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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因坊秀和X太田雄藏】 骄傲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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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 正在绝望中等待OFFER 后来OFFER终于来了 却住院做手术了 那几个月 皇后娘娘也许都不知道 朕是多么的郁闷与伤感
觉得人生就那么完了 什么都没有带给我 什么都没让我留下
不过就是这样 我们才变得越来越坚强
于是走到现在 一切都好好的 就是在学校很无聊 于是想着把它贴出来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的秀和太田俊哲幻庵丈和虎次郎 都可以看见 然后知道其实有人一直很想念他们


1楼2010-05-24 10:18回复
    骄傲年代
    (一)安田荣斋
      
    我第一次见到虎次郎的时候,他才九岁。那是他入坊门的第一天。
       他起得极早,想必是小孩子太容易兴奋,不断地在我房门口走来走去。我是睡得极浅的人,睁开眼发现天还是灰暗的蓝。他瘦小的身影模糊地映在门上。
       我那时十八岁,年轻气盛,加上正值隆冬,被吵醒自然心中不快。
       “谁呀.....那么早吵死了......”我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裹了几件衣服,站起来拉开门。
      
        他停在门口,嘴唇冻得发白。他太瘦太矮了,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被风吹起,简直感觉像一个幽灵。
        “大......师......师兄......”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
    我一愣,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师弟了呀。随即想起,昨天的确是有个孩子拜在师父门下。哎,既然人家都喊你大师兄了,怎么地也得有大师兄的样子吧。
    于是我把他拽进屋,随手拿了件自己的棉衣把他裹起来,皱着眉头说“诶,一大早的,又那么冷,你也不怕被冻死。”
    他低了头,脸埋在阴影里,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把我的气彻底消了。罢了罢了,我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把烤火的盆拖到他的身边。
    “有事找我?”我看着他被火映红的脸,发现他虽然又瘦又苍白,眼睛却很黑很亮。
    “请师兄和我下棋!”他突然趴倒在地,深深地鞠躬。声音又响又亮,吓了我一跳。
    我哭笑不得,只得有点郁闷地说“好,好,下就下罢!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其实他的棋走得不错,虽然是嫩了点。我让他三子。
    他走得光明正大,步步稳健,和我的棋风很像,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味。
    走到中盘,大势已去再难挽回,他投子认负。
    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头笑着说:“师兄的棋走得真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觉得,嗯,这孩子还是蛮可爱的嘛。
    后来他总是喜欢跟在我身后,我也渐渐习惯了,习惯他经常莽莽撞撞地拉开我的门让我陪他下棋,习惯他经常在身后笑着唤我大师兄。并且,每次他说的话都让我觉得心里洋洋得意。比如说有一次,他在一局三子棋输了以后抬头笑着说,大师兄的棋可能连师父也要不及了。我虽然嘴上淡然地说,哪里哪里,还差得远啊。但是心里那个乐得呀,就差脸上没有开一朵花了。
    (二)太田雄藏
    我和那个自恋又自大并且时常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太田雄藏认识很多年了。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当小孩,自以为自己又成熟又英俊。我那个时候每次奉师命和他下棋,简直懒得抬头看他那张的脸。他好像对我很不爽,每颗子都走得很响。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个时候他刚刚被评为江户第一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美男子。但是我一直严重怀疑,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花街柳巷的女人替他宣传出来的。
    不过,真要说起棋界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嘛,凭良心说,我长得还是很气质很俊朗的。
    大概太田那么不爽,也是因为我长得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于是,在有一次闲来无事下练习棋,他又一次狠狠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抬头,冷冷地说:“太田先生莫不是怕我抢了你江户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他着实愣住了,然后露出描绘不出的奇怪表情,接着放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搞的我都忍不住想跟着他一起笑。笑完之后,他喘着气终于说:“大爷我......还真是后继有人了!”
    但是自从那次以后,我们的关系却变好了,他总是喜欢跑到坊门来窜门,找我下棋,准确地说是他相当厚脸皮地不请自来。我们坊门可都是僧籍,哪里经得起他那股浑身上下的胭脂不良气息。而且,还有打杂的小徒一看见他就会脸红,我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再说了,他可是安井家的高徒,万一他趁机当个细作搞搞情报啥的,把我们坊门的秘手全都学着了,那御城棋战我们坊门怎么办。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又有何脸面去见坊门已故的十几代掌门。
    于是这么一想,我就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第二天他来,我跟他说:“太田大哥啊,你经常来我们坊门怕是不妥吧。你师父也不会高兴自己的弟子总是爬墙往别家跑吧。”
    我都忍下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喊他大哥了,他却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直接说:“过些天京都有个祭典,很热闹,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走。”
    更让我郁闷的是,师父竟然也答应了,第二天我们出发的时候,师父还送我到门口,拉着太田的手笑着说:“我们恒太郎从来没出过远门,拜托你多照顾他啦。”其实头天晚上,师父还在黑灯瞎火的时候跑到我房里,跟我说:“一定要把安井家的秘手全都学来啊。”
    太田到一点也不含糊,风姿飒爽地一拜一鞠躬一摆袖,道:“前辈请放心,就算拼却我这条性命,也要保恒太郎平安归来。”
    其实本来没好大个事,不就是去京都玩一圈再回来嘛。结果被他说得那么严重,好像我这一去就真的回不来了一样。
    


