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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 风骨•情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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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10-12 12:37回复
    风骨
      《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牵课乏气,则无风之验也。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昼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
      赞曰∶
      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
      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10-12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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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骨篇译文
      《诗经》具备“六义”,第一项是“风”;这是进行教化的根源,同作者的情志和气质是一致的。所以作者内心兴感而要抒发时,就应该先注意风教的问题;而在考虑怎样用文字来表达时,就应该先注意到骨力。文字应该有骨力,就好比身体必须树立骨架一样;情感要能起教化作用,就像人都具有某种气质似的。文辞如写得整饬准确,文章便有了骨力;能表达出作者昂扬爽朗的意志和气概,文章便能起明显的感化作用。假使辞藻虽繁多,但风教作用不大而骨力软弱,那么文采必将黯淡无光,音节也难于动人。所以在构思谋篇之前,便须充分培养自己的气质,做到辞句有力而内容充实,作品方能放射出新的光彩。这对于写作所起的作用,就像猛禽运用翅膀一样。
      所以,懂得怎样使文章有骨力的作者,文辞一定选择得精当;懂得怎样使文章有教化作用的作者,思想感情必然能抒写得显豁。文字运用得准确而不能改易,作品发生的影响牢固而没有止境:这就是讲究风教与骨力的功效。如果内容本来不多而辞句过于拖沓,文章写得杂乱而缺乏条理,这是没有骨力的表现;如果思想不周密,内容枯燥而文章的气势不足,这是无益于教化的说明。从前潘勖写《册魏公九锡文》,企图学习经典的文辞,使别人都不敢下笔了,那是由于文辞骨力的高超;司马相如写《大人赋》,被称为有“凌云之气”,蔚然成为赋家的宗匠,那是由于它具有巨大的感染力量。若能看到这些重要问题,就可以从事写作了;假使违背这些基本法则,就不要徒然追求文采的繁多。
      因此,曹丕曾说:“文章的气势随作者的气质而定,气质或刚或柔的主要倾向,那是勉强不来的。”所以他评论孔融时就说:“他的风格特色是很卓越的。”他评论徐干时却说:“常常有齐地的特点。”他评论刘桢时又说:“有俊逸的特点。”刘桢也说过:“孔融很杰出,的确具有不平常的特色;他的创作中的优点,别人很难超过。”这些话都是重视作者气质和文章气势的意思。野鸡有着不同色彩的羽毛,但最多只飞一百步,那是由于肌肉过多而力量缺乏。老鹰没有什么彩色,却能一飞冲天,那是由于骨骼强壮而气概雄健。创作的才华和能力,也和这差不多。如果文章写得既在内容上能起风教作用,而又在文句上富有骨力,但是缺少辞采,那好像是飞集文坛的老鹰;如果只有辞采而缺乏教化作用和骨力,就恰像文坛上乱跑的野鸡。只有既具备动人的辞采,又富于感化作用和骨力的作品,才算是文章中的凤凰。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10-12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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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采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若择源于泾渭之流,按辔于邪正之路,亦可以驭文采矣。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赞曰∶
          言以文远,诚哉斯验。心术既形,英华乃赡。
          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1-10-12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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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采篇 译文
