区后再用十多二十分钟公交车程就到了,不过下车之后走到有手机店的地方要大半个小时,然而由于自己早相中了一款,所以一进店就买了下来。
                        拿着手机的时候满心里都是兴奋,就在附近买了罐汽水,坐在街边的公椅上玩了大半天,给每个有手机的朋友都通了一次话。
                        直到十二点钟过后才收起了手机,原因是电池快要用光了,这个时候才感到肚子发饿,随便在附近吃了个快餐。
                        想起自己快一年没有到城区里面逛了,索性就逛它一天,反正回村的班车很晚还有。
                        当时城区的格局其实跟今天差不了多远,珠三角无论是镇区还是城区,里面商铺的格局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已经基本成型,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大改变,那一场城建热潮之后,剧变的主角就转到信息网络那一块去。
                        又半天下来,喜欢逛的地方都逛过,这一场闲逛让他想起了自己想买的东西还真不少,电动车也想买一部,几年前是想存钱买一辆摩托车的,后来看到了电动车才对摩托的欲望渐渐淡化。
                        电脑也想买一部,对于科技产品他算不上痴迷,但总是非常好奇。
                        最后一站到网吧上网,晚饭也在网吧吃了,一边上网一边吃着泡面,人玩起来往往像没了时间一样,加上夏天天色黑得慢,再去看钟点的时候人就傻了眼,已经七点多钟,最后一班公车铁定赶不上了。
                        只好在外面截一辆摩托车回程,当时交通出租那一行非常热闹,摩托车可谓占了大半壁江山,别说在人多的路段,就算在行人稀少的路段,你往路边站一阵通常就会招来一辆问坐的摩托。
                        但坐摩托从城区回到村里的话路程可就算不上近了,收费对一般人来说多少有点舍不得,所以就坐到镇区算了。
                        这一程车坐了十块钱,选择在冰室附近下车,这个钟点冰室还开着,明捐已经放工回家,但还留在里面看铺的两个人他也认识,于是进里面闲聊了一阵,想不到又听到了晓清的消息。
                        看铺那两个人说刚刚才看到晓清从街对面走过,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两个人,就是之前和他接触过那些社会青年当中的两个。
                        张健城展眼看着街对面,脑海里浮起了晓清就在路上走的情景,心里面又疑问他不回家睡的日子到底是在哪里过夜,这样想着想着,天色不觉又黑了一重,就告别一声出了冰室,步行回村里去。


                        IP属地:广东13楼2021-09-02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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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七
                          无论生活在哪一个年代,比如你生活在起飞的年代,总有声音告诉你时代进步了,机会多得就像抬头数星星,毕竟都是未知之数,所以那样说总是没错的。
                          同样不会错的是,无一例外都会发生一种情况,过后你总会发现只是从一条路走过来的。
                          这些年的工作经历,尤其果林的溃败让张健行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认命!”
                          用一句深深的感叹抚平了几分心情之后,干脆躺在草地上,面向天空人更平静。
                          早明到工地搬砖之后,他现在得独个儿逛了,村里面不想逛,就到果林这边呆吧,已经和朋友说了不继续租这片林,所以到这里来就不用再打理它。
                          虽然心里面多少有点不舍,但现在总算想通,自己租下果林实在是风险大收益小,当年确实有点天真。
                          他这个人性格里面有一点好,就是决心一下,该放下的情绪会很快放下,躺在草地上心情渐渐转暖,甚至吹起了口哨。
                          忽然看到远处有一辆小皮卡开过,就挨着溪边开,车里面有两个人,一个疑似是晓清,想开口叫他一声,但又停下了口。
                          开车的是一个光着头的肥硕大汉,一只手轻描淡泻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烟雾就从车窗吐出去,不用说就是十分熟手的司机了。
                          可是晓清却留意到了这边,跟大汉说了一句之后车就停下来了,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山坡这边走过来。
                          “嘿健哥,又来打理果林了?”
                          打完一句招呼便一屁股坐到旁边,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盒烟,拿出两根,一根自己抽,另一根递给张健行,张健行表示不抽,他才又收起了那根递的。
                          “果林已经不要了,过来逛逛而已。昨天我到冰室那边坐,好像看到你走过。”
                          “是的,我昨天到镇上走了一遭,你应该是在晚上看到我吧,我晚上才走到冰室附近走。”
                          “是晚上。是了,你怎么到这边来?那个是你朋友?”