    2楼2010-05-24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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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赤星因彻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赤星因彻的男子,是当时棋界相当有名的年轻俊才。二十六岁就达到七段上手的棋力。是十一世井上家掌门幻庵因硕最最最疼爱的徒弟。要说有多疼爱,那简直就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三千宠爱在一身。我们这些外人八百年也见不着他一回。所以他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传说。传说幻庵有个心爱的徒弟,传说他对他是捧在手里怕飞了,衔在嘴里怕吞了。
      所以,当我们得知幻庵派他出来和师父杀棋的时候,我们都各自怀着各自看稀奇看帅哥扔番茄砸鸡蛋的心情高高兴兴地去了。
      说起幻庵干吗非要和师父杀棋,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话说很久以前,幻庵和师父争棋所,这个棋所也就相当于名人,名人也就相当于棋界的老大,有点类似于武林盟主吧。谁要是当上了名人棋所,那这辈子可真是就无憾了。既为自己的家族门派争光,又有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权力,可谓是群雄俯首,君临天下。
      说起井上家的掌门幻庵,那也是个小狐狸,熟读兵法,算计来算计去,还得意洋洋颇为自信,以为棋所唾手可得。万万没想到,他低估了我师父。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师父那可是百年不遇的老狐狸。于是最后,幻庵的努力尽付东流水,只能默默含着眼泪,眼睁睁地看着我师父登上了名人棋所的宝座。
      但是,幻庵这个人啊,真不愧是掌门。他身上有一种永不言败决不放弃的精神,非常值得大家学习。他回到自家的横剑山庄以后,闭关修炼,咬牙切齿地想,好你个葛野丈和,你能坐上棋所,我就能把你扯下来。
      既然不能赢在起跑线上,那么就在中途把对方绊倒吧。
      于是他就到处打点。总往幕府重臣的府上跑,声泪俱下地诉苦。讲到动情的地方,更是泣不成声,一张脸成了落雨梨花,好不让人怜啊!于是在幕府相当有地位的松平,就深深地被幻庵打动了。拍案下令要求丈和亲自出战一场所谓的“余兴棋”。若丈和输了,那么他显然就配不上棋所这个位置。当然,也是有风险的,若丈和赢了,便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幻庵日后再想把他拖下水,恐怕就难了。所以这盘棋真可谓是幻庵人生的转折点啊。
      然后幻庵就派了自己心爱的徒弟出战。
      至于为啥他要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棋让给自己的徒弟来下,为啥他对他徒弟就那么信任呢?为了社会的河蟹,还请各位棋友自己思考,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话说当天我们各怀心思地来到了对局现场,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赤星因彻的出场。只见他安静地走在幻庵的旁边,面色苍白,身子颀长而消瘦,五官长得到不错,鼻子很挺,嘴唇很薄,只是缺乏英气。
      他在棋盘前落座,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了看幻庵,然后略微点了点头。
      我那个时候好像有点明白为啥幻庵那么疼爱他了。这位赤星因彻同学的眼眸里,永远只映着两样东西,一个是围棋,还有一个就幻庵那张长得还凑合的脸。好像这个世界对他来讲,只有围棋和他师父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所有人和物都归类为空气。
      他对弈的时候略低着头,默默地看着棋盘。想好了,就用修长骨感的手指缓缓拿起棋子,再幽幽地落下。动作倒是很优雅,只是我们看他坐在那里,简直以为是一个鬼魂,无声无息,阴风阵阵的,吓死个人。
      师父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幻庵一眼,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看得我心惊胆战,默默地叹了口气,哎,因彻仁兄,你一路走好。果然,师父一上来就把我们坊门的独门绝杀“大斜”用了出来。不过可真没想到,那因彻真是有两把刷子,33手一下,便占了上风。奕至第一次打挂,黑棋确实很不错。因彻站起来,对着身边的幻庵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他们俩就这样潇潇洒洒高高兴兴旁若无人甜甜蜜蜜地飘走了。
      搞得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师父抬头看着他们离开,什么也不说,只是他眼里深邃的光,让我觉得古怪。
      续奕的那天,师父来得很晚,他依然是不动声色,大袖一摆,然后潇洒地坐了下来。他眼里的杀气随着一步一步的棋子越来越明显。因彻似乎已招架不住。我有点惊叹,虽说师父下的棋,每一步都狠辣,但是这局总是有哪里不对,就像每一招都带了蔑视和愤恨。哎,师父啊,您都那么大年纪了,和小辈计较什么嘛。奕至99手,师父道了声“打挂”,转身就优哉游哉地走了。
      这局棋打挂了三次,走到最后,因彻的棋已是残破不堪。大势去矣。我们都默默地在心底为因彻同学哀悼。
      因彻抬头看着幻庵,见他一脸悲伤忧郁之色,顿时觉得天旋地暗,心如刀绞。幻庵见爱徒如此痛苦,连忙低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们回家。”言语间满是怜惜。
      因彻既羞愧又悲伤,握住幻庵的手,刚想点头,突觉万箭穿心,口中一阵腥甜,胸中悲愤化作一阵热潮直冲咽喉。来不及用手去掩,鲜血已喷了出来。满盘皆是。
      “因彻!!!”幻庵一把把他紧紧抱住。
      因彻已再说不出话,只是看这幻庵,淡淡地笑了一下。
      “因彻——”幻庵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后来医官赶来诊治,把脉之后叹了气,对幻庵说:“哎,已无药可救了。”
      幻庵默默无言地握住因彻的手,一时间满室寂静,无限悲凉。我们在旁边看着这霸王别姬的一幕,真是百感交集。
           叹人生苦短,天命难违,相爱之人却生死相隔啊。
      因彻终究还是在第二天死去了。不知道幻庵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会当着我们的面痛哭起来,想必他已经痛入心坎,生不如死了。
      而夺去因彻年轻的生命的这局棋,也就成了围棋史上最有名的“泣血之局”。这个鲜活悲怆的例子深刻地告诫了后来的棋手,下棋一定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切莫太动情,俗话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有柴,就是这个理。
      


