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是律的规定，谁都不能更改。”
“律，那个天神中最不近人情的家伙？”
“放肆，律岂是你们这些无名仙辈可以揣测诋毁的。”
“呵~那又如何，他不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传说他因拒绝了神主的爱意，神主恼羞成怒，将他逐去边荒。说什么这是律的律，他生来就是无情无欲。这就是死板的下场。”
“大胆，尔等竟敢口出狂言，污蔑神主和律。”
随着一声闷哼，熊熊烈火在两个仙囚身上凭空点燃，不一会便化成了灰烬。
“咱们只是奉命捉拿仙囚，他们如何处置，不是应该得等到仙牢时再做定夺吗。”
“这是神主的命令，你无需多问。”那人带着黑色仙具，眼里只一片冷漠，仿佛杀了两个仙囚像踩死两只蚂蚁一样平常。
“你也看到了。那二位大人的事，如若有人乱嚼舌根，下场......”
他看向这个刚上任的家伙，眼神平静，话语里颇有警告的意味。
“小的，小的知道。”
“嗯，随我回去复命。”
二人在一处府邸前停下，门开了，走出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穿戴黑色仙具的人对着她耳语了几句，便分开了。
“神主，清理干净了。”
丫鬟进了府邸，轻车熟路来到一处房门前，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退下吧。”屋内女子听罢，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只是应了一声。
丫鬟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安静。
“律，我终于找到你了。”屋内人睁开双眼，不枉她闭关一周。
女人生得玲珑有致，更是长了双动人心魄的媚眼。
现在这双风情万种的眸内，意味分明。
看来，他是挺过去了。
上次见到他时，他便提起要出去游历一番，并完成自己命中的劫难。
此前，律已经完成了九十九道劫难。他是自然规律的化身，掌管世间所有的【律】。
而他，每过百年，都要经历一场来自自然的【劫】。
每历一劫，修为翻番；当然，【劫】会越来越重。
从一开始的【火】劫，到上一次的【往生】劫，劫难一次比一次凶险。
所幸，他平安度过了【往生】，重入轮回。
不过，他的修为和记忆，应该被暂且封印了。
轮回之际，已过八十余载。
当他20岁成冠之年，便是最后的劫难。
只要他能平安化解，大业可成。
神主思索之际，远在人界某处皇宫的产房内，一声婴儿啼哭随之响起。
当天，这个刚出生的男婴，定名为卢鑫。

3
玉浩眼珠子转了转，眼前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乖乖转过身，引入眼帘的是一种尚显稚嫩的脸庞。还没褪去的婴儿肥与脸上警惕的神情相冲突，显得十分不和谐。
玉浩不可觉察皱了皱眉，竟将手伸上卢鑫脸颊，轻轻捏了两下。
两人都愣了。
我靠我在干嘛？？二人内心同时发问。
出于本能，玉浩立马收回了手。
下一秒，一双肉嘟嘟的手找上了他的苹果肌。
同样轻微的触碰，一阵酥麻快速席卷全身。
卢鑫也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庶民哪来的胆子，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
不过...有点舒服是怎么回事...
被人抚摸，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从记事起，他就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
别说被抱在怀里肆意撒娇，就连双亲的面，都几乎没见过。
哪怕是在他的生辰宴上，他们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后。
自己，只是享受着皇恩浩荡。
从没有人，靠近自己。
更别说...调戏他！
什么感想呢，有点..舒服？
还有些恼羞成怒！
十岁的孩子再怎么戒备，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气性发作，卢鑫不甘示弱，伸出手，也往玉浩脸上揩了把油。
他的脸，好暖和....
好瘦哇，都没多少肉...
卢鑫的手肉嘟嘟的，但玉浩却是没几两肉。
“喂。你平时都吃的啥啊，怎么瘦成这个主干样。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挑食，肥肉什么的偶尔也得吃一吃，或者牛肉，蛋白质含量高，对身体也好。”
卢鑫一下打开了话茬子，哪还有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模样。
“额...”玉浩捏了一把冷汗，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
以后谁嫁给你谁真的要倒大霉！

4
“您费心了，不过，”玉浩退后几步，卢鑫的手停在了半空，“在下不过一介贫民，粗茶淡饭，苟且偷生罢了。”
手间没了温度，卢鑫突发一阵不适感。他收回手，背在身后，眼里多了几分思量。
“那，不知你一介贫民，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之中呢。”
“小生跟随师傅进宫，为小皇子的十岁生辰宴表演做准备。”玉浩回答道。
喔？为我而来的？卢鑫嘴角微微弯起，又迅速压了下去。
“既是准备表演，为何闯入我的地盘？”
虽然有些丢脸，但玉浩还是把他路痴的事解释了一遍。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对着这个大人语气却与自己同龄的家伙低声下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虎落平阳被犬欺...
