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祀
陡彼高岗，汝剑钪锵。 溯彼深渊，草野苍黄。
上呼者苍，下俯者莽。 汝魂何归？茫茫大荒！
呼彼迦若，其音朗朗。 念彼肢干，百热俱凉。
岁之暮矣，日之夕矣。 吾欢吾爱，得不久长！
水色深瞳，已敛已藏。 招魂不至，且玄且黄。
上仰者苍，下俯者莽。 岁月淹及，失我迦郎。
那白袍翩然落地的时候，周身泛起了淡淡的光凌。衬着金边的宽袖白袍垂在地面上，袍子的底边迤逦的拖着。他木然的抬起手，看着从透明的星点融合而成的躯体，宛若琉璃般深邃夫人水色眸子隐隐的一亮。
清风拂着他及腰漆黑的长发，轻薄柔软的长袍也随即肆意的飞舞起来，恍若神明降世。
他几步跨到镜前，昏暗淡黄的古铜镜里隐射出一个素然明净的身影。
那样的出尘飘渺，仿佛是不容于世俗的仙人，那样俊朗明澈的外貌，崭新可触碰的身躯，却好似不是真实的存在，似乎那微徐的清风都能将自己吹得形神俱离一般。
是仙人，还是魔道？呵，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了呢。
“哎呀！迦若？”他缓缓回过头来。只见那身着锦纹长袍的女子从长廊奔来，那不可抑制的喜悦连站在远处的自己也能感知的真切。
似乎是过于急切欣喜，她忘记了提自己长袍的下摆，那繁杂的衣饰在她的脚步下绕了一个结，被拌了一跤，她的身体急速的向前倾。一阵清风飘过，未挽起的发丝随着风的方向微微的飘动，拂过她错愕的眼眸，那一脸惊慌的绝世容颜，随即稳稳的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她抓住了他的手，有温度的可以抚摸到的掌……
一时哽咽，泪珠瞬时从那苍白如雪的脸颊，顺着完美的弧度滑落，滴在他硕大有力的手背上。
凉彻心扉。
他将她轻轻的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的长发，露出了生涩的浅笑。
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啊，他能够感觉到怀中略微颤抖的身躯，滴落在手背的冰凉的泪滴。
她的欣喜愉悦，都能感知的到了。他能触碰她，能抚摩她，能用自己的臂膀包围她，能保护她了啊。
她笑的时候，她发愁的时候，她蹙眉的时候，他都可以好好的守在她身边，为她守住她的教派，她的子民，让她这一生永无灾劫。  
——那就是他的愿望。
那空旷庄严的神殿之上，层层叠叠的帷幔错乱舞起，焚尽的檀麝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随风飘扬的袍子来回摆动着，神式殿堂下的他们，在洒落一地的清辉月光下，绽开了浅浅的笑靥。
你说，要是永远都能这样，该多好。
金色的阳光撒在明河的周身，温暖舒适，她那瓷白的皮肤，在朝阳的映衬下，玲珑剔透的宛若琳琅。
她倚坐在圣湖旁的花丛间，掬起一捧明澈清亮的湖水，水滴从她的指尖滴落。锦绣繁错的长袍下摆拖在湖旁，已被浸得湿透。
他远远的站着，白衣垂地，身旁古树的枝桠镂空了金色的阳光，淡淡的打在他的身上。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守护着她。
迦若的嘴角勾起一弯浅浅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狡黠。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只金色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铃铛，蹲下身，纤细的食指将那铃铛轻轻的挂在了身旁一朵美艳的曼珠沙华上。随着幽幽飘过的风，清脆的铃音响起。
她缓缓的回过头，只见那白袍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任由风拂过他的发，他的袍。
起身，顾不得教主的仪态，几步跑到他的面前。
“迦若，你来了，你怎么来了呢？”伸出手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额前的发，绝美明丽的容颜闪过一片红霞。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他从鬼降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她便有些不敢触碰他。虽然自己是万人之上的拜月教主，在众多信徒的顶礼膜拜之下被奉为神明，月神之子，高贵而神圣的不可侵犯。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却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白衣胜雪，袖不染尘。像是碧青苍穹上漂浮的云，被风吹着，轻盈剔透，触碰之后，便会被玷污一般。
他是那么的完美，上窥天道，如入无人之境。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明河将头转向一旁，一眼瞥见那挂在教花上的精致的铃铛。


凝脂霜雪的手腕伸出，取下那只铃铛，放在掌心。抬头，疑惑的看着迦若。
“我叫它护花铃。”迦若浅浅的笑着，将手放在明河的头顶，宠溺的抚摸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而我要守护的人，就是你啊。