      4楼2010-05-24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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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葛野丈和
        说起我师父丈和,那可是那个时代围棋界的帝王。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他在位的时候也是本因坊家的又一朝鼎盛。
        师父是一个相当严厉的人,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下棋的时候更是天罗地网,杀棋狠毒,绝不留后路。一般人和他下棋,仿佛就像老鹰捉小鸡,一丁点儿也板不动。
        说他冷酷残忍也有点过了。可能是性情使然吧。
            
        我小时候见得最多的,就是师父对弈时眼里闪过的杀气和嘴角淡淡的冷笑。只要他一有这样的表情,我就明白了,对面那位仁兄,你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劫数难逃啊。
        但是,正所谓一物克一物,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师父也是如此。他只要一面对幻庵,本来开得好好的霸王花,瞬间就蔫了。
        倒不是说幻庵有多美,也不是说他的棋真的可以胜过师父,而是,师父一见着他,就会变得温柔起来。有一次在我房里为我抹地板的一个叫澈儿的小徒说,那是因为井上大人命犯桃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我觉得很有道理。
        却说师父一局棋将幻庵的心上人杀得吐血身亡以后。师父就有点变了。经常喜欢呆呆地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而那段时间,我才真正发觉到其实他也是人。也会落寞,一个人的站着的背影也会显得孤傲。
        后来有一天清晨,我还裹在被窝里,不想师父却突然拉开我的房门,说:“你跟我去井上家走一趟。”
        我连忙穿好衣服,乖乖地跟着去了。在井上府门口,等了很久,终于见传话的小童出来了,那小童好不知好歹,嬉皮笑脸地对师父说:“大爷,我们掌门说,他谁都见,就是不见您。”
        我师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大袖一摆,一招降龙十八掌,就把那小童推倒在地上,径直走进府去。说实在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帅的画面。我也从来没发现原来我师父那么帅。
        井上家的徒弟也不少,但是八成是被我师父的杀气震慑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拦路。而最让我诧异的一点,是师父对井上府的熟悉。轻车熟路,左拐右拐,就绕到了后院。幻庵就站在那里,直直地立在一个池塘边,背对着我们,也是一动不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师父停下了脚步,唤了他一声:“立彻。”
        他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有听见。师父又走近了几步,再次唤他:“立彻。”
        幻庵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淡淡地道了句:“我们井上家如今戴孝在身,名人大人您恕在下不能屈身请安。”
        这样冷漠又尖刻讽刺的话,他也敢说。我不禁赞叹起他的勇气。可是我更应该赞叹的却是师父的大度。
        师父丝毫不介意,只是走到他身后,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非礼勿视,想回避,可是却又不晓得往哪躲。于是就只好退在门廊的柱子后面。
        然后师父说的三个字让我瞬间绝倒。他低声而颤抖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虽然没有另外三个字那么强烈的效果,但是还是把我雷到了。那个天上地下为我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本因坊丈和,竟然会说对不起。
        幻庵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师父,然后冷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然成了放声大笑,在这寂静的后院里,他的笑显得如此诡异而凄怆。
        我不寒而栗。
        直到他笑够了,停下来,他再一次盯着我师父,眼里闪过凶狠的光,但随即他只是低下头,凉凉地说了句:“我怎么担当得起。大人您事物繁重,请回吧。”
        “服部!难道你也不理解我么?!”师父终于发飙了。
        这次幻庵收起了他带着讽刺的谦卑,抬起头,冷笑着说:“我理解,我怎么会不理解。从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的江山不就是靠我们这些人的尸骨堆积而成的?”
        说完,他不留一丝眷恋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离开,边走边朗声道:“在下已不姓服部了。大人恐怕认错人了罢。”
        师父沉默地看着他离开,没有再说什么。他眼里浓郁而深刻的悲伤,仿佛把世间所有明亮的光都染成绝望的灰色。我从未看见他那个样子。
        他呆呆地站立了很久,一动不动。直到我向他走去,轻轻地换他:“师父,走罢。”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本来严俊的脸如今却温和而孤单。我跟着师父打道回府,走在路上才发现,秋天真的来了,满目萧条,落叶漫天。
        待续。。。。。。。。
        


