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风 刚光

如风 （全）
1．somewhere in time
北海道。
秋日的湖。
金色的叶子也是枯黄，踩着的时候会有碎裂的声响。
咔嚓。
咔嚓。
不觉地想笑。想起他的表情，听见这样的声音时会微微地皱起眉来。我就嘲笑他，你老头子了啊。然后他很少地沉默。
其实我明白。
生命的脆弱与破碎。
“又来了？”看着很慈祥的老人。像在奈良的平静里常常出现的面容。安静而祥和。碰见他好多次了，都在这湖边。
“恩。”我抬起头，简单地笑笑。
穿好饵。投掷。远远地溅起一片水花。
等待。享受沉默的过程，然后突然地听见声响，看见动静。这样的过程和这样的瞬间才是我所要的。
“好大的鱼！”老人看着我钩上的鱼兴奋地感叹，眼睛里有矍铄的光彩。我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兴奋的年长的笑容了。
小心地取回钩子，然后放回到湖里。扑腾扑腾鱼尾打水的声音，然后水纹重新合拢，不见。
“呵呵。”他笑笑，“年轻人，那条鱼能卖很高的价钱啊。”
我也笑。
他眨巴眨巴眼睛，“不过这样很好很好。呵呵。”老人惯有的沙哑的嗓音，健朗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我说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他会阻止。但他只是静静地看我，然后说，好。我不断地回顾那个他唯一说出的音节，当时是不是有过颤抖、有过迟疑，只可惜我记不清了。成为往事的都浑浊模糊，除了那些笑容，阳光般的笑容。
他们是那么形容他的。很好的形容，不需要我再做补充。阳光。很适合他的词。
走之前去看了他的舞台剧，黄色和白色的光交和洒满一片、温柔和犀利、精湛的舞步、如雨的汗水。
摄像镜头扫过来的时候，我很自然地低下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包括他。
而在于我，这是最好的告别，为3个月录制完成的DONNAMONYA，终于累了的神情，和现在在我面前跳跃、正在被我放进记忆的阳光样的身影。


2
2.White child
有时候我会觉得，分别和死亡的概念是相同的，失去声音失去形象失去联系和失去一个人的概念是相同的。而我没有告诉他我要去的地方。他会想是奈良吧。我忍不住地笑，那死脑筋的家伙，能想到的或许也只限于奈良吧。能想到的也只是我想回家看看，而不是其他带有悲伤的企图。
从东京到北海道的火车。窗外风景的变换像是播放着的电影，电影里没有声音，只有一晃而过的天、间或出现的绿色或者黄色的麦田和麦田上偶尔出现的人们。
很久前的某一天，我们，包括还不熟识的他，包括所有的导演、摄影师、化装师，到了某一个地方。从出口出来后站在通向地面的天桥上。桥下有一段长满野草的废弃的铁道，轨道却反射着阳光透着银色，那是和车轮过多摩擦后的旧的色彩，却像是新的感觉。铁道旁种着芋艿，那大片的叶子很像铺在池塘水面上的荷叶，很像很像。有农民戴着斗笠一般的帽子，双手插在泥土中。
他拖着我去看铁轨上的夕阳。
从工作场地里强硬地被他拉出来，然后在铁轨上飞奔。
他大声地叫，像是某个村庄里走出来的野小孩。
“比赛吧！”他兴奋地看我。
“什么？”
“比赛！看谁先跑到铁轨的尽头。你输定了。”自信的神情，一下子激起了我的怒气。
“什么叫你输定了。还没比你怎么知道。”
“那就看看啊。”
“喂，你偷跑！”
“追不上吧你……”
我跟在他后面飞跑，很认真地跑，一边看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果然厉害的家伙，竟然能拉开那么远的距离。
总算又缩小到能看到他的距离。不对……不是追上。
他站在那里。白色的身影，余光照透过来，却耀眼得无法直视。
我大步地跨到他面前，“喂，你可没有……”
“嘘……”他打断我，手指向前方。
向前看去。
刚好是夕阳。橘红色的天空。大朵的云。风。铁轨边的野草疯狂地生长，刷拉刷拉。向远方延伸的轨道，没有尽头。安静而喧闹。
我回过头去看他。柔软的头发在风里微微地浮动。金色的光芒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风吹起衬衣，纯白。安静而喧闹。
“你没有赢哦。”我乏力地坐在铁轨上，说完我刚没能说完的话。
他好笑地看着，眼睛里有微微地疑惑。
“喏，”我指着铁轨，“还没有到尽头，不算赢。”
“小气鬼。”他不屑地撇撇嘴。
“你说什么？”
“不是吗？堂本刚。”
“你知道我的名字？”
“废话……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生气地看他，又输他一截。
“堂本光一。”
“啊？”
“我说我叫堂本光一。”
“啊？”
“啊什么啊？”
“你跟我一样的姓。”
“呵呵，”他笑起来，调皮的神气，然后伸出手来，“是啊，真不想跟你一样的姓。”
“切，我还不想呢。”我一边喊给他听，一边去抓他伸过来的手。
他突然使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到他身上。
“干吗啊！？”
“呵呵，你脸红什么啊。”
“喂，你……”
他已经窜得老远。坏坏地笑。
我只能死命地追，哎，还是没能追上。
比赛跑来的时候觉得是很短的路途，回去的时候却觉得长了几倍。天暗了很多。他慢下来等我，一起向回走。
“喂，光一……”
“恩？”
“我们会不会给骂？”
“废话。”
“废话？”
“就是会啊。”
“那……”
“呵呵……”
“你笑什么？”
“无所谓啊。”
果然是给骂了，那个大叔站在我们面前骂得稀利哗啦噼里啪啦，就差没当我们是他自己家儿子打了。我偷偷地转过一点点角度去看他。头低得很低，只是……无所谓的眼神。呵呵，这家伙。我忍不住想笑。
“堂本刚！！”
大叔发火了，我只能抬头无辜地看他。
“你好好审视自己的行为，竟然还在那里笑！！全剧组的人在为你们两个担心，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情笑！！”
“不是我，是……”转头便见他邪气的笑容。
算了。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反省。特别是你！堂本刚！！”
“年轻人！”
“啊？”
“你的鱼跑了。”面前的老人对着我笑。
猛得拉杆，果然已经来不及了，饵被白白地吃光了。心痛。
“想什么，那么专注？”
“恩……”
“女朋友？”
我歉意地摇摇头。
“呵呵，不是吗？像你这个年龄的小伙子，不想爱情想什么啊？旅行怎么没带着一起来？”
呵呵，不想爱情在想什么。堂本刚，你在想的是什么。
老人慢慢地起身。
“老伯！”
“恩？”
“他……不喜欢旅行……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像猫一样庸懒的人。”说完自己也笑了。
“呵呵，是吗？”
突然就说出来了，怀疑着的逃避着的甚至被迫着从东京逃离到北海道的情感。
不再作为一个孩子的心情。
而10年前的我，站在铁轨上追逐那个纯白的身影，轨道没有尽头，那个身影总是越来越远。低头看着脚下的两行平行线，这就是能带走一切情感的铁道。但我却感到莫名的亲切，莫名的喜欢，也是直觉的亲切和喜欢。
是因为那个少年。如风的少年。


“小刚不用害怕，我们相信你能演好。”社长过来微笑地拍我的头。
“光一，刚会因为戏的进度拉下一些课，你到时可要尽力帮他。”他又转过头去，对着光一。
“恩。我知道了。”我听到和第一天“我会好好努力”一样坚定的语气。
“刚呢？光一都答应了，你呢？”
“哦。”我低垂下头，很奇怪地感觉不到兴奋。
“好，那就这样定了。”
……
后面的谈话我听不真切了。我只是突然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我想起光一那个晚上说着的话，想到我看到的那个朦胧的背影，想到我自己无法言明的目标，突然觉得讽刺。而我也不敢抬头再直直地看他，因为胸中有难言的歉意。
回去宿舍的路上，光一一直没有说话，他走在我的前面，依然气宇轩昂。只是和我一样地安静。安静得可怕。
