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时，叶寒笑了。
      她是个爱笑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笑着；第二次碰到她时，她笑着…直到第三、第四次，她仍美丽而明朗的笑着，干净无邪。就是在偶然忧郁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勾着抹将露未露的笑意，骄傲而不带一点矜持的凌忧待放,一如这时有圆缺的天心月，无论云重湮叠，依旧肆意着灿目的光华，久久不变。
      叶寒靠着这无名山巅的一角危岩，心里想着她，抬头看月时，仿佛看的也是她。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从来冷漠的清朗面目上，挂着个淡淡的笑意，任由山风拂动蓝衣，在这空寂的月下山巅，他的衣上，仿佛也洇着月华附赠的倩倩的梦，清愁微拂，脆弱堪怜。
      这晚的月色很美。
      月将圆。
      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已心灰意冷，只能在这荒山孤崖边，凌风露月，坐等天明。
      他已想不起太多，可他却偏偏想起了她。
      那个人如其名，天生爱笑的她。
      他在心底下了个决定，执剑起身，抖落一身梦影。
      “笑笑，我会来的，你等我…”


     川蜀的地势，从来无雪可积。年前年后突降的几场雪，已被开年的阳光暖透，化作一地崎道的泥水。
      这时，哪还分得清泥和雪？
      或许，人活的久了，一些人、一些事，纠缠在了一起，也岂非这样，再难分得清楚？
      叶寒看着泥泞的乡间田道，“楚歌”紧握，忽而落寞的生起这么种想法。
      这一年有个暖冬。而他，正前行在这年暖冬的一个月夜里。
      他是个再也见不得光的人，见光即死。
      而他这一路前行的终点，岂非也是个九死一生的结局？
      可他无所谓。
      他这个自出世来便清愁自带的人，终于已学会了笑。
      笑而堂堂，甚至糖糖的笑。
      如果在你这一生里，能遇到个让你学会微笑，而且每次想起便会舒怀而笑的人，该是种怎样的大幸？而你，又该怎样去珍惜？
      你说呢？
      叶寒已失去的太多了，再放下去，是不是就再也没放的机会了？
      所以他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他都要再见到那个爱笑，也感染的如今的他也爱笑起来的她。
      他要在她生日的当晚，见到她，带她走，或再也不能走…
      正月十一，他记得她的生日，一如她记得他的一样。
      冷风过境的泥泞田间，他微笑着，心里是暖的。连田里初露的青芽，都似被风挑起了一个个弯腰执手的笑颜。
      他抬头时，才发现不远的泥道上，已不知何时，多了个挑着夜香担子，小心迈着脚的汉子。那人走的小心翼翼，连平凡的面上一脸的胡喳子都绷满了紧张，仿佛生怕在这新年刚过的晚上，失足沾了一身秽物，触了好运的霉头。
      他适然的微笑，原来在这样个冷夜里，还是有人在为了生计而奔劳着，虽然那人挑的只是一担夜香，却可能是他唯一可岂及的幸福了吧？
      正行在道上的他，微笑着朝汉子点点头，让出窄窄的田梗道。汉子感激且报歉的点头哈腰，却在擦肩而过的当口，“啊幼”一声，似是踩了块烂泥，本来稳当的身子突然一滑，连人带担子就要翻倒在道上。
      秽物淋漓，汁水翻飞，汉子的下场，无疑已惨不忍睹。
      叶寒心中一叹，忍不住伸手扶了汉子一把。
      汉子的脸上，突然多了个诡异的笑容。
      诡笑。
      然后，他与叶寒相距不过一尺的脸，猛地“炸”了开来。
      人的脸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炸”掉。准确的说，炸起的是他一脸的胡子。
      就像在臭气熏人的诡笑里，开出了朵刺猬般的黑色的花。
      汉子本是生机盎然，仿佛随时准备要破土而出的胡碴子，诡奇之极的变成了防不胜防的杀人利器。
      胡子。
      暗器。
      黑黝黝的胡子，发出和夜香一般的味道，显然是淬过剧毒，非得要将刚刚还出手扶了自己一把的叶寒打死不可。
      叶寒突然笑了。
      他拔剑。
      他的右手被汉子夹的死死的，已来不及收回，但他还有左手。
      左手已够了。
      楚歌破鞘，月下突现一道青红闪动的剑芒，还带出一声醉人的清鸣。仿似只是朝虚空中刺了一刺。
      转瞬即逝。
      翩若惊鸿。
      他已收回右手，剑亦回鞘。
      本来猛然发射出去的胡子，也又重新长回了夜香汉子脸上。
      当然，全是根茎朝外，反着长了回去。
      “楚歌……好、剑法……”汉子一张脸，已变成了极品景泰蓝的颜色，愤恨而不甘的挣扎着说了五个字，倒在泥泞的田道上。
      两个翻倒的夜香桶边，秽物长流的泥地上，他倒地的姿式像一个问号。
      “唐十三之九，唐愤，你以为你挑着粪桶，我便认不出你了么…”
      叶寒悲悯的看着对方，转身而去。


