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坐落于印度南部沿海地区,气候湿润,交通便利,是印度重要的经济中心和港口城市。在被英国人殖民经营多年后,孟买保留了诸多历史建筑及英式生活习惯,加上英国人并未带走的仆从及富农、渔民后代共同努力下,近几十年来,孟买形成了所谓的“孟买风格”,与周边马哈拉施特拉邦乃至印度居民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在汹涌的德尔塔疫情中,我在清晨连线孟买,想要了解疫情下的孟买情况。
我的印度lv教朋友阿拉法克告诉我,在孟买人的心中,孟买不仅是孟买人的孟买,更是印度乃至全世界的孟买!独特的饮食风格和语言风格,加上近几年孟买在印度经济中的地位不断提升,让孟买人对外地来孟人有着严重的鄙视,即使是作为刹帝利、受过高等教育、拥有两个硕士学位的阿拉法克,也在孟买遭受了难以理解的种姓歧视和刁难。
“很多矛盾都是从不会说孟买话开始的”阿拉法克说,“孟买人有自己独特的缩略和用词,同时极其注意发音,一旦有不贴近的地方,他们会立刻认为你是马哈拉施特拉邦北部的居民,如果你说标准印度语,他们会认为你是吠舍,乃至贱民。”
阿拉法克不理解这样的原因,他认为大家都是印度人,种姓制度和出身判定是历史的糟粕,但就算是开非法三轮的孟买人,也对外来者有这敏锐且无端的敌意。
“我曾经坐三轮的时候,司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来自班加罗尔,他说,肮脏的乡下。”
“他们就连首都新德里也视为乡下。”
即使是努力适应,阿拉法克依然不太适应地道的孟买美食,他认为他们放了太多的玛莎拉,对肾脏和直肠不好,但他有一次礼貌而委婉的在网络上提出质疑后,却被大量孟买人或网络孟买人围攻,“健康又美味”“你贱民舌头懂得什么孟买风情”之类都是轻微的攻击,更有“贱民就该老死比哈尔邦或阿萨姆邦”“有种别来孟买讨生活,贱民”之类的侮辱性话语。
“我不习惯英式红茶,但这里的人天天都要喝。”阿拉法克发过来两张照片,是在德尔塔肆虐期间拍下的,一张是英式红茶店门口的长龙,另一条是几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孟买青年,在路边的公共停车场门口用砖头支起了茶壶,甚至还用八十年代的老旧磁带随身听公放音乐。
“都是伪装高种姓的,他们的父母都是他们嘴里的贱民,如果在阿萨姆邦的乡下,他们会被打断腿。”阿拉法克说。
他表示这令人担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被所谓的孟买文化所裹挟,将英式红茶作为身份的象征,并看不起不喝英式红茶的人。疫情之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房租等生存成本的压力下,为了融入所谓的孟买风格,仍然不惜五十个卢比一杯买刷锅水一样的红茶喝,加牛奶或茶叶种类不同价格另算,越来越多的红茶店被开起来,都在标榜所谓的进口品种,以卖出更高的价钱,而一墙之隔的雪人柠檬水,只要六个卢比。
孟买年轻人的盲从不能掩盖当下孟买疫情受德尔塔病毒变种冲击下的压力,在此之前,孟买一直将自己比做印度西海岸的明珠,宣称拥有良好的秩序和金融储备,医疗水平优越的孟买能够迎接一切挑战。然而在疫情之下,孟买官方之前的宣传很快溃破,确诊人数一再上升,医护人员疲于奔命,许多重症患者及孕妇就医被拖延甚至无视,陆续出现了患者死亡的惨事。而在上一轮的其他邦疫情中,孟买网友大多予以嘲讽并表示“如果是孟买所有人都会及时得到医治”,如今孟买本地人求医困难,却依然有大量的人声称是其他邦的贱民挤占了孟买的医疗资源。
“主要还是想要贴紧欧美,学与病毒共存的那一套。”阿拉法克很愤怒,“也跟孟买人骨子里的自私有关系,孟买财团的算盘很清楚,为什么要向联邦交那么多钱。搞出疫情来,再扩大,钱本地花,都流到自己口袋里来,不好吗?他们控制了财税,就可以向联邦要更多的权!乃至特权!”
我向他表示我国有一个名词叫“买办”,他理解详情后依然反对。
“太轻了,太轻了,这些人都是英美的奴隶,他们接受了游说和**,为自己是印度人而耻辱,英美又不接受他们,就凭空捏造一个孟买人的种姓阶级,试图同婆罗门同级,这是可笑的。”
阿拉法克说,种姓的前提是印度人,而现在的印度人,是平等的,这些既想享受印度人便利、又想有欧美人特权的孟买人。
“连恒河里吃浮尸的鲶鱼,都比他们干净。”
阿拉法克很担心孟买的未来,他不知道在孟买人越发自觉高贵、歧视乃至敌视其他邦来孟买的印度人的情况下,孟买安全平和的表象还能维持多久。
“孟买的一切都是外邦人支撑起来的,外邦人运蔬菜,外邦人送信件,外邦人在盖楼和装修。外邦人努力上班,却十年也买不起孟买的一个新楼厕所,还要遭受同样住在贫民窟的孟买人敌视和嘲笑。”
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窗外传来一个孟买妇女骂外地儿媳的声音,理由是她将脆球浸入玛莎拉水时多了一下。 “五下是孟买人,六下是马哈拉施特拉邦北部人,孟买人做事讲究,一下都不能多或少。”
“你瞧,就是这样。”阿拉法克挠挠头,电视里正巧播放到某孟买知名祭司发表对德尔塔看法,他对电视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我们要相信科学,而不是神学,要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我结束了访谈,与他告别,在断线前真诚祝愿他能够买到足够的蔬菜和鸡肉。
“会的,我的朋友,他们说物资充足,我们都会买到,当然,不是现在。”他眨眨眼,“也许是我死后?不是么?如果我在孟买得病,希望是德尔塔,这样我就能得到医疗和食物。”
他笑着断线,这个乐观的、在孟买挣扎的、微小的,班加罗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