“护花……铃……”掌中精致的铃铛透过阳光，折射出柔和的光辉，泛着金色柔和的光晕，宛若迦若新生的那一瞬。那微弱的光，似乎能透过一切，直直的滑向她的心中。她喃喃自语着，姣好的容颜抑制不住欣喜。“迦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迦若笑着，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弯新月，还会泛着清澈纯净的光亮，能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心，仿佛有他在，就不会发生令人害怕的事情。
“我要在圣殿之上，左右的所有花丛中、挂上它。它代表，守护。”
守护。迦若，要守护明河。
七月十五。夜半，上弦月。
月宫最高的顶端，拜月教主的处所。
透明绣着曼珠沙华的重重叠叠的帷幔轻盈的飘起，遮蔽着帐中人半虚半实的单薄的躯体。
那身影似乎是在打着寒战，抱着声旁纹着繁杂花纹的鹅绒长毯，眼神中满是惊恐。
迦若，迦若……你快过来，快过来啊……
明河只觉得口中苦涩，发不出声音来。颓然的瘫倒在象白牙床柱上，她无力唤侍女，不得动弹。
迦若，你快来……心中反复的絮叨着，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吧，他快来啊……
镌刻着诡谲的花纹的窗台将妩媚的月色影射到殿堂前，泻了一地的银色霜华，皎皎的死寂冰凉。
蓦地，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紫檀木的回声远远的飘荡过来，不绝如缕，在明河的耳畔久久回荡着。
白影闪过，带起丝丝的凉风，那个豁然的身影已经坐在自己的身旁。坚实有力的臂膀轻轻的挽着她的肩，将那个颤抖着的身躯拥入自己的怀抱中。
“又，梦魇了吗？”他将自己的下巴靠在明河的额角，幽幽的问。
她的头埋在他的颈窝，羽睫在他的脖颈处颤抖。那样坚定的怀抱，让她有不能言喻的安全感。
“她又回来了。她责备我，她问我为什么要害死她……”明河薄弱的身躯往迦若那边挪得更进，声音中略带沙哑，也夹杂着恐惧。
“她不会回来的。有我在呢。”迦若抚摩着明河脸颊上的月魄，眼睑落下，似乎透着淡淡的哀伤。
“可是……她是我的母亲啊。我竟然……竟然……”已经不能抑制心中的凄凉悲恸，明河小声的啜泣起来。虽是那锦服华贵，万人敬仰的拜月教主。但是她明河，除了那尊贵纯正的血统之外，只是个什么都不会，连自己也无法保护的弱女子啊……那是她的母亲。
作为她唯一的亲人，母亲怎么可以，为了追求“永恒的生”，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作为血鼎，炼制丹药！……如果不是因为迦若——母亲的血鬼降。在那一刻反抗了她，吞噬了她，自己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吧。但是母亲她，为什么还要死死的纠缠着自己呢，每每到魂归的盂兰节，她就会回来，她来索命，她来责问，她来讨债……
“迦若……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就只有你了啊。”伸出双手搂住迦若的脖子，宛若婴儿一般的盘在迦若的身上，“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能不要我……”带着哭腔，她的泪从眼眶持续涌出，滴落到迦若的颈上，打湿了一片白祭祀的衣领。
月光竟是有些黯淡下去了，迦若琉璃般的眸子又闪亮了起来，一勾残月冷峰凄凄，透着纱帐打在自己的身上，鬼魅般的他却又萦绕着淡淡的仙气。“当然，迦若会一直呆在明河的身边，一直一直都会的。”额间的银色月魄的周围在月光的折射下格外皎亮。
只要你愿意，迦若就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拜月教的教主与祭祀，永远都是心神相通的，这一点，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你心中有多么的恐惧，多么的凄苦，我全部都能感知。
有我在啊，明河，你不要害怕，一定不要害怕。
哭得累了，她倚靠在他的肩头，浅浅的寐了。匀称缓和的气息打在他的脖颈处，暖暖的。
月色渐渐的变得柔和了，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铃音，悠扬回荡，和着窸窸窣窣的翠叶抖动的声响，一片宁静祥和。


空旷沉寂的殿堂，倚靠着的两个人，各自取暖依偎，触摸到对方的体温，聆听着深浅交错的呼吸。
夜凉如水，明镜如斯。
他在她的额角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她嘴角微微泛起的弧度。
明河你看，天快亮了。
暮春三月，南疆的奇花异草开的异常的茂盛，月宫顶端那原本死寂枯冷的景象也因了这万物复苏的胜景而变得生机盎然，美得如同三月江南如诗如画的卷轴。
艳丽得夺目刺眼的花海中，她穿着一身嫩黄鹅绒长衫，乘兴舞蹈起来。
飞花盘旋，蝶舞翩跹，阳光柔和而明媚，她宛若花间仙子，脱俗清新，俏丽可人。
粉色的花瓣舞着，飘落到白袍祭祀的发梢，散发着带有阳光味道的清香。
他修长的指拾起发梢上的花瓣，反复摩挲着细腻轻柔的材质，眼中倒影出的舞动着的黄色身影，恍若一只新生的蝶，纯净的一如那明澈的碧穹，清涧的柔水。