他在樱花大道上突然停下脚步。我停在他的后面，不敢走到他的前面。已经是樱花开放的第五天，有花开始凋谢，于是花瓣纷纷扬扬地飞了满天，像是粉红色的天空。
“刚，加油！”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浅浅地笑，“我是你的第一个影迷。”
我看他，一时不知怎么回应。他也不等我回应，反身走了。
刚，加油……刚，加油……刚，加油……那几个简单的音节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重复，然后愈来愈响，幻化成我心里最安定的解脱。突然能够轻松地笑了，为了那个“刚，加油！”
刚，加油。我对自己说，然后快速地跟上他的步伐。
他来看我拍片。金田一。
学生从校园里涌出来的午后，他站在录制现场外，学校的制服，斜挎着有些旧了的书包，满头汗水。
“刚！“他远远地叫我，笑容若盛开的繁花，白色的阳光在他身后灿烂成一片。
我放下台词就要向他跑去，却给导演一声叫住。
“刚，这场完了再走。”
有工作人员走过去，对他笑笑，给他一把折叠的椅子。而那个12岁的少年转过头来，眼中有着浑浊的迷茫。
我只能继续我的戏份，不明所以地突然集中不起注意力，不是忘了台词就是错了走位。NG了好几次，听到导演喊收工。
“刚，调整好心态，明天再来，注意不要太累，否则容易走神。”他走过来拍拍我。我也只是个12岁的孩子，所以能够被原谅。
我几乎是跑到那个人身旁。
然而他竟然睡着了。固执地将折叠椅放在一边，坐在地上，头靠在墙上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我蹲下身去，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突然想到很久没有听到那样的声音了，自从那次我意外地撞到衣柜被当成珍贵动物，自从开始金田一，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他的呼吸声了。有寂寞很适时地跑出来。于是只是看他，听他继续一呼一吸。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他睁开眼来滑稽而尴尬地朝我笑。
“刚，我们好久没一起回家了。”
那天晚上，轮到我赖到他床上，我说冷，因为快冬天了。于是他照旧把手搁到我头上，照旧地放肆而狂妄。
而我在黑暗里暗暗地笑。
那天撑着伞走了很久。一把伞遮三个人，稍稍有些局促。我把伞尽量地往他们那边移，雨水下来湿了半边的身子。老人推着轮椅，眼里满是疼痛和溺爱的光。
谁都没有说话。我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雨打在伞上的节奏很好听呢。”
轮椅上的人忽然转过来看看我，又很快地转回头去。
为何是这样毫无光彩的眼神？


我拖着很大的行李包，走到他面前。
“HI。”突然觉得这样的招呼有了些许的陌生。
而他只是抬起头来看我，笑着，笑着，一言不发。
“冷吗？”我问。
他仍是笑，没有回应。
我以为他冻坏了，连忙放了行李，蹲到他面前。把手伸开，放到他面前很小心地摇晃，竟然也没有反映。
“喂！光一！”我急急地叫。
他突然把我一把扯进他怀里。
触碰到他肩膀的时候我感觉到冷，衣服上有冬天特有的薄薄的霜，这家伙到底坐了多少时间。
我推开他，“你没有睡着啊？”我笑他。
“没有啊，社长说你今天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啊。”他理所当然地又是笑。
我提起行李包甩到他怀里，“既然等我，就帮我拿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然后伸出手来，“刚，你拉我一下，我坐得腿麻了。”
我背对着他，停在门口，突然觉得莫名地伤心，我们似乎是很多很多时间没有见到了，而他就在那儿等着，像是从我离开的时候就一直等着，夜里的露水落着，风刺骨而吹得疼痛。
我回过身去拿走我的包，然后握住他的手，冰一样冷的手，然后拉他起来。他一拐一拐地跟着进门，样子有些许的滑稽。像是，等他回来的人是我，而不是等我回来的人是他。他竟然等得比我忙得憔悴得多。
进门的时候突然一片灯火辉煌。我听到光一在我的身后兴奋地叫，“刚，欢迎回来！”宿舍里贴了“欢迎回家”的字，有些难看的字，碎碎的彩纸散落下来，落得床上地上都是。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呆呆地站着，他继续兴奋地窜到我面前，伸手拿了一张即时拍的照片给我，“还有这个。”
是我那天搭的那个雪人，胡萝卜的鼻子，黑色的帽子。旁边还站了一个，胡萝卜的鼻子，黑色的帽子。
他在那里不好意思地挠头，“呵呵，我的雪人没有刚的好看呢，头不够圆。”
我抬头看他，他笑得很好看，那过去的一些天里的奔波里，好久没看到他这样的笑了。所有的人只是过来拍我的头，然后问，“小刚，台词背好了吗？”我说好，于是他们便答应一句“不要太累”然后就离开。
突然觉得幸福了，在那儿FUFUFU地笑起来，光一有些愣愣地看我，然后也跟着我笑。
我们盖着一条被子睡下去的时候，我说光一你知不知道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真好。他模模糊糊地答应说，刚你从来没有等过我。我心里一沉想道歉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呼吸声徐徐地平缓下来睡着了。紧紧缩着手脚。好象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我们都学会了寂寞地生活。
经过一个有雪而寒冷的冬天，似乎所有的剧集都暂时地告下一个段落。我和光一又开始趴在那张唯一的书桌上写字，一笔一画地等待时间的过去。我一直以为他会不断怀念过去的那3个月因为他是那么迫切希望闪耀起来的人。但没有。他只是说，
“刚，该起床了。”
“刚，在不快要迟到了。”
“刚，你的作业本借我看一下。”
“刚，今天我们两个值日。”
“刚，你怎么那么笨啊，教了几遍都还不会。”
“刚……”
有时像老头子一样地罗嗦。
几天以后，我终于知道我们得以休息下来的原因，社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两个说，要给你们正式取名了，KINKI KIDS，我看到光一的脸涨得通红，然后他笑起来，也转过头来朝着我笑，很好看的笑容。
我们到浅草。肃静的神庙。鸟的翅膀划过天际有轻微的声响，枝头开始有淡淡的绿色，凛冽的风里有很少的温暖，光一在一边紧了紧领子，我看到他手有微微的颤抖，些许的紧张。
“抽吧。”社长在我们身后，声音温和而沉稳。
光一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地双手合十，闭起双眼，头靠在指尖上。天空在他的身后湛蓝湛蓝，看得我有些视线朦胧。我也学着他，慢慢地双手合十，闭起双眼，静静地，静静地……
哗……
哗……
哗……
签掉到地上的声音是薄木和木板的摩擦声，沉闷而带有少许清脆的音色。
解签的老人向着光一笑，上上签，那个一直紧张着的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又开始露出那个灿烂的笑。我感觉到所有的人也都开始松了一口气地笑，而我的气息还卡在喉口，不能顺利地送出。
然后那个老人转向我，也对着我笑，有些地更加温柔，“孩子，你这签可不是很好啊，凶啊。”
身边所有的欢乐似乎有在瞬间停了。我站在那儿愣愣地不知所措，直到社长走过来拍我的肩，“刚，要不要再抽一支试试。”
那个下午，我在浅草的神庙抽了三支前，前两支都是凶，到了第三支才是吉，也不是上上签的大吉，只是单单的一个吉字，刚好够得上逃离凶的边缘。
解签的老人说这是缝凶化吉，而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让我继续抽下去，所以，单单的吉便已足够。
