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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鹤眠 周上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11-15 12:25回复
    恶月十七,毒日。金乌曜横上,焦土作下。
    于宫变当日,宣政忙碌异常,白日谓之常朝,夜间则临楚王。大端阳夜间所生事端在短短两日之间已有定论。长阁主脱簪请罪,庇其下数子,襄王、庐陵郡公护驾,血亲兄弟终两立,长阁自成两派,一为李闻道,二为其余。
    两两相较,含元则显得“清闲”,使我如今尚有时日,于宣政殿外候一候周尚书——除他之外,我也不知应当寻谁了。
    当他的衣角出现于我的余光之中,我匆忙低下头,轻声,“尚书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知道,他此刻前来,必然受诏,可也再寻不到旁的机会了。
    “鹤眠知晓轻重,必不肯误您的事儿。”


    IP属地:江西2楼2021-11-1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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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反了。
      大明宫最藏不住消息,何况楚王这一番阵仗颇足。造势将将落马于玄武门,然消息乘风而去,于长安兜了个圈子,弄得人尽皆知了。
      崔彦明随楚王驾,眼见大势已去,畏罪自裁——这是第二则消息,来得稍迟一些。我的茶碗只来得及砸一盏,凭谁听去此消息,也难很再镇定饮地茶一双。
      短短两日,我所听闻的,不外乎为楚王同崔将如何得势、又如何狼子野心、终如何落幕。期间参杂了珍贵妃壮士扼腕一说,又牵扯了崔相拥权之路的波折与艰辛。而我在想,昔年吏部请学的王爷与那位无比看轻贪墨的将军,缘何走上这条路,被冠以反贼之名,甚至累及家小。
      然不论我如何思量,结局仿若要仓促地定下,受诏前往明宫时,也不过是蒲月十七——只两日的功夫。
      我仿佛预见了君王震怒,例如要问责,户部缘以国饷饲虎狼。而责难尚未至,一枚缠绕清香的玉珏绊住去路。
      “崔宫令,”我在念出口时,意识到她同崔彦明共担一族荣辱。——她是昔日阿鳐口中的大姊姊,一位逾龄的玩伴,我同她初见时是那样克己复礼,如今却为了一些说不上是否同她有关系的事情,拦住了我的去路。
      无声的轻叹出口,我纵容她的无状,“崔宫令为崔氏来?”
      (409)


      IP属地:江西3楼2021-11-15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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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寻常人的眼中,揆情度理之下,我阖该替畏罪的叔叔求情,替崔氏请助,请这位我唯一说得上话的尚书美言,以达一些微不足道、聊胜于无的成效;又或是言之凿凿地将我与叔叔的干系抹去,以衷心明志,疗慰一些人的忧心。
        然而几代人铸就的真心是不能言说的,是怎样的颜色、怎样的形状,端请受看者鉴别;只有一些单薄的真心才需要旁人的挽救——例如独身一人站在对岸的...李闻道。
        烈阳赠来眼下一抹阴影,掩去夜里无眠的难言之隐。只顿一下,再度开口,“是,”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答案。
        “也不是。”
        ——也是不肯愧对真心的执着,是不肯旁人误解的执念。
        愧于同周尚书寥寥几次的交往,我并未记得他悲天悯人是什么模样,或许国朝的算珠要的就是无知无觉,此刻窥视他的容颜,仍觉清冷。然而他先问了崔氏,这使得我从中拨云探日,嗅出了一些人情的味道。我恍然间记得,他同十二叔,也是有些交情的。
        “氏族何以绵延百年,倚仗的是什么,海丰周氏或许知晓,不必鹤眠以一介浅薄见识度量。然另有一者岌岌可危,鹤眠为此而来。”
        十二叔玄武门前自戕,未尝不为崔氏考虑分毫。我则不惮于袒露心声——些许的。
        (402)