“迦若，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哦。”她跳累了，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飞舞的花瓣，略带神秘的说着。
“哦？梦到我什么了呢？”迦若浅笑，认真的问道。
她捡起身旁的落地的花瓣，道：“我梦到了那个时候的你啊。那个时候，我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她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的更加的舒服，继续道，“那个时候，圣湖里面的红莲，好像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你替我挡着太阳，呵呵……你还陪我说话……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好笨哦，居然把圣湖的水泼到你的身上，让你洗净身上的血渍。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被湖水里面的恶灵撕咬的啊……”说道这里，明河默默的垂下了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一脸的自责。
那个时候，你还是个血鬼降，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母亲驯养的杀人工具，没有自己的身躯，别人甚至都不能看见你，而你，却已经在无尽的杀戮中，泛着血腥味肮脏的活了几百年……迦若，你是恍若仙人一般的神迹，你怎么能够，那样活几百年呢。你是，怎么过来的呢。百年的孤寂，你害怕吗。没有人在你的身边，那个时候的你，是怎么样的呢？
“呵。然后你给我取了名字，迦若。很好听的名字。”迦若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穿了一切，透过眼前的一片花海，洞悉了凡尘，飘渺无尽……
“迦若，迦若！过来看，这朵莲花好不好看？替我摘过来……”  
“迦若，喂喂，我叫你呢！过来看，这段经文是什么意思啊？”  
“明天是天灯节，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迦若？”  
“啊？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名字里可有一个人的魂魄呢？……没关系！我替你取一个名字吧……迦若，好不好？我上午刚看了《迦若伽蓝》这卷书，很好听的名字。”
……
迦若，迦若。
因为名字中的魂魄，因为那一缕魂魄，迦若不再是没有姓名的鬼降，他有感触，有情感。
不老不死的怪物，没有实体的幽魂。她却丝毫不害怕，她是真心的想和他分享喜怒哀乐。那个高贵的少女，尊贵血统的月神之子啊，却也是一个寂寞，只能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自己舔舐伤口的孩子而已。
那个时候，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双实体的手，拥她在怀中，抚摸她柔顺漆黑的长发，她唇角泛起的浅浅笑靥。多么希望自己能站在她的面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变幻着的表情，让她触碰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若真的能够那样，即便是天谴雷轰，又是如何呢？……
“迦若，迦若。”明河起身，看着白衣祭祀的眸子，浅笑道，“迦若迦若，我喜欢那样叫你，我要一直那样叫你！”暖色光晕撒下，明河绝美的容颜上变幻着一丝的倔强。
粉色花瓣纷飞，宛若春雨降下的甘霖。
一阵绚丽的金光闪过，月宫之上蓦地发出巨响，大地为之一震。
尘烟消散，两名青衣男子手捂胸口，瘫坐在大殿，身旁是那一瞬喉头涌出的血渍，艳丽鬼魅。
“你是谁，滚出去，不允许你停留在我的记忆里面！”大殿之上，白袍祭祀的双手攥着四散的帷幔，脸上的痛苦蔓延开来……


孤光仰起头，看着殿上站在月神座下的祭祀。眼神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是嫉妒，更多的，是恐惧。
他只是袖袍一扬，便将教内仅次于他的孤光清辉两大护法打成重伤。这样神一般的力量，翻云覆雨自是不在话下。那个吞噬了华莲教主的鬼降，那天地不容的存在，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恶灵，是魔鬼妖邪，本应在地狱永世沉沦……
“迦若！……”披着孔雀翎的少女跨进大殿，脸颊上的月魄闪着奇异的光芒，“迦若你怎么了……”见到苦状万分的白衣祭祀，明河一惊，毫不理会脚下被重伤的左右护法，急忙朝着大殿中央奔去。
她伸出手，却又悬在空中，不知该放在哪里。
白衣祭祀眉头紧锁，用力的甩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努力的想把什么东西忘却。
记忆深处，那片花海，绯红色的身影……那不是明河，她是谁，为什么会莫名的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那倔强桀骜的脸庞，日渐清晰起来。一袭绯衣，犀利却又温情，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花。