回程的路上，我一个人坐在窗边，拉开窗帘就看到外面一片白色的光芒。所有的人都在车的后半部分聊天和打牌，对于他们，应该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一样的解脱。
光一从颠颠簸簸的后面走上来坐到我旁边。我想他或许会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着，和我一样看窗外的风景。
走过一群孩子，戴着幼儿园里统一的帽子，手牵手地一排排走。
走过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孩子的手里拿着雪糕，很快乐地笑。
走过一对情侣，过马路的时候，男的有些紧张地紧紧抓着女的手。
走过……
“刚……”
我不想回头，我想象不出他现在是怎样的眼神，也想象不出，我该用怎样的神情。
而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
“刚，还好是和你在一起呢。”
我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看他，而他仍是看着窗外的景色，悠悠然地，“跟别人在一起组队我一定会不知所措呢，所以还好是刚。”
我想到那张迟迟不肯出现的吉字的签，还是禁不住地低下头去。
“我本来并不怎么相信的，但抽到上上签，我很高兴啊。那样不论刚抽到什么，我都能保护刚了。”孩子样的快乐，一片纯然。
我也忍不住地笑了。无论怎样，都能保护我吗？
还好他没有回过头来，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因为我的世界，已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氤氲下。

5
5．The little tsuyoshi
在我的坚持下，老人答应让纯来看我们钓鱼。她依然坐在她的轮椅上，薄薄的毯子盖住双腿，总是目光黯淡。
老人怕她会突然自己启动轮椅冲进湖里，总是小心翼翼地在轮椅的轮子前垫上两块有些大的石头，我说不要，但老人面容凝重，不容我多加意见。
我们开始钓鱼，一次次地起杆，我间或地回过头去看纯，她依然地安静、安静、安静。我也突然觉得找不到话题，三个人的湖边，死一样的寂静。
在光一的坚持下，车在路口停了下来。从那个路口到我们居住的宿舍，还有二、三十分钟的步程。社长对光一意味深长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他转过来对着我，“小刚，今天好好休息。”我只能点头。
我们开始往回走。光一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我的，我想抽开，但他的力量很大，我无力抽出。他的手温暖而略微地湿润，和我的不一样，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干燥而寒冷。
于是我们就那么一直走着，沿途一片梧桐的枝头星星点点的一片新绿。我看到他也抬起头去看，看的时候把我的手抓得更紧。
“刚，你怕不怕？”他突然地问。
“怕？”我不明所以地看他。怕什么？那根签还是日后的旅程？
“算了，”他孩子气地笑笑，“我们跑回去吗？”
“啊？”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铁轨上的奔跑，想起自己的气喘吁吁和他的洋洋得意，想起他停下来让我看橘红色的天空和大朵大朵的镶满金边的云，“不会吧。我跑不过你的。我认输就是，你……”
“跑吧。我带你，绝对不让你掉了。”他停转身来，用他空着的左手再拉住我闲着的右手。我们就那么站着，像拌家家的孩子们样两手相牵，我看着他，他竟然偶然地认真起来，看着我的神情真的有严肃着询问的神色。忽然地感到哽咽，看着他而无法回答。
“啊？不相信我啊？”他调皮地夸张地显出失望的样子。
“哦。”我低头浅浅地答应。
“呵呵，那要走咯。”
猛地放开拉着我的左手，开始拉着我在风里奔跑。真的不累，是我的速度，不会追不上，刚好看到他跑着头发和衬衣被风带起的样子，我竟然跑着在风中微笑，呵呵，从前体育落后于班级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们在宿舍前停下步子。
“怎样，不累吧？”他又是一脸炫耀的表情，我却觉着不同于平日的温暖了。
我也对他笑笑，不想他不看着我，突然转过头去。
“刚，你有听到什么吗？”
“啊？”
“好象……”他轻手轻脚地往草丛里走。
“喂！光一！你干……”
“嘘……”他回过头来手指抵在嘴唇上让我安静。
继续往前走。
“嘿嘿……刚，快过来！”
我到他的身边，他还是背对我，一个人在那嘿嘿呵呵地乐。
“喂，到底干吗啊？”
“你看！”他倏地转过来。
他的手上拖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绒球，是刚出生的小猫，被抛弃了的样子。
“可怜呢？”他伸出一个手指去抚摩它头上稀少的毛，眼睛里都是爱怜。
“光一……你不会……想养它吧。”
“对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给发现会被骂吧。”
“无所谓。”
我无言以对，又是那句话。
他开始在屋里东西南北地跑，拿了竹子做的篮子——掂了几层棉布——开始找牛奶——把牛奶到在很小的碟子里——发现猫太小不会自己喝——用手指沾了去喂……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呢，我忍不住地笑。
“刚！”他突然叫我，看着我眼神明亮。“我们给它起名字吧。”
“起名字？”
“对了，不如叫小刚吧！”
“啊？”
“恩，不错不错……呵呵……”他一个人在那儿傻笑起来了。“这样刚出去拍戏的时候，就有小刚陪我，就好象刚在一样。”
我看着他，他蹲下身去很轻很轻地抚摩篮子里的小天使，“小刚……”他轻轻地叫。“好吧，就叫你小刚了。”他像是自言自语，而我竟然开始感觉到他的淡淡的悲伤。光一，是你的悲伤吗？或者，是我的？
     于是我们开始三个人生活。说三个“人”，或许有些奇怪，应该是两个人和一只猫。但我总觉得小刚已经比我这正牌的刚重要了。每次光一趴在地上专注而笑得像个花痴似的喂小刚，就忘了陪我吃饭。


所以我间或地抗议起来，我把饭藏起来逼问光一，“说，是刚重要还是小刚重要？”他坏笑着蹭过来，“呵呵，当然是刚咯，刚最重要了。”“酒足饭饱”之后，却开始再宿舍里大肆地喊，“小刚啊小刚，世界上最重要的小刚啊。呵呵。”我知道他存心气我，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小刚开始真正地长大，从手掌大小长成锅盖大小，毛也长起来，雪白雪白的很是漂亮。仔细看了它的瞳孔，一只碧绿，一只碧蓝，夜晚的时候有熠熠的光辉。
而那最先收留小刚的用来代替我地用意终于没有成立。那段时间里，我和光一没有再接任何的戏剧，我们开始每天重复地进练声房，开始一点点地学习舞蹈，每天总能按时地到家，小刚会蹭到我们的腿边撒娇，我想它应该更喜欢光一，因为每次它和光一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比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我开始觉得那样的生活很好，每天都能学到些什么，然后每天和光一去便利店买小刚的牛奶或者猫饼干，听光一在那儿开玩笑地说刚，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对夫妻给儿子买尿布。我一个巴掌往他头上拍下去，他也不躲闪，被打了以后掳着后脑勺可怜巴巴地看我，让我一阵对不起他的内疚感。
我开始习惯了三个人一起看电视，光一总是抱着小刚，他的手轻轻地抚摩它的头颈，于是它惬意地把尾巴蜷起来，一付庸懒至极的样子。有时候我也抱它，只是不够专业，通常不一会儿它又会回到光一的怀抱，光一就在那神气地笑我，他说，你看我多有亲和力，连小刚也喜欢我。我只能哼哼哈哈地应，偶然地嘲笑一下他的高傲自大。
