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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知本以为在船上左右无事两人腻在一起的时间会多一些，谁知一起来沈天启就不见踪影，问了陆颜才知道用了早饭就上去图书馆看书了。
他在她桌前坐下，随手翻着她带来的东西，厚厚一沓资料地图中杂着一本资治通鉴，他记得是她留学前就在看的那本，左下角有一处磕碰痕迹。正想放回原处，突然掉落下来几张夹在内页的照片。沈从知打开一看微微怔了怔，是自己寄给他的两张毕业照，三年前了，当时穿着一袭长衫脸上的笑还很是青涩。另一张硬卡纸是她的随笔画，感觉眉眼间倒比照片里的自己更稚嫩几分。
除了照片外，还有一封信，好像是法语。沈从知看了一会只看出像是一首诗，具体意思也不甚明白，于是放回书页里。他想起留学的这段时间里，家书都是寄给父亲，只每个学期给自己寄几本书。有几本英文的晦涩难懂，沈从知还是会坚持看完，只怕她写信来过问答不出会尴尬，可三年都没等到她写给自己的信，倒是大考是英语拿了个全班第一。现在想来才明白其中用意。大抵是她怕自己念书分心，才不回信的吧。想到这里心里浮起丝丝暖意，沈从知一边帮她把桌子上散落的书收好一边吩咐陆颜，“温一杯牛奶给天启送过去吧，和她说晚上六点我去接她。”
一直到六点整了沈天启才抱着书出来，看到栏杆边还是熟悉英挺的背影。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平常西服带一顶宽檐礼帽。沈天启上前拍他肩膀，沈从知神神秘秘回头也给她递了顶帽子，“快带上。”
“要干什么？”
沈从知伸手帮她带好，然后噗嗤一笑，惹的沈天启瞪他才忙点头道，“好看。”
“油嘴滑舌。”
“真的。”沈从知顿了顿又问，“你在图书馆做什么？”
“看书。”
“就只看书？”
“嗯。”沈天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在感情上一向克制。昨晚越想越觉得自己失态，便一早就离了厢房，就像当时她一意孤行要去留学一样，其实她今天效率很低几乎什么也没看进去。
沈从知也无言，只带着她低头往前走，竟是走到公共甲板上。甲板上有人在弹琴，几对男女随着音乐节奏跳着舞。沈从知用手肘碰她，示意沈天启勾上来，沈天启犹豫半天才伸手，也只是虚虚地搭着他胳膊，手指僵硬地浮在半空。他不由觉得好笑，凑近耳语道，“你昨天那样打我，也不见害羞，现在怎么连手也挽不得了。”
说完也不理会沈天启的窘迫，抬递了张名片给旁边年轻的外国服务生看，沈天启余光扫见是管家刘明的。服务生点点登记着，“这位是？”
“我太太。”沈从知也用英文回他，脱口而出非常自然，甚至伸手搂过她的腰。沈天启觉得那处的皮肤简直烫的要烧起来。迷迷瞪瞪跟着他走到甲板中央跳着转着，却是完全抓不住节拍，慌乱中还踩了沈从知几脚。
“你在英国，从来没有跳过舞吗？”他从容地随着音乐迈步，突然转口问起她留洋的经历。
“对，空了就下下棋。”还要分心回答他的问题，沈天启更是跳的手忙脚乱。
“我不信。找你跳舞的男孩子肯定都要排队。”
“真的。”她说口才发现，自己怎么回的这么快，倒像解释。
“三年。你都没有谈恋爱吗？”他尽可能，尽一切可能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玩笑，好掩饰他对答案的害怕。
“没有。”她还是很快就回了，斩钉截铁的语气。又问他，“那你呢？在大学里还忙什么？”
“我醉心课业，忙得不可开交啊。”沈从知暗暗松了口气，又含笑看着她。他说的是真的，军校的纨绔子弟多，高等军校更甚，抽大烟的留恋烟花巷算是应有尽有。沈从知定力好，烟酒都未沾过。他又想，真的很少见沈天启有什么不擅长的事。别人眼里冷静自持的沈大帅，跳起舞来的有些傻兮兮样子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吧。
两人正调侃着忽然听见沈天启倒抽一口凉气，整个身子往后倾倒下去，她真的要摔了！沈从知顾不得其他也迅速沉下身托住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搂，因着惯性沈天启起来的瞬间整个陷进他怀里，嘴唇碰到他凸起的喉结。
四周都静下了，音乐声也似乎暂停了，她只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有他的，也有她自己的。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动作。