     月华如泄。
      夜冷。
      唐门“一邂园”的老梅树旁，站着个仅着单衣内袍的窈窕长发女子。
      她似乎根本不觉得冷，背对园门，静静的看着蕊已半谢的梅花。
      在满园的静静暗香里，她已经站了很久，只为了看一株晚冬的老梅。
      “阿笑，你，醒了么？”才发出个惊喜的声音，唐老太太已喜极的步入园内。
      “咦？”少女一转首，秀靥上立马多了个单纯的叫人心疼的笑，清澈的双瞳调皮的眨了眨，温柔的月光仿佛都被她长睫剪出了几分俏皮。扬眉笑问,“奶奶，你怎么来了？”
      不知怎的，唐老太太心里却是一疼，解下身披的绒袍，披在她肩上，责备的道：“好不容易醒了，大半夜的又跑出来，也不怕冷着。”她溺爱的一刮少女鼻尖，又道：“我可不想你打着喷嚏过十九岁生日，快回房去。”
      “嗯啊，”唐笑笑眯眯的吸着鼻子，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奶奶，我睡了很久么？怎么我觉得，好像忘了些事似地？这是怎么回事？”
      唐老太太无意说漏了话，心底一扯，正想着该怎样去回答，她已转过身去，继续观察那株梅树上将凋的梅花去了。
      “多好看哪，可惜要谢了。”她幽幽的说着，忽而又开心起来，眼底眉角都泛起温柔的笑意，“没事没事，明年冬天，不又花开了吗？”
      看着这个自得其乐的孙女，唐老太太是歉疚的，只能黯然在心底叹了口气。
      唐笑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伸手触了触花瓣，嘟嘴道：“笑笑要生日了呢。可我怎么记得，曾在这老树下，有人说过要送我礼物呢？”
      她茫然的仰起头，唇角却还是隐有笑意将绽，“那时，这梅花可开的好呢。”
      唐老太太默然，忽而狠下心来，拍拍她秀弱的肩，，尽量用一种冷定的口气道：“阿笑，别想了，回房去，不然奶奶可要生气了。”
      唐笑转过头来，泄气的撇撇嘴角，搂着唐老太太，笑道：“好好好，回房睡觉去，明天再想，奶奶你可别生气呀。”


正月初十，清晨。
      唐老太太收到火速回报：
      唐十三之九唐愤，昨夜破晓，殁于剑门外田埂道上。
      死因：绝门暗器“胡须”反插回面，暴毙。
      唐老太太安静的看完，然后安静的问话：“老鸭，你有什么意见？”
      她高高在上的坐在大堂高椅上，这次问的却是“唐门四大”的另一高手“疯华绝代”唐老鸭。
      唐老鸭是个很和气的胖子。他很和气的回答：“叶寒神会来，而且是正月十一的当晚。”
      “你确定是他？”
      “我仔细检查过唐愤的尸体，他的‘胡须’，当为一种凌厉的剑气反激，才会倒噬身亡的。放眼川蜀，此时剑道能有此修为的，仅‘寒神愁杀’叶寒一人而已。”
      一旁的唐三彩却狐疑道：“叶寒身中老奶奶‘见光死’，白天绝无可能赶路，按今晨打探的消息路程来看，他似乎不可能在明天晚上赶来。”
      唐三藏却神色凝重，“叶寒从来都是个有办法的人。当日，他身中‘见光死’，尚能从霹雳堂四大神煞之一的‘血锋’雷销手下从容遁去。区区几十里路，他要是想赶，绝没赶不到的道理。而且，也别忘了，他与阿笑的梅下之约，他是个有诺必践的人。。。。。。”
      唐老太太静静的听他们说完，只用手揉着眉心，然后才道：“可有再派人阻他？”
      “正在等老奶奶指示。”
      “不用了，”唐老太太随意的一挥手，“我门的精英，折在他手上的已经太多了。他既要再来，我只好再亲身会会他了。”
      唐三藏想想方道：“月亮儿却不见了。”
      唐老太太差点从座位上惊起，“唐月亮？他去哪了？”
      “不知道。。。。。。”
      唐老太太很想发火，而且火大，但她还是没来得及发出来。
      因为唐笑已笑眯眯的进了厅堂，脆生问道：“咦。我弟弟去哪了？”
      她一进来，唐三彩唐老鸭就在她温柔且温顺的笑意里，或垂头，或转投他处，仿佛像年关见了债主般无可是从。
      只唐三藏回了个干涩的笑：“月亮儿啊，他肯定是给你买礼物去了吧，呵呵。。。。”
      唐老太太也敛了火气，尽量柔和的笑着：“月亮跟阿笑姐弟情深，说不定想给你个惊喜呢。”
      “嗯嗯，”唐笑笑得像个过年得了个大红包的孩子，一堂的晨光都仿佛明亮起来，连堂外许久未展歌喉的画眉儿，也踏着窜动的步子，长鸣了一曲。
      无邪，且纯。
      好一抹笑颜。


