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案情原本已有进展，禹尔氏对罪行供认不讳，不仅如此，其证言牵扯工部吏部，更将所谓主谋指名道姓点出，使其证词更添几分可信，乃是此案重大突破，但其又举报泰时索贿，使礼承再添疑惑，原是由泰时处得知证人线索，现如今他却成禹尔氏所举报之人，一时难以解惑，故将其收监待再审，岂料期间更出意外，泰时将所谓行贿之款呈交都察院作为证据啊，而禹尔氏则于狱中畏罪自杀，一时证词无法再辨真伪，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如是，礼承只能寻一人，都察院老人，更是族中长辈，此事或更适合以晚辈的名义请教。】
二爷爷，乌尔登有一事，想请教与您。

【是日休沐，因夫人领着府中内眷前往佛寺祈福，索性邀老四过府手谈几局。闲聊间说起泉州来信，说是二丫头已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就难免说起其余小辈的亲事。几个小子倒可缓缓，只是禾丫头的终身大事，也的确该筹谋起来了云云。】
【等老四前脚离开，后脚三小子也来了，虽说不是我嫡亲孙儿，相处起来倒也自在。】
乌尔登有话直说，咱爷俩就别整虚头巴脑那一套了。
【闻言摆摆手，捋了捋胡须笑看少年郎。】

【此事涉及公务，换作旁人未必可直接讨教，杭津二爷于都察院多年，此案即便不经其手，他也不会一无所知，合该是乌尔登最适问的人了。】
二爷爷，我所请教乃有关都察院公务。
【公务之事不能向外随意透露，故而压低了音量，又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将案情大概与二爷爷道，尤其细节及疑惑。】
禹尔氏既已认罪，又有所指证，为何还要畏罪自尽呢，指证尚未详细，亦未取证，证词该如何？

【孙儿辈里数乌尔登最为出息，先被选做皇子侍读，而后官学毕业即入仕途，成了都察院的后生，倒也无怪老四那老小子但凡提起就洋洋得意。又料想他这时辰过来必是有要事，藉着备茶的吩咐，将其余闲杂人等一并遣离。】
【对都察院近日之事业有所耳闻，不由猜忖他或是为此前来。】但说无妨。
【——果然。】
乌尔登既说禹尔认罪，想来已得其亲自画押的供状，如今人证虽失，物证却在，乌尔登还有何疑惑？
【见小子行事谨慎，心里的满意更添几分，说话却打起太极来，实乃有意考校。】

【虽有禹尔氏认罪供词，但如此结案不符合规矩，且其有关于承贝勒的指证供词还有很多值得深入调查研究，如今线索随着禹尔氏的自尽便算是断了，如此也很难继续查下去。】
虽如此，但这禹尔氏突然畏罪自尽，实是有些蹊跷，其一死，关于其所指证的一切该如何处理？
【禹尔氏认罪已死，此案理应可以了结，整理归档便算“功德圆满”，可偏偏其又指证于承贝勒，此案到底算结是未结，到底算不得明白。】

【禹尔生前含糊其辞的证供，将脏水泼到了承贝勒头上。】
老朽只问，乌尔登今日登门，欲还承小爷清白，【看他一眼。】到底是因他和你的私交，还是果真想厘清此案的因果？
【眼下是忧心小子初入官场不通其中门道，才故意拿话试探，业有意探知乌尔登的心性有否变化——须知官字两个口，内里水深几许难以想象，倘若当真遇着麻烦，可不是他这等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应付的。】

【清白与否我不敢断言，毕竟此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怀疑，哪怕我曾想过六子是他存心安排，到最后我也不过想着是为了案情方便罢了。】
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都察院的职责，可现在。
【若为都察院职责，我理应查下去，可正如二爷爷所言，我们之间因多隆敖的联系总也有些私交，我亦害怕真能查出什么不利于承贝勒的，届时我又该如何呢，这才是我所犹豫的。】
我真的为难，我到底该怎么做。

【乌尔登道不知为何行此一遭，言辞间不难瞧出心绪迷徨，这倒是好事。】
都察院主责在“察”，你能不为表象所扰，善哉。
【边捋胡须边点头，又笑。】老朽再问，乌尔登以为，禹尔诬告的凭据是何？或者换句话说，能还承小爷清白的凭证是甚么？
【自入都察院业有数十载，案卷翻阅无数，所历案件亦不少，禹尔之案本也如沧海一粟，不值当甚么。但因牵扯了帝胤皇嗣，反而显出几分诡谲来。】你且往这个方向去寻证据，或许能有所收获。

【乌尔登任职都察院原以为只需秉公无私便能做好分内事，但原来秉公无私不易，所谓分内事亦不易，如今不正是如此么。】
为明哲保身，有疑惑而不查，这真是为官之道吗？
【长辈所言必有其道理，从前亦听街外人讲那些所谓的为官之道，乌尔登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我一直以为自己能不一样，到头来却好像感到了些许无力与无奈。】
乌尔登明白了，所以，二爷爷为官这么久，亦是如此吗。
【内心不愿接受这“道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