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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无数山(国设/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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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我流耀菊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10-01 21:36回复
    壹、沧海客
      龙朔三年,唐、新罗于白江口败倭、百济,数年后,天智天皇遣使觐唐。
      在淼茫浩瀚的东海上航行凡一月,其间疫病恣行,洪波怒如雷奔,起先大家都尚还平和镇静,但连日的惊涛让所有使节心情凄凉,极目远望,毫无岸的踪迹,大海连绵无尽;随着遭遇不测的人一天天增加,压抑着的对死亡的恐惧再也无法隐藏,尖利的嚎哭声塞满了日日夜夜,这些使节此番大多是初次经历觐唐之路上的多蹇,但本田菊却不同,先前家姊*尚在时,还可沿渤海岸而行,如今却只有横渡东海,虽说一国之灵,生命顽强,并不会轻易遭受性命之危,但他心思缜密,这情景到底还是诱发了他惧死的悒郁与忧戚。
      在抵达唐土后,使节团几乎间不容发地又北上长安,仍是走水路沿运河而行,沿途的繁盛几乎让使节团目无暇接,夜灯乱星,锦帆连涯,本田菊前次随使赴唐时,这里还略残留着战乱后的衰弱,但百废俱兴,业已初露盛世端倪,未曾料王耀竟在相对于他们来说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已繁盛如斯,本田菊的内心霎时涌起复杂晦涩的情感。
      自洛阳向西又航行几天后,使节团的跋涉终于望到了尽头,抵达长安后修整一日,赴大明宫觐见,唐皇见其于宣政殿。
      按照惯例行礼后,预想的怒气并未如约而至,上首的王耀恬然貌似忘却了之前的恩怨,调笑道,“千秋僭帝,一旦称臣。”王耀这般说,仿佛眉眼都噙了笑意,丝毫不见当初作雷霆之怒,拍案率寥寥万人远渡重洋援新罗的模样。然而本田菊此番并非初次与王耀交涉,自然不会将他的矫饰当真。王耀话里藏针,意有所指,他明白王耀正是讥刺他当初国书的失敬。
      推古天皇十二年,他欲借彼岸新朝初立的机会摆脱臣属地位,于是参照昔挛鞮撑里给王耀的信,自称为“日出处天子”,对王耀,则称之为“日没处天子”,本意是东西方位的代指,而王耀却怫然不悦,拒收了这封国书,一个向来俯首称臣的相邻小国,竟然敢把自己的国主和上邦的君王对等起来么?日出处和日没处倒还可以理解为不懂礼仪的方位描述,不书名也可以勉强宽容是不仔细的遗漏,唯独这个“天子”,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没有斡旋余地的,纵然生性阔达,王耀毕竟是久居上首,这种被冒犯的不快感令他几乎看也未看便拒收了国书,不予回复。
      对于高度自矜的本田菊来说,这不啻于是暴风霹雳,尽管招致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特别难以想象,但王耀将他视作臣国,拒绝站在平等的地位与他交流的态度让羞恼与痛苦不断在心中交织。
      好在本田菊并没有退缩,他仍是作了努力。虽然口头上没有表示,但天皇到底明了了回书丢失的真情。这一次小心翼翼地称自己为“东天皇”,而在称呼炀帝时,则与之相对,书为“西皇帝”,这样既显示出平等的态度,又不至于让隋帝感到僭越,已是莫大的妥协。然而这封国书仍然未获认可,王耀照旧是明显露出不快的表情,但派遣了一位鸿胪卿掌客同使节团一同回到日本。
      但是万没料到这位鸿胪卿掌客访日的目的并非礼尚往来,而是作为上邦“宏道”的使者,褒奖了这边有意沐天朝风化、远修朝贡的态度。听到这番话,怨恨和怒火涌上他的心头,尽数焚烧在王耀身上——那位来使在宣谕时,竟将自己的天皇降格为“倭王”,仍然以君臣之道看待两国的关系,他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性格沉默寡言,旁人不轻易察觉,只是默默隐忍于心,将自己推向羞怯的自尊所燃烧的烈火中。
