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猛禽同志应该是这个铃

其一
风落下琼枝覆雪，纷纷飞入凌无绝襟带间。
这一日的风雪，终是天阙渐晚时，悄然停止了。
这年初春，凌无绝终还是出走苗疆，寻至南昌城，赴一场无人相邀的约。
他站在长街尽头。
长街如洗，积雪已被扫至街旁，错落地堆积着也消融着。
凌无绝下意识抬头望向月光下那一角高楼的黛瓦飞檐。他的目力远超常人，即使是夜晚也未影响，更何况今夜月光皎皎呢。只那一下，他便瞧见了那个萧索的身影。
他自然知道那是谁。明明未见几面，但他就是可以一眼便认出她，就好像他们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他希望他们会是朋友，是知己，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凌无绝苍白的手依旧紧握着白皖无垢的千缕幽明。他用力捏了下佩剑，脚尖轻点飞身掠过箭楼、翻身跃上城楼屋顶。
瓦片上积雪未融，他轻轻踩于雪上，悄然落到了亦天铃身边。他不愿意立于她身后，这种身位上的差距会让他清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隔阂，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喜欢亦天铃对他这种行径保持戒备和警惕。
亦天铃一身真气陡然萦于体外，混沌气海能使她对外界的感知远超同辈，甚至媲美精修内功数十载的江湖前辈。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只能运功于掌，跃跃欲试。
因着还未感受到杀气，她只是余光轻撇，一眼，满是诧异。
——立于莹白月光下的，苍白的少年。他英俊的脸上，有孤寂、有冷漠，但是他的红瞳又是这样明亮这样坚忍。就好像熔炉中锻炼的铜。
少年的目光是如此赤诚又澄澈。亦天铃突被一灼，终还是放下心中万千思绪，消散了护体真气，平静道：“是你。”
亦天铃已在南昌城客居半月余。
侠隐阁在今年伊始，便颁布了“任侠”的修业。
——“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
亦天铃向来随性而为。虽对于尸人和冥宫，两派师长一直素有争议，不过对于她来说，保护同窗安危更为重要。只是因为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了。
所以一月始的师长传书修业，她来来去去、兜兜转转都参与了过来。她本是为了保护同窗不受伤害，却在这期间也看着互为好友的二人，从多有争执到了殊途难归。
一时间，她竟不知任侠的修业是否为错了。
可这种变化谁能看不出来呢？她怎么会不知道楚阁主和段师傅的用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只好隐忍着，告诫着自己。
这一日清晨，亦天铃照例去了三侠村看望重岩村的乡亲父老。
她宛若往常一般，帮助王大嫂劈完了柴，生起了炊烟。
去年的那场大火，熊熊烈焰烧得亦天铃满腔脏器灼热。她心中怒火难消，却不得不消。
从自己被巧后抓去地牢开始，从自己遇到尸人开始，她脑海中隐约有个猜测，但是做不得准，她只觉自己需得探次冥宫才可解答。只是孤掌难鸣，仅凭自己的能力还不敢如此“造次”。
王大嫂在这时走了过来。
此时本应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可她的眼睛里充斥哀痛，她的脸上刻满悲伤。她牵强地笑着对亦天铃道：“小亦，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亦天铃难受地回了头，她看出了王大嫂流露的期望——阿宝。
亦天铃便是王大嫂此时唯一的依靠。
可她何尝不想找到阿宝呢？阿宝怯懦羸弱又身上带伤哪能不担心？
她是如此的害怕，她是如此的胆小。
她轻声道：“阿嫂这是我该做的。”她顿了顿，满嘴苦涩，“抱歉，我再去铁哥那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于是她逃也似地离去了。
这一日，亦天铃回到侠隐阁的时候，已是暮色苍茫。
她来到了侠隐阁后山练武场，这时的她除了练习武艺，已是不知该做什么了。
她想一定是自己不够强，所以面对朝廷和冥宫时她无能为力，所以阿宝会被带走，所以上官师兄和唐师傅会牺牲。
如果，如果她更强大一点，她可以阻止凌无绝，阻止夏侯焕。甚至，甚至是杀了飞鱿！
亦天铃目光一凛，手中的折扇已然利落地卸下了机关人的关节并伸掌运气击碎了其胸口源石。
“吱呀”一声，周边五架机关人，已经全部失去了再启动的能力。
“小女娃，若要泄愤何必这般暴殄天物。”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亦天铃回头便瞧见木人心看着自己，她突然一个轻松，道：“木师傅。”
木人心嘴上虽那么说，可走近的时候，瞧也不瞧那满地残骸，只道，“今日，南昌那知府来了山门，希冀阁中可以派人保护他。这，便交给你吧。”