                          “刚认识的,开车技术挺不错,你也上车去兜一下风怎么样?”
                          这小子才跟张健行见过两次薄面,但如今已经是熟透了的口气。
                          “不了,我是在这里等人,等会人家到来看不见我就不好。”
                          张健行一边说一边望着停在溪边那辆皮卡,坐在上面的光头胖汉已经在抽第二支烟了,烟雾吞吐得很浓很盛,一看就知道烟瘾大,吞吐之间又向这边打了一个带笑的招呼。
                          “是了,我近来手头有点紧,你身上有没有钱?有的话借几块也是好的。”
                          对方又开口借钱,现在这小子在张健行印象当中都快成了借钱专业户。
                          张健行心里无奈,如果说几块钱都没有带出来又似乎说不过去,那就借点出去吧,钱包是不想掏的了,他平时有个习惯,就是钱不会都放在一个口袋里面,除放钱包的口袋,另一个口袋也常备零钱。
                          当下掏出了一些零钞,也没有搞清楚具体是多少,约莫二三十块吧。
                          对方拿过钱之后堆了满脸的笑,连声多谢之下说句“先走了,下次碰上再聊。”后就朝小皮卡走回去。
                          看着晓清回到车子上面,司机再朝这边朝手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又启程,一直朝村子的方向开过去。
                          张健行仍然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去的车子,看了很久,心里疑问它会不会就是开到村子里面去,刚这样想对方却就拐了个方向。
                          “猜错了。”
                          再要仰身躺下的时候忽然打了一个雷,紧接着日头也消失了,天色蒙下薄薄一层阴霾,不用想就知道是快下雨的先兆,这种情况唯一的好处就是气温凉快下来。
                          连忙离开草地准备避雨,村子离这里有点远,如果冲着回村里避的话肯定是个傻主意,幸好周边有的是田,田边零星有几间农家搭的小屋子。
                          那些小屋子大多用竹子或树干简单围搭一圈,屋顶铺上树皮或者干草,也有用木架子上面铺一层尼龙,主要供农家在劳作的时候上田歇息一下,或者碰上风大雨大的天气进去暂避,直到今天它们还没有淘汰,毕竟在实用方面还找不到能顶替它的。
                          愿意花点功夫的农家也会给自己的小屋子造一个门,有些就懒得造了,不远处就找到一间没有门的,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先进去再说吧,因为雨点已经打在身上了。
                          里面没有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挨拼在一起的木板,是好几条长长的木板铺在一起,两头用破砖头垫起来,能坐也能躺卧,无法再简单的歇息工具。
                          眼光随之又给另一个东西吸引到了,是木板旁边一小块东西,银色有光,看清是一块锡纸,两个手掌大,中间有点烧糊了的痕迹。
                          “看来有点离谱。”
                          这么一张锡纸让张健行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如果问它是用来做什么,到底什么人用过?这让他想起在杂志上看过,在别人口中曾经描述过的。
                          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在行政宣传片上那些残酷录像的片段——那是用来吸粉的锡纸——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如何解释。
                          粗陋的小屋子里面马上添上了几分压抑,主要是那张锡纸带来的感受,除此之外就是里面的臭味让人差点想吐,里面居然有大便。
                          幸好这场雨一阵而过,噼噼啪啪好大颗,下了十分钟不到就停下来,人马上转身走了出去,张大嘴巴换气,因为在木屋里面憋气憋得实在太难受了。
                          刚出去就碰到两个民警骑着摩托车停了过来,对方也是刚到,认得其中一个就是她岚提到过她那个当民警的叔叔,但只认得他的人而已,没有实际交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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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下田?”
                            她岚的叔叔一边翻身下摩托一边问,这是一个十分结实健硕的大汉,也是附近出了名能干的一个民警,皮肤十分黝深,大家都叫他棕哥,听她岚提到过他这个外号的由来,是他天生皮肤就深,小时候同学给他改个外号叫黑哥,他不喜欢那样叫,说自己是不是黑是棕色,所以后来改了口叫他棕哥,一直叫到现在。
                            和棕哥一起的另一个民警却认识张健行,当看到他大口喘气的举动时不禁有点奇怪,“不是说你不开果林了吗?又打回主意继续开了?”