玉浩用上了“阿Q精神胜利法”。
卢鑫听罢，又见玉浩瞪着他隐忍不发的神情，不觉好笑。
他呆在宫中实属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人，若是能将他留在身边，倒也能增添不少乐趣。
卢鑫还想说些什么，院外传来数阵脚步声，伴随着寻人的呼喊，似是寻这孩童而来。
玉浩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是师傅和师兄来找自己了。
眼下只想赶快溜之大吉，匆匆告别了卢鑫便想离开。
“慢着，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卢鑫叫住了他。
玉浩脚下步伐不停，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便离开了。
“后会有期...哼，会再见面的。”
目送玉浩离开后，卢鑫转身进了房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今天的天气，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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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师傅，师兄，你们怎么到这来了。”玉浩上前与二人汇合。
“你还说呢，掉队这么久，我放心不下，就出来寻你，师傅也一起出来了。”玉浩师兄名曰陈念，敦厚阳光，学习刻苦，平日里待师兄弟们极好，对玉浩也是照顾有加，大家都说他是最能继承师傅衣钵的人。
“啊，难为师兄师傅挂念，玉浩第一次进宫，有些好奇，便四处走走。”玉浩听完师兄所言有些愧疚，师傅年事已高，他还害师傅担忧，实属不该。
“不熟悉地形就乖乖与大家待在一起，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闹市啊想逛就逛。还有，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傅，我可没承认过有你这么一个徒弟。”玉浩师傅说罢便扬长而去。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拒绝自己想要拜师的念头，但玉浩还是难掩失落。
他已经努力讨他老人家欢心了，挑水劈柴，洗衣做饭，所有的脏活累活，他从来绝无二言。
饶是一块寒冰，也该被他焐热了吧。
“唉师弟，别太灰心，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的刻苦和诚意，师傅他早晚会看到的。”陈念站在玉浩身前，他身上难掩的失落感尽收眼底。
唉，师傅，当年定是被伤的太深。自从那件事后，他便再也没有收过徒弟。
玉浩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师傅远离的脚步随之而去。
唉...
陈念感叹一声，也离开了。
待众人走后，卢鑫从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有所考量。
玉浩...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晚上，陈念师兄弟们集聚一堂，师傅准时来到，准备为小皇子的生辰表演做准备。
玉浩为师傅提前备好了茶水，退到一旁，他虽称呼其为师傅，但师傅并未让其行三叩首之礼，他平时只是干些脏活粗活，师傅传艺时，他是不能在场的。不过，他一直躲在暗处，将师傅对众人传习内容尽数听了去，暗地里下足了功夫，只是想有朝一日，令师傅明白自己的学艺之心有多坚定。
“这次就还是由你们大师兄陈念做主唱，其余人角色稍后就让陈念安排妥当便可。如若没有异议，今晚就到这里吧。”
陈念是大师兄，也是众人平时的主心骨，无论是为人处事亦或是艺术造诣，都深得众人钦佩。他当主角和领头人，众人自是心服口服。
玉浩不是师傅的弟子，陈念自然没有给他分配角色。虽然知道这个结果，玉浩还是感到些许失落。
从房间内出来后大家四散开来，皆回房休息，玉浩却毫无睡意，便随便走走。
回神之时，又走到一处熟悉的庭院。
这不是上次那个古怪之人住的地方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此人性情颇有古怪，还是离他远些好。
思索罢，玉浩便想转身离开。
身后哼唧声隐隐传来，玉浩好奇，便折回身来，走近院中。
院内没有照明装置，房内也是漆黑一片，看起来不像有人。
奇怪，自己幻听了？玉浩心下怀疑，又走近房间几步。
他的听力果然不错，房内断断续续传来了隐忍之声，夹杂着难耐的痛苦声从房内传去，若不是玉浩听力胜于常人，怕是忽略了去。
不过，自己贸然上前询问，未免太过冲突。
罢了罢了，与我何干，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移步离开，脚下不知哪来的树枝，咔擦一声，声虽不大，但这深夜四下无人，细微之声已被扩大数倍。
屋内人顿时向玉浩这边看了过来，下一秒，一把闪着银光的宝剑划过玉浩眼前，钉在了数寸旁的石桌上。
“砰”，门被急匆匆推开，卢鑫一下轻功，飞到玉浩身前。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玉浩感觉上一秒他才刚决定转身，下一秒卢鑫就出现在他身前，黑夜里，他的气息又与上次见面时不同。
好快的身手！好刚强的剑气！
若不是自幼在江湖内行走所练就的反应力让他的身子在短时间内偏了几寸，他怕是连眼前人的模样都见不到了。
如此身手，他究竟是谁。
“是你。”来人看清了玉浩的容貌，明显怔愣了一下。
玉浩听到声音颇有几分熟悉，凝神看去。
“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玉浩赶忙上前，卢鑫的神色不太对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走近才发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你是她派来杀我的？”卢鑫不理会，只是警惕盯着玉浩，见他向自己走近，忙退后几步，手中的剑再次举起，搭在玉浩肩膀上。
“哐当”
剑刚抬起，好似万千重量，卢鑫举着剑，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剑也掉在了地上。
“喂！喂...”玉浩的呼唤声逐渐远去，卢鑫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玉浩心下着急，四处又没有人走动。他将卢鑫打横抱起，进了他的房门。
“咳咳咳...”