      从王耀现在的反应来看,于他,承认和自己是对等国是荒谬的。王耀不同于家姊、高騊以及任勇洙,他年长而又强盛,对临近小国,他自然不吝君恩,每每对远道而来的朝贡使者,他以几倍于贡品的赏赐厚遇之,然而王耀终归有着哪怕是明王圣帝也同样难免的逆鳞,唯有拱手称臣者方可得他宽仁对待,帝王心难测,所有的违逆都化为屠为九郡、头悬北阙的血河。
      在履行了使者的职责后,唐皇于宫中大摆筵席,以示国威。
      一时鼙鼓如炙,箜篌逦迤;虹裳斜曳欲生云,风袖低昂似雪急。王耀为两位美人所拥,二美人频频向樽中挹酒相劝,至三巡后,面色已是醺然,索性掷杯避席,身上的玉佩随身体的动作玲琅作响,他迳自行至中央。皇帝眼中笑意深了些,屏退诸乐伎。只见王耀向上首拱手,开口:“臣欲为陛下与诸使节献《剑器》舞。”因着特许剑履上殿的缘由,王耀自鞘中拔出佩剑,借着醉意,舞了起来。这舞本是要女子执双剑,遒劲中孕育秀美,方为最佳。况且王耀并未身穿长袖轻软的舞衣,而是行动极其不便利的广袖朝服。这样要如何才能跳出美丽的舞呢?列坐的群臣都疑惑万分。未曾想王耀即兴将原本强健却显柔和的姿态演绎成了更为英武利落、独具刚劲气概的风格。纵使节奏并不很快,在这种沉稳雄浑的气度中,肃杀氛围比紧凑的鼓点瑟弦所蕴含的更多。
      先前波澜不惊而又漫长的乐舞让本田菊感到百无聊赖,王耀的剑舞霎时让他震颤不已,在座中隐忍住沸腾的心,默然注视着这一切。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10-01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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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的舞姿中,有一种原始的力量感与血腥气将他攫走了。纵然在先前与王耀的交战中也曾朦胧地感知到,但远不及这次浓烈。毋宁说王耀在千年来的战争中历经的不胜其数的杀戮透过冰冷的铁器传来鲜血的腥臭,与自己深潜于暗河下的某些天性产生了共鸣,本田菊看着看着,但觉置身于万顷碧波中,毫无抵抗地载沉载浮。
        与此同时,在他胸中,孩童般的茫然无措也有增无减——唐土华美的章服殿宇、齐备的礼乐乃至先进的制度……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所不能启及的。大明宫抗殿万丈、峣阙九重;唐人皆彩饰缯锦;就连玛瑙杯中的酒也宛如蓝田色泽上好的玉石,本田菊不能相信,酒竟会这样美丽;樽是琉璃制,透明澄澈如晴空……而王耀的高大与同为国灵的自己的幼态相对比,让本田菊不禁忖道,自己与他当真是同一世界的人吗?莫非是自己的时光流逝得格外缓慢么?
        他顿时觉得置身于此格格不入,局促不安起来,低下头不看任何人。
      长安秋宿雨厌厌,寒气袭人,淅淅沥沥滴冷梧桐,滋生无限幽愁。
        本田菊将在很长一段时间作为王耀的弟子留在唐土。原先他被安排与任勇洙同住,但任勇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一向宠爱这个孩子的王耀无奈,只得另又辟了一处平时闲置的宫室。
        虽说并非初来长安,但如此久居,前所未有。在日本国,他是一国之灵,自是万般优遇,即便是天皇,也须对这稚童敬重有加。但如今远泊唐土,事事仰人鼻息,无论如何都是不自在的。
        风雨持续不止,长夜漫漫,不能安眠,侍从们都睡静了,本田菊悄悄走出门外,沿着昏暗的廊桥前进,忽然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携着满地灯光向这边走来。
        “寂寞无聊之时,我便会来这儿。”
        那人和身边人一面说话一面走来,这声音是王耀的。本田菊心中惊慌,仓促行礼,“臣见过圣人。”王耀面上并无惊讶,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在长安一切都与在倭国迥不相同,不知菊卿可还习惯?”