有一天晚上，他们两个竟然坐着睡着了。小刚趴在他的腿上，而他的头倾斜过去。电视里没有结束的节目里还有人在夸张地表演。我拿了毯子轻轻地给他盖上去，小刚敏捷地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换了位置睡到他的脚边。他睡着的时候像极了很小很小的孩子，面容纯净，衣裳洁白，胸口有节奏地起伏，安静美丽地像幅画。
几星期后，我们得到了第一次以声音和舞蹈上台的机会。社里安排我们去给前辈的演唱会做伴舞和伴唱。
临走的时候，光一和小刚待了一晚。我看到他们在一张床上沉沉地睡去，小刚的小爪子一直放在离光一脸很近的地方。光一的手轻轻地环住小刚，有些让我想起我们过去的岁月。离开的时候，他在小刚的盘子里盛满了牛奶和饼干，然后紧紧地拥抱它。
“我们很快就回来的。”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对他说。
他没有言语，转过头来给我一个很安心的笑。很久以后，他突然说，“刚，我们也努力吧。”
我笑着点点头。是我一直认识的光一。温柔而坚强。不服输而灿烂异常。
那是我们第一次站上真正意义上的舞台。华美的布景和闪亮的衣裳。我在后台，幕布拉起的瞬间缝隙里看到下面的人潮里一片荧光闪动，一片喊声雷动。光一也看着，而他看着露出淡而深沉的笑，那一刻让我觉得他真的是属于舞台的人。
演出总是成功。我们跟着前辈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不同的场次不同的舞台不同的人群，但相同的热情和舞台的激动和快乐。最后一场的时候，舞台巨大的屋顶上洒下无数细碎的闪光的纸花。前辈在前台高喊着鼓动气氛，很多人开始欢笑开始哭泣开始呼喊开始拥抱。光一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他大笑着大声地喊我的名字，刚！刚！纸花还在不停地落下，我看到他的笑在一片碎光闪烁里纯白地灿烂。我也回身紧紧地抱住他，放肆地大笑。然后开始谢场，我们拉着手跑完整个会场。
在离开之前，我们看到了即将发行的DVD的样品，竟然也有我们的身影，虽然只有很少的一些部分。两个小小的孩子在那里开怀地又唱又跳，最后紧紧地抱在一起，快乐肆虐地漫溢。
“很好啊，你们一定会有前途的，我保证。”我们坐在回程的车上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前辈那么说着的话。我回头看光一，他也一脸沉醉的样子，八成还没有从那样欢快的气氛出平静下来。
“刚，舞台真的很好呢。”他转过头来那么说的时候依然兴奋异常。“刚，我们也能做到的吧。”他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和刚在一起一定可以的。”依然花痴一样的笑。“还有小刚，有小刚在就更好了。”


对了，小刚，马上就可以见到小刚了，那个白色的小绒球，比我更会撒娇的小家伙，想到就会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我发现我和光一同时笑了起来，应该是同时想到了那个小天使。
车驶到离家很近的地方，光一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了，完全地推开窗子朝外张望。风吹起他的快乐，有温暖的气息满溢。
“小刚！”他突然地叫。我也探出头去看。
真的，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宿舍的门口，但还离得远，看不真切。
车慢慢地停下来，光一抓了行李就往下面冲。
“喂！等我！”我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咚！
他突然地停下步子，行李掉到一旁。
“光一？”
“光一？怎么……”
小刚安静地躺在那里，白色的绒毛蜷缩到一起。眼睛安然地闭着，不见从前灵动的光彩。我看到光一蹲下身去双手颤抖地放上小刚的身体，然后猛然地抽离。他的头越来越低地埋下去，头发落下来遮住原本明亮的眼睛。
“光一……”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试着把手轻轻搭到他肩上。
“不要碰我！”他突然地大吼一声，向宿舍冲去。门在我面前重重地摔上，像砸在我的心口上。我只知道心里一阵深刻的疼痛，为了小刚，还是为了光一，我已经无力辨认。双脚不听使唤地无力起来，我终于跌坐到地上。
我一个人把所有的行李搬到宿舍里的时候，光一一直坐在窗边，肩膀微微地抖动，愈加地孤单。我想如果这是能够分为几间房间的屋子，他会更愿意把自己关起来。他始终地看着窗外，不说话也不移动，偶尔地把脸贴到玻璃上，眼神迷茫。
我把晚饭做好放到他的面前，他仍是不来看我，我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看，天空渐渐地阴沉下来，不知是夜晚即将到来还是无数的雨云开始聚集。
我们一直都没有对话。于是我开始陪着他坐着，我想他想坐多少时间我就陪多少时间，直到他肯回过头来看着我，对我说出一些话，或者对我流泪，让我知道他还活着，还好。
傍晚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一开始是很小的雨，然后倾盆而下，打到玻璃上很大的声响。光一突然站起身，然后向门口跑去。
“光一……”我来不及喊他，他已经推开门冲进了大雨。
我追出去。
雨几乎要遮住全部的视线。我在雨里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我嘶声力竭地喊，喊到喉口和胸口一阵阵地疼痛。雨水钻进眼睛和咽喉，门口小刚的尸体已经不在了，我第一次感到带有绝望的悲伤。
光一。
我在雨里疯了似的奔跑。
光一！
我找不到他，我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看到眼前的道路越来越模糊。
光一……
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到他面前。他仍然低着头站里，手里抱着小刚的尸体。我一把把他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紧，也抱着了小刚。疯狂的雨声里我听到他的呜咽，无望的呜咽。他完全地靠在我身上，有些沉重的身体。他的皮肤贴到我的皮肤上，冰冷。我终于也无法控制地哭泣起来。雨水渗进衣领，从颈慢慢地往下滑。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哪些是他的泪水，哪些是我的泪水。我们拥抱着在雨中哭泣，任凭雨打下来疼痛或彻骨地寒冷。
我们在雨里埋葬了小刚。埋葬在宿舍门前最大的槐树下，那棵槐树有着坚实的根基和广阔的树阴。我说小刚在那里会很好，会很好的。光一默默地点头，双手合十。
我带着他回家。第一次我走在他的前面，我牵着他的手，引领方向。我把他推进浴室叮嘱他不要感冒了，他出来的时候我用很大的毛巾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他一直在流泪，我看到他用手捂住嘴，但泪还是像水流一般地流淌出来，没有尽头。
我把他放到床上，把被子拉到他齐肩的地方，然后在他的身边睡下。他凑过来抱住我。我听到他含着泪的模糊的声音。
小刚，我保护你好不好……
刚，我保护你好不好……
小……
刚……
刚…………
刚………………
他离我很近，我看到他的泪水滴落进纯色的床单里，晶莹地破碎。
他仍然不断地重复那几个音节。
小刚……
刚……
刚…………
我轻轻地去亲吻他，像亲吻一个小小的宝贝。他的嘴唇依然有雨水和泪水混合着的味道，冰冷地颤抖。
我说，光一，我们睡觉了好不好，好吗。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最后泪水也慢慢地停止下来，只有抓着我手臂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始终用力地抓着，没有松开。
  

“好孩子，好孩子。”他嘻嘻哈哈地笑，“快点来吃饭啊。”然后就跳下床去。
