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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04-26 12:38回复
    春分
    (“阮娘子,该换药了,会有点儿疼,您忍着点”)
    (转醒不过几日,仍陷在很懵懂、混沌的状态当中,做什么,想什么,都有些迟钝,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卧在引囊上,掌心贴着被缠缚好的伤,半日也就过去了。即便面对眼前这位瞧来生疏、却尽心竭力守在床前的医女,也生不出多少警惕,在听她道“忍”时,才下意识地应来一句)
    我不怕疼的。
    (随纱布一层层地解开,肩胛骨上那道狰狞的伤、微渗的血迹又袒露出来。我低着头,任她倾身来换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内,燃了一整夜的灯烛还未熄)
    不要叫我阮娘子了,这不合规矩。还有,你既然会医病,那(指尖捏着裙角,向窗前望去)可以治一治已经凋落、枯萎的花吗?
    殿下将兰花交给我照看,我……(案明几净的那扇松窗前,已能睇得春分时节鲜浓的一片翠绿,唯独蕙兰是枯槁、谢却的黄褐色,奉在日光倾洒处,难见一点儿应有的春意。换药时也不曾蹙紧的眉心,反倒是此刻,竟敛作一方山麓)
    (医女稍一愣,也循着日色将眼波探去,继而答道,“那几枝兰花大约救不回来了,娘子”)
    好。(聆得这个答案,便同谢却的兰花般,难掩低落地深深垂着眼,也无多余心思来计较、忖量她依旧唤“娘子”的不妥。尔后,见她起身请离,也只缄默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6楼2022-04-29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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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照上庭中的月季丛时,我伸出手,拦住了欲叩门的吴月明】
      【阁中一人声清凌凌,“换药”、“兰花”、“娘子”,一字一句听的清楚。另一个却低缓温和,以致入耳的话语支离破碎,顷刻淹没在春昼的鸟鸣里】
      【我来过几次,却与她没什么“缘分”,每探望时人都正昏睡,我便只能在榻前安静坐上片刻,隔着一垂如云蔼的青纱。满室清苦药气,偶尔还会有一丝腥血味,萦萦不散,总让人记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将要入室侍奉的一干众人留在门外,独自推门入内,下意识向镜台望去,那里的确摆着一排三盆玉魫,修长的叶已曳至台上,了无生气。屋中的灯也未熄,只剩一截残烛,昨日医女侍奉榻前,想来并无闲时修剪。信手将多余的长蕊剪下,在铜盆沿敲碎了一段星火】
      【阁中窗格皆低垂着,帐幔重重,虽外间春意如许,此处竟如一方囹圄】
      你醒了。【缓步走至榻前,灯火昏黄晦暗,却见人脸色仍似雪一般,唯独眼中映着几点光。勉强收敛起神色,笑了笑,低声问道】接连发了三天热,总算退了,如今好些了么?
      【我不打算向人隐瞒方才听到的事,因那几盆沈行霈“孝敬”的兰花在实在是一样无足轻重的摆设、借口、藉词】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自己还没好,何苦去管它们。


