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好多池子，大大小小重重叠叠，自落生便长在这座大园里，哪个池子养了什么样的鱼早摸的门儿清，甚至连石桥下的暗渠中藏了两只叫声最想的青蛙也知道，只可惜我不会凫水，每每只能站在岸边，趴在船头，努力伸长小胳膊去拨水，清凉的水顺着手心划开，挠的痒痒的，咯咯笑着缩起肩膀】
再划远一点，我要到湖中心去，我要去采那支最高的荷花！
【半个身子被婆子死死抱着，唯恐我一猛子扎进水里，被勒的肋骨疼，不耐烦扭动身子甩开她，转身跑进船舱，偎在母亲身边撒娇】
娘，娘
【头顶一条小细辫已垂到后颈，辫尾软软顺在肩头，湿漉漉的小手拽住母亲裙摆，霎时洇出个完整的掌印，小手往身后一背，笑嘻嘻依着腻歪】
我要采一条顶大的荷叶做帽子

【泛舟湖上，船头嬉笑声不绝于耳，有婆子丫鬟护着栓哥儿，并不十分担心，便在舱内小炉烹新茶，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已很久没有如此闲趣时候。】
【待茶香四溢，一盏饮尽，小船已悠悠离岸甚远，寻着那声叫嚷投去目光，须臾后便接住冲进来的孩子】
采荷叶可以，要等船停稳了，娘牵着你的手才行，可不敢再像方才那样往前挣，掉进水里，就要变成小鱼了。
【轻一拧小儿鼻尖，吩咐船向湖心荡去，摸出帕子替他擦手，可手上水渍早已在旁处擦干。顺势在小小额头一抚，按人坐在身边，自登船后便没消停，小孩子精力之旺，实乃大人所不及】
玩的满头汗，离湖心还远着，先歇一歇，方才你指名要的糖莲子，还吃不吃了？

【屁股不过在软垫上挨了一下，身一扭攀上座椅，跪直起身板，一手扒着窗沿，把小胳膊伸出窗外，湖上清风轻轻拂过手掌，但离那些大朵大朵绽开盛放的荷花还远，哼唧了一声】
做小鱼多好啊，我想到湖底去看看，是不是也有一座大龙宫
【兴奋转过头，指名要那个心心念念的宝贝】要孙猴子的金咕噜棒！
【张牙舞爪比划一通，呼哈从座椅上蹦下来，行船稳当，丝毫摇晃也无，照葫芦画瓢摆出个架势，是看爹爹打拳时学来的，只是学的不像，分明是只泼猴】
我还想要乾乾圈，混混绫，还有风风轮，可威风了，娘，给我做两个风风nun吧

【水上风凉，一扫盛夏热意，游舫缓而平稳，依风观景，是妇孺为数不多的消遣，幼子正值顽皮年纪，向来坐不住，手舞足蹈，便笑着给他出主意】
娘不会做风风轮，不过卖货郎那儿兴许有，咱们让人留意着，若听见他的吆喝声，让他放下担子，你去挑一挑，再看看有没有乾乾圈，混混绫，回来扮个小哪吒。
【货郎走街串巷，担子里不少新奇物，孩子们最爱围着挑拣，只是再响亮的吆喝被砖墙一挡也所剩无多，更传不进内宅，孩子不曾经见过听过，只能在园子里撒欢】
免得你再去书房胡闹。

卖货郎？谁是卖货郎？
【挥舞的动作停下，不过想了一刹，立马扮作大人模样，粗声粗气吩咐仆从】叫他来，我看看他都有什么东西
【不时总有生人来家，或是量衣，或是送亮晶晶的钗环，又或是稀奇古怪会出音乐的小盒子，对那些人早已是司空见怪，一气儿吩咐下去，用不多久就会有人把想要的东西捧到跟前，因之并不多放在心上，更在意母亲随口一言，听着小眉头不觉紧皱，满面嫌弃】
我才不要做哪吒，他是笨蛋
【重攀上座椅，趴在窗边看越来越远的湖岸，岸边的八角亭渐渐被船身挡住，繁密的荷花丛中几抹雪白格外扎眼，又起兴奋，小指头摇摇指着，唤母亲来看】
爹爹养的白鹤

【被孩子的模样惹笑，小小年纪，已很有主子气派，只尚不知下一次听见卖货郎摇拨浪鼓串巷将在何时。好在孩子轻而易举便被它物引去目光，圈小身子在怀，顺着小手指处遥望鹤影】
近来他的确清闲不少。
【日前便察觉湖中多了几只鹤，立于碧叶间，尤其显眼。随他外.任.至今十数载，少见他有这般闲趣，不仅养起白鹤，更对自幼便厌的荷叶荷花生出了情。那缸碧绿始终萦绕心头不散，知问他难有结果，反倒是幼子常出入书房，哪怕上次折了花，跌了丹丸，也不过是略施薄惩，并未因此恼怒，兴许孩子知晓荷叶究竟从何处来，遂牵起软软小手，试探着问】
书房那缸荷叶，也是你爹爹养的吗？