“姐姐，帽子。”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沈天启有些无措地推开沈从知回头看去，是一个小女孩，六七岁模样，手里拿着她刚才掉落在地上地礼帽，栗色的卷发梳两个羊角辫，应该是混血，很是可爱。沈天启蹲下，“谢谢妹妹。”
“姐姐真漂亮，请你吃糖！”小女孩从口袋掏出一把糖果放进帽子里递过去后蹦蹦跳跳地走了，沈天启拿着帽子目光滞在她小小的身影上。
“很可爱。”沈从知也顺着她的目光。
“有的时候很羡慕他们的生活。”她脸上还因刚才的小插曲带着红晕，沈从知则安慰地将手覆上她肩头。

他记下了这句话，从那天起沈从知每日傍晚都会穿着便装带着沈天启去二等舱的公共区域游荡，有时是电影院，有时是餐厅，有时是公共甲板，这2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看电影，吃烛光晚餐，过着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就像。。。就像普通情侣一样。上午则是各忙各的公务，下午沈天启也是去图书馆看书，只有沈从知一人去池家厢房也只是小坐一会儿，惹得池家妹妹抱怨连连，说是一起度假散心，面都见不着沈天启两次。
沈从知把这些说给沈天启，没曾想她倒是很上心，第二天中午就把池家兄妹请来他们厢房下午茶了。池因城和沈从知吃着糕点讨论时事实业，才十几岁的池因梦自然是没有谈资半天插不进一句话。只能缠着沈天启，“天启姐姐，听他们说，二等舱里的游客们自己置办了小集市，有好多新鲜的裙子首饰，我们一会也去看看吧？”
池因城止住话头轻轻瞪妹妹一眼，“这成什么样子，姐姐一会也还有公务要忙，你喜欢什么样式裙子回头我给你买不就好了。”
沈天启知道他的顾虑，微微扬起嘴角，“你放心，有我在，她很安全。”
池因梦雀跃地拉起她的手就要走，沈从知也站起来，“我陪你们一起。”
沈天启本来想两个女孩子逛街带上他也不大自在，但看他不容置疑的态度还是放弃拒绝了，索性拉着池因梦走在前面让他远远的跟着。
“从知哥哥，对姐姐是真好呀。”池因梦回头看了一眼，沈从知随手套了件池因城的长衫但也穿的很好看，加上他个子又高走在不大的集市里还是很惹人侧目，突然感叹。
沈天启握紧她的手，“你哥哥对你也很好呀，毕竟只有特等舱几家是熟人，二等舱一等舱都是普通游客，人多眼杂，现在时局动荡，你来这里不太安全他才阻拦的。”
“他呀，平时总号称自己是新时代青年，我看就是个老古董。还是从知哥哥好愿意陪我们来这玩。对了姐姐，你的枪法是不是比从知哥哥还要厉害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哥上次带我去沈家训练场找他，枪枪十环，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姐姐的官衔我记得比他还要大。”
“嗯。。。我们。。。差不多吧。”沈天启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那姐姐这么厉害，从知哥哥还每天要去图书馆门口保护你，可见是真心疼你！”
沈天启错愕，“保护我？”
“对啊。他下午来我哥这喝茶，但是你一到点要去图书馆他就也跟着去啦。”
“可能。。也是公共空间不够安全的原因吧。”沈天启喃喃着忍不住也回头看他一眼，沈从知正好也在看她，微笑。
沈天启面带潮红迅速转过头，转移话题道，“那家的旗袍很好看，你要不要去试？”
小女孩到底还是小女孩，轻轻松松就被漂亮衣服吸引了注意力，池因梦一件一件试了又试，沈天启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只不厌其烦地夸她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有一条桃粉色的旗袍，腰侧的扣子总也扣不上，沈天启主动起身，半跪在地上帮她。
“好像男孩子陪女友逛街哈哈哈。”池因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沈天启消瘦白皙的侧脸近在咫尺，突然想，她如果短发的话，一定也很好看吧。
“我说，你们这半个店的衣服都试完了，到底买不买啊？”嗓门尖尖的明显带着不耐。池因梦慌张转身，看到打断她们的是立在更衣室门口胖胖的老板娘。池因梦教养向来是很好的，出于礼貌本来想道歉，但老板娘还是皱着眉继续咄咄逼人，“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衣服不买每一件都要试，你都穿皱了我的衣服还怎么卖得出去？试个没完没了。。。。”
