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女眷都是八九岁才去书堂念书,而六岁那年我就被父亲塞进了书堂。名义上是因为我有慧根,敏慧过人,可“懒得教我”这四个字都快被父亲甩到先生脸上了。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父亲是鼎鼎有名的武将,能够带兵打仗就已十分厉害,舞文弄墨只不过是不愿意被人叫做五大三粗的莽汉子。至于其他鸡零狗碎的原因……他半年前让我背《左传》的隐公元年到隐公三年,明明我只背错了两句,他就不许我吃晚饭,还把我关进书房罚抄十遍。那我当然不服气啊。我就是个垂髫之年的小丫头,为了背这些又臭又长的东西,我甚至放了和秋月一块去钓虾的鸽子。于是我找来几根墨条,在书房的四壁上都大大地写下“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随后顺了点银钱,跳窗出去吃馄饨了。
赵五娘家的馄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鲜香爽滑,汤底醇厚,油泼辣子更是一绝。不一会儿几案上就摞起了高高的碗碟,五娘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倚门笑睨:“丫头,快打烊了,今天胃口这么好?”我百无聊赖地寻觅着汤里的馄饨和虾米,气不打一处来:“小爷高兴,爱吃多少吃多少。”
后桌忽然传来噗呲一声笑。
我恶狠狠地回过头,看到那俩人也正盯着我,衣裳红白两色,就像是婚丧撞到了一块去。笑我的那个一身锦衣,背着木剑,束着高高的发带,眼里藏星,风流倜傥,生的颇为俊朗。而那个身着白衣的也静静看向这边,情容清冷,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开始搜肠刮肚,试图找一句诗赋来形容他。可是皎如玉树临风前不好,肃肃如松下风不好……天底下那样多漂亮的诗章,竟然都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他。
我蓦然觉得我心跳得十分快,耳垂也烧得厉害,幸亏今天梳的是双鬟。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头晕目眩地看着他隐约笑了笑,然后头晕目眩地听他说,姑娘还请勿要介意,他口无遮拦惯了,我替他向姑娘赔罪。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五娘忽然送来一盏冰蜜饯梅子。但见她神态暧昧地:“后桌那两位小少爷送来的,有情况?”我怒瞪她两眼,脸颊却通红通红,活像抹了劣质胭脂一样。冰蜜饯梅子是五娘最不拿手的菜,梅子酸不拉几,槐花蜜也淋得不均匀,可那天我一勺勺地小口吃着,却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甜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