迷迷糊糊，卢鑫睡了好不踏实的一觉。
他还没搞清楚，来袭击自己的人是谁，便中了对方一掌；好不容易逃回宫中，院内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不行，他不能睡。他还不够安全，醒过来，快醒过来卢鑫。
卢鑫蹙着眉，口中含糊不清，他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挣扎，连额头都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玉浩在卢鑫抽屉里发现了一些跌打扭伤的常用药物，便细细甄别，取出了一些。
还好他从小混迹江湖，又跟着戏班子们走南闯北的，简单的伤口处理对他来说不是小事。
玉浩坐在椅子上，点燃了桌旁的蜡烛，开始给卢鑫配备膏药。
床上睡觉的人儿并不老实，呢喃说着些梦话，手脚不时拍打着床板，吸引了玉浩的注意。
“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踢被子。”
玉浩循着声响上前，发现了卢鑫不老实的睡姿。
他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这是他平时练戏时的道具，是从一个好看的大姐姐那淘来的宝贝。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擦汗，倒是便宜卢鑫这小子。
玉浩想着，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些，从额头到脸颊到脖颈，为他细细擦去了汗珠。
迷糊之间，一股淡雅的香气飘入卢鑫的梦境。这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味道。
卢鑫贪婪吸取着芬芳，烦人的心绪不经意间淡化了许多。
擦拭后，玉浩微调了被子，将不安分的四肢推了回去，又走到桌前，将配备好的药拿了过来。
卢鑫胸口上有一个深红的掌印，想来是受了别人一击。伤口泛红，可见那人下手之毒辣。
玉浩越发好奇卢鑫的身份，什么人居然会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莫非是得罪了哪个权贵？
据说小皇子心狠手辣，为人处世皆异于常人，莫非，他是得罪了那个小阎罗王？
玉浩思来想去，又觉无趣，还是赶紧帮他换好药，离开便是。万一明天早功师傅没看到我，怕是会认为我求师之心不够坚定，半途而废了呢。
玉浩想到师傅，困意消减了不少。他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又将手伸向卢鑫的衣物，将其褪下一半，露出鲜红的掌印。
片刻后，伤口处理完毕，玉浩将其衣物整理妥当，为他盖上被子，吹灭蜡烛，便悄然离开了。

7
玉浩看到了，他大概也能猜到是为何。
方才他听说了，生辰宴要全新的节目，想来这个便是师傅刚刚完成的出稿。
生辰宴，是大喜之事，故事结局并不算完美，虽然把它说成是邪不胜正的老套路倒也勉强。但这小皇子传闻中便是一个古怪的人，而师傅的角度，绝非什么邪不胜正。如果要投其所好的话，剧本应该是......
“错，错，错。一错天罚，这诸神不仁；二错地惩，蝼蚁但求自保；三错，这三错，何人有错，如何惩之。神魔人与我，是非对错凭自说。”
“百年千年，待尔等化作尘埃，我，王者归来。”
玉浩修改了师傅最后一段词，并将整个节目的词完整地唱了下来，比原先的更流畅，情绪更自然，更关键的是，不同于以往邪不胜正的老套故事，整个故事的角色没有明显的两极分化，众人眼中的好人也有人性中阴暗的一面，他们自私怕死，试图用他人的死换取自己的性命与地位；而以往故事中的坏人，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爱憎分明的角色。
老师傅静静坐着，玉浩越往下唱，他眼中惊艳之色藏不住了，到达情绪高潮时，便是全剧结尾。待玉浩收起架势，他猛地拍响桌子，径直走向玉浩，狠狠抱住了他。
一边的陈念见此状，眼里意味不清。
————————
离开师傅房间，合上了门。
手从门上移开，犹豫地转移到了心脏的位置。
方才师兄拿出师傅写的台词时，他的心，莫名漏了几拍。
他似乎，与故事中的角色，产生了某种共鸣。
可悲可怜，可歌可泣的一位角色，竟让他的灵魂都受到了鼓动。
可是，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吗。
总感觉，他与剧中人，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屋内，师傅与陈念多聊了几句，出来后，陈念发现玉浩还没有离开，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玉浩猛地从思绪中醒来，一转身，却瞥见陈念眼中一闪而过的提防。
“师兄，你怎的，如此看我，倒是教我有些毛骨悚然了。”玉浩打了个哈哈。
陈念没有说话，挂着几分凉意的苦笑在脸上，许久只说了一句话。
“后生可畏啊，小师弟。”
次日，玉浩顺利拜了师，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众师兄弟的情理之中。
无论是从平时玉浩的勤恳孝顺，还是从新剧本的锦上添花来看，他已经达到了入门的水平，拜师一事，水到渠成。
剧本有了，接下来便是重新排练。
排练地点选在了住所旁的一片空地上，这里约莫有十个戏台那么大，师徒众人大清早便齐聚这里，开始排练生辰宴的节目。
“百年千年，待尔等化作尘埃，我，王者归来。”