        5楼2010-05-24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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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其实实质上这篇文章是拿来恶搞的。。。


          6楼2010-05-24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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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呀,你把这篇文章帖出来了啊,貌似加了不少情节~本大爷的酱油打的- -~貌似也太快了一点~
            PS:其实你在医院的感受我多少可以理解一些,不过很好的是现在你已经苦尽甘来,媳妇熬成婆了。咳,为了慰劳我们空前绝后华丽无双的陛下大人,咳,也为了之前某次让你失望的事情,回来之后本大爷请你吃饭嘛- -~
            


            7楼2010-05-2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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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什么嘛 反正朕不吃路边小摊摊
              你要请就请好的~
              话说 明天我们家太阳又要打湖人了 今天多发几个太阳 明天砍死抠比和家嫂

              


              8楼2010-05-25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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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那就不吃路边小摊摊嘛,但是皇城老妈级别的本大爷但怕还是请不起的说- -~
                话说纳什和他的小爱徒又要开始师徒同心鸟- -~


                9楼2010-05-25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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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安井俊哲
                  我记忆中的俊哲,有点傻乎乎的,感觉愣头愣脑,看起来就一点也不聪明。年少时我也没少欺负他,当然,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欺负而已。后来听说他曾经在御城棋和师父下了一局二子棋,被杀得一败涂地,他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所以当得知他继任安井家掌门,成为第九世安井算知的时候,我嗤之以鼻。
                  但是,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年夏天我与他下棋的时候,他真是让我吃惊不小。想不到多时不见,他已不是当时那个傻乎乎的迹目。出落得一表人才,风姿翩翩,手上的纸扇一扇一扇的,颇有几分风流才子的感觉,真不愧为一派掌门。他落座,对着我笑得优雅而大方,道了声:“请吧。”
                  于是我在震惊之中默默地执了白子。然后他执黑子走了小目。
                  然后我中盘即输了。我看着面前的棋局,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抬起头发现他正微笑着看着我,搞得我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我刚想站起来离开,不想他却开口道:“多时不见,恒太郎倒是越长越俊朗了啊~”
                  好得很,这傻小子竟然敢调戏大爷我,不就先手赢了一局么。
                  我冷笑:“哪里哪里,比起俊哲你那张牡丹花似的面容,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道:“明天是安井家宴,还请恒太郎代表坊门赏脸出席。”
                  “掌门大人如此盛情,在下如何好拒绝?”
                  “好!”他笑着又扇了扇扇子,然后站起来,潇洒地甩了甩袖子,还友好地向我伸出手要拉我起来。我自然丝毫不跟他客气,狠狠捏了他一把。站好了,就向他鞠了一躬,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我转身离开,他却追上来,笑着道:“慢,我送送你。”
                  九世安井俊哲算知真是个古怪的人。不过也是个老好人。从不生气,永远都一张微笑温润的脸。喝起酒来一点都不含糊,放荡不羁,和太田到有些像。
                  后来我时常与他下棋,每次看到他那个笑得像牡丹花一样的脸,就觉得想欺负。于是有一次我终于下了星位。他却丝毫不惊讶丝毫不停顿,拿起子就走了三三。我抬起头盯着他,他依然笑得如此温柔而优雅,还不忘一脸无辜地问一句:“怎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与他的第一局,我中盘输了,但事后证明,那只是我的一时大意。在我将他打至先向先的时候,他终于默默无言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却抬起头笑起来:“罢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11楼2010-06-17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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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混乱
                    光阴似箭,转眼间,我们家可爱的虎次郎已经出落成一个俊秀的青年了。他只比我矮一点,棋力也只比我差一点。
                    弘化七年冬,坊门掌门丈策病逝。三日后,隐居的师父丈和也病逝了。于是我便成了第十四世本因坊掌门。
                    师父去世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伤痛。眼泪不知不觉地不断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其实我知道,我们的辉煌,必定是紧接在悲痛之后。生命就是由这样的离别组成的。离合关情,聚散是缘。再长的相聚时光,都有离别的时刻。
                    这些道理,我都懂。
                    只是很多夜晚,我会梦见他。
                    梦见他的棋,梦见他的茶杯,梦见他苍老的手,梦见他深不可测的眼神,梦见他呆呆地坐在后院石凳上孤单的背影,梦见他毫不客气的批评,梦见他偶尔说出口的赞扬。那段日子我时常在深夜猛然惊醒,眼前的黑暗与死寂让我几乎要窒息。然后眼泪又会落下来。