李知府这人，亦天铃见过没几次。
可即使没几次照面，“管中窥豹”见此人为人，她已是不喜。不过重岩村民在三侠村安顿下来的诸多花费皆是南昌府出的。于是这等委托，亦天铃自然也不会拒绝。
不过，她还是隐约猜到了木人心背后的用意。她微微嗫嚅，拱手道：“是，弟子遵命。”
几个亲近的好友是第一时间发现亦天铃的反常行为的。平日里她虽刻苦用功，可从来没有过好几月都练习到夜晚十分才回寝室，而且使练的手法也越来越狠辣刁钻。
这样的变化，木人心也看在了眼里。他觉得这其中曲直需得亦天铃自己想清楚才行，如果她自己无法做到，外人的协助只是饮鸩止渴。他也希望瞧见她更进一步的蜕变。
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女娃需要一个暂时离阁的契机，若是不然这女娃可能会陷入迷途。
保护南昌知府的任务，就是一个合适的借口和时机。
于是，亦天铃暂时离开了侠隐阁，客居南昌府。
她本想借居在客栈，但是近月楼台先得月，既然要全心全意保护南昌知府，自然要摒弃嫌隙。
只这一日，南昌立春后下了第一场雪。
雪是冷的、寂寥的。亦天铃不喜欢下雪。
她拎着两坛茅台，只身登上南昌城楼。
黛瓦红栏，壮丽万分。然而更加壮丽的是，那站于高楼上的不胜寒、那恐惊天人。抬头便是苍穹，低头可瞰彭泽碧波，这便是俯仰天地间。
两坛茅台被她放于脚边，底座磕在雪上，落下一圈印子。雪水慢慢至此融化。
她就这般站到日暮西沉，站到静影沉璧。
她只是在等一个不会在归来的人，再一同痛饮茅台。
“是你。”
凌无绝听到了亦天铃平静无波的话语。他微一颔首，回应道，“亦天铃，是我。”
两两无言，二人之间暗流涌动。
亦天铃眉眼间有还未散去的悻悻然，但是她太需要一个一起喝酒的人了。
她不喜欢寂寥，这种滞涩腔腑的感觉会令她有作呕的错觉。
她喜欢快哉浩然，她喜欢亲友环绕。
于是她拎起脚边的两坛茅台，分了一坛给凌无绝。
因为积雪溶解，底座留下的痕迹已经悄悄扩散开去了。雪水沿着屋檐边缘滑走，流下青瓦。
凌无绝接住时，愣怔了一下。他望着亦天铃打开封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他有模有样地学着亦天铃的样子，也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水划下喉咙，可他丝毫不适应这酒。他费力地咳嗽起来，咳到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的红晕，咳到腹内涌起烈火。
亦天铃停了下来，看着他。
可是凌无绝没有停，他一边喝，一边咳。他的眼睛越发亮了。
月落星稀。
凌无绝有些醉了，脸不再苍白，倒有了些许健康的红润。
但是亦天铃没醉，这夜她虽在城楼借酒消愁，可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南昌府衙。正如她最近半月一直做得。
凌无绝好像涌起了无限诉说的欲望，他开始自言自语喃喃：
“亦天铃，我是不是还没有真正介绍过自己？
“凌无绝。我在重岩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我是冥宫，凌无绝。凌云的凌，’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绝。”
他此时眼帘紧闭，将痛苦无力藏了起来。他想，我该告诉她的。
凌云！亦天铃差点惊呼起来，可她忍住疑问静静听了下去。
“阿宝他也没事。他在婆婆的治疗下，恢复得很快……他好像特别想念你们，一直念着你们……”
亦天铃第一次听到他说了这么多话。他本身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他脸上永远挂着寒霜、永远拒人千里。如今这般倒是让亦天铃不知所措起来。
不过凌无绝并未让亦天铃踌躇多久，他说完阿宝就住了嘴，睁开了眼睛。
“有人。”他道。
亦天铃也发现了——是悲欢楼的刺客又来行刺南昌知府了。
“阿凌，告辞了。”她没有再看凌无绝，语音未落人影掠出。
亦天铃运气于足，脚下一蹬，两三个起落便截住了那五个黑影。
那一夜的激战这才刚刚开始。
凌无绝驻足看了会，转身于亦天铃身影相反的方向飞去。
少年的脸上还是苍白的、疏远的，但是眼神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坚定。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把千缕幽明。

为啥亦天铃会叫亦猛禽啊

好好好好好

好好好，骨科摩多摩多

猛禽是结界吧？

可恶的贴吧不让我发第二章，咋回事

其二
亦天铃对于李乾瑾的保护持续了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刺杀他的刺客陆续来了十几波，从下毒到暗杀，无所不及其用。但是其间阴谋皆被亦天铃一一化解。
自从上次遇到凌无绝至今，已过了两旬。
