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提到了就搬运一下我写过的关于原作的妄想
之后发现居然和原作呼应了,小弦子你好狠的心……
【“或许……”他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落寞语气对我说:“……这就是命运吧。当有那么一天,我们将自己所有曾经做过的事情颠倒重来,完全取消掉,就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提特洛的夜晚》
在《大时代的休止》之前的一些事。可能和原作有出入,因为我实在不想再看一遍最终章了……
总感觉其实弗莱德早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既然能等到战争结束和平到来,他也就能坦然面对死亡了。
但是被留下的人呢?
宣传邪说:我觉得米莉娅和杰夫是弗莱德最爱的两个人
——
心比药物更有效。米莉娅的一位师长曾经这么教导过她——无论医学如何进步,医者并不总是能为患者带去完全的治愈,但作为患者病痛之中的支柱,她们永远都要记得给予患者关怀的温暖与战胜疾病的信心。因此,在进房间之前,米莉娅一次又一次深呼吸,直到把自己的气息调整到足以被称为正常的状态才推开了门,尽管她端着托盘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心绪难平。
弗莱德半坐在床上,看到托盘上那只镀银的碗——里面不用想都知道盛着冒热气的药剂——半喜半忧地比着口型说“还有啊?”,但还是像往常一样顺从地接了过来。早先他们被迫停在提特洛城,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米莉娅就四下忙着调制药水。药水的味道统统一言难尽,典型的米莉娅式的口味。但也正是这些药才让他的病痛得到了缓解,至少他不再咳出刺眼的血块。
不过今晚她带来的药剂泛着微薄的甜味与植物气息,与往常相比似乎过于清新与苍白——配方并非出自她之手,是她四处游学时在某个不知名的村落里学到的,那里的男人总是用糖浆、药草和烈酒熬制成的汤剂治疗失眠气喘之类的毛病。尽管只是不成文的偏方,但眼下连民间智慧带来的这份心理安慰都弥足珍贵。
“镇定安神用的。”她仓促吐出几个字,语气似乎平静得过了头,像是喉咙里破了个大洞,让年轻少女应有的活力与感情全都溜走了一样,说是死板可能更合适。
“那你才更需要呢,你不知道这些天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弗莱德握住她瘦削干枯的手,摇摇头,“这没必要。”
“别说傻话了,我可是医生,要为你的健康负责,”米莉娅俯下身,循循诱导的语气像是在对不懂事的孩子说话,“……之后我会注意的,你先喝完,好好休息。”
每次米莉娅搬出自己医者的身份,弗莱德就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轻轻应一声,低头喝起暖黄色的药剂。酒精在熬煮的过程中几乎蒸发殆尽,只在甜味散尽后在舌根留下一点苦涩的回味。他喝得很慢,仿佛是在这份难得的甜蜜之中回味自己迄今为止奇异的人生。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汤勺与碗壁碰撞发出的声音,其间夹杂着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和尖锐的气喘。
米莉娅抚摸着他的脊背,感受着他脊柱的突出和背部激烈的起伏,这些一切都牵动着她紧绷的神经。等他平复了气息,喝完了药剂,她用手背覆上他的额头。那片皮肤又开始发热,退烧药的效力已经开始减退。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用湿毛巾擦拭了他的身体用以降温。因为他几乎每一天服药的剂量都要超过正常患者的用量,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怎样的良药都没法保证不会对羸弱的病体造成伤害。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很明确也很简单:搀扶弗莱德躺下休息,熄灭照明的灯火,整夜守在他身边,祈祷并等待仁慈的达瑞摩斯愿意再次为他的孩子施展善意。而在那之前,弗莱德叫了她的名字。
“米莉娅,能坐过来吗?对 ,离我近一点……”
米莉娅在床边坐下,手底柔软的床铺凹陷下去,证明弗莱德的的确确就在她身边;可是他的呼吸比秋后鸣虫振翅的声响还要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离去。在明白他想做什么之前,她就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无比紧密地感受到爱侣体内尚且还在燃烧的生命之火。
恍惚间米莉娅想起了他们尴尬的初遇,他的怀抱是那样炽热,让人难以挣脱,现在则让人不愿离去。
她感到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像羽毛尖沾着清晨的露水轻轻划过,像他只高于耳语的柔声细语:
“没什么好怕的,好姑娘,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没有回应,因为她已经泣不成声,好像干涩发痛的双眼需要用泪水好好浸润,好像这样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击溃了她一直以来坚强的伪装。
这是个适合安睡的夜晚,持续数月的高温已经被秋天的雨水浇灭,空气清新怡人得可爱。但杰夫就是在这样的夜里久久不能入睡,于是索性执起灯盏在陌生的城堡漫无目的地游荡,心乱如麻——直到毫无知觉地来到某扇门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然而他还在犹豫,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仿佛惊扰这沉寂的夜色是莫大的罪过,最后还是决定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如果眼前的门没有从里面打开,他会这么做的。
“米莉娅……”
米莉娅看到他没睡有些惊讶。杰夫花了点时间想到也许是摇曳的灯光从门缝里暴露了他。而在以往庄严神圣,如今神色憔悴的僧侣面前,他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想当逃兵的感受。他怎么解释不合时宜的出现?为什么他偏偏要在这一扇门前停下?他到底是为了——
在意识到自己私欲的那一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了,反而觉得轻松:
“……今晚我来值夜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你还没休息过。别的忙我帮不上,但照顾人还是可以的……”
是啊,这是他唯一能为弗莱德和米莉娅做的事了。这样自嘲道,他甚至向米莉娅扯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是个总需要照顾的家伙,不是吗?”