                    人生几何,心如刀割。
                    给幻庵的讣告是我亲手写的,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也许他会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我继任坊门,虎次郎就成了迹目,按理说,他该改唤我师父,不过大师兄喊得习惯了,我还是愿意他叫我师兄。
                    太田雄藏依然经常来坊门串门,偶尔还拉着我出去云游啥的。好在虎次郎精明能干,不愧是我得意的贤内助,把家里打整的仅仅有条,真可谓是坊门的掌门夫人。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和太田的关系渐渐变得密切起来。
                    每回太田说要到坊门来,虎次郎都会早早地到门口等着,每个黄昏太田离开的时候,他也总会送到门口。然后怔怔地看着太田被斜阳拉长的背影,默默无语。
                    他看太田的眼神如此温柔而专注。
                    我从未问过他这些事,却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那个从小只会跟在我身后叫我大师兄的虎次郎,终究还是长大了。不会陪着我一辈子,不会一辈子站在我背后。
                    而太田依旧延续着自己若无其事的作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从不对虎次郎表现出额外的关心,却也不会对他刻意冷漠。
                    虎次郎好像很迟钝。每回我和太田外出之时,他都依然高高兴兴地收拾好我们的行李,送我们到门口。
                    我却心中不忍,他是我最心爱的师弟,就像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日子醉生梦死地过。坊门的香火正旺,如日中天。安井家依然和我们关系亲密,俊哲算知啊,太田啊,坂口仙得啊,都有事没事往我们府上跑。人多热闹,作为一派掌门,我也不多说什么。但不想,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日子,却被太田搅混了,我到真忘了,他也是一个混世魔王。
                    得知他与虎次郎要争三十番棋的时候,我当场就被茶水狠狠呛了一口。
                    刚巧他约我去逛闹市,我便把他拐骗到无人的小河边。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他显然感受到了我眼里的杀气,有些不自在地退了一步:“你,你要干嘛啊。想打架说?”
                    我皱眉:“我干吗?你干嘛啊,和虎次郎争什么三十番棋!”
                    他低声哼了一声。我继续道:“你和后辈计较什么。”
                    他冷笑:“计较?我才没有计较。不过是伊藤和服部他们说,坊门的秀策已是天下第一,我反驳一句而已。刚巧赤井说那来三十番棋如何,我如何不应?”
                    我无奈:“虎次郎的棋本来就很不错,其实,他也的确有那个天分。”
                    “哼,你就疼你的虎次郎,什么时候被他骑到脖子上去了,你恐怕都心甘情愿!”
                    “坊门终究是要传给他的,我——”
                    “够了!”他狠狠地甩了甩袖摆,背过身去:“那是以后,现在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愣了愣,一时无话可说。隔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终于温和了面庞。他看着我,认真地说:“这棋界天下还是你的,也是我的。”
                    其实我直到现在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那句话时的脸。那时正值隆冬,天是暗淡的灰,但是他的眼睛那么明亮。我从未发现他的眉眼间竟会仿佛有如此明亮的光,带着明晃晃的骄傲和固执。
                    所以我终于笑着说:“罢了,那你就下吧。不过,说这样的话,你也不怕你们掌门大人怪罪。”
                    他也笑:“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怕的。”
                    我哈哈大笑:“我知道!剃头发嘛!”
                    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反驳,反而皱眉认真思索起来,随后略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了声:“......有理。”
                    我拍拍他的肩膀:“若我当上名人棋所,绝不让任何人动你的头发。”
                    他笑起来:“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过啦。等你当上名人棋所,我就给任你使唤,做你一个月的侍童如何?”
                    “真的??”
                    “真的。”他答得倒是很认真。
                    “日后可不要忘了今日之言啊!”
                    “绝不敢忘。”
                    太田终于开始与虎次郎的三十番争棋。他下得并不好,甚至有被降级的危险。我心里暗暗替他担心。他却满不在乎,还时常跑来找我下棋,心情依旧很好。
                    我觉得他真是没心没肺的,害别人瞎操心。
                    有一日他又跑来我房里与我下棋。下到中盘,时值正午,我嫌热便把外衣脱了。他突然盯着我的腰间看了好久,愣了愣,然后说:“你还带着那个玉坠。”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道,真白痴,都多少年了,现在才发现啊,然后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当然,你这个傻瓜,我——”
                    我没有再说下去。
                    他却显然心情大好,嘿嘿笑起来,还拉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腰上一块玉坠,说:“你看,我也还带着呢。”
                    我抬眼瞟了他一眼,我早就知道了。然后我继续思索怎么把他左边的棋与中间切断。他却依然在嘿嘿傻笑,还说:“喂,恒太郎,我们什么时候去越后看看吧。听说风景很不错。”
                    我终于放下棋子抬起头看着他说:“你就是天天想着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才屡屡输给虎次郎。当时还好意思说这天下是我们的,真是大言不惭!”
                    他难得乖乖地低下头,瞬间不说话了,听话得就像个小媳妇。
                    看他这样,我又怎么忍心。我只好说:“好吧,越后我也是一直想去的。”
                    他抬起头又笑起来。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高兴起来。
                    