最后一句台词落下，魔神之子坠落高台，将自身坠入了飓风神崖，众人立于原地，神色各异。
话音刚落，陈念一个转身便要倒地，做最后掉落悬崖的动作，却被师傅喊住。
“停。”这已经是排练的第三遍了，老师傅还是皱着眉头喊了暂停。
陈念是大师兄，一向都由他来担任重要角色，但这次与以往略有不同。
“念儿，为师觉得，你似乎并不适合这个角色。”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了，老师傅看了又看，听了又听，总觉得这情绪差了些火候。
“师傅，徒儿可以的，你再给徒儿一次机会。”陈念急了，师傅虽然没有用很强的语气批评他，他反而更加惊慌。
师傅要换掉他，怎么可以，主角的位置本不那么重要，可这若是放在那位小皇子的生辰宴上，可就大有不同了。
他陈念跟随师傅二十年，拜师学艺，为的就是有出头的机会。
这可是皇宫啊，只要有一人看中自己，飞黄腾达唾手可得。
他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他不能。
陈念跪在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但老师傅，只是皱了些眉头，并没有再言。
众徒弟都知道师傅的脾性，顽固且倔强，他说过的事，是改不得的。
没有师傅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上前扶起陈念，只得在一旁劝说。
“大师兄，师傅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先起来吧。”
“是啊，大师兄，你先起来。”
“师傅也没说要换掉你，再说了，这里除了你，谁还能担此大任啊。”
“对啊，大师兄一向是我们的中心骨，除了他，谁能让众位师兄弟心悦诚服。”
“就是就是，除了大师兄，我们谁都不服。”
“是啊大师兄，你先起来吧。排练也辛苦了，先过来休息休息。”
师傅没有回应陈念，反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静静杵着的玉浩。
陈念低头间，没有听到师傅的回应。他知道师傅的脾性，也明白师弟里无一人得其宠爱和艺能。
众人的话让他舒服了些。
他虽平日里温和，但骨子里，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
在众人的安慰声中，他站起身来，向一旁走去。
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他往师傅方向看去，却见到师傅正在同玉浩攀谈。
为什么，为什么不祥的预感会如此强烈。
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家伙。
师傅不会这样做的。
众人视线的盲角处，藏匿着一人，将众人对话神情全瞧了去。
他眉目流转，像是在看着一出好戏，最后将目光放置在他眼中的主角身上。
玉浩，正与那老头，博弈着。
“师傅，徒儿才疏学浅，怕是无法挑此大梁。”玉浩摆出一副“万万不可”的模样，婉言拒绝了师傅的提议。
什么情况，哪有师傅把徒弟往火盆里推得。玉浩内心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眼下师兄们情绪高昂，正在为陈念大师兄打抱不平，枪打出头鸟，他这才刚拜了师傅，若应下此事，大家心中怨气不平，怕是往后他的日子都落得不安宁。
这老头不会不知道这个理，难道收我为徒事假，想让我知难而退才是真？
玉浩内心暗骂，表面却只能装作乖巧的模样。
老师傅抹了一把胡须，捏起一撮，放置掌心把玩。
“怎么，拜师后，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老头不怀好意笑着，玉浩半弯着的腰明显僵了许多。

8
他不会知道了些什么，才故意针对自己吧？
“徒儿不敢，只是，徒儿确实不敢以下犯上，主次之位不可分，师兄德高望重，学艺精湛，想来前面的失误只是意外，不如师傅再给他一次机会。”
玉浩没有忽略人群中纷纷扰扰的争论声，人言可畏，他孑然一身，做人行事还是低调些好。
但这番话在陈念听来，又多了另外一层意味。
“张玉浩你什么意思，我陈念难道还得你求情不行？若是师傅不愿，你求破喉咙他老人家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不需要你在那里假惺惺的。”
陈念从小流浪，后跟随师傅学艺，走过的山山水水，受尽的冷眼嘲讽何其多，他眼下终于要等到那个机会了，让他彻底摆脱看人脸色的日子。
他张玉浩能体会这些嘛，他凭什么在那里惺惺作态，他巴不得抢走我的位置，取代我吧。
“我？我没有啊，我真心觉得师兄才高艺身，我不过入门弟子，怎敢犯这主次混乱的错呢。”
陈念突如其来的冲话让大家都惊讶了。玉浩傻了，我就说吧，完了，被针对了，这就开始了。
不过这陈念向来沉稳，怎的这次如此失态，莫非这次的表演，还有何玄机不成。
玉浩腹诽着，表面却是不敢怠慢，说起了恭维的话语。
“不要多言，像你这样的入门者我见多了，心高气傲，一心想把前浪全拍死在沙滩上。我知你心中定有不服，不如你我比试比试。”
陈念做了打住的手势，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
老师傅眉头皱的更深了。
荒唐！
大师兄向小师弟发起挑战，这算什么。
输了丢脸，赢了也不过情理之中。
陈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师傅右手垂下几分度数，袖中的核桃圆滚滚到了掌中。
他缓缓波动起核桃，“卡啦...卡啦...”