      IP属地:北京8楼2022-05-03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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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阖拢不过片刻的门扉“吱呀”一声,接着,是步履声)
        (未偏颐去瞧窗旁的人影,以为是医女遗漏什么,只紧紧蹙着眉,怏怏地在想那几枝兰花,未曾想……)
        殿下(是聆得他询后,才怔怔回过神。未挽发,只肩侧柔柔地抓了一把,用雪青色的一指发帛系好,有着格外的荏弱与乖顺)
        医女刚刚来上过药,烧也退了。(这一句,是偏过雪一样的颌,在纱帷后边儿轻轻应的。一壁答话,一壁探出腕,将绣榻旁那片青霭色的纱帷撩起,落进帐旁一只玉色的帷钩,像一阵细瘦、缭绕如雾的雨幕终于止歇。云霄雨霁之处,是他近在咫尺、叫我很是熟稔的脸)奴婢不好给您沏茶,要不要叫吴管事进来伺候?
        (那个夏夜之后,我总是被那个夜晚里的气息、温度密匝匝地包裹着)
        (我顾左右而言他地别开眼)
        是春分了吧。(因素是极为遵规守矩的,虽有伤在身,主仆有别,不好是他坐、我倚卧的姿势。便直起腰,在榻缘端端正正跪着,头颅也垂得低低地。那双从见他后、从帷幄处收回的指尖,不受控制般在发颤,被我紧紧交握膝前)殿下,外面的春色好吗?
        (他却讲起那几枝兰)
        殿下曾让奴婢好好照看,奴婢都不敢忘。殿下……(总是习惯用“悦豫”、“生气”与否来揣摩他的心思。抿着唇,踟蹰地望向他)不生气。


        18楼2022-05-0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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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开雾散,本拦住我与她的青纱被高高钩起,竟一时无所适从】
          【所幸人习惯了摧眉低首的姿态,只要我不准,便不会抬头多望一眼。仰头打量着帷钩上的雕纹,平淡应道】不必了,我不渴,他也还有旁的事。
          【“不生气”三字入耳,方缓缓将目光落至人垂至肩头的乌发,以及其上勾勒的淡紫色】
          所以,你不辞辛苦,甚至将它们从汴京运来成都。
          【这实在有些可笑,本是拙劣的借口,却被一板一眼地遵从,甚至奉为至宝。我从出阁起循法行刑,执掌生杀,这样的权力太诱人,虽尚少年,一腔热血已凉十之七八,早将无关紧要的生死也看得极淡——区区三盆兰草,太过单薄,激不起任何波澜。我从不瞒她,或者说,我从瞒不过她】
          我不生气,外间正春意盈门、草木蔓发,它们却死了,这是天意。不是谁都经受得起雨露和恩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
          【她不敢抬头,我说末句时,仍定定地望着她,又猜她终究听不懂,遂稍觉怅然。不置可否,起身趋至窗前,将最近的一扇窗槅支起。天光如瀑般入户,波光徐徐,耀眼灼目,二月的锦城冬寒式微,风却仍带着梅香雪气,即使庭中梅花早已落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尚未大盛的银樟】
          要起来看一看吗?
          【念人伤病中孱弱,便拎起一旁檀架上的氅衣走到榻前,伸手道】兴许能好得快些。


          IP属地:北京19楼2022-05-07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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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说它们金贵,奴婢不敢假手他人。可是(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是,讲起这一句的时候,唇被轻轻地咬了一半,会不自知地袒露出很沮丧、泄气的神色)它们终究还是枯萎了。
            (一席话听得一知半解)
            “资格”。(只有答话的时候,才会抬着颌,将从不掩饰的眼、心绪示与他看)奴婢仰赖着殿下的恩泽,才能活下来。
            (窗被支开,风,香气,如浪涛般涌入阁中。天光与日色倾洒得很是慷慨,将尘埃染作裹金、掺银的屑)
            嗯(甫至蓉城的春分,惊蛰过去尚不过十数日,在这样清寂的偏阁里,很难聆得多少檐外春虫蛰醒、风摇新叶的声音。我挺直腰脊,像每个在府邸里侍奉时分,安静地望向他的背影,听完了他所有起身、衣袍与环佩撞击细碎的窸窣,然后敛好眼眉,始终如一地应着)听殿下的。
            (在他将掌心递来的片刻,雪色的指尖已经下意识般伸出、腕也低悬着,不过愣神的工夫,又蓦地攥紧,转而去够那件氅衣)
            鞋、鞋还没有……(春袍裁得袖宽裙长,原能完整地遮住自己未着丝履的足踝,眼下要起身离塌,便如何也不成了。分明是最寻常不过的礼数与规矩,是男子、女子之间应有的避讳,竟耳廓,两颊,楹唇,皆较未受伤时还要愈红一些)奴婢自己……
            (“来吧”)
            (不过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怎么就讲不明白呢?)