【飞禽走兽在园里养了好些，还有西疆来的骆驼，从未见过，稀罕的紧，只可惜没养几日就被爹爹送走，还没骑过瘾呢，撒泼耍赖了好些时日都没得逞，反是难能捱了两句呵责。家里养的动物无不被我嚷闹过，独这几只鹤，连根羽毛也没碰到，不是白鹤金贵，而是他们跑的太快，飞的太高，我追不上，也够不着】
【身量矮，索性站到座椅上，再蹬上方桌，视野立时变的开阔，几乎和母亲平视，没骨头似的歪着】
爹爹的书房当然是爹爹养的，爹爹小气，不许我抓他的鱼
【努嘴告小状，骆驼之外就惦记那几条小花鱼，搂着母亲脖子把小脸贴上去，边摇边求】
娘最好了，你和爹爹讲一讲，让我摸一摸那几个小鱼，就摸一下，不，摸两下，好不好嘛

一直都是你爹爹养着吗，还有别人没有？
【稚子最天真无邪，不懂说谎，哪怕知晓书房内侍奉多为小僮，可心下总隐觉不安。近来几月他虽不似从前忙于公务，却也未多见他回家，不好时常出入于书房，只好拐几道弯向孩子打听，亦唯有幼子不会在意这样奇怪的疑问。然而栓哥儿并不懂他母亲的心思，站在高处，一心看着白鹤，又念起小鱼。揽住黏在怀中似抽去骨头的小娃娃，哄道】
你好生想想，好生告诉娘，娘就去和你爹爹说，让你摸一摸小鱼。
【任由他站在桌上顽皮，一贴嫩脸蛋，笑添嘱咐】
不过只能轻轻的摸，别抓疼它们。

【母亲身体不好，不能扰她，这是被耳提面命的规矩，是而再任性胡闹，也难能忖着度，并没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母亲身上，摇头晃脑嬉笑，不明所以问道】
别人？还有一个爹爹吗？
【卡巴卡巴眼想不明白，心头还挂着那几只鹤，那几条鱼，胡乱应了两句，得寸进尺又央道】
还有那几个鹤，我追不上，你让爹爹吩咐把他们抓住，让我摸一摸，我想要一根鹤羽
【目光越过母亲肩头扫到桌上的果碟，瓜果的清新在船舱内弥漫，才在船头玩了好一阵，又是要这要那，耍的口干舌燥】
娘，我要吃瓜

胡说，哪里还有一个爹爹。
【笑嗔幼儿童言无忌，孩子果然心思单纯，不解其中意，便也不再追问下去，暂且只当是他人至中年转了性情，喜恶也并不会一成不变。】
【将孩子的要求全都应下，甚至拔一根鹤羽也不算什么，他父亲对他有十二分的耐心，与当年待他兄长大有不同，或许是幼子实在可爱喜人，让人不忍苛责，哪怕要天上星也肯去摘，莫说这会叫嚷着要吃瓜果】
坐好了再吃。
【将他抱放回座，因身上始终不得大好，少抱他，而今方觉孩子又重了好些。临登船时，仆妇早已按二人喜好备好各式瓜果，而最应季要数西瓜，稍稍用冰镇了一刻，这会仍旧冰凉清甜，最为解暑】
今儿的西瓜又脆又甜，一会咱们也给你爹爹送一个去。

【正是好亲力亲为的年纪，鲜少假他人之手，非要自个儿来不可，莫管是抹花了前襟，还是摔碎了水盂。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质福纹叉擎起块方正的甜瓜，一口咬掉大半，腮帮子撑的鼓鼓的，急匆匆咀嚼咽下，再送下一口前揣空道】
爹爹吃瓜痛痛，不给爹爹
【瓜果使碎冰镇过才最是清凉解暑，但许我吃的总是要等放到温吞时，没得几回贪凉，晓得闹脾气无用，倒也不挑，歪着脑袋边想边说】
昨天我请爹爹吃瓜，他可疼了，还 痒，荆芥说爹爹不能吃瓜，叫我不要胡闹
【小孩子没有时间，过往事通叫做昨天，叉起块起沙的西瓜，被甜的直眯眼】昨天我骑马了，好高好高的马，昨天我还放风筝了，是美人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