胸口隐隐的吃痛起来，额角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渍。原本便苍白如雪的脸庞，略微的发青。
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头，已换上了一如往常淡然的神情。迦若立起身来，伸出手握住明河悬在半空的指，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是害怕自己担心，才那么努力的克制自己内心的魔障吗？魔障，至少在明河看来，困扰迦若的，是魔障。“是哪个在山寨里救下的少年吗？”明河低着头，双手握住迦若冰凉的掌，两鬓的长发遮蔽了她的眸子，只能看到那颤动着的，略显苍白的唇。“他在蚕食你的记忆，他企图吞并你。我可以感觉的到，他强大的意念……”明河的双肩也微微的抖动起来。连迦若都无法消弭的魂魄啊，那个魔障，要抢走她的迦若了。到底是迦若吞噬了青岚，还是青岚在蚕食她的迦若，连她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不要害怕……我会克制他的。”正如教主能感应到祭祀的内心一般，明河的所感所想，迦若也完全能够明了。“迦若只是守护明河的迦若，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坚定的语气，但心中却隐隐泛起一阵虚意。
“守护明河的迦若……”明河的唇喃喃颤动，她是如此的害怕失去迦若，恍若惊弓之鸟。神女的特殊地位让她有着凡人所没有的敏感和准确的感知能力。
她，要回来了。迦若，还会是明河的迦若吗？
灵鹫山死寂一般，静得出奇。
指尖轻触着挂在圣殿四周的金色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铃音。
你为我挂上的护花铃。只为我一个人挂上的护花铃。
帷幔翩然垂地，明河的脸上有无可抑制的焦躁不安。
他怎么还不回来。传灯法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能感受到迦若因为运用大量灵力反噬折回到自己身上来的力量。能让迦若动用那么强大的咒术，应是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吧。
铃音清响，叮咚若琳琅玉碎。
蓦地起身，明河拥衾坐起。大殿那处，那声无力的低鸣嘶吼，是饕餮！迦若的坐骑饕餮！
迦若……是你回来了吗？
明河随手扯了一件孔雀金的袍子，长发凌乱的舞动着。
“迦若，怎么回事？”一路小跑，险些被足下的长裙绊倒，丝毫不顾及教主的庄严，慌乱中拂去身旁扰乱自己视线的帷幔。而最后一层薄纱被掀起的时候，心头顿时像是被巨大的磐石压住。她看见迦若的白袍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那死灰一般的脸色，分明是中了教众最阴毒的血鬼降的诅咒！
“救她……”白衣祭祀苍白无力的吐出两个字，顿时暗雾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在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缓缓扩散来。“先救她……”迦若的双手搭在明河的肩膀上，无力，瘫软。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毅。
饕餮背上驮着的绯衣女子，气若游丝，那伤势更为沉重。
明河用眼角的余光一瞥，顿时五味陈杂。
我知道了，不救她，你就不会让我救你是不是。迦若啊迦若，你可知你在践踏的是怎样的一份心绪？……
“好，我救她，你快些进来……你的伤很重……”带着哭腔，明河分明的感到自己是在央求。


“回答我……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你为什么要制住我？你要做什么我肯定不答应的事？……说话！说话啊！迦若！”渐渐的，那一阵阵的呼唤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迦若要做什么！是自己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吗？……真的要那样吗？……
当神已无力……
明河的脑中突地闪现出迦若房间的神龛上的字。喉头顿时失声。
魔渡众生。
魔渡众生？！
迦若是要用自己的躯体，来祭奠圣湖低下的万千恶灵，消弭千年的怨气！
“迦若！”明河疯狂的尖叫起来，长发凌乱枯燥的垂在地上，沾染了土灰。长长的指甲抓挠着坚实的木门，一道道的抓着，指甲断裂，十指渗出血来，在紫灰色的木门上留下了一道道黑红色的血迹。明河跪在木门旁，听着砰然涌出的邪灵的嘶叫，匍匐在地，“迦若不要啊……快回来，不要啊……”
泪与血交融，尊贵如斯的教主好似疯子百般呻吟。凝脂如玉的纤纤玉手变得血肉模糊，将自己的长袍生生的撕裂，发出“撕拉”的声响。
迦若缓缓的向着湖底走去，风云变色。
明河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入他的耳中，属于她的诺言和梦想，在那一刻，碎了一地。
明河，对不起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保护你了。
