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不理。
屠夫沉着脸,冷道:“我闻到了血腥味,你身上。”
他很少用这种冷漠的语气说话,至少从未对书生这样过。
握杯的手一顿,书生抬起头来,唇边多了抹讥诮的笑意,道:“我知道,你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
屠夫不理,道:“血腥味,为什么?”
书生笑看着他,淡淡道:“因为我杀了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屠夫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我本以为,你会沉的住气的。”
书生冷笑:“很明显我没有。”
屠夫道:“我本以为,你能忍的了的。”
书生脸上血色褪尽,闭嘴不言。
屋里突然静下来,那抹夕光已悄然间消逝不见。
屠夫也不说话,猛地一把夺了书生手中的酒壶,仰头就灌进嘴里。
等他喝完,书生已点亮了桌上的灯。
屠夫坐下,眼里已有血丝,问:“是不是他们?”
书生看着他,摇头道:“好像不是。”
“ 好像?”屠夫疑惑的问:“竟然不是他们?”
书生抚着手边为青布裹着的长形物事,淡淡道:“不是他们,我若没猜错,应该是军队里的人。”
屠夫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仿佛知道了不是“他们”,就可以先放下心,然后皱眉问道:“军队里的人?”
“你难道没听说,边境上又打了败仗?应该是一队被打散的溃兵,闯到了这里。”
屠夫已明白了一些。
时朝廷积弱,帝君浑庸只顾奢逸,朝政又为奸佞把持,苛政重赋,压的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边境外族趁势崛起,屡屡入关劫掠。朝廷数度派兵清剿,惜乎难撄其锋,一触便溃。致使半壁江山,任由外夷予取予求,呼啸来去。
而今,莫非连这小小的边城,竟也要沦于外族之手么?
屠夫心中黯然,道:“既是溃兵,你为何要杀了他们?”
书生冷笑:“溃兵不如寇,你没听说过吗?他们打仗不行,一欺负起老百姓来,倒威风的紧。我若非看不过眼,又岂会让他们的血来污我的手?”
他淡淡说着,仿佛杀人于他而言,根本不过是再寻常的事。”
屠夫竟也不反驳,只是叹道:“我只是不想你杀戒一开,又引了他们出来。我们虽躲在这里,却比以前快活的多了……”
他抬头看这烛火,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深深悲哀和疲倦,似是忆起从前,不胜萧索。
书生看着他,眼里也多了几分歉然和无奈,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用手抚这那裹着布的长形物事。
屠夫喃喃:“可惜,就算他们不来,战祸一起,我们又如何避得过。看来,这座边城,终究是安宁不下去了。”
“你怕?书生饶有兴致的瞧着他,问,“邵大夫也有怕的时候?”
屠夫笑了:“我怕?我怕就不会跟你这倒霉鬼来这了!我怕!我现在怕的简直要命,我只怕晚上要吃不加盐的大白菜了!”
书生也笑了,他自然看到了他空荡荡的肉案子。他笑着起身,“当然还要有一点没加盐的酒。”
然后他摇摇晃晃的朝厨房走去。
今晚,他做饭。
谁也没看到,他转身的刹那,眼角已多了点晶亮的东西,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