        本田菊答道:“臣伏惟圣朝至仁,赦绝缨之罪,全臣性命,铭感无似。”
        王耀听惯了这番套话,适逢他醉兴正浓,更是不耐,喝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比成人更要心思深重!这种话人人都会说,朕不愿再听。”
        本田菊无可奈何,只得勉强作答:“臣万死。但圣朝繁荣,实为臣所不及。得以恩准学习,臣心中喜不自胜,岂会作他想!”便匆匆告退,回宫邸了。
        王耀皱眉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沉思良久。
        *此处百/济与菊系姊弟设定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10-0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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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10-10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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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不堪柔
            当阖宫上下都在为平定高句丽而欢庆时,遥远的西域早已时移事变。大食国灭掉了波斯,王子卑路斯率残部奔唐以求援。皇帝在疾陵城设置了波斯都督府,意在借此机会控制西域;但大唐距离波斯有几万里行程,更毋庸提需要穿越茫茫沙漠了,援助不消说是荒唐的。不久,大食国猛烈的攻势就将年轻的王子又驱赶回了唐土,唐皇特为其在长安赁下豪宅,其国灵一并居住长安,赖唐王朝照拂度日。
            阿尔萨兰是王耀自汉世起就有半面之交的友人,两国一直互通有无。以前也曾借阿尔萨兰之口了解目力难及的西域诸事。友人此番投奔,久别重逢,却难觅轻快,王耀不禁有些黯然。
            阿尔萨兰燕居正在寂寞无聊之时,忽闻下仆递上门状。
            王耀猝然来访,两人一时悲喜交集,几乎说不出话来。阿尔萨兰命人取酒食,王耀则不动声色地打量府邸。阿尔萨兰在波斯所筑王宫似人间天堂——庭院里广植花木,排列齐整;处处是喷泉,长长的水池反射出来的波光宛如陨落的群星在闪烁;一切美轮美奂。只可惜现今寄居他乡,仰人鼻息过活,自然不可能仍循往日风格,一切从简,只是室内犹以波斯式样布置。中原工匠不了解波斯审美,毫无疑问,是不尽人意的。
            阿尔萨兰打扮得甚是寒酸,只穿着一件旧袍子,精美繁复的纹样已有风化的斑驳。见此情状,王耀一阵心酸。
            作为随从,王耀此番带上了本田菊同行。不待阿尔萨兰开口询问,王耀已经先介绍了他:
            “这是倭国,本田菊。我的新弟子。”
            本田菊心中十分不快,又没有勇气公然抗议——他屡次发书恳请更换国名为日本,王耀竟毫不理睬!越想越愤怒,但不便发作,只得竭力抑制。
            阿尔萨兰用满怀忧伤的眼睛望着他,本田菊旋即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昔日你曾经与我提及那位大秦国,可惜无缘相见。”
            “哦?您是说盖乌斯•罗慕路斯?诚然,他是个骁勇的战士,同时,也是个英明的执政者。作为对手,我十分认可他。奈何生死人手,成功一时便消亡!”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位拂菻国,同时也算得上他的父亲——德谟诺索斯*,富有深邃的思想,也可以算得上人中翘楚了,但早已不如昔日那般善战,虽有雄心,不过,恕鄙人直言,有些才疏意广。”
            王耀恍神,追思前事,他虽没见过罗慕路斯,但与德谟诺索斯有过面缘。以前传闻大秦国繁荣无比,罗慕路斯本人亦是有气壮山河的英雄气概,日后得以亲见德谟诺索斯,觉得并不如传闻那样是个盖世雄才,虽然相貌清秀、丰姿绰约,举止异常优美,更多表现出来的却是温和沉默,掩盖了凌厉锋芒。
            天色渐暮,秋风习习,木叶枯落,飘零无托,一派萧条景象,催人哀思。阿尔萨兰触景生情,念及自己远赴他乡、命运渺茫,不禁感极而悲。
            “此地环境清幽,兄可安度数十年无虞。”王耀宽慰他道。
            阿尔萨兰持杯的手略略颤抖:“对您和鄙人这样的存在而言,数十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长’。鄙人终究不属于这里呀。”
            王耀将阿尔萨兰的惆怅看在眼底,更多无谓的劝解之言没能说出口。
            阿尔萨兰今日较往日分外易醉,王耀还未至酒酣时,他便颠倒酩酊了,口中呢喃着:“而我又将去往何方呢?或是尘土下的白骨,英名不朽;或是囚笼中的鹦鹉,寿命长久!”
            王耀回想往昔,彼时安息国意气风发、国运繁荣昌盛,王耀曾多次跋涉而来,互通商贸。桩桩件件,憬然赴目。记忆中的友人一向乐观——德谟诺索斯的长矛将他征服、罗慕路斯曾一度兵临泰西封城下,等待着他的这一切并没有令他沮丧失意,在任何窘境下阿尔萨兰也没有舍弃希望,发自内心地认为会平安度过难关。巨大的不幸非要频繁落到这样的人身上,王耀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而后两人只字不提正事,只是就美酒诗歌等种种话题攀谈起来。
            王耀自己政务繁忙,鲜有暇时;阿尔萨兰又要忖度今后如何应对如此剧变,两人各怀心事。匆匆一见,徒然增悲。临别之际,只是相对无言。
            在一旁的本田菊的心被深深震动了,他心中生出一种疑问并为之困惑。跟随王耀学习的这些年,他将这里的史书也反覆翻阅,虽然不是不明白兴废无常、古今一瞬的道理,但是大秦、安息这样雄据西域、盛极一时的大国为什么也会遭逢这种不幸呢?难道是万事万物最终总会衰亡是无论何种挣扎也难以逃脱的命运吗?从前总觉得自己释然了的本田菊,在亲见这一切后,认清了他终究还是在意这些的事实。
            走在前方的王耀拉回他游离的思绪:“今日饮酒过多,吃的也都是些荤腥,且酱汁味道实在太重,回去非喝些茶不可。湖州贡的新叶条索紧细,香气也浓,菊卿要不要尝尝?”