                    12楼2010-06-17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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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争执
                      然而他和虎次郎的棋没有争完,我却被他挑起了夺棋所的欲望。师父死后,棋所之位一直空缺,看这天下,除了安井家掌门俊哲,井上家大将太田,林家掌门柏荣勉强算我的对手,已经没有谁可以彻底将我打败。再加上我们坊门自古就是名门正派,我若成为名人棋所,九泉之下英年早逝抱恨而终的几位掌门也都可以瞑目了。
                      而且,让太田做我一个月的侍童,这也蛮有吸引力的。
                      我开始深思熟虑,竭力思考当年师父夺得棋所的缜密计划。我好像突然间意识到,整个时代和坊门的荣耀辉煌都即将落入我的掌中。那是猛然苏醒的野心,一时间汹涌澎湃,君临天下的画面,让我难以自拔。
                      也许那段日子我是变了,可惜我自己却被权力名声冲昏头脑,迟钝地什么也感受不到。
                      太田来找我的那天,我已经为了棋所费尽心力,疲惫地坐在门廊边。他好像是喝得有些醉了,带着酒气靠过来,笑着说:“喂,我们去越后吧,明天就走。”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段时间我忙得很。”
                      他依旧是死皮赖脸,凑到我面前,像小孩一样的语气:“哎呀,棋所有啥好争的嘛,走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走不开。”
                      “什么啊,你怎么变得那么无聊。”
                      他说着就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淡淡的胭脂味夹着浓郁酒臭。
                      我冷冷地把他推开,道:“我没你那么闲在外面寻花问柳,也没那么闲到处云游。”
                      他一愣,好像酒醒了不少。
                      我不再理他,站起来往堂内走去:“陪你的人多得是,何必找我。”
                      他似乎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
                      我没有转身。
                      “难道你心里装的只是棋所么!!”
                      他从未这样大声地对我说话。
                      ——“你心里就只有棋所吧!!”
                      我愤怒地转过身,扯过腰上的玉坠扔在地上。狠狠地扭头离开。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受了很大委屈。我不知道他怎样离开,只记得第二天,虎次郎就拽着我去给他送行。
                      那个清晨,我和很多人一起在安井家门口等他,他看见我,生气似地转过身不理我。
                      但是当他和所有人告别完之后,他还是走过来,低声对我说:“我们一起去越后,好不好?”
                      这是他倾尽所有放下的骄傲,也是我从未见过的谦卑。可是我却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他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说:“注意身体。”
                      然后他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离我们越来越远。
                      这时虎次郎却突然站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你能留下来么?”
                      我惊讶地拽住虎次郎的手。他却怔怔地看着太田的背影,旁若无人。太田转过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笑着向我们挥手。
                      虎次郎后来说,他总觉得,好像太田一走,就不会回来。我笑着说他傻,时间还多着呢。然后他也笑,他说,太田先生说,等院里的桂花开了,他就回来把欠我的棋下完。
                      可是他欠虎次郎的棋,却一直欠着。我欠他的情,也欠了一辈子。
                      我从未想过那么快就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们繁花似锦的年华竟然这样戛然而止。
                      


                      13楼2010-06-17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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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珍惜
                        太田他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他乡的旅馆里。
                        他的讣告传到本因坊家的时候,我在和虎次郎下棋。我手中的棋子在惊慌失措间滑落在了棋盘上。
                        有那么几秒,我无法思考。我直到现在都无法解释那样的感觉,好像每一个瞬间,都会成为末日。我不停地祈祷这只是一个噩梦。
                        我忘了哭,忘了说话,忘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忘了抬头看虎次郎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水潮湿冰冷的气味缠绕了我一身。我从未感觉这样的寒冷。我看见虎次郎苍白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口外颤抖。然后我强作镇定低声说:“打挂吧。”
                        瓢泼大雨衬托着满室的寂静。虎次郎站起来,我没有抬头。我听见他的脚步离开,恍恍惚惚,失魂落魄,渐行渐远。
                        就像他这些年等着别人,那个人却渐行渐远渐无书。
                        我随手抹乱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地把棋子捡起来,然后眼泪就不可遏制地一滴一滴落在棋盘上。  
                        我坐在棋盘前,想起太田离开的时候,想起他的大少爷坏脾气,想起他终于忍不住转身,唯一一次低声下气地对我说,我们一起去越后,好不好。
                        还有他送我的玉坠,他泛红的耳根和孤单的背影。那块玉坠,我竟然因为一时生气就胡乱丢在了地上。
                        我仓皇间站起身,回到房里不停地找,不停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终于停下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等着我对他说一句,留下来。他就会留下来。
                        我知道他一直等着某一天能和我一起告别刀剑喑哑血溅白纱,放弃俗世繁华君临天下。我却心怀大志自以为英雄豪杰不拘于儿女情长。
                        我知道不管多少次,他都会在滂沱大雨中把伞让给我,永远都会若无其事放荡不羁地装作一无所知。而我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温暖。
                        我知道他还贴身带着那块玉坠。我知道他与生俱来的桀骜让他这一生都活得骄傲却孤独。而我却不愿陪在他身边。
                        我一直都知道的。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可是我怎么那么贱,我竟然对他的深情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人怎么就是真的那么贱。得到以后,就忘了珍惜。
                        之后的那段日子,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也不再想天天让虎次郎陪在我身边。我不想看见虎次郎他悲伤而苍白的面庞,或许他也不愿意看见我这张同样忧郁而消瘦的脸。
                        坊门那么大的一座宅院,却无处不在地充斥着浓郁而悄无声息的悲伤。太田雄藏,这几个字成了禁忌,没有人敢提起来。
                        我感觉很庆幸。没有人再提他的名字,没有人出来告诉你他死了,日子一久,就觉得他或许根本没有死。
                        我期待着某一天他会回来,死皮赖脸地要和我去这里去那里。我也打算好了,若他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答应。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有很多无意间允诺的誓言没来得及实现。
                        还有很多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我好想告诉他。
                        ——当然,你这个傻瓜,我一直,一直都深爱着你。
                        