而上次他带来的“情报”更是令她十分在意，若非悲欢楼刺客突袭，定是要拉着他再问上几句——不过也许他并不会回答。
浅云遮月，薄雾团团。
南昌府衙内院亭边，一株金钱绿萼正沐浴在月光下顾盼生辉——正是这株晚梅的盛花期。
今夜暗香浮动，月色皎皎。
可如此安逸的美景，亦天铃无暇惬意欣赏，仍只身立于屋檐阴影下。突地她身体紧绷了起来，在一瞬间便察觉出这黑夜中，有人悄悄蛰伏了起来。
她无法分辨出悲欢楼刺客的方位——训练有加的刺客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如此，便只好以静制动了。静待刺客自己暴露。
她神思不可松懈，但也不可焦虑。于是暗暗运行养心决，凝神静气，可眼睛还紧紧盯着金钱绿萼纵情伸向月亮的最高枝头。
同时，她耳力更易判断细枝末节、感知更敏略察觉周边异动。她右手攀上绑在大腿上的洛神凌波，左手抽出数把薄翼小刀，全身伺机而动。
只一个刹那，“哧”地一声，什么东西扔在了院内，伴随着的是一团白雾在庭间腾起并飘荡开去，随后四面八方传来急风飒声——各式暗器朝李乾瑾的书房袭去。
变得晦暗的月光拢住这片覆盖烟雾的空间，仿佛一个牢笼。
书房内的烛火未能穿透雾气，朦朦隐绰。
因着不知这烟雾是否有毒，亦天铃只好运行五炁朝元，真气灌满全身经络，手中招式以此使得更讯捷，于此同时人也飞身而起。
这暗器虽来自不同方向，但是听声辩位间，其中已有三个刺客被亦天铃寻到了躲觅之处。她算着风向，腾转间左手的数枚小刀已顺风飞出。
殊不知自己已暴露了位置的刺客，眼前白光一闪，躯体还没反应过来，疼痛已经传遍全身——下肢上各被一枚寒光凌冽的小刀戳穿。
只听三声“嘭”——三名刺客已被亦天铃自创的“落子无悔”击落了。
此招虽没有寻常暗器那般狠辣，可造成的挫伤还是能让刺客们生不如死。
还剩几人呢？亦天铃暗自计数。
心念神动，右手却未停下。便见那洛神凌波被她展开，画扇上的宓妃仙子栩栩如生，宛若逐浪踏波而来。折扇于她手心转开，略施几招便抵挡了周身诸多暗器。同时为了尽快靠近书房保护李乾瑾，她立刻施展起了逐月功，如兔起鹘落。
逐月功精妙无比，对轻功的施加更是多有增益。腾云驾雾般，一眨眼便落到李乾瑾书房前，白雾的阻碍丝毫未影响到她。
身法施展在顷刻间，期间大部分的暗器都被她挡住，剩下七零八落的也在靠近她时被奇诡的内劲震开。
余下的刺客见此大为震撼。本以为亦天铃会疲于应对，但没想到她一身真气竟如此难以攻破。
于是此刻，他们才感受到了真正的压迫感。
暗器的破空声渐止，亦天铃得了空隙便去瞧地上躺着的诸多暗器，随意一瞥就有数十种，若是此时在这保护李乾瑾的不是她，而是阁中的其他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紧皱眉头，目光一寒，更冷的是她接下来说得话。
“四个。”她抬头朝无人的黑夜虚空道，“不需要一起上吗？”
没人敢在此刻回应，但她也并不需要他们的回应。
她只是将洛神凌波重新插回腿上绑带，左手已将系在背上的白铁刀取下。
显然她已经失去了跟他们耗下去的兴致。速战速决吧，为免夜长梦多。她想。
亦天铃瞧准一个方向，握紧白铁刀柄飞奔而去。而起手便是万壑松峰第一式——青狮送客。
刀光如白昼，刀光又怎么会像白昼呢？
第一个被砍杀的刺客，脑海中只留下那风驰电掣的一招，恍若置身朗朗乾坤，又见松柏矗立山巅。
如梦，亦如电。
——这是何等瑰丽的刀法。
亦天铃轻数。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套万壑松峰使尽，四名身手不凡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生命。
白铁刀冷冽如月，刀峰锐利，亦天铃的招式又是如此之快，鲜血还没来得及沾染刀刃，便被抽出。
一击毙命，令人心悸。
她轻轻舒了口气，站定在这庭院正中。
清风涤荡，月光已然皎洁。
确认周围再无威胁后，亦天铃道：“李知府可以出来了。”
声音清脆有力。
话音一落，李乾瑾便跟随几名南昌士官小心翼翼地出了藏身之所。
为首的士官，挥了挥手，几队躲在厢房内的士兵跑出来，动作麻利，点灯笼的点灯笼，清扫痕迹的清扫痕迹。
瞬间，南昌府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亦天铃不需去管收尾工作，转身靠在栏杆上休憩。
李乾瑾上前细细端倪被搬运走的尸体：有几人一刀毙命；有几人下肢插着短刀而口吐白沫。显然后者是服毒自尽的。
他略感遗憾地走向亦天铃道：“哎，这次的也自杀了。”
亦天铃本也没指望能从悲欢楼刺客嘴中套出什么情报，只是依旧不习惯直接使用杀招罢了。

她刚想回上几句，便见一位珠玉锦服的少女穿过忙碌的士兵向她奔来。
“亦天铃，你在这里！”
亦天铃听见那如黄莺般悦耳清亮的嗓音，突然无奈一笑道：“上官师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京城上官家的小女——上官璘。
李乾瑾见此，急忙识趣离开。
“余为何不能来！”上官璘见南昌知府离去后，才紧忙跑到亦天铃身边，上下打量几番才道，“你果然在南昌府内。看起来你这段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啊。”
