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朱笔准令十阿哥斯岳同效健锐营，固与其人都没有几面相见的印象，在外人看来，由兄长带领幼弟学/政天经地义。或因自己实处意外，懒得更正他们根深蒂固的信念，照之恒常。】
骑射一项，你在箭亭应已习熟。
【一贯早于帐内坐镇，不过非为等候。闻步声入内，才从堆叠兵图中抬起头来递去一眼】云梯、攀楼、火器。想先看哪个？

（自去岁肇秋立府来，就傅上书房的时日业已近尾声。数日前奉诏入健锐营历练，跃跃之余念及大哥历职健锐营已久，便决定领衔之日先行拜访。同这位潜邸长兄交集不多，而其又早早立府出宫、同我等并不算相熟。而此番共事一处，业得熟悉。）
（小吏领着往帐中去，掀帘入内便观得长兄端坐其中。大哥甚有赫斯之威，正容亢色而教做弟弟的三分敬畏。先行一礼，后才接茬）
见过大哥。——早便有闻健锐营云梯兵乃是他营所不具，愿先行一观。

【不出意外的选择。颔首起身】展示不难。但最近营中才上报兵部，修进云梯样式，很快就有新异。
【将几张图纸抄在手中与人过目。云梯兵多攻碉楼，但因数朝来民间火器流传亦返，只作木质的器械颇受限制。一则基本维持原样，将竹梯、幔盾改为海松，用醋液浸泡防燃；二则直接改革形制，扩宽底架，并增登梯道数。皆感想平平，也知他尚未练习有关攀术，却问道。】
觉得哪种更优？

（天生一副习武好根骨，与谙达便也亲近些。闲暇时赖在武傅身侧，便听得那些“京畿诸营”的旧事。譬如步军、骁骑、前锋等营，各效其职、拱卫京师；而健锐营则十分迥异。除却寻常操练把式外，更有云梯与水师之类，实在是战无不胜。）
（自长兄手中接过几页图纸，眼风疾扫，听户又聆得其字句开解，心下渐渐了然。曾听闻有木名曰海松，质地坚硬，是以烈火烧灼而不燃。倘若云梯皆改用此上等木材打造，自然可抵挡贼寇之火器。于是朗声道）
火器渐流于民间，难防贼寇亦掌其营造使用之法。只改云梯之形制、仍以普通木材为料，如遇火器则毫无办法。而海松木材质奇特，乃为上策。

【对面答得颇快而笃定。挑了挑眉，待其说罢，而得猜想。】
你对海松十分熟悉？
【宫中多用楠木、檀木，故无需聆人答案，可能性已偏后者】我对这种木料一无见闻。不过，就算亲见亲听，也都未必为真。
【兀自直白坦诚了对工匠选材生疏，转折之后，遂接简单转述了几句户部预算草案。诸如海松虽有防火之效，多长于西南僻壤，分散高山。全军若想改制一新，也需征徭开采，造价高昂，良久等待。抱臂旁观，再询新将之见，然话中指向已倏忽超脱物外。】
在你看来，何为上策，又何为下？

（适才一番侃侃，在兄长跟前尽显才能——可这并非就是一桩好事。天子胤嗣虽理应文韬武略、盖世无双，却也须得懂得锋芒稍敛、韬光养晦的道理。于是醍醐灌顶般地心头一战，颔首道）
倒也算不得十分熟悉，只是武谙达曾口述一二。
（闻罢兄长坦率所言，俯首更深而表肯定。而后聆见户部草案之种种，言下之意便是海松虽是上好材料、却难以大面积开采。行事须得瞻前顾后，便又学得一着）
上策——上策便是有益先行之策罢。（稍顿，不掩困惑）在您看来呢？

更换材质有益，形制革新便显逊色？
【并未直接回答其人反问。世殊事异，连衡量好坏的标准同样随年轮易变。因而一劳永逸之法才显得弥足珍贵。观他先前在听户部限制款额时像是颇有附应，既任向导，不免出言拨乱反正，将强调重新落于实际。】
两个方案本各有开销。但采木赋役、节约用料，都该归给户部、工部卖力，并非你我。
【瞥了眼承载着他困惑来源的图纸，旋即转开视线，像撇过一阵东风。纸上额度可供参考，而不是障目。】
健锐营只需切身尝验，判断优劣——令兵部各做几台新梯试用。这就足够。

（到底还是初涉军营，自诩十分缘义的一席话，竟在长兄三两言问询间便分崩离析。颇有些羞赧地垂首，俨然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好样貌。宋时陆放翁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故而凡事皆得尝试、方知是优是劣。）
（这才后知后觉：眼前这位长兄，教同岁的兄弟而言还是成熟许多，想来皇父恩准前来健锐营历练，也是属意于多向长兄请教学习。于是颔首称是，又有言道）
岳兴阿既已入列健锐营，便势必要与寻常将士一视同仁。若有庶务差事，但凭长兄安排。

【虽视他确与其余将士并未有许多特有优待，听他自己提起与“一视同仁”四字，倒也顿了顿。向来不讳直言，但目前只需为说一半。】
你与常人自有区别。
【投于战场，便为操控万骨枯野，一旦决策，即刻左右史官臧否判词的将帅；乃至每日围练，披甲列队中系有黄带，旁人瞩目对象。或好或坏，不一而足的区别待他入营三五年，无足他说，也将熟通。】
有这般领悟——也算不错。
【且随意用笼统的一句“不错”评价，劈掌将图纸一挥，让飞片飘向桌台。复平目望人，语气顺水推舟，换成寻常对下属不带任何商榷的命令。】
等会先去辨认各营方位，再同旗领照面。

（我深知：方才所陈皆是所愿，而真正地俯身入泥土之中，只怕难做。想来在我尚未入营领衔时，香山健锐营上下便已如雷贯耳，生长于禁闼的小十爷即将前来历练。又或是将来平日，纵使与周遭官兵办差无异，相见时也不可免却的一声“贝勒爷”。这是与生俱来的，荣耀与禁锢。）
（不公不允敢面对，这是自幼年开蒙时便为自己刻在骨血的训言。天子胤嗣、冠姓觉罗，或许是上天赐予我的一柄利刃，便要教我消顾虑、斩阎罗。眼下新途方始，便要笃行。余下听命行事，再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