     是夜。
      月依旧。
      只是更圆，月色也格外明。
      唐家集。
      要不是已只身闯过一次唐家堡，叶寒绝不会想到，这个白日里人头攒动，大的像个城镇集市的地方，就是唐门的所在。
      这就是唐门。
      大唐一门。
      再走十里，转七街八弄十九巷，他就会在时隔半月后，重返唐门。
      上次为的是一个女子，这次还是。
      夜已经很深了，只偶尔见得一个失意买醉的汉子，悲歌着摇过街角。
      但眼前这个唯一还亮着灯的酒馆子里的客人，显然不是个买醉的人。
      这空无旁人的酒馆里，点着一灯如豆，灯下坐着个眼神忧郁而且凌厉的少年，正用一种等待来客的眼光看着他。
      仿佛他一早就知道他会来，他等到了深夜，为的就是他。
      “叶寒？”少年冷峻的薄唇迸出两个字，一双手却深深拢在袖里，眼光锐利的入两把为月亮淬过的刀。
      “是我。”叶寒笑道，“唐月亮，是你？”
      “是我，我是为我姐姐来的。”
      “ 笑笑自然不会让你来接我的，”叶寒苦笑，“你自然也是跟唐愤一样，是来阻我的吧？”
      唐月亮不置可否，淡淡的道：“我来这，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后，我才知道会不会来阻你。”
      “你问，我答。”
      “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梅下之约。我答应过笑笑，她生日那天，我会来看她。”
      “你可知道，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叶寒面色一沉，“怎样？我走后，唐老太太对她做了什么？”
      唐月亮冷笑：“能怎样？她为你破尽门规，老奶奶疼她，却没怎么罚她。”他怨恨的看了叶寒一眼，“不过，银针封穴、断绝之术，你该听说过吧？”
      叶寒如被迎面打了一拳，愤然道：“你是说，唐老太太竟然用了这种办法，强行封了笑笑记忆？”
      “不多，也就是对你的记忆而已。你说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法子？失忆一段时间，总强过处死吧？叶寒，我姐姐已被你害成了这样，你还回来做什么？嫌这些还不够吗？”
      叶寒忽然抬头看月。
      他一抬头，身上的轻愁便又显露出来，愁煞西风。
      他说不出话。
      但唐月亮还是冷笑着，似乎要将打击进行到底：“你上次来，为的是一个已死的女人。却害的唐群哥落拓至今、连累何北北枉死、唐十三为你诛杀殆尽、霹雳堂对我唐门虎视眈眈。最重要的，是我姐姐，她为你失忆，你却还要来，你到底还想怎样才觉得够呢？恩，寒神愁杀？”
      唐月亮的语气是冷峭的，冷峭的像一把把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刀子，一刀刀的割在叶寒心里。
      “如果，我非要去呢？”叶寒默然半晌，看剑道。
      “那我只好试试，到底能不 能拦你一拦了。反正，我绝对不让你再回去伤我姐姐。你可知道，那些日子，她甚至已忘了笑，而她现在才刚刚好起来。”


    唐家集的一个阴暗角落，也就是叶寒临行前深看了一眼的地方，一个像是伤心醉酒的汉子，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幽暗里顿时多了两焰鬼火般的眼，得意的喃喃自语：“叶寒，你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而更远的田间埂道上，长袍只剑而行的叶寒，停下了脚步，伫立良久，终于忍不住在微露的晨光中回头，远远看了西边一眼。
      这一眼的遥望，如尽千年。
      终归还是，断不了思念吧？
      虽然，他终究没听到她在一邂园的歌。
      或许已真的是，一阙歌罢，梦断天涯……


列队跑步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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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监视我   我一发贴你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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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用监视吗？我掐指一算……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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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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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会员呢 叛尽天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