亦天铃身上还残留着肃杀之气，上官璘岂非未见满院狼藉的样子？现在的她可是万万与“不错”二字沾不上边的。
但是她听见上官璘这么说，立马就笑了：“南昌府内皆有常供、宾至如归啊。”
“哼，亏得大家来得时候都很惦记你，没想到你倒是乐不思蜀了！”上官璘气得抱臂回头，闷闷道，“你怎么一言不发就离开阁中这么久？”
“这是木师傅派得修业。保护李知府定要隐秘周全的。”亦天铃耐心解释，又问,“可是阁中又有什么派遣交于你们了？”
上官璘点头，解释了起来。原是最近山路上盘踞的尸人渐多，三侠村的好酒佳酿无法运往南昌府，老板娘便委托了侠影阁保护。
上官璘边说边舞起手中的血夜饮。刀身绯红，被她舞着倒也身姿艳艳。
“那些尸人便被本姑娘三两下打跑了。连那臭和尚都自愧弗如！”
亦天铃被她的夸张动作逗笑了，“那你怎么来这里了？不跟大家一起回阁吗？”
上官璘恹恹道：“是煦姐。她让我今次无论如何都要来瞧瞧你，看你过得怎么样？”她顿了顿，咬牙，“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想念你啊！不声不响地跑出来一个多月，要不是你偶尔还会寄信回来，大家都以为……以为你……”
上官璘说着说着泪水盈眶，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亦天铃。
亦天铃轻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念大家。”
“胡说！你明明一点也……”
亦天铃推了推上官璘的肩膀，手指满树梅花——浅绿色的花瓣浸润着乳白色的月光，仿佛碧玉雕成。
“你瞧今夜月色多美。这梅花开得正好，璘妹可数得清那最高枝头有多少朵？”
上官璘没来得及纠正这个称呼，只瞧见满目娇艳，心中浮起亦天铃的疑问：这怎么数得清呢？她忙道：“这么多花，我怎么可能数得清？你存心逗本姑娘是么！”
“七十八朵。”亦天铃指着一角檐下阴影，道：“刚刚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数了数，有七十八朵。开得真繁茂啊。”
上官璘愣住了，脸色古怪：“你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么？”被亦天铃这么一逗，她眼中的泪水都憋回去了。
“是啊，当然是无聊的。每天都紧绷着自己，生怕有人一命呜呼。我不希望有人死去，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亲自杀人。”她轻声问道：“乌仁师妹最近如何？”
上官璘不知亦天铃何意，但还是就着她的问题诚实回答：“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跟她一起行动了。”
果然。亦天铃心道，阁中任侠的修业，已经隐隐让同窗起了隔阂，理念不同的好友渐渐分道扬镳。以前的上官璘修业时总是和谛听、乌仁图雅几人一同行动的，如今倒是和偏向仁侠的乌仁图雅愈走愈远了。
亦天铃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有心阻止，但无力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侠隐阁渐成两派对立之势，甚至只怕在不久的将来大家还会兵刃相向。
亦天铃此时感慨万千，萦绕心头多时的问题，在此刻脱口而出：“现如今你还会怪红儿吗？恒山那次……”
“我……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保护弱小错了吗？”
“当然没错！我上官家驻守边疆多年，就是为的保家卫国！保护弱小怎么会是错误的？”
“嗯。如果我是红儿，我那时也会这么做得。同情弱小、保护弱小本就不是错误的。错误的是那飞鱿，还有那些听信谗言的家伙。”亦天铃说道此处时，目光凛然，“所以上官师妹，无论是除恶还是仁义，都不是错误的。”
上官璘一惊，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踌躇道：“所以，这才是你离开的理由？”
“也许吧。”亦天铃突然语气疲惫，眉眼挂上惺忪，“夜深了。上官师妹今夜先在南昌府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送你离开，可好？”
上官璘不可置否，答应了下来。去厢房的路上，一步三回头：那个高挑的身影落寞地站立在月光下，朝她挥了挥手，让她快去歇息。
上官璘的到来，对于亦天铃来说，只是这次南昌府之行的小插曲。此后第二日，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但是这一个月内她逐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她的侠道就是：救该救的，杀觉得该杀的，保护重视之人就足够了。
保护天下人，又或者除尽天下恶人，于她而言实在是痴心妄想了。
