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元不该落幕。
灯影接力明灭的月照，将天空染出些晕在玄色中的橘来，好似泼墨调了个个儿，错将夜色作底色。
同梁宝林的寒暄告一段落，实际上，也就没有那样多的交际了。有别于挂在嘴上的姐姐妹妹，心里如何作想，是无法被旁人剖白的。我不欲再来一轮这样的折磨，便要寻个借口。
后方来位女史，手中托盘上有几盏酒，我便适时地向后一靠，酒水倾覆，湿了衣衫。

拾翠今夜并不忙碌，因而尚食的姊姊们便同管事的姑姑打个商量，将我借往含元去顶一夜。我知道，元夕的盛会必然忙碌，但我并不惧劳苦。
但谁曾想仍出意外。
娴才人身后原来宽得很，然正正好好，她朝后微动，便成了我的失职。浅色裙角被染深些，我先落托盘，再行请饶。只是不敢坏了盛会风采，声音也弱。
“娴娘子莫染湿意，容奴寻锦帕擦拭。”

元也没有责怪意味，正要思索，应当如何不去使她受难。那女史倒正中下怀地轻声细语，免去许多麻烦。
我宽神色，示意茯神将其扶起，回道，“擦拭便不必了，不若我去寻裙衫换妆。”稍顿，“你一道来罢。”

心中必然是惴惴不安，纵我知晓，这并非全然是我的错处。踩着那位唤作茯神的姐姐的脚步，尾随娴才人一道缓行过含元。夜将明宫妆点，同殿内千差万别。
“婢子笨手笨脚，扰娴娘子兴致，实在该死。”
这话，方才在殿中我不敢讲。

“元夕佳节，哪儿来的晦气词儿。”
这是入明宫以后，我真诚觉得好笑的一回，便露出些温和的神情。好似于“娴”字底下行走久了，也当真变成如是模样。
“不必挂怀，元也没有怪你的意思，里头闷，来透口气也好。”
又观其服饰，才发现似的，“你不是六局中人罢？”

我记挂着她被弄得脏污的裙角，然事主却一改方才急急离场，优哉游哉。娘子们的考量，我无从知晓，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是她令我一道的。
“奴奉于拾翠。”又忍不住道，“但活儿也不陌生，于拾翠也传些菜肴入各处的。”

“噗嗤”一声笑，这源自我身侧的茯神。她侍我已久，深知我之秉性，再叹我不争，也做到了奴仆的本分，只是性子竟随我，越发懒散——不渎职的那种。倒将眼前女史弄得不上不下、好不担心的模样。
“想是今夜盛会，六尚借了些有经验的人来。你瞧，上峰认可便是信任了，只有这样的小小插曲，不能论证你的不好。”
月明星稀，清风阵阵。
“方才要你一道出来，正是不愿你落人口舌。倘你疑心，不如我朝拾翠讨你？你叫甚么？”

终于为今夜插曲放下心来，因缘际会，得了娴娘子的赏识并非不好，然我志非殿中，因而也现出为难神色。
“奴名小雀。”这是答她的问句，并非投身仙居的信号，“怎能不信娴娘子？”

她讲，在拾翠殿外也曾传菜，便是无主小奚了，却又只答半数，很有意思。我侧目去看她，却也无法穿透皮肤去看她的所思所想，只能猜测，她是有青云志向的。
“小雀，我记下啦。”
强扭的瓜不甜，便只当方才的邀约被风吹散。
“方才的事没什么人看见，若有人问，只管讲是我请你替我理裙衫，再要为难，便来仙居寻我罢。”
再摆摆手，示意她能退下了。

娴字何解，莫若周娘子，我这才知晓她封号的来源。再抬首，她身影已渐远，是从含元归仙居，是否换裙衫、是否再临含元，则未可知了。以我所见来讲，或并不能再于今夜相逢了。
稍理神思，再往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