以祭祀之体祭鬼，超度这些死灵。只有这样，才能守住拜月教，才能让一切完结。
从月宫的殿堂跨出，一步比一步坚定。迦若的脸上无比的淡然，依旧如谪仙一般。
我不能回头，不能看你。因为我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回转身体，将木门之内的你拥入怀中。再次抚着你的长发，换上那淡然宁静的笑，对你说，有我在。
明河，你会懂的吧。迦若所做的一切，都是只为守护明河一人。
沉寂了千百年的恶灵，嗅到了祭祀的鲜血，天心月轮旋转着，恶灵一哄而上，数万恶灵围绕着白衣祭祀，在他的身旁飞旋，随即拥入，撕咬着他的体魄——只对她闪耀的瞳，只为她腾出的胸膛，只用来拥抱她的双臂……为了她而生的躯体……
他微微的一笑，双目微阖。
随即一道利刃闪过。霜凌般的透凉。
半神之子，听雪楼的萧楼主果然不负所托，助他了却夙愿。
迦若的头颅飞起，掉入深渊。恶灵们拥抢着，争相往那漆黑的洞渊飞去。那是死亡的尽头，黄泉之路。
描绘了奇异字符闸门缓缓落下，大地轰隆阵响。
迦若……
随着门外的巨大波澜，巨石落地的震动。明河停止了哭闹，两只手扑在紫檀木门上，血流如注。双眸在一瞬间空洞了，死般沉寂。迦若形神俱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仿佛空了，死了。
圣殿还在倾塌着，不断的有碎石子掉落，落在明河的身上。不过，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迦若，迦若！……
……
数月后。
古老的钟声敲响了三下，余音袅袅。月圆无缺。
明河拖着长袍的下摆，站在庄严的月宫大殿之上，抬起左手，按在青衣术士的头顶。
“月神保佑，本殿授予孤光。拜月教祭祀之职。星火永传，月神不灭。”木然机械的念着权权交接的宣誓。明河的身上，找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红火窜动，万千教众顶礼膜拜，高呼神语，往复回响。
躬身，将一朵纯白色的莲花灯放入湖中，那花灯随着粼粼微波，朝着远方飘去，幽幽的光晕渐渐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教主，迦若祭祀真正害怕的，是他自己。他害怕内心记忆的青岚的感情复苏挣扎，最终自己也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青岚，还是迦若。他害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这样一来，更无法守护他要守护的明河教主。迦若祭祀倾尽一生之力守护的，只有明河教主，他害怕自己生不由己的转变，最终会变成对你最大的伤害，所以在青岚完全侵蚀他之前，他选择了永闭地底，这是他所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守护了。”
弧光的话反复在明河的耳畔响起，久久挥之不去。
迦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你拼死护住的我，行尸走肉一般的我。可我不能随你而去了呢。我现在也有要守护的东西了。
我要守护你护住的拜月教，我要看着那些邪恶诡异的死灵慢慢的散却，我要让你渡生的夙愿真正的完成。
我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明河了呢
——虽然失了你，守护着这座空殿的我已经毫无意义了，呵……
看着隐去的莲花灯，绝美的教主才缓缓的起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金铃响动，随着风的节奏清脆依旧。
明河左脸颊上的月魄闪着浅浅的金色光华。
陡彼高岗，汝剑钪锵。 溯彼深渊，草野苍黄。
上呼者苍，下俯者莽。 汝魂何归？茫茫大荒！
……
有教众在湖旁唱着迦若的挽歌，凄清决绝，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而明河，却是淡淡的表情。
冷月下，那挽歌唱罢，繁华。却见，她笑靥如花，若纱。
蓦地，她看到远处有点点金星舞动，盘旋缠绕，在她的周身，弥留着不肯离去。
那样熟悉的感觉……
“啊？”锦纹长袍的女子死寂的眸子中泛起了清亮的光，摊开手掌，那点萤火般的星尘落下，在她的掌中游动，缠绕在她的指尖，那泻下的金光，居然暖暖的，一如他的体温……
她的唇角牵动起浅浅笑意。
《迦若伽蓝》曾有记载：魂归梦处，若羁绊不绝，便幻化神魄相护。
而那神魄可以寄体而存，成为一个新的生命，生生世世相随厮守。
明河的心中默念着迦若的名字，眼角沁出了泪滴。
迦若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会回来的。
是虚幻，还是真实。
风动护花铃，足下裙摆微微的荡漾起来。
溶溶月光洒落，银色的清辉蔓延，仿佛在一瞬间，沧海桑田变迁。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迦若，这次换我，来守护你吧。


回复：10楼
谢谢吧主加精~~
迦河啊迦河。。。
内牛。。
真的真的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回复：11楼
我们都被月姐虐惨了TAT
抱住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