陈念从人群中大步跨出，袖袍一挥，双手背在身后，常年唱戏的嗓子透亮，他的声音完整地传递给了在场的师傅，每一位师弟，和那位众人不知道的，躲在角落之人耳中。
“我，陈念，师傅的大弟子，跟随师傅二十余载，承蒙师傅栽培，和众师弟的信任与拥戴，一直担任着戏份最重的角色。我知大家多少对此有些微词，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把这点可能会造成师兄弟心中界线的可能性抹除！”
现场一片死寂，老师傅手中的核桃仍不紧不慢地转动。
“卡啦...卡啦...”
“如果有师弟觉得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便上来，你我二人切磋一番。若我胜出，那便是众人谦让，认可我这个师兄;若我败下阵来，我技不如人，绝无二言，众位师弟以后要像尊重我一般拥护其为大师兄，不可怠慢。”
人堆中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陈念意欲何为。
暗处那人，听罢，噗呲笑出了声。
“谁！”陈念听力上佳，一声不屑的轻呲声让他倏地回眸，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他的视线划过众人的脸，均没发现异常。
玉浩，却不与他对视，只是扭头看着右侧，似乎在找寻什么。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好像是......

9
玉浩往右边看去，并没有发现谁的踪迹，但直觉告诉他，那里就藏着一人。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何必躲躲藏藏在暗处，实乃非大丈夫所为。”
陈念没发现什么，却觉得玉浩有些举动反常，莫非他这师弟察觉到了什么。
陈念振声说道，却依旧无人现身。
难道只是玉浩装神弄鬼？莫非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又假装为暗中有人窥探。
陈念等不到有人现身，便回到了方才的话题。
“倘若无人挑战，陈某人便受下这份位置了，师傅，既然无人接任此位，不如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如何呢？”
陈念负手而立，眼底尽是骄傲。他的骄傲，也是老师傅眉头不曾解开的缘由。
年少几分才艺，无名图利，狂即是慢性毒。
不治，脚下便是通往万丈深渊的索命路。
老师傅没有和陈念对视，反而又看向了玉浩。
陈念看到了，他也明白师傅是在故意忽略他，他在等玉浩做出决定是吧。
陈念表面云淡风轻，但气息已渐渐厚重起来。
袖口的拳头，握紧了。
这群人，都是心怀鬼胎啊。这小白兔怎么跟一群牛马蛇神混在了一块。
暗中人看得精彩，看到玉浩左右为难的表情，心里荡起了几分秋波。
要不要帮帮这只小白兔呢，可是他还挺想知道玉浩会怎么应对的。
卢鑫下巴有些胡渣，摸上去有点点扎手。
他决定，还是再看看。
真奇怪的一个人。
罢了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玉浩被老头三两句话逼得实属无奈。
虽说他还没有真正学艺，平日里旁观下的耳濡目染，他粗略学到了几分。
不知道，对付陈念，够不够、
玉浩快步上前，一个跃身，上了站台。
陈念对他的到来不算惊讶，可以说是轻蔑。
小师弟，还是太年轻了。
你拿什么跟我斗，嗯？
陈念心有不平，但对手不过一个刚入门的师弟，他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喔？卢鑫更来劲了。这明显是激将法，小白兔就这样乖乖上当了吗？
卢鑫蹲久了，腿有些麻，索性坐了下来，双腿盘起，不知从哪掏出把果干，数着粒儿往嘴里放，饶有兴趣地看起了一出好戏。
门下两名子弟内战，做师傅的却没有担心的神情，反而不时往屋檐瞟上一眼，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这老头......卢鑫迷瞪着眼，他虽然注意力放在场内这场比赛上，但从小的生存环境早让他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注意到，玉浩那个师傅不时往他这里看，莫非，是察觉到自己？
那他为何不指出来，反而假装无事，让这场比赛接着发生。
他是谁，他真的只是一个江湖卖艺的嘛......
卢鑫眉宇间，有了思量。
有必要查一下小白兔身边的人了。

10
“说吧，你想如何比试。”陈念挑起眼皮，颇有不屑之色。
玉浩心里跑过一万匹***。
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嘛，问我？
“不如，让师傅来出题，如何？”玉浩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他转身，朝着师傅方向作了个揖。
“好，那就让为师，来出三道题，考考你们。”
老师傅大手一挥，应了下来。
“众所周知，戏曲演员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即掌握和运用各项表演技术的基础功夫，包括练声、吊嗓和形体训练两个方面。而形体训练又包含了腿功，腰功等。基本功往往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难的。不如就考考你们基本功如何。”
陈念和玉浩都答应了下来。
“可是，师傅，小师弟方才拜师，并没有接触过系统的训练，这样的比试，怕是有不公之处啊。”人群中走出一个学徒，他比玉浩早几年拜师，自知基本功的重要，看似简单的动作，都是需要台下年复一年的学习才能做的出来的。
他才刚拜师，论基本功，哪里是系统学习二十年的陈念的对手。
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杨师兄你放心，我可以的，不用担心我。”玉浩朝着那位替他说话的师兄喊道。
唤作杨师兄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师傅也开口了。
“双方都没有意见，你不需要操心什么。”
“杨烁，”人群中一人伸出手，将其拉了回去，“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既然他同意了，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们且看看，这小师弟，未必有看起来那么弱，嗯？”
杨烁站定后扭头，看到是平日玩的较好的一个师弟拽了他一把。
“可是他才......”
