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二十一年，在我进入这座宫城的第四年，坤宁终迎来新主，但于我而言，这个位子是元妃还是荣妃来坐都没什么利害关系，因而依规行礼便足够了，估摸着时间不早不晚到了坤宁，既符合自己现在这两边不依附的身份，也不会给人留下不守规矩的话柄，和满殿诰妇一同行礼，恭贺皇后）

【今日明宫无处不是绮丽，我随母亲而来在坤宁偏殿闲吃了一会儿茶水。茶是甫自建宁而来的贡茶，我带着玩味审视着盏中由卷而舒展的叶片，像春和日丽的好时节，慵盹的少女娇娇懒懒伸了个懒腰。】
【刻下正宴未开，依次行过礼后，宫妃、女眷闲闲簇在一堂谈些娇话。我同母亲坐在一处，位列外眷之座，却也紧邻着宫妃。左手侧端坐着明丽的年青妇人，打扮得清丽，隐在满庭娇艳中，却也格外特别。】
娘娘，您的钗同宫里的似不大相同。
【囫囵个儿，已将妇人打扮扫量，妙目凝在她乌头盘髻上的一支钗上。】

（行过礼后，便随众人至偏殿休息，满殿女子免不了三五闲聊，但我非出自明国世家，与这些内外命妇并不相熟，正打算找金氏闲聊几句以免此时尴尬，身侧一位女子已出声，循声看去，原是一位女孩，想来是随母亲来的，见她盯着我冠上珠钗说不同，不由暗叹一声，原就是今早找不到九翟冠原配的珠钗又怕耽搁了而从平日里用的珠钗中找的相似的，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对新后不敬，不宜张扬，忙想转移话题）
是呢，你今日的珍珠翡翠冠也很别致呢。

【博山炉中的香雾徐徐袅袅散得很开，纵使坤宁宫用以礼制设宴的大殿足有阔廊三间，终被香雾熏得缭绕馥郁。兼之，瞩目逡巡而下，满堂明珰叠翠的姝色，更将坤宁宫衬得活色生香。】
【藕臂玉指绕过满目瓜果，独将玉指伸向席间冷落得一小碟子葵花籽儿。幼时，我母亲尚在世时，当然这里所言的自然是我的亲生母亲，而非刻下坐于我右首的伯母，常常将葵花籽儿细致地剥给我吃。逢此当隙，她又总是劝告我多明书知礼，襄佐母族、夫家。】
【闻罢，玉指捋了捋冠上垂下的珍珠坠，玉颊盈起一抹明丽地笑意。】
今日得娘娘恩典，若不精巧打扮，怕是上不了台面。
【横波又含情，自她温柔得口齿间，捕捉到一丝异样。】天统十七年，曾有几位远渡而来的佳丽，娘娘您也是吗？

（见她的目光自我的九翟冠上移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从方才的紧张中脱身才觉口干，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缓解。）
（茶水熨帖地滑过喉间，她又指出我与旁人的异处，还是我向来自矜的汉话，常听人说年纪越小便越耳聪目明，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是。
（今日就连元妃都未曾垂泪，把自己很好地融入这坤极落定的喜悦之中，更遑论自权氏因慈宁不悦后只求万事无差错的我，却是连一涉世未深的女孩都能察觉我的格格不入，不由心下警醒。）

天长水远，娘娘可曾思念故国？
【如是思来，我同她亦算感同身受继而同心在连，我的父亲十年驻守他乡，我的母亲早早撒手人寰，我虽在所谓故宅，确实身在心异。即使伯父待我极好，但心口有陈年累就的寒霜，轻易暖不化的。握在雪掌中的瓜子儿，由一双玉手为它褪衣，不消须臾另一只雪掌已然盈盈一小捧。摊开来匀称的雪掌，递给她道】
幼年时我母亲也曾如此为我剥瓜子
【因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在光下、在廊中、在檀木太师椅上为我剥壳，这是我以为顶顶温柔的行径，便在刻下将那一捧瓜子递给她，这位圈养在她国的淑媛。】
听闻朝鲜风情迥异，哪里可有什么趣事？

（距离开故国已经三年，经她一提再回首那十几年便仿佛明国和故国隔着的那条鸭绿江一样，透过茫茫的水汽看，那些旧事好像都不太真切了。但既接过她递来的瓜子，再加上她语气里的低落都让我无法拒绝，只能努力从自己幼时除去跟着娘子学汉文和礼仪外贫瘠的记忆中挑些有趣的同她讲）
每年的三月初三，我们都要去郊外采金达莱花做花面。
（这便是我过去的十几年中每年屈指可数的外出机会，不知对这位长于明国的世家女子而言是否足够有趣。）

【掌中物一空，手掌便捕捉到了一道光。坤宁宫的光束也是不同的，它耀目夺人又和煦万分，同坤宁宫的主人一般，雷霆雨露皆是手段皆是恩典。】为何是三月三？金达莱花又是什么花？【我实在好奇极了，金达莱有个好听的名字，唇齿呢喃间，有不尽的缱绻意。】
大明也有许多礼制说法，譬如年三十不能睡觉、初一的水不能随意泼洒、十五要赏花灯吃元宵。至于春日——
【我开始陷入无尽的遐想，半茶春山，十里水色琅粼，潇洒地纵马、饮酒，痛快地玩上一整日。夜慢慢爬上枝杪，再盛一碗月亮。】
我们春日也郊游，不过是饮茶、吃斋再谈谈闲话，琐碎又无趣。

（她的问题叫我一时答不上来，这些节日早已融入我的生活，就连金达莱花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用汉话表达，只能这般回答她）
这我也不知道，如果下次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我再告诉你。
（今日来的世家女多半会成为日后皇子的妻妾，且眼前的女孩样貌也不错，所以我如此笃定我们之后会相见。）
（她说的这些节日在宫中也有这些习俗，除了春日，我终究是连郊游的机会也失去了，低头抓了一把她刚才递来的瓜子仁掩饰黯然。女孩的好奇心蓬勃，转身便和旁人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