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次也没用设结界。
她等了很久,奉茶半年,半年深夜不眠,早晨安然如梦,便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是否是真。
龙案之下,奏章之底,最里层的抽屉,祭璃雪总是在深夜无人之时打开,关上,孤枕入眠。
他没对任何人说抽屉里有什么,也没说这个抽屉能不能打开,因为宫人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抽屉,它伪装成一个浮雕,只有细心查找,才能找到。
任芊芊初来书房过夜的两个月,祭璃雪从不打开抽屉,并设下了结界。后来,见任芊芊清晨入眠沉酣,龙案纹丝未动,便逐渐放松了警惕。又过了两个月,祭璃雪开始在任芊芊熟睡之时打开抽屉,良久,又关上。但离去之时,仍然设下结界。最近这两个月,祭璃雪没有再设下结界。
撤下结界的第一天,祭璃雪回到寝宫的时候,故意打开了抽屉,然而纹丝未动,抽屉内部的结界也没用触发。
如此数日,便不再去查,结界也没有再设下。
芊芊悄然打开抽屉,她心细如尘,熟记每一张纸的位置,将它们细心提起。
然而纸上却什么都没有。
一张张纸轻轻揭起,每一张都是白纸,什么都没有。
芊芊将纸张轻嗅,依稀有冰雪混着莲花的 清香。
不知为何,一颗颗泪水溢出了眼眶。
芊芊赶紧将纸张放回抽屉,生怕沾上泪水的气味。
再像往常一样,将龙案整理干净,将笔墨书卷整齐摆好,回到龙榻,躺了下去,将自己裹在被衾里。
泪水终究滚滚落在被褥里,埋没了进去。芊芊不担心被褥里留下泪水的痕迹,因为每日自己睡过的被褥都会被宫女抬去清洗,会有新的喷香被褥送来,日日如此。
她无法确切明白自己哭泣的缘由,在黑暗的被褥中,脑海里浮现的是祭璃雪立在荷塘上的模样。树上梨花灿烂,洁白无瑕,在他身上投下一片芬芳花荫。梨花纷落如雪,拂过他眉间眼畔,而他的目光,却只痴痴停留在那一池残荷之上。那荷叶已经枯萎了,莲茎折断,花藕衰败,一片死气,可祭璃雪仍旧这么深深地看着它,那样的眼神,任芊芊看到,都为他觉得心痛。
为什么会觉得他痛苦呢?
任芊芊不知道,她只觉得他痛苦,她无法为他分担这份痛苦,又或者,他的痛苦藏在这封闭的抽屉里,抽屉里藏着他埋葬的无法言说的感情,就像她的心门也深深掩藏着,里面藏一颗雪白梨花,纵然洁白无瑕,冰为土,玉为盆,却自顾纷纷,有人访顾如是,无人访顾亦如是。
天已明了,窗外,第一缕春光照耀梨花枝头,被阳光亲吻的花苞悠悠绽放,馥郁轻幽,光洁胜雪。宫女们还没起来打扫新雪,梨花却已开了。那样灿烂地开着,有人来,它是这样欢快地开着,无人来,它也是这样欢快地开着。
芊芊痴痴望这那朵灿烂的初花,泪水涟涟,自顾喃喃道: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忽而,天外飞来一只黄鹂,立在枝头啁啾歌唱,一派春光融融,灿烂娇恰。
春来花开,莺啼燕啭,暖树巢成,又是一轮新生。
春来,夏会到。
夏走,秋会至。
秋离,冬会临。
冬去,春又来。
花开千遍会枯,月圆百回会缺,天长地久,终有尽。
唯此恨绵绵。
……可有绝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