        IP属地:江西4楼2021-11-15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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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女子,要在波云诡谲的明宫之中平步青云,至宫令之位,乃非易事,即便她姓崔。我实在不该将她同寻常女郎联系在一处,反倒应当探究她的奇特之处。譬如深究她究竟为谁而来,又缘何敢于前来。
          大端阳宫变,兵败玄武,累及崔氏声名。然诚如她所言,百年清名难一朝崩塌,纵然崔彦明无状犯上,前有国公庇佑、后拥秀起镇军大将军,连同她本人,亦算牵动明宫的其中一员。覆巢之下无完卵,然崔氏此巢,尚坐得稳当。我同她鲜为人知的私交,亦不足成为氏族勒令她前来的开端。
          反观叛军另一位声名显赫的头目——楚王,纵是帝王血脉——又如何?王座历来是血亲之争,君王也不乏子嗣。多他与少他,于亲情之上,或许并无影响。这也是我缘何未及面圣,便猜度君心震怒的缘由。
          “窃国者,当以谋逆之罪论处,崔宫令何以为罪臣请命?”
          这是一句并不期盼回答的问句,不论她送来什么辩论,都会被看客归结于诡辩,最终加于替崔氏开脱之上。然我仍问出口,一来赌她的慧黠不似凡品,二来将楚王的身份摆正,亦是赠她的提醒。
          “何况,你亦知晓,区区臣子,难以左右君心。”
          除非同楚王一般不臣,才有动摇他的根本。
          (400)


          IP属地:江西5楼2021-11-15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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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缘由。
            我该如何回答一棵桂树下的惊鸿一瞥,一盏琉璃灯影底下滋生的情愫?我告诉他的名字——阿眠,他只叫过一次,随后应着我于尚宫局里不断高涨的职份,便泯于众人的称呼了。我又该如何解释一声称呼后的心动,与持续多年的追逐呢?
            更何况,忝称周尚书为小叔,仍是沾了阿鳐的光。他并非我的长辈,没有丝毫纵容我脾性的缘由。而李闻道,他终究不是我的青莲,甚至同我的姊姊喜结连理,彻底成了我的可望而不可即。
            我无法以这样状似不论的干系腆着脸来哭求,便只好将那一桩“岌岌可危”的概念偷换。
            “您误会了,鹤眠所讲的岌岌可危,是一位君王仁慈的名声。”
            抬起眼的那一刻,金乌沉沦入云间,一瞬的阴翳盖住了明宫的角兽,替恶月中艰难生存的枝木寻得些许阴凉。我尽力平缓地叙述所想,意图说服一位长辈、一位十二叔的友人。
            “成王败寇,”我的心在滴血,“楚王的落败已成定局,多少人已然为此付出代价,如若君王渴求的是他的消亡,那么往后他便是扎在心中的一根刺,永无拔除之日。且将佐以灭除血亲的邪名,叫有心之人传以作野语。”
            我深知晓,将他的声名与性命并列,或可以只保全其中之一。且可耻地在当事者未知情况下,自私地替他做一个努力的方向与抉择。
            只为了记忆之中的一枝桂、一朵莲。
            (451)


            IP属地:江西6楼2021-11-1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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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谎言的诞生需要什么见证?最毒辣的日头恰好被云遮蔽、一双相对如此之近的人,隔着肚皮讲心事。
              纵使崔宫令尽力遮掩,我仍如所料地将她的请求归结于同她所讲无关之事。然她所陈述的理由,确然同我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不错,为崔彦明也好、为楚王也罢,只消需达成之目的,皆可以代换作一句剖白——“我是为您着想”。
              这叫我想起户部同那些讨债鬼推诿时的话术,我是说,如若崔娘子生为男子,或可于此途扶摇。
              蔽日的云被闻讯而来的风吹散,重新招摇出一枚日光,将九州的阴暗驱散。
              “崔宫令深明大义,不愧此职。”
              很难说,于此情状下的判词没有含混一些嘲讽。我的温吞撕扯开伪装,露出一些年少时更加熟悉的刻薄来——竟是对一位小娘子、阿鳐的旧友。
              “而我为何要帮你?”
              因两税推行,我曾往大观园去过两回,打着讨教崔相的旗帜。而两税漏洞生出时,多少自诩清流者将我同崔相打作一dang,纵他自上元玉佩一案中脱身,亦无可洗脱许多人的怀疑。我若于此刻成为她的助力,又有多少人将替我坐实此前猜测?
              这又不得不讲到崔彦明为亡灵家眷博抚金时所讲的话,亦是此后我的铭记多年,以及我那一句——我很清醒。
              (412)