“够了。”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从知已经进到铺子里，“她试过的，我们都买。”说完递了一张支票过去，女人瞟了一眼数额后立刻讪笑着连连弯腰改口道，“爷，今天是我有眼无珠识不得贵人了，您慢慢挑，慢慢挑啊。”
“干嘛惯着她？”沈天启不悦。
“难得你有兴致。” 他笑。倒是池因梦愣了，这么多衣服怎么带的回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天启说，“挑两件最喜欢的。”
池因梦纠结了一会拿了一件鹅黄的和淡蓝的，装好准备走出铺子。骤然嗖嗖几声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沈天启来不及多想捂住池因梦要冲到喉咙口的尖叫声，把她护在身下扑倒在地。对方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加下来那支箭直直地往低处射去，说时迟那时快沈从知侧身俯冲向两人，惯性将他们撞偏，最后剑噗的一声射中他右臂。
沈天启抱他，感觉手里湿湿热热的，是血，他受伤了。
“从知哥哥！”她愣在原地，还是池因梦反应过来要去看他伤口。
沈从知摇摇头，“没事，快走。”说罢用手覆着沈天启和池因梦起身。
三人回到特等舱，沈从知反手将右臂的箭拔下来，刹那间鲜血迸出，半个袖子都被染红了。池因梦吓得眼泪汪汪，看着闻声而来的池因城不敢说话。
“哎，我就说危险危险，怎么你就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从知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摆摆手阻止了池因城的数落，“我不知道那人是冲着天启还是因梦，或者是我。他不用枪只是放暗箭根本查不出是谁，总之这里不安全，我们要上其他船只，先回去。”
“疼吗？”沈天启急。

池因城担心，但还是听他的拉着池因梦走出去，只留沈天启和他在房中，热水打来他也不规避，很坦然地当着她的面把长衫衬衫都脱掉，沈天启第一反应别过头去不看，但还是忍不住想查看下他伤口，遂转头过来，他精壮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很紧致，很是好看。只是因着剑是他自己拔出，右臂的伤口血肉模糊，大概有近一指长，触目惊心。
“为什么要拔？”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剑有毒。”他的语音波澜不惊，好像在通知她晚上吃些什么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去挡？为什么？”沈天启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高到带了哭腔，门口的仆从们都吓得纷纷对视，沈从知走上前把她拥入怀里，轻声道，“我没事。之前池因城被他们抓走，也注射过这种毒素，神经毒素罢了，池家认识医生能治。”
该是我多好。沈天启心慌慌的想着。伸手也搂着他的后腰，赤裸的皮肤触感滑滑的，意外烫手。她不想松开，反正他们的关系也早乱了套了。
沈从知一直安抚着她，好像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直到沈天启情绪平静下来，他才放开她坐下自己清洗伤口，一盆水很快就被染红了。沈天启支开刘明，自己去帮他打了盆新的水。
“给我。”她拿过他手上的毛巾。
沈从知笑，乖乖把胳膊伸给她。
她把毛巾叠了又叠，小心翼翼拿着毛巾的一角，碰到他伤口的时候动作越发轻柔，她的手指又细又白，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的时局需要她拿枪，这该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也许她会做学问，也许做音乐，沈从知思绪飘来去，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清洗完毕在帮他包扎伤口。
“天启果然就是天启，做什么都很有天赋，除了跳舞。”他揶揄她。
沈天启端着水盆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瞪他一眼，“你嫌不够疼的话，我还可以再打你一顿。”
“随时恭候。”沈从知脸上的笑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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