                            “不是,不开了,只不过走惯了这里,逛着逛着自然就逛了过来。是了,刚刚避雨到里面去,在里面看到一些可疑的东西,不过劝你们捂好鼻子再进去。”
                            张健行看着棕哥朝小屋子里面走过去,忍不住提醒了他两句。
                            棕哥却没有捂鼻子进去,只是进去之后不久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走出来,也将那张锡纸捡出来了,“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在里面放毒。”
                            “听说近来你们抓这个抓得很严。”
                            张健行眼不转看着对方手上捏着的锡纸,“看来那些人真得很猖狂。”
                            “反正有得忙就是。”
                            棕哥骑回车上,用个袋子将锡纸装好了,环顾一下远近,“是了,碰上晓清的话,他叫你们借钱别借给他就是,还有平时叫早明那小子别有事没事到处逛,像个日夜神一样,那小子真让人担心,听说他挺听你的话。”
                            “那小子其实挺懂事,不过小孩子嘛,跟他多说几句是好的。”
                            张健行笑道,感觉面前这个皮肤黝深的大汉交谈起来平易得很,就是那种在他面前什么话都不怕说的人,平时在村里人口中也听闻过他非常好相处。
                            棕哥再聊两句之后便就不聊,爽快地说声“先走了”就和同事骑着摩托车离开。
                            剩下张健行有点茫然地站在田边,目送摩托开得不见踪影了才移动脚步,回头再看一眼小屋子的门口之后便准备回村里去。
                            回村途中慢慢的散步走,想不到走至半路又碰到晓清跟那个胖汉同坐的皮卡,但这次只看到胖汉却不见晓清,问起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晓清在后排座,而后排的车窗又下着帘子,所以看不到他很正常。
                            跟那俩又打了个招呼,接着再走一阵回到村内,心里面度量着晓清大概是不想和村里人碰面,所以才换到后排座去并且连窗帘都拉上,如果是的话,也不知道他以后什么时候再回村里来。
                            在出租屋闷着,又拿出钱折数了几次上面的数目,收起钱折之后人闲得条件反射般长叹一口气,眼下也快十二点钟了,然而刚才在田边小屋子里面闻到的恶臭还浮在脑海里,所以饭不准备做得太早。
                            那头想起早上给做装修的那几个朋友打过几次电话,想约他们出来玩,然而对方现在都有活在身。
                            这头忽然又想到老家那边玩得来的两个伙伴,算一算都有差不多一年没见了,多少想见个面,但那是想想而已,因为现在让他最烦的就是老家那边,老妈出的那个课题,自己回去的话敢保证就得马上为跟村里姑娘相亲,而且现在离中秋不远,要回的话不在老家过完中秋之后再出来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反正就是:烦。
                            总得有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吧,躺在床上忽然心血来潮,是回想早明昨天熬的一锅粥,而他自己本来也是大爱吃粥的人,当下就到集市去买粥料。
                            走到市集才决定买什么,原因那个集市供货很不稳定,一到就买了两斤猪骨,虽然不怎么新鲜,但回去之后准备用盐腌两个小时就行,猪肉就不准备买了,不新鲜的猪肉做粥料的话很难去味。
                            猪骨是冲着用来熬粥底买的,走进杂货铺买了一些肉丸,再到菜摊买生菜的时候忽然碰到了玲姨。
                            玲姨也是出来买菜的,平时这个时候是鞋厂的工作时间,问及之下才知道对方今天感冒请了假。
                            玲姨买的菜十分少,也就两棵生菜几条咸鱼,眼看就是一个人的份量而已,买完菜跟张健行告辞一声便转身要回家去,一边走一边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买感冒药。
                            张健行便想起自己之前感冒买的那瓶感冒药,自己前后也就只吃了十颗不到,最近一次吃是在昨晚,吃完之后顺便把药瓶放进裤袋里面,现在伸手摸一摸裤袋确实还在,于是一边掏出来一边快步朝玲姨赶上去。
                            “前面感冒买的,里面还剩大半瓶,反正我很少感冒,放着只怕也是要放过期扔掉,与其浪费倒不如让给你。”
                            “嗯,我以前感冒也是吃这个牌子,那我就懒得去买了。”
                            对方接过这瓶药,放进裤袋之后却掏出钱来付给张健行,张健行当然推回去不要。
                            “是了,我刚才在果林那边碰到晓清。”
                            “在那边碰到他?他到那里干什么?”