她实力低微，当初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好在此时她还在保护着李乾瑾。
好消息是在五日之后传来的，柳心萍带来了一封信——悲欢楼刺杀李乾瑾的单子取消了。
这便代表着，这次修业亦天铃又一次顺利完成了。
只是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回阁后第一个差遣就差点令她再次陷入无力的局面。

凌无绝英俊的脸上，满是坚毅。他的手中的千缕幽明拔了出来，寒光泠泠。他的眼前出现茫茫追兵，甚至此前这些人还自称是他的家人、朋友
他已经带着不愿继续留在冥宫复仇的人，在外奔波逃窜十天了。
他当初向母亲提议，若有人不愿继续留在冥宫，便应该让她们自行离去，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可是母亲听完勃然大怒，怒斥自己不知轻重，甚至还要让那些孩童修习九泉心经。
凌无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提议。九泉心经虽经过多次改良，对于神智的侵蚀没有当初那么可怖，可是若是让孩童都去修习，岂不是后面会让他们也直接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侠客？
凌无绝对于水若婵的训斥未质一词，但是心里始终不认可。因此来到鬼蛊处时，红瞳依旧黯然无波。
他今天是照例来看王阿宝的。他上次来看这孩子时，告诉他自己在南昌遇到了亦天铃。那孩子便高兴地连烧伤之痛都不顾了，直问他亦姐姐如何，过得可好。
凌无绝对亦天铃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只是冥冥中惺惺相惜，无需多言也能明白对方的眼神、动作。他认真地想着，并回答王阿宝的一个个问题。不厌其烦。
今日，王阿宝的烧伤应能痊愈了。
凌无绝带着他去跟寄居在苗疆的其他孩子认识，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应是害怕的、寂寞的。若是多几个朋友，肯定是高兴的、热闹的。
可是没多久，阿宝便跟雨儿起了争执。
雨儿的父亲是被自以为是的侠客逼迫着，修习了九泉心经的。他本是不愿成为异于常人的怪物的，可是若没有力量又怎么保护雨儿又怎么向罗广泽和侠隐阁复仇呢？是侠隐阁的那帮侠客告诉了他，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就有理。所以那个亦天铃就可以阻止自己向罗广泽复仇，所以他只需要比窃天坞比侠隐阁更强就行了。
只是恒山之行，老吴复仇失败，死于亦天铃之手。
阿宝跟雨儿的争执就是因为亦天铃。
“你的亦姐姐害得我爹爹死了！她是坏人！”
“亦……亦姐姐才不是坏人！”阿宝的声音一开始还很细小，可在听到雨儿说亦天铃是坏人时，王阿宝陡然拔高了嗓子。他也许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但是为了他的亦姐姐，他愿意跟别人争执，“是亦姐姐一直在保护村子，没有她我和哥哥早就被坏人抓走了！她在我心中就是大英雄！”
小孩的争执就是这么简单，固执己见。
吵来吵去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是凌无绝知道，亦天铃并不是道貌岸然的侠客，也不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她全心全意的保护是真的，她满腔的痛苦也是真的。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非黑即白的人呢？凌无绝想。
那是在衡山群岭间奔走的第十日。凌无绝带着妇孺本应该举步维艰，但是此前他已经做足了逃离计划。
衡山群山峻岭，在此间躲觅难以寻找。穿过衡山便可到达江西地界。他只需将她们带去江西，再找到亦天铃让她帮忙便可。
凌无绝愿意相信亦天铃，正如王阿宝义务反顾维护她一般。
可事事不尽如人意。母亲还是足够了解他的，也许她早就猜到了。
凌无绝一行的“叛逃”行为，给冥宫带去了极大的影响。
但是在他们被找到时，眼前的追兵还一个个劝着自己：“阿凌，把她们交出来吧，宫主还在等着你回去。别被她们欺骗了，她们和那些侠客是一伙的。”
那些妇女和孩子能有什么力量呢？若是自己不想帮忙，谁能欺骗自己？
凌无绝发现眼前的“朋友”，面目也跟那些表里不一的侠客一样恶心了。
令人作呕。
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庞比这衡山之巅还要坚毅、固执。为此他愿意拔出千缕幽明指向那些曾经的“朋友”。

第二章含有龙傲天元素，一笔带过被救下的朱掌门，拯救结局OOC的阿宝，描写冥宫内的二货尸人。
以及本章阿凌和天铃没有见面，天铃沉迷调戏上官璘

其三
凌无绝从母亲手中接过千缕幽明，逾今已有十年。
自孩童时，他便与这柄森然幽恨、戾气逼人的千缕幽明朝夕相处。此剑宛若他的臂膀一般。