                        14楼2010-06-17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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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残忍
                          安井俊哲来的时候,我坐在后院里,一动不动,身边石桌上茶碗里装的茶已经凉透了。我想起师父当年也这样坐着,孤寂而悲伤。
                          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但是我已累得不想转身。直到俊哲他站在我面前,轻轻地叹气。我抬头看着他,沉默很久之后我说:“安井家不是在策划怎样夺取棋所宝座么,怎么有闲心到坊门来。”
                          他怔在那里,然后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你......!怎么你也这么说!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林家和井上家的离间之计么?!”
                          我站起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恒太郎!”
                          我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说:“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是不会放弃棋所的。”
                          “难道你眼里只有棋所么?!”
                          我转过身,突然将他的身影和太田的重叠在一起,那时太田愤怒地说,难道你心里装的只是棋所么!
                          那时我生气地把那块玉坠扔在地上。以为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以为自己多高尚多重情重义。而我心里却真的只想着棋所。我怎么那么贱。
                          我看着俊哲,然后说:“没错。我心里装的只是棋所。”恍惚间我以为他是太田,仿佛我看见自己对着太田理直气壮的样子,而我却配不上他的情。
                          安井愤怒地拿起石桌上的那个茶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声音剧烈。我从未见过他那么生气,他声嘶力竭地喊:“你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罢!”
                          我冷冷地甩了袖摆,背过身,人究竟能有多残忍。我都恨我自己。
                          我背对着他淡淡地说:“是,你死了最好。”
                          我回过身看着他,若无其事,目光冰冷。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像没有听懂一样呆呆地一动不动。
                          我看见他的手指轻轻地颤抖,他呆滞地看着我,如此不知所措。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我第一次察觉到他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和眼角深深的皱纹。
                          我们那样对峙着站着,然后他沉默地转过身离开,带着绝望的孤单。
                          我想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想让所以人都痛恨我。这样当有一天我也离开,便再也没有人难过。我不值得爱。更不值得深爱。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真的死了。死在往关西的旅途中。有人说他是被毒害的,也有人说他是染上疾病突然去世的,也或许是自尽的呢?
                          但是我根本再也没有精力去揣测他是如何死的。那又怎么样,死就是死了。
                          安井家的弟子送来讣告和遗物,说是先师写好了却迟迟没有寄出的信。
                          信封上写着——本因坊秀和,谨启。
                          我的手指冰冷,但是却还是控制着颤抖撕开信封,取出他的信。
                          恒太郎,
                          我在远方的深夜给你写信。
                          一生中很多时候,想说的话到最后却终究没能说出口。这是命。
                          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你争名人棋所,从来没有。
                          我从前一直都不明白,一个名号有那么重要么?敌得过我们几十年风霜雨雪对饮笑谈相识一场么。直到那天你冷冷地甩了袖摆,背过身去。我才知道,敌得过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争权夺利,为什么生死相拼,为什么固执任性,为什么胆怯痛哭,为什么勇敢坚强。我不明白。
                          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让我们感觉温暖,也许我们只能懦弱地选择告别。
                          每一个在花街喝得酩酊大醉的夜晚,在那样的喧嚣与庸俗中,我都觉得寒冷而孤单。我从未看清楚绕在身边浓妆妖娆的舞姬的脸。在明亮的灯火与尖锐的乐曲声中,我笑着灌下一碗又一碗烈酒。却一次又一次在醉眼朦胧间看见你的脸。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这辈子究竟能有多少个几十年,我却偏要那么贱,用几十年的时间想念你,换来你的一句,你死了最好。
                          要点上多少灯,身边要绕着多少人,要听见多少歌声,才能让我们觉得不再寒冷。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温暖。
                          我们都会死去。我希望我们能死在一起,我们带着相互拥抱后的体温。我们的指尖不再冰冷。我想再和你下棋,然后拉着你站在阳光普照的喧闹街头。
                          我知道你眼里明亮的光,你坐在棋盘前威风飒飒盛气凌人的样子,是足以使群雄称臣,足以君临天下的。我一直都知道,从我第一次和你下棋的时候起。所以我转身离开,埋葬我的迷茫和想念来成全你的雄心壮志。
                          每一个夜晚,我躺在塌上,凝视着眼前的黑暗,都觉得心如刀割,可是当黎明到来,却不会再感到伤痛。
                          我们逐渐变得坚强而冷漠。
                          我依然希望你能如愿以偿登上棋所宝座。
                          我从来都没有怪你,请你也不要责备自己。只是希望,在太田离开之后,你能再次快乐起来。
                                                                                              俊哲
                          