                            提到儿子的事,这个母亲的表情忽然专注起来,不像刚才心不在然的色彩。
                            张健行于是将果林那边碰到晓清的情况告诉对方,包括那辆卡车和开车的胖汉,讲得不算详细但交待总算清楚。
                            对方想了一想,又问那个胖汉长什么样子,对她描述完胖汉的模样之后,她又问胖汉大概多少岁年纪,再问抽不抽烟,这种渐渐详细的提问难免让张健行认为她认识那个胖汉。
                            “你认识他吧?”
                            张健行干脆问了,然后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色添了凝重,虽然看得出在尽量表现平和,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凝重的气息显得更沉。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吗?”
                            玲姨问道,张健行说没有之后他便将家里的电话号码说出来,他于是拿出手机记下来。
                            “你下次再碰到那个人的话,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行不行?”
                            “没关系。”
                            “谢谢你,我先走了。”
                            告别过后玲姨转个身离开,单薄的背影不禁让人感觉几分凄凉,生活的操劳和精神上的压力已经使这个女人一身憔悴。
                            回到出租屋,坐下来平淡静了几分钟,吹了一口气就开始动手做粥,他做起食来手脚好是麻利,当然要熬的粥准备功夫也简单,洗好猪骨用盐腌起来,米用清水先泡着,一个多小时之后做底的粥料一股脑放到锅里面,摆到火头上猛火转温火,前后两个小时就熬好。
                            将切好的肉丸和生菜倒进去煮两下便能上锅,独个儿在出租屋吃了个撑,才怪自己放的粥料太多,吃完还剩半锅粥,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超量操作,感觉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确实相对难以把握份量。
                            喜欢做食的人往往也特别不喜欢浪费食物,想一想之后就离开出租屋,朝村尾走过去。
                            是去看在村尾能不能碰上早明,早明也是个极喜欢吃粥的人,碰到的话看他过不过来吃,到了村尾买了一瓶汽水,坐到前天和那小子一起坐过的地方,手托腮帮一边挨着时间一边等着工地放工。
                            也没等多久就终于看到早明从工地里面走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同校两个同学,都满身脏,一大把的汗水。
                            看到张健明之后,本来疲累的气息仿佛一下子扫光,手掌用力打了个大大的如呼,兴冲冲两条腿加速走过来,一坐下就滔滔不绝说起今天搬砖的事,张健行却对他说的事没啥兴趣,只提起自己今天粥熬多了,现在还剩半锅,问他过不过去吃。
                            那小子果然一听到吃粥就答应得快,但要回家跟老妈报到一声,再洗个澡才能过去,那么张健行就先回出租屋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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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八
                              也许没多少人认真掂量过虚荣在人生当中的地位。
                              通常认为它是好的,或者认为它是不好的,当然大多数人认为它有点多余。
                              我们实在应该认真对待自己的虚荣,马虎不得,它是一笔不错的财富,至少跟你其他财富随时相伴不分。
                              几个学生到工地干活,早上约好一起走,一路走一路描述自己昨天的成果,当然不忘亮出干活时身上弄伤了的地方,在这些小伙看来,那类伤痕就如战场上的战绩般辉煌,和村里长者两眼发光谈论自己年轻时候的艰难一样神气。
                              那样的辉煌当然在任何人群当中都时有发生,虚荣的心常常趋于展示身上认为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即使仅仅为了给自己的心情增加几分色彩,再简单点说,能高兴一点的话为什么不高兴一点?