            24楼2022-05-09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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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了怔,识海中闪过一线大防之念,人虽衣衫齐整,却也显出几分局促。沉吟一顿,将氅衣置于榻沿,方转过头向窗边走去,不近也不远,又是这般得宜的距离】
              【目光所及之处,是教人耿耿于怀的三盆玉魫。我本对它们毫无兴致,此时看了看,随意伸出一只干净清修的手去抚栉,那些如发如藻的兰叶已干枯到了极点,有些砺手,不过七八日光景,竟已衰败至此,不由叹道】
              月有圆缺,草木有枯荣,人亦向死而生。一切理当如此,你不必介怀。
              【言讫,足音渐近,终于停在身旁】
              【天光很亮,从这里望去,可以见水庭,见屋檐上悬垂的铁马,见东堂门前落了一地的桃花】
              我还记得那天,你穿了一领紫藤色的春衫,就站在檐下,那衣裳很好看。可后来,我时常会想,你为什么不再穿它。【转过身,展手与人远山青黛相齐,看了半晌,方轻轻一笑】原来已经这么高了。
              【分明这么近,却像阻着万水千山】
              南地太湿潮,我遣人先送你回汴京。伤还没好,可能走得慢些,你多忍耐几时。
              【我低头看她,见人眼睫长似细密的羽扇,挡住了眼中的神情,我从未看清过其中的风云变幻,却也设想着这一池春水可否漾出微波。良久,又低声问道】……会想念我吗?


              IP属地:北京25楼2022-05-10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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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原来喜欢紫藤色)
                (不晓得是受伤、或是其他缘故,连绣履也穿得较寻常更慢。跌跌撞撞着好后,迎向他置身窗光之下、为顾念避讳而背去的身影,停在日色歇留的一步之外。其实我不大讲究裙裳的颜色、纹样,哪怕眼下听他提及,也记不清了,只能清楚地想起那日他居高临下、似浓墨的一双眼睛)
                好像(是带着回想、有些迟疑的一声停顿)是长高了。(但还是不算高,还是需要深深地弯起纤瘦、白净的一截颈子,方能望向他)殿下比奴婢初见您时也高了很多。
                (却与他相望得很短暂,仍旧红着脸颊与耳尖,又迫不及待、忐忑地别开了眼)
                受伤之后,便不能再跟着殿下了吗?(我在风铎熹微而轻盈的锒铛声中,得到“先回汴京”这样一个命令,竟不自知想要拒绝。可这个念头生发不过倏尔,便如同才被剪灭的那支烛芯那样,瞬间偃旗息鼓、销声匿迹,灭在这个姣好的春日里。而后一句,是在应路途,也是在应“南地潮湿”)
                奴婢不怕辛苦。
                (低垂着脑袋,眉眼间模糊不清,一时间,似乎萎靡、颓谢得较知晓无法救回兰花时更甚,似敷脂的颊也悄悄地褪去颜色)
                会的。会想(“想”,“想念”,以及那个殿下曾提及的、要寄与月亮来闻的“思念”几个词,不过一字之差)奴婢不在殿下身侧,谁来确保殿下的安危。
                殿下(我费力望向他衣袖间的褶皱,然后伸出手,替他轻轻抻平了)万事小心。