我磨磨蹭蹭地去刷牙、洗脸，然后坐到餐桌边。牛奶加面包，熟悉的味道。而我吃着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什么不同了。很微妙的不同，不能用言语形容出来，有什么在心里碰撞，快要漫溢出来，说不出的快乐或是不安或是悲伤。
“学校请好假了。”
“恩。连着三个月的特训，所以是三个月的假。”
“这样啊……”我开始感到微微地担心。“又要拉下很多课了啊。不过光一就不用担心了，有那么好的脑子。”
他一直看着我笑，不说话。
“不是吗？对了啊，到时你要帮我啊，像金田一的时候一样。”
“金田一的时候吗？”他淡淡地重复，然后转头去看窗外灿烂得不像样的阳光。“刚，快点，我们真的要迟到了。”
这，算是回答吗？
我在玄关穿好鞋子站起身的时候突然被抱住。温暖的怀抱。
“刚快忘了我们的Kinki Kids，那刚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喃喃地耳语般的声音。
“恩？什么？”
“刚，我保护你好不好？好吗？”
“光一……”
“我是说真的哦，不开玩笑。”
“是小刚。”
“不对！是刚……刚……”
少年的纯然的气息从身后慢慢地传过来，清晨般干净，眼前的阳光般透明。
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冰凉液体的穿梭，竟然一时不能言语。
“刚还是不相信吗？不相信我吗？”仍然地问，孜孜不倦地孩子般的固执。
“恩。”声带快速地摩擦，我只能发出简单的应答。我怕再说什么，便真的会有什么泄露出来，像那些没有尽头的水流、时间、空间，一直一直地深远下去。
“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到我面前的光辉里去了。我笑笑地跟上。
真的，快春天了呢。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我说我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光一用很夸张的眼神看我，他说你怎么用那个词啊，老头子似的，我被他说得没有丝毫反驳的力量。
我回到镜子前看我自己的样子，一遍一遍地练刚刚学的东西，他站在一边安静地看，不论那些动作被我做成多么可笑的东西，他都依然站着，不移动、不嘲笑、不鼓励、不做任何的表示。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去问他，光一，我是不是不适合跳舞？
不会啊，他终于笑了，刚在前辈演唱会上跳得很好呢，只是现在稍稍难了一点，有什么关系。
我再回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圆的身子，让我想起夏天里熟透了的桃子。他走到我旁边戳我的头，想什么？
恩……光一很漂亮呢，果然是适合舞台的人。
呵呵，说什么啊，刚也很好呢，我更喜欢刚的样子。
FUFU，你能不能别老说“喜欢”这两个字啊，我听着别扭呢。
哈哈，刚也会害臊的吗？
切……恩，光一，再跳一遍刚才的动作。
他跳跃起来，身体腾空而起，双臂舒展开形成优美的弧线。发丝在空气中掠过，柔软地降落，轻柔地像风。他停下步子对我笑。刚，你来试试。
心里突然有什么迅速地下沉。我一会再练。我背着他跑出练舞房。
跑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疑惑地响起。刚……
我被叫到社长室的时候在那看到了光一，他靠着墙站在那里，略微地低着头。
“刚，”又是那个老头子慈祥却也有着些许令人不安的笑容。“我想让你和光一分开住了，好不好？”
我猛地抬头去看他，他仍然温和地笑着，“光一同意了呢，你呢？”
“光一同意了吗？”
“恩啊，是吗，光一。”
“恩。”我看到与第一天一样的自信的微笑，却觉得些许的陌生起来。
“你们一个组合，需要形成不同的风格，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有各自的自己的特色。所以我想让你们分开住了。刚是聪明的孩子，懂吧？而且，住得长了，应该换个朋友了吧。”
“换”个朋友吗？我看着光一，他仍旧坦然。
突然莫名其妙地生气起来。
“好！”回答得响亮令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恩。不错。果然两个好孩子啊。那光一一会儿回去拿行李吧。刚就不用搬了。光一说那样你方便点。”
“为什么？”我开始感到微微地愤怒。“我搬出去！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什么叫我方便点？我能处理自己的事！”
面前的少年终于显露出惊讶甚至于疼痛的神情。
我昂首挺胸地迈出社长室，想着刚刚的“胜利”，心里却一片潮湿起来。
小刚离开的第二天，我这个刚也要离开了。而我不敢说我不想走，不敢问他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我听来荒唐的要求。刚，你相信我吗？于是我就相信了，没有理由地相信，相信地太容易敏感起来的触觉，太容易地击毁我脆弱的防线。


SP1
光一特别篇 1
SHOCK结束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红色的幕布慢慢拉起的模样。场下掌声雷动，然后所有的人和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换好便装的时候，翼的头探进来，
去喝点什么吗？
我笑着摇摇头。
他点点头，但不离开，又说，
光一，你好像很久没在台下笑了。上场以前，下场以后，你都没有说过话。
我用手按住喉口，除了过多的用声，那里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什么阻止我去说些什么。
我转过头去对他笑，真的不了，今天有DONNAMONYA。
他了解的样子，可爱地说着再见，掩了门出去。
我仍是开车去录音棚，依然和工作人员打着招呼，脱了大衣坐到两个话筒中的一个前。
前奏……
猛然发现刚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做DONNAMONYA的时候对面的位置依然空空荡荡。从SHOCK的疲倦中退出来，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随便什么都好。
我在所有工作人员那么说着的时候依然脑中空白一片。
没有话题，空白得可怕。
今天先放刚录好的吧。
这是他们最终讨论下来的结果。
我站在棚外一集集地听刚的DONNAMONYA，他似乎永远快乐地满溢，讲着讲着就开始FUFUFU地笑，笑地孩子似的天真。
他说到天气，说到钓鱼，说到球赛，说到街道，说到朋友，说到生活。
我该说些什么，又是SHOCK或是F1吗。
让我再试一次好吗？
我依然坐到一个话筒前。
面前的另一个竟然显露出孤独的样子。
不好意思，帮我关了灯行吗？
灯熄灭。想像现在和一个月前一样，依然地两个人，毫无顾忌地海阔天空，因为不用担心地知道有人会在我说不下去的时候完美地接上。
还是……不够……
还是……帮我放刚的部分好吗？
他们露出吃惊的神情，然后照办。
第一次，我说着我的话，耳机里传来的是刚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刚的声音。
我突然想到奈良，那家伙回去的地方。于是我开始说奈良，说刚告诉过我的奈良，说着说着又说到东京，说到北海道，说到我和刚所到过的不一样的城市。刚的声音在耳机里响着，他FUFUFU地笑着，我闭上眼睛，任自己的那些话语自然地跳跃出来。
从录音棚里出来的时候，照例地说谢谢，然后去拿衣服，准备离开。
光一。
恩？
今天的话题很顺啊。
是吗？
是因为刚吗？
什么？
你们一个月没有见到了吧。
喔。是啊。
监制边合音边笑开了，奈良啊，应该是很漂亮的地方吧。
一个月。
想来是第一次完整的一个月和那家伙分开。
