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凛冬太汹汹，实难招架，遂着人拾掇箱笼，驱车向蓝湖。前日落了雪，千山共长空一素，雪峰化霜刃摜进穹顶以擎天，可惜天儿天冷，无甚雅兴向绝巘里索孤松，我只一副肝胆已在造化玄妙里磋成顽石不能屈伸，而今覆于坚冰之下，连颤抖都不能。】
呼——可是太冷了，小命休矣，休矣
【青石台上铺了重褥，且拥鹅氅捧碗盅，到茶汤见底，指尖方回暖有了知觉，心念千回瞬息莫测焉敢拖沓，忙搦管来，欲将山色皴染。】
再添茶来
【犹不忘偷隙叩案催茶，泉水灼热滚沸了丹府，一时挥洒自如甚为酣畅，俯仰间撂下笔管，觑着碗底空空，仅屈指笃笃叩案，言也咄咄不善。说话间，神思又邈。】

【寒天腊月，雪霰层层覆盖，身披貂裘立于廊下观雪簌簌而落，不多时雪骤停，唤来小厮准备车马。前些日子图克敦府送来信儿，说是蓝湖温泉初建，邀我往远处一叙。琢磨着那处合该是冬日里最合适的去处，故而趁雪停而往。】
【马车走了些时候甫到蓝湖地界儿，由小厮伺候着下马车朝里进。将走至内堂，眼见客行正于案前提笔，侍奉在侧的人忙着添茶。拾步朝前，嘴里的话也跟着轱辘出来。】
是什么好茶，也该给我添一杯。

【放白鹿寄寓山麓，纵皓鹤矫翼壑，落笔处温风送好音、引杯消烦襟。人两肩犹挈寒霜，遂小意向泉眼挪了半步，更束紧氅衣不许凉意偷隙灌领襟，动静都缓不敢吱声，恐被他察觉借机发难。】
这话听着埋汰人，搁你跟前，哪敢说好茶，不过一碗涤烦子，暂得耳聪睛明。
【幸而文铎知意，为他奉茶。其实小炉正在手边，只我啜茶不得闲，纵使得闲我也不会冒寒为他斟茶。】
你来迟了，刚有杯靠壁清打这儿过……【目且蹑踪去，向某处扬颔，含混一指】喏，那只越窑杯

【两人开口各自打趣，又循着他扬起的下颌朝那方瞧了瞧，胡乱瞅着却也无心深究。眼前有人将茶碗斟满递到我面前，顺势接过握于掌中。甫回身看向他案子上的字儿，言语说道。】
什么杯的，到底也没那么多讲究。【目光反复在他的字上打量，想起自己儿时练字的辛苦，想必他亦是如此。】你这字儿着实进益不少，可见下了功夫的。
【客行稍小我两岁，虽身量上瞧不出什么，但到底年岁上差了些。又带着亲戚里道的关系，开口说话时总会不经意的露出兄长神色。】

【迩来不学颜柳，好摹褚遂的良字，又偏倚馆阁，提啄侧勒都竭尽峻整，铺毫裹锋莫不严饬，只是凿琢痕迹太过，无甚灵气，更与画境抵牾，夺万象生机，即便漭荡雪原间本就鲜有人迹。】
【日曜在云翳中潜行，暮色也陆离，有疏梅散漫缀在层峦，于此光怪纷错的景致中里听他一声嘉许，难免犹疑——是昏鸦嘈耳我听岔了话，还是霜风砭骨至于神魂失据方有此幻象，一时踌躇不敢吱声，转念又觉甚不磊落，两指略抚襟怀，大方应下。】
夙夜匪懈，秃了三副笔，若无寸进，我那四姐可得打人

