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树下数过了九十九只蚂蚁，仍不见敬娘娘出来。午睡的时辰早过了，她兴许在里头绣花，兴许在忙理新衣，总之偏不出来瞧瞧外头。可又不敢擅闯，若扰了她，便未必求得来。虽她总是对我好，事事依我，我仍是怕。怕她摇身一变就成了姐姐那般，揪起我耳朵来将火辣辣地疼。虽然姐姐也只揪过那一次罢了。
“娇奴，你别站这样近，会扰了敬娘娘的。”
我伸手将娇奴招回来，她许是替我急，可我更怕她急着急着就闯进去了。今日之事，须得万无一失才行。

摧雪是一位同饮涧一般大的奚女，本是想拨去给饮涧的，却时刻想着她们年纪一般大，若是玩到了一处去怕是群玉也不够玩的了。我在学着打璎珞，是想给膝下两位帝姬的，一人一对儿方得圆满，于是又是一午未动，一心在丝线里挑来拣去
“摧雪来，瞧瞧哪个好看”
小奚女生的可爱，同凭桃又不大一样，而门外窸窸窣窣，我原以为是饮涧，信步过去，摧雪开了门，却见饮霜身影，柔了颜色询道
“饮霜来了很久吗？怎么不进来”

门唰地一声被打开，若里头有太阳，此刻我当是从黑暗中感受到光芒万丈。敬娘子一向对我和宛，然我嘴里这句姐姐如何也叫不出口，便总向是对她有愧，偏又说不出来，便常显着唯唯诺诺，只道她莫怨我小气。
“敬娘子安。没，没有，刚来罢了。”
不舍人忧，忙提起笑脸往前去，伸手挽过人臂弯时，正瞥见娇奴半嘲半笑的脸，讪讪将头往敬娘子怀里又埋深了几分。
“霜给敬娘子备了个礼，咱们里头去瞧罢。”

“摧雪去煮茶来”
携饮霜归，另叫摧雪去煮茶，案上放着丝线与玉石
“你和敬娘娘心有灵犀了，最近学着打璎珞，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你来选一选”
做一位姐姐，需要有足够的耐心，群玉下，我也希望能庇护她们

“这可巧了。”
眸弯如月，捧着一张脸伏在案上，细细在丝线中挑选。左右挑开，从中捻出珊瑚色和银丝，搓成一股拎到眼前。
“这样好看，到时候再搭颗萤石作坠子，我定日日带着。”
虽在门前紧张，但已入内坐定，便也开怀。将手中物塞到她面前，仍单手支颐。
“娘子都不好奇，小霜是送的什么礼物吗？”

“霜挑的真好看”
小女儿家的心思柔软而真挚，自那时她迁来群玉时，我突想起从前还在我怀中呢喃的山，她比山还大一些时月，她们年纪一般，如若她还在，应该也是盈盈如她一般的娇女儿，是我膝下无福，但如凭桃说一样，若无机缘官家也不会送这样好的孩子给我。
“你来群玉呼我一句敬娘娘，我都还不曾送一些什么好玩意儿，心里很愧疚呢”
复又偏靥笑对
“霜送的是什么？可让敬娘娘猜一猜？”

“瞧敬娘娘说得，倒像是小霜不识趣。”
屋内日光通透，自低处仰她，时常有一种这才是母亲模样的错觉。可我偏又忘不掉，那位嘴上辛辣，心中柔软，最要命是美极的姐姐。敬娘娘温柔，与姐姐的清艳，像是两个极端世界。
“甜果，蜜饯儿，璎珞，团扇，哪一样敬娘娘也没少了小霜，心里都记着呢。”
哪里又等得及她笑吟吟从天上猜到地下，便跳起身来坐到人膝下，从袖中拿出一叠。
“您一定没猜着，我画了许多张娘娘的小像。”
兽画得多，人绘得少，可这六幅是极为上心的。小心翼翼逐一展开，脸上尽是得意之情。
“这一幅，是娘娘点茶；这是挂画；这幅是做女工；这幅是插画；这是打马球，不过我没见过，是猜着画的。最后这幅嘛——”
微微抬目，暗暗打量着她的神情，含着羞赧又讨好的笑。
“是娘娘给小霜贺生辰，吃，吃羊肉锅子……”

我对于她的母亲，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但我终归要对着还在的她们
“还记得霜初次来群玉，才堪堪及敬娘娘的腰，如今时间过的可真快，都要和敬娘娘一般高了”
我同凭桃讲起刚入宫的事儿时，如今我居充容，能把她们庇护在身边，等她们再大一些，也是圆满了
“你瞧瞧，霜画的也忒好了，就是比宫里的画师都好了”

“哪里呢，敬娘娘惯会哄我，我可瞧见过宫外好些先生的大作，万比不上。”
将前额紧贴着人衣袖轻轻蹭着，在她温婉的笑意下，才糯糯将那点央求开口。
“敬娘娘，今年生辰，您给小霜办个全羊宴可好？近来怕身段横长，总是素着，我馋好久了……到时候我们拉着弟弟妹妹，还有别殿的兄弟姊妹一起，凑个热闹。敬娘娘也好久没看热闹了罢？好不好嘛。”

“这自然是好，既是要办，就得好好办”
我允了她，也想到了如今还未许她一些什么，旁人觉着庶养不费心思，我也是真心喜欢霜的
“今晚去叫你妹妹过来，咱们几个一道吃锅子”
后话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