米莉娅没有回答,于是他们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牵挂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杰夫知道。也正是因此他才能鼓起勇气和决心提出这样无理的请求——代替医生照看病人,换做平时他肯定会被冷脸拒绝——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以防惊扰谁难得的睡眠。
“那就麻烦你了。有事及时到隔壁叫我。”
他知道米莉娅会理解的。
而在离开之前,米莉娅从桌上罐子里给他倒了一碗还算温热的药汤来。“安神用。”在杰夫试探地询问前,她只是这么说。
说来奇怪,有着“龙峰之壁障”美称的提特洛城在迎来和平后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所有意义似的,静得像座荒废多年的空城,就连月亮和星星都隐去了身影。杰夫就在这样的黑暗中无言地守在病榻旁,望着自己的友人,悲戚如潮水不住涌上心头——多日的病痛已经让弗莱德的身体千疮百孔,仿佛至高神执意用这种方法证明他是凡人而非天神一样。
“提特洛的夜晚……真安静啊。”
他没有马上意识到这不是错觉。
“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他简短地说。
“不这样她不会放心的。”弗莱德说的是米莉娅,“你也知道,她需要休息。”
大概是米莉娅的药水起了作用,弗莱德的声音虽然疲惫,却不像一个重病缠身的人会发出的声音,生命本身还没打算抛弃他。
但杰夫并不打算因此继续这段夜谈,“你也一样。已经不早了,快睡吧。”
“我现在感觉好的很。陪我说会话吧,这样我也能好受些。你不也是睡不着吗?”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答应一个病人这样任性的请求。唯一的问题就是提出请求的人名叫弗莱德·古德里安,他在用杰夫最无法拒绝的语气请求他。
“……米莉娅会不高兴的。”
他故意用闷闷不乐的口吻说出最后一句无力的辩驳。而被指责的人听了后低低地笑道:“好了,别总拿米莉娅来压我一头。”
弗莱德一面说着,一面拉过他的手,算是安慰。
“提特洛——你记得吧?记得我们的一切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们经历的第一次战争就是因为这座大名鼎鼎的坚城,也正是在那一天,他心里有什么东西死去了,即使和平重新眷顾德兰麦亚的土地,它也没有起死回生,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死的恐惧。
但杰夫只是静静地听着,听他追忆过去那段已经停滞不前的时间,以五味杂陈的心情做世界上最好的听众,直到——
“我想过,如果不声不响地死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没有牵挂。以前我经常这么想。”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如何,却让杰夫心跳停了一拍,低呼一声“弗莱德!”。在惊惶中他什么也说不出,但他什么都想说。
弗莱德却像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
“后来,你也知道,我不能死,无论怎样都得活下去……但是我讨厌这样病殃殃的。不是因为难堪,只是——”
他的话被一阵咳嗽声兀然打断,杰夫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坐起来缓解呼吸困难,或者索性把米莉娅找来。但弗莱德只是摆摆手,在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稳之后说:“没什么。”
“快休息吧,弗莱德。别再说傻话了,”他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说,“就算……就算是为了我,好好休息吧。”
他看不清弗莱德的表情,却没由来地觉得病榻上的友人在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他才是那个气息奄奄的病人。
“真不想这样收场啊……”
这是弗莱德那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杰夫没有回应他。关于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又或许他根本不愿想清楚——就像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提特洛城在战争伊始没有被它未来的主人拯救,现在却要见证它的主人离去——即使他只是庸庸碌碌的凡人,也无可救药地害怕一语成谶,只能无声地向一切有名讳的神祇祈祷,希望好友能早日恢复往昔的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