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牵我至外行走时，暖阳正好。风也软，如我两条迈不开的腿，左右脚一拌，双膝便棉花似的伏跪在地上。可我摔过不下五次了，早已深知其中关窍，再不能任嬢嬢牵我的手顺势拖我前滑三尺。软臀堪堪向后一压，尽将力气敦实落在尾椎尖尖，手再一扯，扯着她回头看到无力的我。）
（她并非不疼我，只是对我不曾太过仔细罢了。待她回首，方于原地闪眸望她，盘坐青石板上，活像个小仙童。）

”小殿下，可是摔疼了？“
【她扑地时，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一跌，两脚不听使唤地跟着跌去。手从姑姑掌中滑落，十指张开，扒拉在砖地上。骇得姑姑急急蹲身，将我从腿上抱起，一手抚着我的脑袋，一手在背后拍着。】
【——我不疼，可我不知怎么说。张嘴闭嘴来回两次，只听得咦咦啊啊。眼见着前头扑地的人还没被那嬢嬢发现，乖巧的坐在原地。我只能重重地在姑姑怀中挥着手，急着指过去，很是大声地挥舞。】
：爬！——爬！

（嬢嬢试图牵我，可我还没来得及将撑在地上的藕断似的小手递给她，便听后面又是“扑通”一声。那一声并不清脆，似乎是个捏实的肉圆拍在地上的声音，几分好奇，我回头向后瞧去。）
（是她啊！原来不是肉圆子，是近日出来顽时总能遇见的姊妹。她直剌剌指着我，似乎是在打招呼？她生得也好看，遂亦向其弯眸。）
：咩咩——

【软绵绵的肉包子黏糊糊地发出声音来，咩咩——是我的名字。我眨了眨眼，拽拽姑姑的衣襟，又指指她，口中含糊两声，两厢的嬢嬢便走近了，我晃着腿，从姑姑身上下来，捏了捏她的胳膊，搓了搓她的软乎乎的手心，突然笑起来，展了两颗新出的牙。】
：爬，爬，爬！
【突然伸手指了指她的腿，抚掌拍了两下，又笑着蹲地，拍了拍地砖。】

（她亦眨着眼，我便也不坐了，伸手让嬢嬢拉起身，摇摇晃晃又朝她前去。二人相近，莫名看她拎起我的手，左掐掐，右捏捏，好似在忖度我的斤两。）
（这月我又长了个头，嬢嬢说的。今日晨起，她笑吟吟给我取了新衣裳来，嫩芽般地翠色，我不是很喜欢——相较于园子里的树叶，这颜色实在是太淡，像是不太好吃的冬瓜汤。但咩咩好像很喜欢，还指着我的腿？）
（我立刻晓得，她是在钦佩我已会走路，而她好可怜，尚要被她的乳母抱在怀中。于是将手，她捏过的那只手，遥遥伸递过去，像姐姐抚摸我那般，抚她额前发。又牵她手，不待身后人阻止，便试图牵她往前走去。）
：啊——
（咣地一声，我又绊了，且直接坐在了她一双小鞋上。）

【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前寻摸去，一脚深一脚浅，软软的足底似踩在泥巴里，才走那么一两步，她却突然直直地往后跌来，小腿一重，她将将坐在我的鞋尖上，而我往后一仰，“咚”地一声，屁股着地。】
【一时没说出话来，看了看她的后脑勺，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上坐着的人，摔得倒也不痛。只听得身后姑姑奔来的脚步声，再被人扶起来之前，先从她屁股底下将脚挪出来，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了手。】
：来，爬！

（摔倒了，习以为常，便在地上坐得安稳。只是我臀下小凳突然动了动，一时浑身跟着也扭起来，方才牵咩咩的手不知何时早松开了。回首仰她，未料她竟站得比自己快，看呆了我，也没注意她伸来的小棉团。）
（嬢嬢和咩咩乳母已然一起追来，却围着我二人不敢上前，两相觑觑，说话声都小了，但大约声音再大我也听不懂的。只是我忽然就委屈起来，我明明会走地，怎她站起来比我快呢？本公主太委屈了。）
：哇——
（哭了。）

【嗨呀，肉团子脸上下雨啦！我看的入迷，从她抽搐的小脸，汩汩的泪花，再到一字一字清亮的音节。我想——我哭起来时也是如此吗？左摸摸，右掏掏，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口袋来。慢吞吞地解开系带，里头装着丸子那么大的糖豆，两粒。两手捏出一颗来，便要往她嘴里送去。】
【脚才凑近她一步，指尖一松，糖豆子在送入她口中的前一秒坠了地，轱辘了个儿。我瞧了瞧，可她还在大哭——我砸吧了嘴，看了看那沾着泥灰的糖豆。一扭头，将袋子里最后一粒糖豆取出来，准准地塞进她的嘴里。】
：里七！
【继而蹲下身，摸到了地上那一枚，正要往自己嘴里送。】

（她不知打哪寻出的糖豆，看着大得吓人不说，竟直塞进了我口中。立时忘记再哭，开始思考这东西是直接咽得好，还是吐出来得好。可未等我想明白，出神盯她的片刻，便见她要去捡起地上那颗灰扑扑的珠子也往自己嘴里送，我大骇，万事再顾不得，蹭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向她掌中打去。）
（很是不巧，因用力过猛，提气的档口直接把珠子吞咽下去，趔趄间坚持将那颗浊丸打掉，继而剧烈咳嗽起来。）

【手腕一震，那糖豆弹落地面，跳似的弹了三回，滴溜溜的滚走了，一路上沾着泥灰包了浆，成了一颗黑黢黢的仙丹，直到草皮边上才停下来。本想上去追，却听得咳声阵阵，我回头看她，她正咳得小脸涨红——怎么啦？怎么吃的这样急？大约是同我一样顶喜欢糖豆吧！】
【可来不及我安慰，后头来的姑姑便将她抱起，我正捏着空袋子，向她伸手去。而身下一空，也被抱起，两边的姑姑笑说了些什么，便兀自地回头走了，我趴在姑姑怀中，遥遥指着霜霜，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