不同的宿舍，总是想尽办法窜到他们宿舍的窗口猛拍窗口，刚，刚地叫着，然后他跑出来，满脸通红地说光一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哈哈哈地笑说刚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拖他去远离学校和公司的地方。我们只是跑，沿着街一条一条地跑下去，在一起，便能开怀地笑。
拍着不同的戏剧，却拼命找着客串的机会。我总记得第一次我出现在他的拍片现场的时候他看着我惊讶到没有言语。你来我的戏？你来？我得意地看着导演笑，下一秒他就忍不住地笑起来了，好啊好啊地叫着，紧紧地站到我身边很少地离开。
SHOCK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每个礼拜都来看。他坐在场下，聚光灯很难打到的地方，以为我看不到他。其实我看得到。虽然我近视得厉害，但我看得到他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他SOLO的时候我也坐到角落，看着舞台上弹着唱着的他总会突然地想到儿时的那个少年，依然地透明的神情。
即使分开着住在两个角落，即使拍着不一样的戏读着不一样的剧本，即使没有言语，只是单纯地看着看着，但至少存在。他在我能够触及的地方，于是我安心异常。
所以我现在开始不安了吗？
我按住自己的心口想嘲笑他的软弱，但却笑不出来。
我是真的想念了。
想念一种FUFUFU的声音，想念在我身边的一种气息，想念突然地去吐槽和被吐槽，想念每一次无法继续的时候有人默契地接住我的话和思想，像了解着我将要说下去的没一个字。
想念一个人，一种习惯。
不至于失去的，但我依然觉得不安。
奈良啊，应该是很漂亮的地方吧。真的，应该去看看。


7.my kid
老人终于同意我带着纯出去走走。纯看着他笑了一下，虽然仍是不说话。他感动地抚摸纯脸颊的手一阵颤抖。
老了。但也是因为脆弱。
我们都是。
我带着纯去铁道。长满野草的铁道。很像我和光一从前奔跑过的那些路途，一段一段地接连起来。
这里是小城镇的站台。所以一天只有3班火车驶过。站台上总是稀稀了了的人，提着杂散的行李。没有离别的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我们就每天地等那3班火车。看它们轰隆轰隆地驶近，再轰隆轰隆地驶远。
火车来的时候我和纯相视而笑，像是等待了很久后的释然。火车驶过以后我便跳下站台去找长得漂亮的野草，摘断下来放到纯的手中。
我说好多时候，野草比野花美丽。她歪着头看我，有些迷惑的神色，但还是笑了。这比我小着十岁的女孩还是露出温暖而温柔的神情。这让我也跟着有些快乐起来，似乎她的全部快乐都依附于我，所以我如此重要着。
转眼已经是我离开东京的1个月之久。已经没有每天打开着收音机等DONNAMONYA的习惯了。像是我的世界里进来了别的事物，是那个老人，是纯，是我自己的回忆还是其他的什么，或者本来就是所有一切的混合体。看着雨的时候依然涂满明亮的粉红色，只是这次，我能笑着填满整个画面。时间能淡化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化。是我预料的却始终不舍得的东西。
我把全部东西运到新的宿舍去的时候，光一伸出手来帮忙。我狠狠地推开他的手，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漫溢开来。我已经不觉得胜利或者得意了，只觉得被抛弃了的疼痛。他站在我们原来宿舍的墙角看着我进进出出，终于只是看着，没有说什么。
社长说我暂时一个人住，过两天会有一个新的室友来。我说哦。我也只能说哦。
我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起来，把灯全部关闭，然后倒在床上看天花板。有影子从窗前晃过。晃过几次以后，终于听到光一轻轻敲着玻璃喊起来。
刚！你出来啊！
我就是不出去。我调了头，背朝窗户。
刚！他仍是敲。
我拉了被子遮住头。
刚！你怎么了啊？
哼，还问我怎么了，就是要你担心，就是要让你担心！！
突然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猛得回头，这家伙，竟然在翻窗。从没有关实的窗里探进手来，把窗完全的打开，像只猴子似的爬进来。
窗和地面间有着不小的距离，他跳下来的时候，咚得一下就摔倒了。
我急忙爬起来，去看摔到地上的那个讨厌的人。
他遮着不让我看。
神经病啊你，让我看啊，有没有摔坏啊！
我去板他的手，反被他一把抓住地笑了。刚，你终于理我了啊。
我泄气地坐到地上。想着要继续生气却不知怎么继续。
他哈哈哈地笑了。笑得我更加郁闷，一窝气得没有地方洒。
我们出去吧。他突然说。
他抓着我的手站了起来。推开门，拉着我出去。
他站在宿舍的门口说，刚，我们去远离宿舍和公司的地方好不好。
我说好。好。
他拉着我奔跑起来。经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我们停在一个红灯前的时候，我说光一，你记得回去的路吗。
不记得。他突然笑了。然后抓紧我的手。刚，我怎么不想回去了。
我突然想哭。但我忍着没有让眼泪掉出来。那个红灯很长很长，眼前的车和人一阵阵地过却依然不换灯。我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戏，一场关于离别的最后挣扎的戏。
我们，还是要回去。
准一进来的时候提了很多的包。觉得那么多的包就快把他那么小的一个身子给埋没了。而我不去帮忙。我还是害怕陌生的人。
而他放下包就对着我笑了。他说我是冈田准一，还伸出手来。而我还是把手背在后面没敢伸出去。他笑笑地走开了。
我听到光一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为什么不伸出手呢，那样就能成为朋友了吧。
刚，你要学会和人交往，那样才会有很多的朋友。
我任那样的声音将我一点一点地包围。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痛。我以为，他懂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他还在继续地说，特别是在这样的处境中的我们。


8.growing up
准一说光一这家伙一定会红的。准一那么说正是光一拍和弦的时候。
我去探班。
他一个人坐在海边练大提琴。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一阵阵地向后飘扬，纯白的脸庞清晰地展露在风里。真是个美丽的孩子。
只是那拉出的声音嘎吱嘎吱地不堪入耳。
你怎么拉那么难听？我走上前嘲他。
他回过头看到我有些吃惊地笑了。怎么来了？今天没有工作吗？
恩。空档。
幸福。他笑笑。继续摆弄他的大提琴。我知道很难听啊，不过到时你看成片就会觉得好听了。
FUFU，那个又不是你拉的。
不是我拉的就不要听？他听下来，兴致勃勃地看我。
MA……
回答啊。
FUFU，不能回答呢。
为什么？
不能就是不能，有什么为什么。
我在他身边坐下，闭上眼睛听海浪的声音。很温和的涌动，像是整个世界都随着这样的节奏慢慢地平静下来。
光一。
恩？
真的很好呢。
好？
恩。如果我要能接到这样的剧目多好。在海边拉拉琴就可以了，而且还不用拉得很好。你看我，都接金田一一类的，整天看到血一样的番茄酱。当然，如果你可以现在停止那锯木头一样的声音就更好了。
他哈哈哈地笑了。笑声给风带得一阵一阵地飞扬而消散。阳光很好，照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天与海的交接处，一片透明的蔚蓝。
刚，你要不要试？说不定你能拉得不我好。
我？我自嘲地笑。你看我像吗？唱歌或者跳舞还勉勉强强，玩乐器我一定不行，你看我一根手指抵你俩。
他还是笑，不尤分说地把我拽上他的椅子，然后站到我身后，从后面慢慢地将我包围，用他的手把着我的手。
我有点脸红了。说真的，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