                              提起赚到钱想买什么,四个同学当中有三个早就下定决心买游戏机。
                              同学口中的游戏机就是那个年代风行一时的小霸王学习机,跟任何东西一样,它可以用来学习也可以作为游戏工具,算是电脑出来之前学生心目中最理想的游戏产品之一。
                              只有早明不准备买游戏机,问他到底赚到钱准备用来干什么,都怂恿他也买一部吧,他却表示自己之前在张健行那里玩过了,也不是特别喜欢,他想买的东西很多,但都不贵。
                              四个小伙伴的话题让张健行心里面增添了几分兴致,心情轻快了不少,他今天是大早出来逛,一直从村尾头逛到村尾,刚逛到这边的时候就碰到四个小伙伴了。
                              陪四个小伙伴走了一程,目送他们走进工地之后又剩下自己在外面走,虽然说现在生活比较自由,但自由到有点无聊就是了。
                              一路逛过去,人在漫无目的的时候,眼前最方便走的路就自然成了目的,是一条通往镇区的土路子,在村民口中得知它曾经比现在小很多,曾经是连接这条村庄跟远处另一条村庄的捷径,那另一条村庄就是现在镇区的前身。
                              镇区也是在起飞年代开始扩建的,这条土路随着镇区扩建而变宽,镇区建得越大它就开得越宽,它们是一对时代的正比值。
                              半路上却又碰上了昨天那辆皮卡,认得它外皮的破旧程度也记得它的车排号码,走近一点都甚至能听到它行驶时颠动出来的金属声,破旧到不禁让人想象它哪天走着走着忽然散架的场景。
                              开车的依旧是昨天那个胖汉,他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自己没有下车,而是后排座里面一个年轻人打开门走出来,那个年轻人不是晓清,但目测比晓清大不了几年。
                              年轻人下车是为了到村口一个杂货铺里面买烟,张健行也进过那条村子,它跟自己现在住的村子差不多大,也差不多格局,玲姨的爸妈就住在里面,听说那两老已经很老了,但年轻时有点积蓄,晚年过得应该还算不错。
                              那个小伙子买了烟之后,离开杂货铺却没有立刻回到车上,而是朝这边走过来,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原来他是过来请张健行抽烟的。
                              “谢谢,我不抽。你认识晓清?”
                              “认识不久,很谈得来,他跟我提到过你,说你很讲义气。”
                              小伙子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俨然一个走惯社会的人,甚至让张健行感觉老成到远不属于他该有的年龄。
                              “你们住哪里?他现在也跟你们在一起?”
                              张健行问起详细一点的话,问时又打量了两眼卡车的前座位置,但由于现在角度太直,只看到从车窗扔出来一个烟头,见不到那个胖汉。
                              “他现在不跟我们在一起,但也差不多,大哥你现在到哪里去?”
                              “准备到镇上走一走。”
                              “有点不巧,我们才刚打镇上过来,不然就可以顺便载你一程了。”
                              两个人交谈期间,只见皮卡终于开动了,调了个头朝这边开过来,那胖汉的驾驶姿态依然如昨天一样轻描淡写,也和昨天一样跟张健行他打了一个微笑的招呼,那是混惯社会的人独有的笑意,套近乎的气息。
                              “阿行你好,又见面了,我叫郑海寿,大家都叫我海肥,你跟着叫就行了。上来兜一兜风?”
