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里，四九城正如烧热了的蒸笼，人行其中，活像是遍身赤红的熟螃蟹。觉禅府的书楼稍高，水扇一转，斜倚窗边，透过枝叶的缝隙，恰能怡然自乐看见外头巷中难耐暑热的三两行人。）
（只可惜今日我也成芸芸蟹军中一员，只因某人生辰将近，需得上玲珑绣庄挑个最时兴的花样子。今日的案头的伙计是熟面孔，与他打了招呼。）
这回不要素的———新上的花样有什么？拣些喜庆热闹的来。

【昨日与玉梦在全聚德品尝烤鸭，未想绣帕沾了些酱汁洗不干净了，也不愿再花心思绣上一块，便想着去玲珑绣庄买上几块锦帕，路上还同黎生抱怨着。】早知道昨日不如去出素斋面了，那一块可是我最喜欢的。
【至玲珑绣庄外，门前管事迎了进去，挑拣绣帕时忽听着一熟悉声音。】可是觉禅府的与尘姑姑？

（阿罗到老都是爱热闹的性子，故而我很自觉———素罗衫与她绝不相衬。换而言之，她在我心里永远是凉州城那个红衣少女。只是确实，时光荏苒，再穿红戴绿不合适，只好在绣样下功夫。）
（话音甫落，那厢伙计麻溜儿的搬出一摞样子，这头一句俏生生的唤。侧首望去，笑道。）是你呀。
（京郊道观一别，我与她年余未见，好在尚且耳聪目明，没闹出健忘的笑话。）巧了，来一道儿瞧瞧花样子，好叫我知道如今的格格都喜欢什么样儿的。

【待眼前人回身，确是与尘姑姑，细细算来我上回同她见面已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我是长高了许多，她却同旧日里的她无甚差别，就连这声音也是一般。】真是姑姑呀，我好久未见你了，还当是自己听错了。
【走到她身侧瞧她正在挑的花样子，选了一个给她。】如今啊同以前也无区别，只不过这蝴蝶这花更精巧些，姑姑瞧瞧。

（应声感慨。）你也长高许多，若不是你先开口，我大抵是不敢认的———怕唐突了。（笑眯眯的添上后话）也更漂亮了。
（显然，“长高了”“变漂亮了”，诸如此类，一定是年长之人见晚辈必备之词，并非套话，而是少年人确如新生的植物拔节抽条，只不过三两月不见，就大换新颜，何况我与她几年未见。）
（翻看手中册子，哑然失笑。）这么些年，还是蝴蝶与花，实在是有些看倦了。不过绣艺好像不同，约莫是岭南那头的手笔？

【笑着回应她的夸奖，这多年不见总有变化，至于漂亮实是不敢称是，京城里漂亮的八旗小姐不在少数，我啊大约就是长开了，比小时候好看一些。】
可不是，没什么新花样。绣工我是不太懂，只觉得瞧着更栩栩如生了，姑姑寻花样是要做在什么上面？【前几次来时，好像见过些绣了小动物的花样，却难免局限于孩童，我这般年纪的不爱用了。】

（于绣艺上不是行家，连带着往绣坊都是少数，胜在日积月累，才和掌柜有了些年岁沉下来的交情。绣样重写实，赞一声栩栩如生不为过，只是比起写意来讲，多少缺了些鉴赏的意趣。）唔，秋冬衣裳。
（绣样停在一页水仙缂丝上，笑道。）提前备友人的生辰贺礼，料想她约莫还是姑娘心性，我挑的恐怕不合眼缘。

【秋冬衣裳，想来那些小动物是不合适了，至于其他大约都是花，毕竟说花样都是花，只能寻一喜欢的花样了。】那恐怕微微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帮姑姑瞧一瞧好不好看了。
【若是同我一般年纪，大约喜欢的都一样，老成不要颜色重了的也不要，剩下的都可。】姑姑尽管挑。

（玫红太艳，兼且在我眼里多半有些俗气；绛紫不必说，富贵太过，又凭添几分老成；淡粉不合适，又不是垂髫小姑娘……下意识就想把指腹放到太阳穴揉，姑娘家的穿着打扮真是不容易。）
（将花样和布匹依次看去，最后相中了一匹湖色绸，添了藕色的滚边。）绣个三蓝加彩百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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