            圣贤的著作,都叫做“文章”,这不是由于它们都具有文采吗?虚柔的水可以产生波纹,坚实的树木便能开放花朵:可见文采必须依附于特定的实物。虎豹皮毛如果没有花纹,就看不出它们和犬羊的皮有什么区别;犀牛的皮虽有用,但还须涂上丹漆才美观:可见物体的实质也要依靠美好的外形。至于抒写作者的思想情感,描绘事物的形象,在文字上用心琢磨,然后组织成辞句写在纸上;其所以能够光辉灿烂,就因为文采繁茂的原故。所以,文学艺术创作的道路有三种:第一是表形的创作,是依靠各种不同颜色而成的;第二是表声的创作,是依靠各种不同的声音而成的;第三是表情的创作,是依靠各种不同的性情而成的。各种颜色互相错杂,就构成鲜艳的花纹;各种声音互相调和,就构成动听的乐章;各种性情表达出来,就构成优美的作品。这是自然的道理所决定了的。如《孝经》教导后人:“哀悼父母的话,不需要什么文采。”由此可见,人们平时说话不是不要文采的。又如老子反对虚伪,所以说:“华丽的语言往往不可靠。”但他自己写的《道德经》五千言,却是非常美妙的;可见他对华美的文采并不一概反对。此外,庄子也曾说过“用巧妙的言辞来描绘万事万物”,这是讲辞采的修饰。韩非又曾说过“巧妙的议论多么华丽”,这是说文采太多了。文采太多的议论,修饰得很巧妙的描写,文章的变化这就达于极点了。体会《孝经》、《老子》等书中的话,可知文章的形式是依附于作者的情感的;细看《庄子》、《韩非子》等书中的话,就明白作品的华丽是过分淫侈了。如果能够在清流与浊流之间加以适当的选择,在邪道与正路面前从容考虑,也就可以在文学创作中适当地驾驭文采了。但是红粉和青黛只能装饰一下人的外容,妍媚的情态却只能从人固有的美丽姿容中产生出来。文采也只能修饰一下语言,文章的巧妙华丽都以它的思想内容为基础。所以思想内容犹如文辞的经线,文辞好比是内容的纬线;必须首先确定了经线,然后才能织上纬线。所以写文章也要首先确定内容,然后才能产生通畅的文辞:这就是文学创作的根本原则。
            所以构建文采的途径,有三种:第一为文采形象,是红蓝黄白黑五色;第二是文采的音律,有宫商角徵羽五音;第三为文采的情感,由喜怒哀乐怨五种性情组成。五种颜色掺杂在一起组成华丽的辞藻,五种音律合理排列形成优雅的音乐,五种性情的抒发组成辞章,这都是自然道理所决定的。
            《孝经》留下来的规矩,服丧时期不需要说有文采的话;所以知道君子日常所说的话,并不是不要文采的。老子憎恶虚伪,所以称“美好的言辞不可信”;而他所著的《道德经》五千言则文辞精妙,说明他也并非丢弃所有的华丽语言。庄周说,“用精巧的语言来描述世间万物”,称之为辞藻修饰。韩非说,“精巧的辩论十分艳丽”,也是要讲究华丽。用艳丽的语言辩说,用华丽的辞藻修饰万物,文辞的变化,在这里到达了顶点。
            研读《孝经》《老子》可以懂得,华丽或质朴分别依附于人的性情;详细阅读《庄子》《韩非子》,可以看出文辞和内容重于浮夸。若能从源头上分清泾水和渭水的清浊,在驾驶上辨别正路和邪路的方向,那么也就能够驾驭文采了。用铅粉和黛墨来装饰容颜,而情态却只能来自于一个人的身姿;文采可以修饰语言,而华丽则源于本性。所以情理是文章的经线,辞藻是文章的纬线;经线正确纬线才能够产生,情理确定辞藻才能够流畅:这是写作的根本原则所在。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10-12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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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诗篇,大都是为了表达思想情感而写成的;后代辞赋家所写的作品,则是为了写作而捏造出情感来的。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因为像《诗经》中《国风》、《小雅》等篇的产生,就是由于作者内心充满了忧愤,才通过诗歌来表达这种感情,用以规劝当时的执政者:这就是为了表达思想情感而写文章的。后来的辞赋家们,本来心里没有什么愁思哀感,却勉强夸大其辞,沽名钓誉:这就是为了写文章而捏造情感。为了表达情感而写出的文章,一般都能做到文辞精练而内容真实;仅仅为了写作而勉强写成的文章,就往往是过分华丽而内容杂乱空泛。但是后代的作家,大都爱好虚华而轻视真实,抛弃古代的《诗经》,而向辞赋学习。于是,抒写情志的作品日渐稀少,仅仅追求文采的作品越来越多。有的人内心里深深怀念着高官厚禄,却满口歌颂着山林的隐居生活;有的人骨子里对人间名利关心之至,却虚情假意地来抒发尘世之外的情趣。既没有真实心情,文章就只有相反的描写了。
              古人曾说:“桃树李树不用开口,就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在树下走出路来。”那是因为树上有果实的原故。古书上又曾说过:“男子种的兰花即使好看,却没有香味。”那是因为男子缺乏真诚细致的感情。像花草树木这样微小的东西还要依靠情感,凭借着果实;何况人们写作文章,那就更应该以抒写情志为根本。如果作家所写的和自己的情感不一致,这种作品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写文章时运用辞藻,将事理讲清楚。如果文采浮泛文辞怪异,作品的思想内容就必然模糊不清。这就好比钓鱼的人,用翡翠的羽毛做钓绳,用桂肉做鱼食,反而钓不到鱼。《庄子·齐物论》中说“言辞的涵义被浮夸的辞藻掩盖了”,说的就是这样。《诗经·卫风·硕人》说“穿了锦绣衣服,外面再上罩衫”,这就是因为不愿打扮得太刺眼。《周易》中讲文饰的《贲卦》,最终还是以白色为正,可见采饰仍以保持本色为贵。进行创作应该树立一个正确的规范来安置作品的内容,拟定一个适当的基础来表达作家的心情;只有作品中所体现的思想感情确定了,才能据以配上音节,缀以辞采;从而做到形式虽华美,但不掩盖其内容;辞采虽繁富,但不至埋没作家的心情:要使赤、青等正色发扬光大,而把红、紫等杂色抛弃不用:这才是既能美化作品,又能使内容形式都符合理想的作家。
              总结:
              语言要有华美的文采才能流传久远,这确是不错的。运用文思的方法既然明确,作品中的文采就能适当丰富了。
              但吴地出产的锦绣容易变色,木槿花虽美而不能持久;写文章如果类似这样,只有繁丽的文采而缺乏深刻的思想情感,看起来必然令人生厌。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1-10-12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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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13楼2021-10-1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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