                              胖汉说时脸上的微笑自始至终保持着,甚至能让人感觉将一直笑到离开为止。
                              张健行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话,声音还真跟他的形象贴切,中气十足,十分的粗糙。
                              “寿哥你好。是了,晓清他老妈叫我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
                              拿出手机按开了通话本,恰好对方也有手机,于是就把昨天玲姨给的电话号码让对方记下,对方也顺便要他的电话号码。
                              张健行自然不想给,只是不给的话肯定显得自己怪怪的,只好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也一并给了。
                              “上来上来,一起到兜个风。”
                              胖汉郑海寿满腔友好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邀张健行上车去。
                              “不,不了,我有事要干,下次再说。”
                              张健行微笑着推了这场好意,再跟对方客气几句之后双方才道别,站在那里目送车子开远之后才又朝镇区那边走。
                              那个胖汉到底跟玲姨什么关系,有多熟,是干什么的?脑海里打了一串疑问,然而不管怎么样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是了,所以很快就不再想它。
                              沿路一直走,没多久就到了土路尽头,镇子那边有条水泥路正在铺设,前晚看到它的时候才铺了二三十米,想不到两天不到又多铺了长长一大段,现在看来两三公里都有了,名符其实起飞年代的速度。
                              这个镇子看来是要彻底改变面貌了,不仅公路在飞速延伸,镇区里面也在建不少楼宇,有些作为住宅楼,有些作为工厂或商铺,还要铺开一个光鲜的广场,就在离冰室不远处。
                              镇区现在看来还不算太大,至少相对于珠三角其他重点镇区来说还是差点体量,但人绝对的多,商铺不少,不仅是商铺,还有街边摊档。
                              比起进商铺,张健行更喜欢逛街边摊,喜欢那种露天之下的丰富感,挨着菜市场边上的地方摊子最密集,逛着逛着忽然看到书摊跟前有一个熟人,便朝她一边打了招呼一边走过去。
                              “哎是你呀,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过来找明捐?听说你前天来找过她。”
                              是她岚也到镇上来了,她看到张健行之后便放下自己刚拿起的一本书,两人就在书摊跟前聊了起来。
                              “哦,前天我到城里买手机去,回程的时候经过这里,就顺便到冰室坐一会,她当时已经放工了。”
                              张健行说道,一边说眼睛一边扫着书摊上的书目,他也有自己想买的书。
                              她岚到镇区差不多两个小时,主要是到冰室找明捐的,她跟明捐也算是闺密一样的友谊了,每次回村里,如果她人不在村子里的话,肯定就是走到这边找明捐,也因此跟冰室其他店工混熟了。
                              “刚才在冰室坐了一个多小时,想起今天是周末,就走过来看书摊开不开。”
                              她岚说着又拿起刚才那本书,一边翻一边点头,看得十分专注。
                              这个地方是远近出了名的摆摊点,尤其到星期六和星期天摊子更多,如无意外的话这两天都有人过来摆摊卖书,她岚是一个十分喜欢看书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日子。
                              张健行也终于找到自己心仪的书,是养殖教程,他离开学校之后很少看书,看也是看养殖教程读本,对这方面的知识十分感兴趣,甚至做梦都梦过有一天去养猪。
                              在那个年代,或者说在网络普及率还不高的年头,街边书摊非常普遍,随着网络普及率提高纸质书刊渐渐衰落,之后才很少见到它们踪影。
                              书摊上最多的是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成功学书藉,在痴迷的人眼里就像些圣经,或是成功人士所写,或者是其他作家描述成功心得的读本。
                              当然成功学自古就风行,毕竟不想成功的人没几个,估计那些心得读本还会一直流行下去,直至世界上再没有成功的例子为止,相当于世界上再没有人的时候,张健行以前也曾经对那类书很感兴趣,但总是看不进去,甚至看得心情有点烦,如今摸了摸一本半新不旧的《方与圆》,但也只是摸了一摸而已,他现在看到成功两个字就想起果场的伤心事。
                              两个人最终都挑了自己喜欢的书,她岚挑了好几本,张健行也拣定了一本。
                              “养猪?”
                              她岚好奇地看着张健行买下来的养猪教程,“你以前养过?”
                              “没有,有点兴趣而已,以前有过两本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看到就补卖回来。”
                              张健行笑道,也看看对方挑的几本书,不忘打趣一句:“你在大学上魔术课?”
                              她岚一时给逗笑了,因为她买那几本书的主题确实相差有点远,一本教人玩魔术的书,一本跟会计学有关的书,一本年代久远的图册,一本介绍邮票收藏的书,“我看书很杂。”
                              书摊上面的书出版年代各有不同,不仅有书,还有旧杂志和旧报纸,它们其实是收破烂收回来的,收回来之后将完好度高的另外分成一堆,运到这里开摊卖,比卖到回收站那边价钱高一点儿。
                              对于菜市场外面这个杂货市场,其实叫它旧货市场也同样贴切,因为它里面绝大多数东西都是旧的,老旧或者陈旧甚至有的破旧,如果运气好加上眼光高的话保不准会淘到古董级数的货色。
                              两人买完书之后就一起朝冰室那边走,其间张健行将最近一次碰到晓清的经过说出来,不忘问她岚:“和他在一起那个人叫郑海寿,你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
                              “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许久之后两眼一眨,表情如恍然大悟,“哦,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很久之前的了,跟我爸差不多大,听说跟晓清他爸有过过节,晓清现在居然跟他在一起了?”