                          15楼2010-06-17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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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快乐
                            我也希望我可以快乐起来。可是我们要如何才能感觉快乐。
                            为何他们都离我而去,为什么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个都一去不复返。就连虎次郎,也一样。
                            江户第三次大霍乱,虎次郎病倒在床。
                            我去看他,他远远地对我笑,说:“师兄,你别过来,会传染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还是执意走过去,用力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会好的。”
                            他笑而不答,冰冷的手指却反握住我的手背。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那一棵桂花树,终于开口:“师兄,你看那棵树快开花了吧。”
                                 我突然无言以对。我很想说,你真傻,纵然花开,他也回不来了。
                            但是我说:“是啊,刚才我路过的时候发现已经开了两朵了。”
                            “真的?”他转过头惊喜地问。
                            “是啊,”我笑,“等你好了,就整棵树都开满了。”
                            他笑得虚弱却灿烂:“师兄,帮我泡一杯茶吧。”
                            我点头,放开他的手,转身去给他泡茶。我记得他房里的柜子里有竹叶青,我去翻,却已经没有了。我边找边问:“你放在哪里了?”
                            没有人回答。
                            我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依然是满室寂静。
                            我终于转过身,看见他闭着眼睛的脸朝着窗外,夕阳落满了他的身子。
                            我呆呆地走过去,声音颤抖着轻轻唤他:“虎次郎——”
                            他再也没有醒来。
                            我不知所措地在那里站了好久。仿佛要站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仿佛这个世界真的就这样海裂天崩万劫不复。
                            可是当我终于可以再次思考,抬起头却发现,时间依旧在无声地经过,木窗外庭院中桂花树上,夕阳无限,天地依旧。如此安详而静谧。
                            再也没有人在我身边。
                            繁华人间,浩大天地,我终于走到这样的一天,独自一人,孑然一身。
                            


                            16楼2010-06-1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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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思念
                              我们要活多久,才能接受深爱的人死去的事实。
                              我一直不认为他们死了。
                              我总是觉得,师父还会陪我下棋,然后时而无奈地抬头,闷闷地说一声:“你咋那么笨哦。”
                              虎次郎会突然在身后笑着唤我:“大师兄。”依然会在寒冷的清晨突然拉开我的房门,拉着我陪他下棋。
                              太田会极其自恋得意洋洋地第一手棋就下在目外,仿佛运筹帏幄决胜千里,死活要走大斜。依然会有事没事拉着我陪他去看牡丹。
                              俊哲会扇着他的纸扇,若有所思地微笑。然后下棋的时候愁眉紧锁,输了却又擦擦汗哈哈大笑。
                              然而每个夜晚,每一个,我都心如刀绞。我躺在黑暗中,终于一次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已是孑然一身。
                              那样寒冷彻骨的感觉,连眼泪都凝结在眼眶。
                              可是真的像俊哲说的那样,当黎明的光照亮我的脸,我真的不会再难过。仿佛又有了希望与勇气。我们真的一天天在变得坚强。
                              我渐渐相信,他们终究是活在某个地方。活在我的身边,在我心里,或者在遥远的净土。
                              我依然在等太田回来,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我终于明白,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无可救药不可自拔地活在自己深刻的想念里。
                              就像那年幻庵和我下棋,他无意中脱口就喊:“因彻~ 把茶杯给我。”他身边的徒弟尴尬之极。
                              他愣了一下,却转眼笑了出来:“哎呀,不好意思,喊顺口了。”
                              但其实我们都无法忽略他眼里转眼沉淀的眼泪,那看似已经落入深渊支离破碎的想念,其实扎根在血液里,深入骨髓,泛滥成灾。
                              就像师父搭在幻庵肩上的温暖的手心,就像他颤抖着低声说的那一句:“对不起。”就像他眼里闪过的绝望的悲伤。
                                   就像太田腰间一直挂着的那个玉坠。就像他那年生气地转身,却终究忍不住回过身对着我小声说:“我们一起去越后,好不好?”
                              就像很多年以前安井俊哲终究没有来得及寄出来的那封信。就像他愤怒地打碎的那个茶碗,对着我歇斯底里地喊的那一声——你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罢!!!!
                              就像太田启程去越后的那个清晨,虎次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说:“你能留下来吗?”
                              我们想念,我们失声痛哭。
                              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很多话,到最后终究没能说出口。
                              ——你这个傻瓜,我一直,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17楼2010-06-1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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