千缕幽明代表的意义非凡——这意味着母亲将千钧重的冥宫托付于他，将那心中的万千愤恨也交给了他。
他是凌无绝，凌云的凌，“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绝。
他是岁寒三侠——凌云的孩子，他是为冥宫众人开辟和平未来的少宫主。
他一直这般想着，未有怀疑。
冥宫的尸人眼睛紧紧锁住凌无绝和他身后手无寸铁的妇孺。
他剑法之高妙，之纯青，冥宫之人怎会不知？正如知道凌无绝格外珍视感情一般。
只见凌无绝苍白的右手抽出千缕幽明，剑锋如雪，凛冽如泉。他的左手还紧紧握着白皖无垢的剑鞘。
林间树影斑驳投在众人身上，风吹叶动，却没有人先动。
凌无绝内心无法如往常一般沉静了，只因面前之人是曾经喊他“阿凌”的朋友，要让他将剑指向朋友，这是何等的痛苦？
他不再心如止水，他此时内心波涛汹涌。
他依旧面色不改，可嘴唇发白。被眼帘遮住的红瞳情绪晦暗。
先动身的是围剿的尸人，他们看准了凌无绝此时的弱点正是后面那些被保护着的家伙。
凌无绝眼瞧六人先行，飞快根据身位占据自己四面八方；而剩余四人已然冲向了那些妇孺。
尸人身法诡谲，速度之迅令常人无法反应。
他右手一转，九泉心经已然运行，真气灌注全身经脉，离魂魔剑第一式——“路远魂飞苦”起。
便见他身影飘忽，剑光幽森如电。
反应过来时，正后方的两名尸人各自臂膀被刺伤，而那白色的身影已然穿过包围，来到了那攻向羸弱妇孺的四名尸人身后。
“若不停手，我这剑便不再留情了。”凌无绝剑指尸人背心，森然寒意缠身。
可他们又哪里会理会他呢？
“阿凌抱歉了，我们只听宫主的命令。宫主要我们捉住她们，那我们就必须抓她们回去！”尸人见围困之法不奏效，便在说完后齐齐攻向了他。
千缕幽明剑身薄如蝉翼，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凄艳得宛若绚丽的琉璃，而握住它的手同样苍白透明。以往每一次挥动它，皆空籁如风、行云流水。
可如今此剑施使滞涩，显示着它的主人正心绪繁杂。
离魂魔剑本就奇诡刁钻，使得就是剑走偏锋、剑意寒苦催命。但是那本该刺向心房的杀招，持剑人却硬生生将手往右带——剑招便偏了。
尸人本就将九泉心经诡秘的内息覆盖在皮肤表面，肌肤已然坚硬如铁。使偏的剑招能给他们造成什么挫伤呢？最后反倒因凌无绝中途改变招式自己遭了内劲反噬。
尸人见此都暗暗心喜，玄阴鬼爪更是使得招招直攻凌无绝的要害。
“阿凌，我们可是朋友啊，真的要自相残杀吗？
只要你回去，宫主定会原谅你的。
你不是答应过大家，要一起开创和平的世道吗？”
那些尸人嘴上说着情谊浓浓的话语，可手中招式却从未停止。一个接一个朝凌无绝招呼了过去。
其中一人更是看中凌无绝背心空隙，以指做爪，“追魂夺命”从后偷袭了过去。
凌无绝察觉背后利风传来，真气灌足，左脚使劲身子一旋，一个腾挪已正面对敌。身体虽在空中并无支点，但离魂魔剑第二式“离肠千万结”，已心意随动使出。
此式并未收住力，直直刺了过去。剑光一闪，再待反应过来时，只见那尸人胸口贯穿已死于凌无绝剑下。
凌无绝心惊，竟没想到自己会在搏杀中刺死冥宫中人。
他一时愣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自责想：自己又如何能称作是少宫主，自己又怎么配当少宫主！
其余尸人见此，疯癫叫喊起来，指责声此起彼伏：
“凌无绝你这个冥宫的叛徒！
凌无绝你跟那些侠客一样，要害得大家无家可归吗！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你是不是跟侠隐阁的人私下勾结，为了将大家一网打尽！”
不是的，我一直都希望……可就算他心中如何解释，他发白的嘴唇没有动。他并没有说什么辩解的话，因为他知道此时说再多已无用了。
凌无绝强忍住口中腥气，握住千缕幽明的右手轻颤。他望着眼前剩余的九人，心想，如今这般处境是咎由自取，是自己对不起母亲和冥宫的大家。
这时只见人群中一个幼小的女孩突然喊道：“阿凌哥哥才不是叛徒！”
凌无绝回头一看，女孩竟是之前与王阿宝争吵的雨儿。
这时旁边的王阿宝也接道，虽语气仍含胆怯，可目光炯炯，“对！阿凌哥哥是好人！”
“呵呵呵。”领头的尸人神智清醒，怎会不明白此情此景。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心中暗暗谋算起来。笑声宛若刀子刮在寒冰上，惊得林间飞鸟四起逃窜。
凌无绝心惊，只得吞下嘴边将溢出的淤血，道：“她们从没有唆使过我。放过她们，我跟你们回去向母亲请罪。”
“凌无绝，是你杀死了老刘，你是冥宫的叛徒！”领头的尸人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是朝着阿宝、雨儿冲去！
凌无绝赶忙想施展轻功，但是其余八人死死围住了他，一时竟无法脱困！
他目眦尽裂、怒不可遏，红瞳第一次盛出怒火灼烧着在场的尸人。
手无寸铁的妇孺们哪里见过这种凶残的场景，全都害怕得瑟缩一团，不敢再看。
而雨儿和阿宝也被吓得直直愣住。
就在那人将得手时，林里斜间一枚石子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出，直击那尸人后颈的哑门穴。