【茶碗端在掌心中，茶水温热顺着瓷碗壁蔓延而出，顿将自外带来的凉气散尽。抬茶碗呷了一口茶水，苦涩甘甜在口中挥散。闻他言，顺势将话茬儿续了下去。】
有人盯着也是好事，进益自然快些。【又转向想起自己儿时在上书房练字的情景，谙达严厉定是要盛于自家姊姊的。】
但练字说到底也是修身养性的活儿，勤勉虽好，也不必操之过急。我瞧你这字儿已然成熟不少，也可撂下笔歇会儿了。

进益？不对，不对
【也啜一口茶，热汤暖了肺腑，筋骨都活络，只捡了有意思的话来听。他微服赴会，与我林泉相对，也欲在茶里酩酊醉，由是戒律都抛，尊荣偕忘，于此胸次高畅时候不复有移樽就教的谦恭，只任情适性，漫谈陈说——】
我来怀柔可不是为求学问道，更不为陶淑涵养，就想画两幅画，写生嘛，自然要亲造化，你看远山浮云岫、鸟兽啄老松，汤泉潺湲至足下，白雪迤逦入深谷，哪个不比刻板的笔墨有趣，哦，对先圣说，道法自然，自然而然……【自然而然，那盅靠壁清绕泉池一匝，又过我眼前，于是俯身垂手一勾耳，带起一帘轻雨，白珠乱跳误犯石台转瞬凝成霜花。酒且温热，正好入口，吃完茶，该喝酒了，遂取杯盏分饮，斟酌里赓续，意气发越：】又说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造物主之无尽藏，我这管笔，若能将山水画尽，这才是真趣，才得人间至味！

【世间诸人各有所求。有人困于名利，有人在儿女情长中打转，如客行这般醉心山水也当是妙人。眼瞧着他如此洒脱，心中着实羡慕。若我生于寻常人家，或亦可饱览天下风光，扁舟飘荡而行。将茶碗撂下，立于他宣纸画作之前，躬身细看，似将每笔勾勒都要印在心中。】
你这画儿，有意思，改明儿画得了，也送我两幅，好让我那书房里再添几分意趣。
【蓝湖内略有氤氲热气，与外头那寒天雪地相比当真算得上世外桃源。想起刚进府的阿鲁特氏，自己与她初见时就由画结缘，想来她也会欢喜这样的所在。此处距离城里虽有些距离，但时不时的来待上几日也是妙极的。】

好说！
【振臂扬声应得十足慨爽，说话间昂首倾杯但以真趣慰丹田，又勾注斟满也分他一海，在他俯身来时顺势递去。俄而提肘悬腕向徐公砚上取笔，两指稍错寸管倒置，细软蓬松的白毫早蘸饱了浓墨，时下于氛氲蒸腾中偃仰，越过轻绡间的重岩叠嶂，一行昏鸦栖止石台与白鹤争喧，待笔墨淋干，云收雾散，崖口兀出一蓬庐。】
【这是意料之外的缘法——白鹿矫首盼樵客尽早归家，爽籁泻下奇峰，鹤嘹唳于东皋，乌鹊张势协从，翻起宫商迥异，嘲哳有时，呜咽有时，这山，不在世外，应属寰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穆贝勒预备拿什么宝贝来换我的画？【酒盅倒扣，好意提点。】

【世间诸人各有所求。有人困于名利，有人在儿女情长中打转，如客行这般醉心山水也当是妙人。眼瞧着他如此洒脱，心中着实羡慕。若我生于寻常人家，或亦可饱览天下风光，扁舟飘荡而行。将茶碗撂下，立于他宣纸画作之前，躬身细看，似将每笔勾勒都要印在心中。】
你这画儿，有意思，改明儿画得了，也送我两幅，好让我那书房里再添几分意趣。
【蓝湖内略有氤氲热气，与外头那寒天雪地相比当真算得上世外桃源。想起刚进府的阿鲁特氏，自己与她初见时就由画结缘，想来她也会欢喜这样的所在。此处距离城里虽有些距离，但时不时的来待上几日也是妙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