                31楼2022-05-10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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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不察,再留心时青梅凭墙已数尺】
                  是吗?【我素性淡漠,从未希冀长久的陪伴。可这寥寥几语实在动人,我慢慢长高,她亦慢慢长高,这般长大之后,还能站在一处,心无芥蒂地看庭中的红花与天上的太阳,像一场做了六年的好梦,不愿意醒来】好像是。
                  【树影摇曳,垂落的衣袖迎风扬起,我便在青涛中握住了人避之不及的手,很凉,清瘦嶙峋,教人心疼。侧身挡住了盈窗扑来的风,与往昔月夜不同,这个拥抱没有一丝欲望,干净温暖,也更坦荡】
                  长高了多好,能替你遮挡风雨。阿笙,别再让我心疼了。
                  【数日的牵念终于落定,少女颈间苦涩的药气绕至鼻端也似有回甘。轻缓抚了抚人的脊背,如掬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温声道】
                  此间恩怨已了,只是些细琐的善后,你不必担忧。
                  【如此劝慰着,又笑道】
                  车马行囊在备办了,但吴月明毕竟是个内臣,总有不周至的地方,你还缺什么,趁我今日心情好,不为自己讨一讨么?


                  IP属地:北京32楼2022-05-11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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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殿下抻平衣袖的刹那,已经有些后悔)
                    (与昨岁相似的是,我又落进一个来自殿下的、很温暖的怀抱。却又与昨岁颇为不同,它没有那样紧绷,没有触及伤口,松绰绰地,很像这件叠拢在臂弯、我还未来得及系好绦带的氅衣;我也不是僵硬的脊骨,不知如何自处的心绪,似乎与殿下这样的接触,变成了一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奴婢也不想让殿下“心疼”。(哪怕这样的话,仍讲得坦荡如砥。被他捉去的掌心躲闪不及,松却后,便匐在他的缎袍处。缎袍之下,正是他道“心疼”时跳动的一颗心)以后不会了。
                    (与我肩侧的伤口相比,心疼,又是什么样的疼呢?)
                    刀剑无眼,殿下还是要小心一些。(幸好尚处于病中,没有如往常般,簪着殿下赠来的璎珞珠玉。耳廓处空无一物,柔软地贴在他心口,安分,也乖顺,好似一团软蓬蓬的云,被他信手从檐外、天陲之野摘下,然后小心地拥进怀里)
                    殿下今日的心情(而这团极为纤弱、青霭色的“云”,随发顶、蕊睫扬起,渐渐、慢慢地,露出一双映着清澈日色的眼瞳,要越过他襟口,追去瞧他的眼睛)是很好。
                    (在望着殿下的眼睛,甚至,是替殿下收拣好那些棋子的时候,心里时常会浮现一些很莫可名状、奇怪的感觉,仿佛被一根绳索细细地牵引着。我也总会觉得忐忑不安,想要伸手去握住它——)
                    (很多回、很多回,都只捉住一片萦绕似水的风)
                    那,(那双被我看过数回的眼睛落下、看向我。我攥着他的衣袍,没有再避开了)奴婢想要殿下棋笥里的一粒黑棋,可以吗?


                    40楼2022-05-13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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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从前不同,像一握妥帖的罗缨、一只乖驯的猫,那些劲如竹节的硬骨也消融在无边春色之中。闻言,想了想,不明其中缘由】
                      只要一枚棋子?
                      好。【我惯执黑子,不为其他,只为在风云莫测的博弈场上争夺一步先机,可这还远远不够。危机四伏,明枪难以伤人,暗箭方为杀招,彼时神佛可愿意再施与慈悲?】
                      【放开手,拢过人肩头的氅衣,将绦带系好。觉察到人仰起头,亦垂下眼看她——这不是一张冠绝天下的脸,但眉、眼、鼻梁与扬起的唇角,无一处不被造化眷顾,以致它们皆熨帖着我的欢喜。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而后,抚上恬静的眉心,缓缓笑道】
                      还有这里,缺个花钿。
                      【指尖还缺几点丹蔻,双肩还缺一对霞帔。我本以为这些浮华之物会牵累她,可她未必承受不起,又或者,这只是我的私心,想将珍宝捧至天光下,让万物也成为无力喧宾夺主的陪衬】
                      等回京之后,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IP属地:北京41楼2022-05-13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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