嘣的一声，那尸人被石子击中后已跌落在地、不省人事了。
在场余人皆惊，一时间万籁俱寂。
风依旧在林间穿梭，春风深处有人慢慢走出，数息后一个身影始出——却是一名身形高挑、容貌清丽的少女。

这是亦天铃第二次来到回雁峰。
她初次至回雁峰时，正是带着承蝶班的消息——白综衣和张启洛在回雁峰一带出没，来到这里。
那一路虽凶险万分，但是好在总能化险为夷。
——找到了白姑娘和张兄、战胜了玄阴吊客和镜目，最后更是从无义金灯手下救走了冰清剑派的朱掌门。
那时的她即使进退维谷，可背后总是有亲友支撑的。
而这时此间只余她一人。
她凭借记忆，从山道一路急行，身姿矫捷。一路上一个尸人也没有碰到，仅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山顶。
这倒令亦天铃隐隐讶异。
她此次再探雁峰寺未走隐秘小路，就是害怕盘踞在衡山的诸多尸人窜出。山道笔直，视野开阔，倒是能省去出其不意的偷袭。尸人身法诡谲，更是喜欢多人一齐行动，若是遇到围积的尸人，对于孤身的侠客可谓是自寻死路。但是亦天铃却是不怕，身怀天清真气、五炁朝元的她，现在可谓是尸人的克星——倒是急需找几个尸人试上一试这天清决。
援救白姑娘和张兄后，亦天铃曾私下找白综衣询问过他们此前数月的求医经历。白综衣在诉说时，还向亦天铃透露了一个颇为令人在意的点：“亦姑娘，不知为何我和启洛在外求医时，越是靠近苗疆，遇到的尸人就越多。就好像，好像……”
好像尸人的据点在苗疆。亦天铃想。
衡山以北就是苗疆，这山脉就是保护苗疆的天然屏障，尸人会在此大量聚集也非空穴来风。
但是这一路上，亦天铃并未见到一个尸人。这种反常，令她隐隐不安，直想着再探完雁峰寺就赶紧离开这里。
眼前破落衰败的寺庙，依旧矗立在山巅，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再有香客了。
亦天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视后，小心翼翼地踏过门槛。
迈入正厅后，她随意拿起地上的莲花烛台，绕到宝殿正中庄严宝相的佛像背后，将烛台嵌进暗槽。
咯吱吱——这正殿中的密道又再次被打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她的心此时已经砰砰直跳起来，无论怎么深吸气都无法平静下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次下去将会揭开十八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一角，她太激动也太害怕了。
但是她的手脚并不冰冷，相反全身热血沸腾起来。
思绪轮转时，她已踏进暗道。
一进入密室，她就掏出之前在此间观音佛像后拿到的叹世宝卷残页，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轮回苦海，身负燃灯，十方照彻”。
当初大家身困在此，她无意中发现了这残页，但那时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此卷，更何况当时在场的亲友多对无生教有成见。
她轻抚那残破经卷的锯齿状书脊——那正是被人故意撕毁的。
残页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于是她避开所有人再探雁峰寺就是为了得到完整的叹世宝卷。她实在是对这个无生教教主燃灯抱有过多的兴趣了。
亦天铃环顾着密室四周书架，自众多经文中寻找起来。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从《大方广佛华严经》《慈悲三味水谶》《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中找到了三张残页，并拼凑了起来。
佛法精深玄妙，亦天铃涉及不多难解其中深意。
但是这本叹世宝卷却是货真价实的内功心法密卷。她翻着手中发黄的卷页，屏息细细研读起来，待到看完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
可她已然心中大骇，这燃灯教主当真所非常人。这本叹世宝卷是一本透支自身精气，以生命换外力的功法。
真真是“身负燃灯”啊！
亦天铃苦笑起来，难怪当年正道要奋力剿灭他，如此离经叛道确实令人忌惮。
此行目的堪堪达到，但这时可不是揣摩无生教和燃灯的好时机。她收好这世上仅存的叹世宝卷秘法，只身离开了密室。
石门缓缓关闭，密室灯火渐熄。正中的观音像无论在黑夜中还是在烛火下，依旧慈眉善目、眉眼低垂，满是慈悲面相，可这里发生的事情又是何等残忍可怖呢？
但这些已被亦天铃抛到身后了，她依旧得往前行走。
她才走出雁峰寺，就见密林深处有群鸟惊起悲鸣。
她愣了愣，心头警铃大作。这一路来未见半个尸人，莫非是在树林里围攻什么人吗？是正道同僚或是落单百姓？
她来不及多思，赶忙朝着群鸟腾起的方向飞去。