“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说个发现如何。”
那人浅浅笑了，也没等杨烁答应，踮起脚尖往他耳边说起了话。
“真的吗，那，便先看看吧。”杨烁听完，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小师弟，未必有他看起来那么劣势。
杨烁思忖着，全身心投入到比赛的行情上，并没有留意那人眼中不寻常的色彩。
真是个热心肠，若是，你少看看别人，多看看我......
罢了，他若不是如此一人儿，我也不会，对他另看一眼啊。
他浅浅笑了，眉眼弯弯，两个碎步，往杨烁方向又靠近了几分。
能如这般陪在你身边，那便是一辈子也不嫌多啊。
说回台上，师傅已经将三场比试的题目确定好。
他拿起纸笔，笔法干净利落，眨眼间已经写好一题。不多时，三张横幅便分别交到了师弟们手里。
他们将横幅拉直，面对众师兄弟，陈念和玉浩定睛望去，每一张横幅上的笔迹未干，白纸黑字，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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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因为涉及京剧的基本知识，于是某个一窍不通的作者去做了亿天功课，后文大部分涉猎的专业内容是从《梨园杂志》中摘抄下来，加以应用的，并不代表本人观点。如果有引用或表述不当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及斧正。

我的天，我真的应了自己那句忘记搬运的话，这边真的差了好多哈哈哈哈

11
戏曲常识 身段 唱段
三道题，考验的是戏曲演员的不同积累。
似乎每一项，都对玉浩无利。
玉浩犯难的神情被陈念尽收眼底，陈念笑了，这些考验的都是学艺日积月累的东西，玉浩根本没有胜算。
“下面进行第一项，行话抢答题，我这里有二十道题，先答对题目者积一分，分高者赢一局，可明白？”
双方点了点头。
杨烁在人群中身高比较出众，一看望去便看到了题目，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川字，而后又想到方才耳边那番话，川字没抚平，沟壑更深。
是真是假，看玉浩接下来的反应便知。
“第一题，场面。”
场面指的是由布景、音乐和登场人物组合成的景观。
陈念迅速在脑海梳理了一遍措辞，这是一个很常用的行话。
“场面，指的是由布景、音乐和登场人物组合成的景观。”玉浩振声答道。
一旁的陈念愣了，怎么跟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不对，他也会？
一定是巧合，巧合。
陈念安慰自己，呼出一口浊气。
师傅点点头，默认了答案。
“玉浩积一分。”
“第二题，刨了。”刨了：也作“刨活”。
“先登台之人把后面登台人要使的活提前用了谓之“刨”。有刨戏、刨场子、刨扮相、刨唱腔儿、刨戏词儿、刨鼓点子、刨过门儿等。”
师傅话音刚落，陈念一气呵成将解释说了出来，玉浩摸摸鼻子，看向他处。
那人，还在那里吗。
来看戏的？看他出洋相的戏吗。
嗯哼？~卢鑫注意到，小白兔好像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比赛还这么不专心，这可是抢答题。
卢鑫嗑着瓜子，碎碎念着。
玉浩分神尽落在师傅眼底，他朝那边飞快瞥了一眼，咳嗽了两声，将玉浩拉回了神。
这孩子，莫非也注意到了暗中有人？
从那股气息出现时他便察觉到了，只是众多弟子中，只有玉浩察觉到了此人，其余人并没有反应。
嗯...