                              “什么过节?”
                              张健行很是好奇,同样是因为她岚的话让他对晓清的情况多添了两分担心。
                              她岚轻轻叹了一口气,表情忽然爬上了几分担忧,“晓清他老爸当年赌得很厉害,那个郑海寿也是烂赌的人,有次他们两个人赌得很大,郑海寿欠了他一大笔赌债,后来几次讨债却一分钱都没有讨到,郑海寿称自己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可是晓清他老爸接着却在一个赌摊上看到他拿钱出来赌,说他有钱不把旧债还了,简直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说了几句挑衅的话,两个人都是狠人,最后大打出手,晓清的老爸最后把对方打得缝了十多针,住了半个月医院,对方出院后到处扬言早晚找他算账。”
                              “原来有这回事。”
                              张健行听得有点不是兹味,心里面说当真是个狠人,当然现在最麻烦的是晓清居然跟那狠人走在一起。
                              “晓清怎么搞的,再胡闹至少也不要跟他走在一起,真叫人担心。”
                              她岚专注于这个话题,以至于自己有一本书掉在地上居然也没有察觉到,是张健行帮她捡回来的,捡的时候从书页里面抖落几张旧迹发黄的邮票。
                              “这次真是捡到宝了,这套邮票现在很难找,嗯,还差一张就满一套了。”
                              这个女生的专注变换得飞快,刚刚还专注于晓清的事,转眼之间注意力便全到了几张新得手的邮票上面,也许是她很喜欢集邮的缘故吧。
                              “读书真好,像你这样只有兴趣没有烦脑。”
                              张健行是真心这样说的,当然对于不少人,读书期间往往憧憬毕业后的世界,毕业后工作一些日子却回过头来羡慕读书时候的时光。
                              “也有烦的,像我们学生总是没钱用,我多想早点出来赚钱。”
                              对方客气几句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原因是她看到了一个人,脚步停了一停之后又马上快步走上去,“晓清是你,问你个事情。”
                              原来她是看到晓清了,张健行也看到了晓清,他坐在一个小商店外面的公凳旁边喝着可乐,也早向这边打了招呼,两个人便走过去说话,主要是她岚在说。
                              “晓清你是不是跟一个叫郑海寿的在一起?就是很久之前跟你老爸打过架的那一个。”
                              这女生不哆索,直奔主题,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又说:“我问你一个事,你是不是在吃那个东西?”
                              “吃什么了?”
                              晓清脸上疑惑地问道,一边问一边朝旁边的位置伸了一下手掌,是招呼张健行和她岚坐下的意思,动作懒散又老到,就像一个出来走社会走熟了的人。
                              她岚转过另外一个问题,“我跟你说,你别胡闹,不然出事的话玲姨可受不了。”
                              “少担心。”
                              对于这个问题,晓清只轻描淡泻回答了三个字,回答完就仰起头把剩下的小半瓶可乐喝光。
                              “最近一次是烤烧那天到你家碰到你,那次之后你就没有回去过?”
                              张健行这时候才开口说话,等着对方摇了摇头之后,又继续说:“我昨天把碰上你跟寿哥的事情跟你老妈说了,她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她近些天精神不太好,还感冒了,你还是少让她的担心吧,换了我是她我也受不了。”
                              晓清垂眉低头一阵,是一副冷静的表情,然而这个表情一转眼就过去了,随即一脸笑意的扯开话题:“什么时候又烧烤?自从去年中秋烧过一次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烧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至少给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再叫你,嗯,就明天早上,你自己过去也行,记得过去就是。”
                              她岚临时作出了这个主意,说完用一本书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记住别忘了,我先走了。”
                              两人跟晓清聊了一阵之后便动步离开,继续朝冰室那边过去,拐过街尽头的抹角时张健行回头去看,只见晓清他已经改变了坐肢,把两只脚也搁到公凳上面去,低着头用一根手指在公桌上乱画一通,俨然一副烦脑来了的样子。


                              IP属地:广东16楼2021-09-04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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