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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河南1楼2021-11-23 21:17回复
    方立秋,暑气稍退,家中稚子是季得周。本应是府中小聚,只知会了几位旧交,也不知拜哪个热心的亲故所赐,合朝合京,都议论任府十少爷的抓周宴。今儿下值之前,连司农都问及了此事。
    “是舍弟东楼的孩子。东楼您知道,前朝在吏部点过卯的。”
    东楼远遁终南山,既与我无关,又与我有关。我不曾听他讲出一句怨怼之辞,但断然出走,不能说不是对我的报复。我自然有最中正皇皇的道理可讲,但道理不能让人问心无愧。
    所以对这孩子,多少有些补偿的心思。枳儿当年的抓周儿,不过是餐后小聚。一寻却要正经地置办宴席,下帖子邀请亲友。却又平白惹来这阵风波,怕是要引来各路稀客。
    司农了然点头。“你最好心里有个预备,这几日朝里都在议论,恐怕你今日回家,要接待半个朝廷。”


    IP属地:河南2楼2021-11-28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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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南3楼2021-11-2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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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临京城,朝堂名卷中的新秀还未认全,却由任府抓周宴始,将老几位的陈事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是风流云散,岁时无情,一时间感怀往事,倒起了借此闲谈叙话的心思——毕竟这朝堂之上,已几无旧人。
        不管亲疏远近,官吏们总不介意去迎贺几句,因而任西泽今日分身不暇,直至下值后,才在那乌靴踏上马凳之际,扬声将其拦下。
        “任侍郎留步。”
        赶得不巧,好在帘起又落,他永持礼度。绯袍还新,故人已鬓白,更添了些权柄刻落出的端凝气度。面上泛出些轻微的笑意,先行见礼,又道。
        “经年未见,不及贺任府添丁,今薄礼一份,祝小郎君健康顺遂。”
        手中握着盘常纹的木盒,却不递去,“另有返京前内子求的平安符,趋吉避凶。”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11-29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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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1-11-29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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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声侧首,不由失神。七月的雀风拂面,直教人误会时间倒流,暮春柳亭的那盏白茶仍沁着温热的清香。
            “奉吾。”不待那背光的人影走近,我已叫出这个久违的名字。黄昏的云霞多姿,直教愈行愈近的段郎中,浸进朱紫流金的粼光。三十年弹指,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件事,是当年我评他这副面容“色胜海棠”。
            三十年过去,倒不逞多让。颀身玉立,仍是——
            当年段郎。
            “奉吾回来了。”段奉吾官复原职,这并非新闻,却是我初次眼见。眼见昔日锋芒毕露的段奉吾,经三十年边地雕琢成的新模样。“多谢。方有一瞬,我以为段郎中又来借马了。却原来不是借,而是赠。”
            那匣子在他手中纹丝不动,显见得有后话等我。遂近前一步,抬手引他往湖边去。缓缓前行,马车与从人都落在后头。“奉吾有话。”