那密林中走出的少女，身上衣着正绣着庐山侠隐阁阁徽——正是不久前还在雁峰寺密室里的亦天铃。
她目光扫视一番，自是看见了人群中的阿宝，但是还未露出欣喜之色，便见横躺在人群中的尸人——却是那人要残害百姓的。
她冷哼一声，手已经握住别在腰间皎皎的镜湖映月，此剑乃是阁中净师傅借给她出门保命所用。
她十八般武器皆使得随心应手，武器自是越趁手越好。
她此次出门，除了随身暗器、短兵，就带了崩山刀和镜湖映月。此崩山刀乃阁中师长赐给她的——仿制劲松大侠佩刀打造，而镜湖映月却是当年玉女剑水若婵货真价实的佩剑。
凌无绝自也看到亦天铃手中佩剑和背上的崩山刀，他微微吃惊，复又站直了身子，之前那番变故，让他深知此时此刻若是再顾念旧情而手下留情，便谁都保护不了了。
一眨眼，二人同时出招。
亦天铃跃至躺于地上的尸人旁边，将丹田中的一丝天清真气自其百会穴灌入。九泉心经被天清决克制，虽这尸人被攻破哑门穴一时半会无法苏醒，但即使他醒过来有这一缕真气搅乱他内息，他也无法作祟了。
她做完此事后，立刻握住镜湖映月手腕挽出剑花，正是凌波飞雪剑一式——屡雪冰至贯出，身若游龙、惊鸿照影。耳边传来银瓶乍破之声，剑式仿佛携卷漫天飞雪、带着寒冰般的杀意袭向尸人。
凌无绝将九泉心经运用到极致，离魂魔剑在此加持下更是飘忽诡异。用的正是离魂魔剑第三式——“此恨无绝期”，却见这剑光如银河泻地、璀璨绮丽。
一时间，战场剑影纷飞。
两人并肩作战，剩余八人自是节节败退，不多时场上只余一名尸人还在苟延残喘。
他见此景惊骇不已，心中只想快快逃走，他望着凌无绝目光哀求：“阿凌，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们一直是朋友吧。”
凌无绝眉眼低垂，已无半分冷然，他刚想说什么。
突变乍起，便见那尸人自怀中掏出枣形物什，双手一拉，一枚鸣镝已被射出。
矢过风鸣。
“糟了！”亦天铃惊道，抽出暗器便是一招飞雪皊狐成名招——“烟笼寒水”，出手则直逼尸人心口要害。
亦天铃冷眼看着倒下的尸人，心中愤愤，寒着靥道：“阿凌，此地不可久留了，你们要随我离开吗？”
凌无绝看了一眼满地尸首，却不再留念，他复又看向无措的百姓们道：“我们本就是要去江西找你的。”
亦天铃听此言也未诧异，只道：“好！那便由阿凌你领路，我就在后方保护大家。我们速速离去，要不然就晚了！”
于是二人带着数十妇孺，紧赶慢赶，下了衡山。
终在日落西山前，众人到了江西地界。
这夜，篝火未熄，夜未央。
终日奔波的妇女和孩子，终是心怀劫后重生的喜悦，安然睡去。
此前王阿宝看到亦天铃格外兴高采烈，更是拉着她向雨儿说道：“是亦姐姐救了阿凌哥哥和大家，我就说她不是坏人，她是大英雄！”
雨儿对此无法反驳，可仍蹬着大大的眼睛，泪水涟涟对亦天铃道：“就算你救了我，可是我爹……”
亦天铃知道终会有面对雨儿的一天，却没想是在这个时候，她叹息：“雨儿，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你心中恨我，我也绝不会有异议。你若是想向我复仇，我也绝不会还手的。”
侠隐阁入校第一年冬校护送罗广泽之事，无论她是选择保下罗老板、还是任由老吴手刃仇人，她深知终究是有无辜之人受伤的。她不是圣人，她怎么可能保全所有人？她只想做自己不会后悔的决定而已，狂风暴雨自己接住便行。
但是对于雨儿，她也是满心的愧疚，她确确实实亏欠于她。
雨儿听此，咬住嘴唇哽咽道：“爹以前告诉过我，要知恩图报。你救过我，我不会向你复仇什么的，但是我也绝不会原谅你！”说完便哭着跑开了。
亦天铃想起恒山那名修习九泉心经早就面目全非的老吴，心道原来他也曾这般说过吗？
她心中怅然，更觉这种种悲剧皆是那昏聩的朝廷造成的。她想起叹世密卷扉页上的九个大字，此时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夜渐深。
亦天铃和凌无绝依旧守在篝火旁。
她见白衣少年眉眼郁郁，便道：“阿凌，你去休息吧，守夜有我。”
凌无绝摇头拒绝，苍白坚毅的脸在艳艳火光下，柔软了几分。他酝酿了一路的请求，终是在此刻说出了口：“天铃，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佩刀和剑吗？”
这种请求对于一名侠客来说，多少有点僭越和挑衅了。
但是亦天铃却无此忧虑。她想起了凌无绝的身世，只轻叹，便解下腰间的镜湖映月和背上的崩山刀递给了凌无绝。
凌无绝一手握住温婉的镜湖映月，一手握住浩然的崩山刀。眸中闪烁，惊涛骇浪。
他对着亦天铃道：“这剑是她给你的。”
亦天铃疑窦丛生，未解凌无绝之意。
凌无绝并未解释，只是将刀剑一齐还给了亦天铃，问道：“还有几日可以到侠隐阁？”
“大概三日便可达到。我已飞鸽告诉阁中，估计明日就会有人来接应大家了。”
凌无绝点点头，“谢谢你，天铃。大家之前只是借居在冥宫，还请你向……楚天碧解释缘由了。”他说到楚阁主的名字时，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他这人一向仁义在外，想必不会弃之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