              IP属地:江西7楼2021-11-15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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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于崔氏,我亦不算聪慧,只敢讲是浸淫明宫的年岁颇长,才学得了一些洞悉人心的伎俩。倘使要劝服另一个人相信,总要藏半分、露半分。而我则更加大胆些,将单方面同李闻道暗生的情愫尽数盖住,只引出余下交杂的缘由作为曝露。
                “鹤眠僭越,是先以崔氏女的身份来求情,而后是崔宫令,那么此刻便索性坦诚一些,只作一名晚辈。”恰到好处地,我拿捏出一丝坚毅与落寞来,“作为您内侄的旧友、您旧友的侄女。”
                “天下所谋不同,是九州众尘,还是一亩三分,端看气度。不瞒您说,鹤眠小器,初初入宫只是为了一些女子,最初只为她们的冷暖,而后才妄图渡她们的苦厄。从前,我的九州只是家小康健、而后成为侍主所体、后才有崔氏荣辱。这样讲,您大约觉察出一些我的自私来——分明我也顶顶在乎身居何位,又手握怎样的权柄,却只讲大义。”
                我将入宫的契机与愿景揉成颜色,虚虚实实地刻画出一个与真实的我全然不同的崔鹤眠,以应今日所求。从此行径来看,讲表里不一、讲有所图谋,也并不冤枉。
                “珍贵妃脱簪请罪何其可怜,我不是只存一些无用的悲天悯人,反而是从中看到了一些惧怕。”
                多鼓起勇气似的,“倘使今日所讲之缘由,可使得周尚书获分毫美名,亦可作为崔氏一些微末的开脱,便已算作达成所愿。”
                最终,我将他们想要的答案乱序呈上,遮掩去最最真实的,崔鹤眠。
                (469)


                IP属地:江西8楼2021-11-16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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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我面前的身影,从矮小又变回如常的模样,我的眼神仿若勘破众生似的叫嚣——你看,不出我所料。
                  可只有这样,她的言辞才能被我听去,才能不生疑虑。
                  好罢,这便又成了我待她的垂怜。
                  烈日糊涂,于此刻催促着我同她的分离,又将阿鳐、将崔彦明讲过的许许多多字句塞入脑海中盘旋。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甚至什么也没做,然而脑海中终于清理出一条清明的线路,却已然在于如何面圣,如何将“仁”与“慈”与“情”等论述于殿前。


                  IP属地:江西9楼2021-11-16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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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自信是否能以那样微末的伎俩打动周尚书,然而也只能放手一搏。如今他不肯多言,我亦心酸得紧,无可再强撑下去。或许这仍是此路不通,仍是无计可施。那么也不能再恋战了。
                    “今日之事,或是唐突,已然耽搁许久,多是鹤眠的不是。还望不至使您失仪于陛下、迟于诏。”
                    再垂首,掩去泰半无可落忍的神情。


                    IP属地:江西10楼2021-11-16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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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归是她打破了相顾无言,树影尚未与我来时相移,可因这一趟你来我往的探究,竟觉得已有数时之久。她所说之道理仍待商榷,帮与不帮,亦不是一念之差这样随意的功夫。我默许了她的告辞,先行赴另一场必行之令。
                      (结)


                      IP属地:江西11楼2021-11-16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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