            IP属地:河南6楼2021-11-29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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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南7楼2021-11-29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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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一程,宫墙与车仆都抛却远了,微妙的紫橘色流入西天,侵扰着永不变的銮殿,也侵扰着永不定的叵测人心。
                “倒也没什么,只是离开太久了。”
                久到我已不知该站在什么位置。但此刻脚下的位置好,左右皆远,不必云山雾罩的说话,于是停下,面向满湖碎金,“也懒得再去府上和老臣新臣们寒暄客套,索性截个道,闲话几句。”
                “任东楼遁道,任徽文远游,谢英台作古,薛阁老...”
                隙驹在二人之间回溯又迅速奔流,从元祯暮春到天统孟秋,半个甲子,只觉忽然而已。侧首与他眼神一触,神思暗敛,两指在袖间摩挲着,是酌量时的惯常动作。
                “薛阁老善终。”
                “而段奉吾心中,已无侥幸。”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1-11-30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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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1-12-01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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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到了四十年前那场对话的回声——“已无侥幸”,这四个字落入耳中本应如洪钟大鸣。可飒然听到,却未有意料中的震动。我一时间没能作答,只是长久地望着他,望着这柄久藏鞘中的利器。不改当年欲发的姿态,但终得以本心秉持。
                    言语涌上牙关,又尽数消融,心头一热,只说出一句。
                    “好,好,这才是你段奉吾。”
                    我本应告诉他,他经理永州的一切措画,我看得清清楚楚,迟迟未奏请“奖有功之臣”,就在等陆存斋的动作。太傅年初为还政作势。我立刻上疏,帮陛下追忆段奉吾当年舌战群雄的英姿。陛下没见过段奉吾,无妨,丹陛之上济济老臣,总有见过的。我还该告诉他,我预备把他在永州的措画汇总成编,行到两京一十三省。元祯薛党柄政,天统燕陆争锋,三十年风雨如晦,唯有蛰伏。可如今,只差一步,便可以等到云开月明。
                    那才是你我大展身手的时候。
                    但我在好字上打了个磕绊,旁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只是探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庙堂之上,湍湍急流,一旦涉身,没人能善终。我亦不抱善终之念。但死亦有别,我不愿死于雀鸟争食。”
                    柳叶落尽,唯余三五枯枝,幢幢绰绰,掩映着余晖下的人影。绯红衣襟当风而起,萧然有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IP属地:河南11楼2021-12-01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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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到了四十年前那场对话的回声——“已无侥幸”,这四个字落入耳中本应如洪钟大鸣。可飒然听到,却未有意料中的震动。我一时间没能作答,只是长久地望着他,望着这柄久藏鞘中的利器。不改当年欲发的姿态,但终得以本心秉持。
                      言语涌上牙关,又尽数消融,心头一热,只说出一句。
                      “好,好。”
                      这才是你段奉吾。
                      我本应告诉他,他经理永州的一切措画,我看得清清楚楚,迟迟未奏请“奖有功之臣”,就在等陆存斋的动作。太傅年初为还政作势。我立刻上疏,帮陛下追忆段奉吾当年舌战群雄的英姿。陛下没见过段奉吾,无妨,丹陛之上济济老臣,总有见过的。我还该告诉他,我预备把他在永州的措画汇总成编,行到两京一十三省。元祯薛党柄政,天统燕陆争锋,三十年风雨如晦,唯有蛰伏。可如今,只差一步,便可以等到云开月明。
                      那才是你我大展身手的时候。
                      但我在好字上打了个磕绊,旁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只是探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庙堂之上,湍湍急流,一旦涉身,没人能善终。我亦不抱善终之念。但死亦有别,我不愿死于雀鸟争食。”
                      柳叶落尽,唯余三五枯枝,幢幢绰绰,掩映着余晖下的人影。绯红衣襟当风而起,萧然有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1-12-02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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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既蔡中郎叹咏之后,多少文人士子借此呵壁问天,皆成了故纸堆里遥远的叹息。他们生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被抽绎成湖山中的胜迹,连慷慨的遗恨都雕琢成了万民的游观物,我的故土——杭州府便容纳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失意的文人,十年苦读的志向,与铜墙铁壁的政治机体交败几个回合,便埋入高山,消磨成了避世的浪费。不,还有苏堤和白堤,可聊以作文人民生实绩的表率。
                        而今日站在玉阙外,箜篌引再唱,任西泽四十年的笃定,四十年的见弃,外露出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好!好!他不止于一个户部,我也不止于一个永州。
                        “——渡河而死,其公奈何。”
                        本该粲于齿牙之下的言论,俱化作一句谶语叹出。但两个壮心不已的白首狂夫,又何须赘言,风波浩荡足行吟。
                        正秋的风临水而起,在闷燥中隐挟着一股将至的爽利,提点人留待后话,续等拨云见日之时。于是握在手里的木匣有了它的用处,便于在抒志咏怀之后,将沉重萧索拉回原本的贺仪藉口。
                        “话虽如此,平安符还是收着吧,咱们这些老骨头不畏惧,但儿郎们得有个吉祥意头。日前在吏部见过了两位任家儿郎,还有位谢府的后人,都是有经纶之才的俊秀,青胜于蓝啊,青出于蓝。”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1-12-04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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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声笑了,接过那窄长的朱漆匣子。
                          “后生虽可畏,也得咱们这些老骨头托他们一把。以启山林,筚路蓝缕,他们还得跟在咱们后头呢。”
                          话说到了,兴致也起了。“走,今儿是我家的喜日子,礼到了,人也得到,快随我去瞧瞧我们任家的儿郎。今儿不速之客盈门,还得请你同我患难与共。”


                          IP属地:河南14楼2021-12-05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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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之所至,应兴尽而归。何况到底对过往心有所憾,便随他之邀,涂抹上一笔亲疏关系。
                            “任家的儿郎已瞧过了,不过任西泽的车马,还是当坐,当坐。”
                            车马碌碌,终停在任府门口。被我拦这一道时辰,已有不少朝臣相贺入府,任东楼自被请去应付来客,而我并承不了主人家此刻的负担,随仆进门,做一个赴宴闲客去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1-12-0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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