“陈念积一分。”
“第三题，见响儿。”
陈念学的是文小生，学艺讲究的是精而不是泛，其他行当的行话他并没有太多接触。
“师兄，可知否？”玉浩侧身面向陈念，好心问道。
“我...你，我，我就不信你知道。”陈念被说中了心事，耳后根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他在脑海中拼命搜索，却不得成果。
“既然师兄有些忘却了，那，让小师弟来提醒你一下。”
“见响儿指的是，台上刀枪把子对打严丝合缝，能令台下听见兵器碰撞的响声。兵器不接触的把子，属于功夫不~到~家~~。”
最后三个字，玉浩有意无意拉长了音，把陈念的脸拉了下来。
好死不死玉浩还一副贱兮兮的模样，伸长脖子往陈念旁边凑。在陈念打他之前缩了回来。
好，这是你逼我的玉浩。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要让你输的很有节奏。
“玉浩，积一分。”师傅缓缓开口后进入第三题。
“警前台 ”
。。。。。。
“陈念，积一分。”
。。。。。。
“吃螺蛳 ”
。。。。。。
“陈念积一分。”
“杀黄，指台上忘词而临时代用之词。台上忘词不许随意编造，须用“杀黄”代替。”
“玉浩积一分。”
“黄了，指唱腔调门儿忽然下滑而不搭调。又叫凉调、黄调、黄腔。”
“玉浩积一分。”
“最后一题——”

12
陈念心中默默数着比分，惊讶地发现玉浩竟然与他打成了平手。眼下最后一题，只要他赢了这局，他就可以抢占先机，赢得一分。
陈念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却不曾想暗中有人，打起了一个坏主意。
“刚好平手吗，那这一局，便很关键了，抢占先机对小白兔很有必要。”卢鑫思考着，嘴边又磕完一颗瓜子，忒出来的壳落到手里，卢鑫的思路叮地一下打开了。
虽然有点不仗义不过，管他呢。
“一边儿沉。”
话音刚落，卢鑫手中瓜子皮被攥紧，手腕一圈聚起了力量，推拿之下，瓜子皮如离弦的箭一般发了出去。
目标，是陈念。
“一边...”往前进了一步的玉浩抢到了优先发言权，陈念紧随其后，二人语速不相上下。
而这时，玉浩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哪里来的力量波动。
嘴上功夫没停，他蹙紧眉头往陈念身旁看去。
暗器？？那暗中之人到底作甚，为何要偷袭陈念。
莫非想诬陷自己为博头筹暗中作祟？
此物虽弱，但此人功力深厚。若是打在了陈念身上，他自然能赢得比赛，陈念本就落后于他，中途经过打断，更加不会追赶上来。
只是，他明知暗器的存在，不作为，好吗。
以他的身手，确可以拦下它。只是比赛恐怕就......
玉浩有过短暂的犹豫，最终还是三两步绕过陈念，接下了那暗中伤人的东西。
“喔？居然能接住，小白兔也没看起来那么弱吗哼，有趣。”
陈念余光瞥见了玉浩的动作，语速加快了几分，在玉浩抓住暗器的同时，也说完了答案。
“一边儿沉，指台上两位角儿分量均等。”
说来繁琐，却也只是呼吸之间。
玉浩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在场众人甚至没有看到那迎面过来的东西，玉浩不仅看到了，还抓住了。
老师傅眯起双眼，他看到了。
灵敏如厮......
陈念并不知道有暗器，他只知道玉浩突然朝他这边而来，在他另一身侧虚空抓了一下。
他眼珠子一转，朝着师傅方向作了个揖。
“师傅，玉浩师弟方才朝我而来，不知意欲何为。眼下这局，胜负已分，师傅为何不公布？”
“这局，你二人，平手。休息一会，进入第二局。”
师傅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便跨步朝玉浩方向而来。
人群中炸开了锅。
“师傅怎么这样，不是师兄赢了吗。”
“对啊，为何是平手。”
“你们看到玉浩刚才接了个什么吗？”
“没有啊”
“没看见什么东西。”
“他是怕自己输了想偷袭师兄吧。”
“弄虚作假。”
杨烁立在一旁，闲言碎语涌入耳边，聒噪地像发现食物残渣的蚂蚁。
“他明明可以赢，为何要多此一举。”
杨烁兀自说着话，身旁的人拉住他的衣袖，往下拽了两下。
“嗯？”杨烁看了过去，那人朝他眨眨眼，眼睛透亮璀璨，倒映出杨烁恍然大悟的神情。
师傅走近玉浩，不由分说打开他握紧的拳头，静静躺着的瓜子皮躺在手心，虎口至掌心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师傅的情绪明显变了。
“师傅，我没事，小伤而已。”
“暗处之人可否现身给予一个解释，为何暗箭伤我徒儿！”
师傅不愧是师傅，话语一出，中气十足，带着不可言说的气场扩散开来。
卢鑫见此也不做隐藏，脚下功夫酝酿，如同燕子般轻盈的身体随即而起。
“老刘，何必动怒。”

13
众人只见屋檐上忽现一人，他逆着光从天而降，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犹如松柏般挺立，虽然身形瘦小，却带着稳重的气场。待到稳落，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
一袭淡粉长衫，袖口金丝缠边，领口半开，背后的手抽了出来，手腕发力，看似朴素的扇子“唰”地被打开，无形中带着一股刚强之气，向四周散开。
师兄弟们只觉眼前出现了一人，紧接着眼睛迎来了些刺痛感，不自觉伸手揉眼。
“这人什么来头。”
“我的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他刚才叫师傅老刘？”