            “谢圣人。”他应道,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开了口,他向王耀询问:“臣懵学之辈,有一事不解,望圣人赐教——难道那样古老强盛的国家也会颓圮吗?”
            王耀答道:“盛衰本是寻常事,能亘古不变的,唯有青山罢了。但他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本田菊点了点头,思考良久,按捺住心中忐忑,问道:“圣人,您也会吗?”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1-10-11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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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耀闻言,正面凝望他,不知为何,本田菊在这炯炯目光中感到了一阵羞涩,脖颈被晕开的霞彩浸染成红色,只好垂下眼睑。
              “卿不见‘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王耀笑着说,声音比以往都要轻微,像是喃喃自语似的。
              “朕虽侥幸绵延至今,然兴亡悠悠,又岂可免于劫灰?”他拦住话头,又恢复了惯常那种云淡风轻,“菊卿,你也想得太多了,别总想这些虚的。”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和往常一样,本田菊刻意与君王保持着不算近的距离。
              他回想起在某次狩猎时擒得的一只绿雉,血从华丽的毛羽间不断渗出,流到本田菊的手和胳臂上,像一根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的线。绿雉眼里满含哀婉——它在求他不要杀自己。
              而自白江口一役,家姊和高騊相继离世后,他的命运也掌握在了陆上强邻的手中。本田菊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向半岛扩张已经是不可能了,如果置之不理,他和王耀甚至任勇洙疏远是自然的,他又得继续偏居在那个小岛上。他深知但凡王耀起了一毫对东方的心思,他都岌岌可危。既已如此,他不得不向王耀投诚。
              他留在唐土,其意在于向王耀祈怜——不要孤立自己、不要吞并自己。
              王耀所谓的“虚事”,却是他日夜惊心的梦魇。
              “你在想朕会不会用对付高騊的架势对付你?”
              本田菊猛然惊起,不敢置信王耀竟然看穿了他的顾虑。
              “朕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讨伐高騊罢了。至于召西奴,她与朕并无矛盾,可惜冥顽不灵,朕屡次调解她与任卿的矛盾,都是无功而返,万没料到她竟会倒戈向高騊。”
              只是你终究还是偏向了投诚你的任勇洙。本田菊腹诽道。
              “任卿是识时务者,知其国小,独事大方可求生。而你,面对以镒称铢的大邻非但不畏,倒还妄图与之为敌。”王耀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你那岛,朕没兴趣。你既已束手,不远山海,归诚中州,就在此安心求学,毋要再起非分之想便罢。”他顿了顿,柔声道,“朕不会强逼你亦像任卿那样的。”
              本田菊感到震惊,他抬起头望着王耀,银白的月亮被檐牙衔了半。王耀的身影在冷光映衬下,显得朦胧微茫。在他决眦后酸涩的眼睛看来,王耀恍惚间像泉水中反射的月光光点,随时会冉冉升起,化作虚幻的萤火虫,消逝在婆娑的幽篁中。
              本田菊蓦地心绪纷乱起来,他阖上双眼——阿姊尚在时,屡屡向他提及王耀,只道海西的国家似仙境般,其地遍黄金,其民免众苦。彼时他尚还年幼,懵懂无知,却也描摹出了一个虚幻的影子。汉时初见,殿宇九重,他与皇座相隔甚远。本田菊俯伏在地,王耀的声音似从另一世界传来,碰在壁上,发出回响,心中的悸动惹得他那一刻几近要潸然泪下。
              也许因为他向往他。
              本田菊这样想着。
              在过去所有他接触过的同类中,本田菊感到王耀实在是其中最值得他怀有感情的。
              *这里沿用了本家古希腊与东罗马为同一人的设定,但性别改为了男性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10-1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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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眼泪还有人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10-23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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