弓慢慢地拉动起来。很微妙的移动和用力，鬼使神差般地，提琴竟然发出低沉而悠扬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似的弹起身来。
刚！很纯的声音啊，再试试。
我又拉。仍是纯正的声音，音高或者质感，都如唱片里听到过的。
说不定刚真的有天赋呢。他笑了。有些兴奋又不服的样子。
我倒反而不好意思了，站起身来要还他的琴，却听到远远地叫声，光一，到了。
你看看我，又看看叫声来的地方，犹豫着没动。
去啊，我说。
刚……
有什么快说。
哦……你到休息室等我好吗……我马上好的……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第一次那么看我，有一点点胆怯却也可爱，让我感到一点点的好笑和悲伤。
好。
恩。他快乐似的笑了，拿着他的提琴走远了。
我走进他的休息室。门上贴着“堂本光一”的字样，而其他的只是写着休息室。和我那边的情况一样，只有我们是独特的。只是我依然感到些许的陌生。
推门进去。
呵呵。
这家伙。够懒的。一片狼籍。
算了。算我是个好心人，帮他理理吧。
从地上捡起散落的书，合上桌上打开的讲义，写满字的草稿，上面都是符号。原来拍着戏的时候也读着书，不禁让我有些内疚。
FUFU地笑笑，继续整理。
本子。
漫画。
可乐的空瓶。
没有挂起的外套。
挂上架子的时候，口袋里有东西掉出来。
什么啊，白色的盒子……
是……
刚！他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
在门边停了一下。呀？帮我理东西啊。他不好意思地挠头了，我这儿有够乱的吧。
我握着手里的东西竟然双手不能抑制地颤抖。
刚，走吗？他拿了书包开始装东西。
汗还在不断地滴落下来，一定是怕我等急了跑回来的。
刚，怎么了？
温柔的语气。
我把东西背在背后，只是慢慢走近，却丝毫地说不出话来。
刚……
是你的吗？我把东西放到他面前，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听不见。
他愣了愣，默默看着。
帮你理东西的时候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恩……
是你的？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里竟然有很淡的水色。
是……是我的……
血从脑子里倒灌出来，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地一响，我高高地举起手里的东西，狠命地往地上砸。


刚……不要这样……他胆怯地伸出手来拉我。
不要碰我！我一把甩开他。
力太大了，他被推到了墙边，重重地跌下去。
心疼。但愤怒仍让我杵在原地。
他缓缓地坐正，还是抬起头看我，不再有胆怯的神色。捡起地上的盒子，打开，抽了一根出来，拿了一旁的打火机，点燃，灰白的烟圈一个个地从他嘴里冒出来。
心痛了，这次真真切切地心痛了。坐在那里的人不再像从前的那个人，那个坐在地上用熟练的姿势抽着烟的孩子。不，不是孩子，其实我们，早就不是孩子了。虽然依然的孩子的年龄，但却不再是孩子的生活。完全地不是。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拿掉他手里的烟。
光一，吸烟对身体不好……我只能那么说。水气很不合适宜地上到眼睛里，我别过头去不看他。
刚……我只是累……没有别的……你……迟早也要会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反而朦胧而遥远起来。
迟早要会的吗，我苦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刚……你不要这样……
我拿起还没有灭掉的烟头，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咳……咳……
刚！他抢走我手里的烟。那燃点着的火还明明灭灭地闪烁，而灰黑的烟灰很快就会将它淹没。
苦涩的窒息的感觉。我不断地咳嗽起来。还是再抢过被他抢去的烟，往嘴里塞。
又是一阵咳嗽。
刚！他着急地叫起来了。
烟灭了。吸最后一口的时候终于没有再感到恶心。
我看到他眼圈都有些红了。
我终于是不忍心了。
光一，我们到海边走走好吗？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阳光渐渐暗淡，正是黄昏，退潮的时候。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走了，一整片海滩空空寥寥，只有偶尔的海鸥的叫声布满整个海洋的天空。
我们提了鞋子卷了裤腿在海滩上走，他在我前面，摇摇摆摆地边走边踢走些涌近的浪花。
涨潮和退潮是受了月球的影响。他突然说。
噢。我应着。
又没有话了。
看着脚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是找不到话题。
等我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在我身旁了。
不是在我前头的吗？我问。
想和你一起走。他说。
噢。我又应着。
他笑了，有些天真的满足的笑。
我们于是牵起手来走，像任何两个单纯的嬉戏着的孩子。
是谁唱过，即使没有话题也不要紧，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那天晚上准一有工作没有回来，他跟智也打了招呼抱了被子来我的宿舍睡。
两个床并排着，他转过脸来看我，呵呵地对着我笑。
我突然说出一句，光一，以后做什么都要和我一起，不管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道。
他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以为他睡着了，便想转回身去。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像吸烟这种事也算吗？
恩。算。
那，以后我要有喜欢的人了呢？
心里有些奇怪的疼痛的反应。
恩。也算。
那刚也要和我一起喜欢一个人吗？
我没话了。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黑夜里听着有些远。
我开玩笑的。要不这样吧，我不喜欢别人，刚也不要喜欢别人好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恩。这样就可以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遵守约定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过来掀我的被子。
我们约定吗？像无家的小孩2里面的一样。
谁要和你约定啊，我又不是女孩子。
不是刚说要约定的吗？
我哪有……
还没有说完便手给他抓了过去。
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
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
在一起……


9.Paradox
我忘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感觉累的，好象只是很突然地，在一场MS直播的时候胃里疼到满头大汗。光一在后面轻轻拍我，刚你没事吗。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顾着一个劲地摇头。
他一手把住我。
刚，你在发抖啊。
我轻轻地恳求他。别动，前面会看出来的。
他仍是把住我不放。不行，我怕我放了你就要倒下去了。
我只能虚弱地笑笑。
前面的主持人突然转过头来，刚，你说呢？
我啊地抬起头，不知要说什么好地有些发愣。
光一突然在后面哦地应了一声。
主持人大概也看出了异样，忙帮着打圆场，说光一我没问你你答什么啊。
全场都笑了。