“莫非他们认识？”
“他看着就跟我们差不多大，不对，他比我们还小，这不是不尊重师傅吗！”
“七嘴八舌，为师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嘛！”老师傅发话了，现场突然变得安静。
“刘郑，参见，小皇子。”老师傅向卢鑫作了个揖，算是行过君臣之礼了。
“哎老刘，那么客气干嘛，都说了别在我面前整这套啦。”卢鑫收起折扇，向老师傅走去，一把搂过他，顺带捋了一把刘郑的白胡子。
“我说，你堂堂皇室，大可大大方方现身，何必整这暗中偷窥之事，不成体统！”
刘郑板着脸，朝卢鑫脑门弹了一下，用着长辈的语气教训他。
“哎呀别那么古板嘛老头，我其实是听说你给我准备了新节目，就想提前来看看，哎，排练得怎么样啦。”
卢鑫眼睛眯成一条缝，假装看不到刘郑表面的严肃。这个老顽童，又占着脸上年轮比我多开始教训我。
哎，不听不听，略略略。
卢鑫向四周张望着，目光大致扫了一遍，又回到刘郑脸上的胡子。
“看归看，你偷袭我徒儿，是几个意思啊。”
刘郑拍开卢鑫的手，示意不要胡闹。
卢鑫摸摸鼻子，往台上两人看了一眼。
距离有点远，不知道小白兔刚才有没有听到老刘唤自己为小皇子。
杨烁个高，人也壮实，在人群中并没有被遮挡视线，卢鑫的出场和言辞行为他都尽收眼底。
他侧身转告给了身边那人。
“你是说，师傅唤他为小皇子？那个，最不受管束的，小皇子卢鑫？怎么看怎么不像啊，和传说出入也太大了。”那人 附耳过去，却听到杨烁搬出卢鑫名讳，震惊之色爬上脸庞。
他怎么来了，不行，不能让他看到我。我得把自己藏起来。
那人心想着，往杨烁身后躲了躲。
杨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不知原因，便转头看向卢鑫。
“咳咳，你们不是在比赛嘛，戏台之上，突发情况层出不穷，这是我给他们出的第二道题，应变能力。老刘...老师傅，你应该不介意我，出一道题吧，嗯？”
这小皇子向来心思难以琢磨，他为何要插足此事？
刘郑小眯起眼，台上陈念和玉浩方才都在关键时刻，方才玉浩领先些许，他出手，离他最近的是陈念，陈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关键时刻，玉浩出面接了招，却让陈念抢到了先机。
莫非，他是在帮陈念？

14
方才的比赛原意是决出小皇子生辰宴上的表演名单，如果照这么说的话，他想干涉表演人员的选定，倒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是因为觉得陈念的从艺年数较长吗，亦或是，因为什么。
刘郑不知道，他答应陈念这场比赛，也有他的考量。
玉浩虽然明面上只是跟随他打了几年杂工，他无意间撞见过玉浩鸡鸣时便起床吊嗓，夏季最热之时，午间，众弟子屋内传来鼾声一片，唯独玉浩立于烈日之中，重复着他课上教过的内容。
虽然还没经过系统的学习，玉浩身上的底子和执念，却是与陈念不分伯仲的。
何况陈念身上，有着从艺者最忌讳的一点，功利性。
他太想得到名利，反而会被其反控。
这一点，陈念还没有意识到，刘郑正是想利用玉浩的存在，为陈念敲响警钟，让他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不足。
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是按部就班着来。
只是这小皇子摆明了想插一脚，这让他有些为难了。
“胡闹。”刘郑摆摆手，甩袖而去。
“好啦，你们继续，我不做干扰便是。”见刘郑真的有些动怒，卢鑫收起纨绔模样，挺直了腰杆，深沉气息再现。
“那你偷袭我徒儿一事就这样作罢了？”刘郑脚下顿了顿，没有回头，说话尾音微微上调，弟子们不由打了个战。
平时要是他们惹得师傅如此说话，只怕是三天内都没得好果子吃。也不知道这严酷师傅和纨绔皇子之间，会擦出什么火花。
卢鑫赔笑的脸僵了几分，走上前去暗念差不多得了，结果老家伙鼻孔出气，狠狠发出了些穿堂风的声响。
得，这老头脾气也是一等一地拗。
“那，我向你弟子赔个不是，此事，便过去了如何。”
刘郑瞥眼，往卢鑫方向看了一眼，卢鑫知道他是退步了，便转身往陈念二人方向走去。
陈念不是第一次随师傅进宫表演，但小皇子生性无常，数次生辰宴均未露面，唯一一次是在去年生辰宴上，他坐在皇上和皇后中间。陈念在表演台上当着背景板，那场主角是老生，而他擅长的是小生。他站在表演的最后方，眼神思绪都不自觉朝小皇子而去，导致节目差点出了岔子。
小皇子当时闷闷不乐，似乎没多大兴致，勉强待到结束，便离开了。
这次的主角是小生，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小皇子面前好好展现一波才艺，让他对自己刮目相待。
眼看卢鑫朝自己越走越近，玉浩心里也是忐忑，他耳朵好使得很，没想到这个怪人居然是传说中的小皇子，嘶，他上次还捏了小皇子的脸，这算，调戏吗？还跟他说是为了他的生辰宴来的结果上茅房迷路了，完了完了，这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啊，丢大脸了。
等会，丢脸是其次，我不会把命也丢在这吧。
玉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第一次进宫就碰上这么些个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