光一也笑着说，你问刚和问我不是一样的吗，反正都是Kinki Kids。
那位老先生却突然一副不想放过我的样子，看着我们皱起眉头，说今天的刚怎么特别温柔的样子。
我笑笑还没做答，却被光一一把拉进他怀里，台下一片尖叫声。
我的刚可是一向很温柔的啊。
又是一片叫声。
楼下的老先生总算笑笑地回过头去了。
他慢慢地把我扶正。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压低声音。坐正了少了他身体的支撑力，倒又疼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把你放开了。
我FU地一下笑出来了，我说你神经病啊。
他也安静地笑了，双手还是紧紧撑住我。坚持一下啊，刚，马上就好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他第一次站到了我身后，扶在我腰间的手又被理解成暧昧，叫声一片。他让我只是笑，所有的话让他来说。
主持人继续说今天的刚真是温柔啊温柔啊怎么那么温柔啊，我还是笑，听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真切，在耳边轰隆地像耳鸣一样。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休息室了，光一在门口讲手机然后进来。
醒了？
我刚晕了？
有一点。扶你进来的时候还能自己走就是眼睛半闭半开了。让你吃过药了知道吗？
什么药？
一般的胃药。经纪人说像我们这样的工作应该自己懂得准备的。他从桌上拿了两个小瓶子过来。经纪人让我们带着的，说以后说不定还会用到。艺人……胃痛……很正常的。
是吗。我虚弱地笑笑就想起来。
干吗？他一把拦住我。再休息休息啊。
后面还有通告不是吗？
我给公司请示过取消了。
那也不用躺着了，不是说艺人胃痛很正常的吗。我仍想起来。
他按着的手加了力。不许起来。我说不许就不许。
你小学生啊。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要笑。怎么那么霸道啊，我都快十八岁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啊。
我还没有到十八岁，你说什么十八岁啊，我大，听我的，给我躺好。这家伙是铁定了心让我躺着了。
我只能躺下去。
他这才放了手坐到一边看我。一动不动地……看我……
光一？
恩？
能不能不要一直看我，我不自在。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不让我好好看吗？我刚刚被你吓死了，你要补偿我的。
我也FUFU地笑起来。不过你刚的戏演得真好啊，我一句话都不用说，舒服。
你舒服啊，我可是累死了。戏好什么啊，我紧张得要死，就怕你要倒下去了。
怕节目进行不下去吗？
他突然不回话了。我这才发现问错了话，又不好收回，只好静静地忍受。
才……不是。我是担心刚。
心里流过一阵感动，就快涌到眼睛口了。
我转过身去。
他还在后面说，刚，不要让我看你的背影啊。
我索性闭紧眼睛，边笑边听他的罗嗦了。
真好。真……好……
那以后的不久，我们从高中毕业。还穿着毕业礼服的光一拖着还穿着毕业礼服的我偷偷跑出了学校。在校门口看到一大批的记者举着照相机往里冲，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
我说他们干什么啊。
光一很吃惊地回过头笑，说刚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啊。
我们从他们后面走过的时候，没有人回头注意我们，有个拿着长镜头的记者还撞了光一一下，在那儿嚷嚷着现在小孩走路都不长眼睛的。
光一一直看着他笑，他就回头来瞪，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跑出老远才敢放肆地笑出来。笑得前俯后倒，前仰后歪。
然后光一说无聊，然后我也说无聊，然后我们跑到学校下面的公车站等车。
去哪？我问。
随便。他摆摆手，正好一辆车过来了，正午时分，车上空着无人。
我们上去的时候，司机向我们笑笑，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咬他的香烟。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推开一边的窗子风就灌进来，呼呼的声响，吹得头发贴着头皮跳跃起来。
光一张开手臂，呜呜地叫唤起来，活生生地像一只大鸟。
我忍不住FUFU地笑了。
他回头也笑了，说，刚你笑的声音很特别，还用手捂着嘴，像个小孩子。
难道你不是？
我们都不是了吧。过18了啊。
也对。
不管，我以后就叫你孩子。
干吗，我不要。
呵呵，定了啊，反正你比我小。
切……
我们坐在街心花园里看绿色的草和绿色的树，光一说连风都是绿色的，我看着他笑想说其实他的笑容也是绿色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低头去看。
不接吗？
不想接。
谁啊？
社长。
接啊。
说了不想接的。
我一把抢过来，按了接听放在他耳朵上。他愣了一下，拿了过去，直直地站起了身。
喂，我是光一……恩……他越走越远。
我还是看初春的气息，一阵阵风拂到脸上温暖异常。
他走回来坐到我身边。
他坐着没有说话，然后开始抖脚，像是街市上的小流氓。
我笑笑地按住。这坏习惯，你什么时候能改掉？
这次他没有回答。
怎么了，社长说什么了吗？
他回头看我，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眼神。
怎么了？
社长表扬我们。
表扬？我们？逃课？
表扬我们两个人一起逃。
啊？
制造话题。
什么？
他站起身。嘴角微微的讽刺地牵动。
叫我们制造暧昧的话题。像兄弟又不止兄弟的感觉。
心里顿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午后太阳的光晕里。街心花园的喷水池里喷出巨大的水花，落下的时候沙沙的声响。有两个很小的男孩光着脚在里面跑，水溅起满身湿透，一个逃一个追，尖叫声此起彼伏。光一愣愣地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想着一样的内容。
他突然转过身来。
我们回去吗？他又恢复往常的笑容，我突然觉得那样的笑容好看异常。
哦地应着，再到同样的车站，等同样的车，经过同样的路回去。
他死命似的拉了我的手进校，有人喊Kinki Kids啊，然后所有的照相机转过来，一片闪光灯。
嘈杂的人声中根本听不清每个人问着什么。光一胡乱地答着我只是和刚出去一下，然后拉着我硬闯记者堆。我跟在他后面几乎要被挤成肉浆，他也不放手，拼命地往里拖。
总算安全以后他放开了手。我还在向后看，边揉着刚刚被挤痛的地方。
刚，社长说我们真的要分开住了。
我怔了一下。
社长说高中毕业可以搬出宿舍了，自己单独在外面找房子。
光一……
刚要加油哦，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那我们不会经常见面了吗？
工作的时候会很经常地见啊，他看着我一脸沉稳，刚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婆婆妈妈的啊。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起来。
社长很好呢，为我们创造这样的机会，我不会让社长失望的。他的眼神闪动。
我绝对不会输给刚哦。他又重复了一遍，笑着，从我身旁走过去。
胃里突然翻腾似的疼痛起来。
光一！我对着他的背影叫。
他停了停，依然地往前走。
光一……越来越厉害的疼痛感，我几乎喊不出声音了。
光……终于跌坐到墙角。
把自己抱着一团，任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慢慢地把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