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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我迟来的《星空倒影》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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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轻若无物》
原作背景无cp提及,一些弗莱德in基德家的妄想,很零碎,很多私欲
贴吧不能加粗好麻烦……
——
  「作为德兰麦亚邦联合众国的开国君主,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是德兰麦亚长久以来的学术热点。大多数学者认为,在那场牵扯到德兰麦亚、温斯顿、克里特三国的战争刚刚开始时,还是子爵的弗雷德里克一世曾作为第四集团军团参谋前往昆兰城公干,而后在坎普纳维亚一战成名,开始了传奇的一生。然而,在这段经历之前,关于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君主的资料却少之又少,仿佛他就是为了开辟新时代而生的战争天才。而对于他与古德里安家族的关系是否属实这一点,学界仍是争议不断。
  不过,笔者并无意于以学术眼光论证这段过去。相反,本文参考了一种民间说法:原本图兰城城主家中的替身①重获了自由身,后为了合法获得坎普纳维亚城的继承权伪造了贵族身份,化名为“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诸如此类更富有原创性的坊间传闻比比皆是,虽然其中有太多的个人因素的影响和失实,但对于增强文章的趣味性大有帮助,故笔者以此作为背景补充。也希望读者能明确区分历史小说与历史。
  ——
  ①替身:旧时贵族在成年前不允许被实施肉体惩罚,故需要购买平民替身接受惩罚,这种购买往往以极低价成交。(除标明为编者注外,注释均为作者所加)」
……
  贵族宅邸,满是灰尘的街道,以及军营,这几个地点就可以概括弗莱德迄今为止的人生:第一个给了他空洞的童年,第二个给了他一段过早夭折的友谊,剩下一个则是他不凡人生的起点——不过鉴于他的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连新兵训练期都没结束,此时此刻他难免感到无所适从。
  对小儿子的朋友,玛德莲娜展现了十足的热情和好奇心,在把最后的蔬菜汤端上来之后就一直问个不停:平时都在训练些什么,长官是不是很严格,休息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附近有没有漂亮姑娘……虽然曾经学习过包括餐桌礼仪在内的一切日常礼仪,但这些繁文缛节显然不适用于普通家庭的餐桌上,因此弗莱德表现得总显得有些拘谨,能做的只有对基德夫人有问必答,以及安静地享用自己那份晚饭。
  “看来当兵也没那么不好嘛。照那些十几年没进过军营的人说的,我真担心你们回来缺胳膊少腿呢。”玛德莲娜欣慰地说,“弗莱德你不知道,杰夫小时候每次被欺负都去找他哥哥……”
  杰夫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弗莱德则没忍住笑出了声,被瞪了一眼。
  “你还记得珍妮姐姐吗?你去当兵以后她也会来照料酒馆生意,就像以前她总来找皮埃尔玩一样——你还老是被她捏脸弄哭呢。”
  “妈妈!”
  而基德先生则把十八岁年轻人的拘谨当作羞怯,让他别那么紧张,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过听起来比起长辈的劝诱更像在吵架。杰夫有些难为情,捂着脸小声说了一句“喝醉了”,弗莱德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晚饭时基德先生看上去就随时有可能醉倒,而在那之后他也没有要放下酒杯的意思,还扯着醉意有余音准不足的嗓子唱起歌来 。一位流浪乐手拿出了自己的六弦琴为老板伴奏,酒客们也被史诗中那份高昂的情绪感染,纷纷喝彩叫好,好像在悠扬悦耳的琴声与不甚动听的歌声里传说中的英雄又重生了一样。杰夫担心弗莱德不适应酒馆喧闹的狂欢夜,提议说出去走走,反而是弗莱德让他留了下来。
  此时那位演奏者已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在演奏的间隙向众人致意——与军营旁的酒馆不同,马蹄铁酒馆的客人大多是彼此熟悉的市民,异乡的旅人总会引起他们的好奇。
  “好小子,快去给我搞杯那个科卡!”一个男人刚进门就急不可待地朝他们的方向打招呼,“你可算回来了,没了你的酒我可是天天都……”
  “想得美,老家伙。”杰夫做了个鬼脸,“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又赊账了?”
  “别胡说,我可没有——”
  “婚戒可不算,东西已经被送回去了。”
  “嘿,我说罗珊是怎么发现的!算了,这些钱你拿去……”
  “我还没说完呢,再追加百分之五的利息……”
  送走今天最后的客人后,弗莱德主动提出要帮忙打扫,不过玛德莲娜最终只让他把桌上剩下的榛子和杏仁收起来便催他们去睡觉——“早点起来和我一起去集市,明天那里会有好些好东西呢。”
  晚上他睡在皮埃尔的房间里。即使没有事先听说房间的主人是位四处冒险的佣兵,弗莱德也能以此推断出个大概:和一众骑士浪漫故事放在一起的《原初文书》手抄本来自罗斯托克联合王国的圣达瑞安城;因为体积原因只能倚靠在角落里的大剑是南方盆地的矮人仿照精灵工匠的工艺制成的;而墙壁上风格独特的挂毯则出自波尔德人之手……在东城门迎接他们时,玛德莲娜就惋惜道皮埃尔还没有要回来的消息(“结束完一段冒险后他会回来住一阵子……当然,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不过至少他还没忘记要回家。”),不然他们肯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是啊,杰夫半是好笑半是感慨地说,皮埃尔从小就想当个大英雄,总是拉我陪他练剑术和骑术什么的,不过我没什么兴趣……要是他在的话,估计恨不得一整天都缠着你呢。
  诸如此类说笑的家常话一路上像闪光的小蝴蝶一样伴他左右。只有被问及家庭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时,弗莱德犹豫片刻后说自己以前在图兰城生活——这样的回答似乎过于草率,他觉得应该再补充些什么。但最后他只是摇摇头,含糊地说那里没什么好说的。他的过去不值一提,他的人生在失去好友的两年后才又一次步入正轨。
……
  里德城中,沿途的寥寥人影让弗莱德的乔装显得有些多余。尽管浸了血的战场已经被清理过,工人们也努力还原了街道的原貌,战争的阴云仍然笼罩在人们心头,仿佛只有“家”这样一栋房子围成的小小区域能给他们安慰,以度过和平真正到来前这些难熬的日子。
  七年后,他还是见到了当时和后来没见到的那位兄长。
  “嗯,杰夫目前不在。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皮埃尔说后一句时并不那么肯定,特殊时期让人质疑一切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实。他指引弗莱德到更里面一些,自己则在稍远的地方坐下了。一般人也许会直接把这当成畏惧和疏远的表现,弗莱德则看出这样在战略上他就占据了十足的优势位置,以处理一切可能存在的突发事件。杰夫曾经提起过自己的兄长,说他过分轻狂也足够优秀。授勋仪式上意气风发的战士也是如此,只有在不甚明亮的室内,光影和热血的把戏不再有效,遗失的岁月才真正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也许真的像米莉娅所说,弗莱德最近太缺乏休息,神经又太过敏感,以至于等待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尤其是在他不可抑制地去注意那条木头假腿,就像长久置身黑暗的人即使知道会被灼伤双眼也想接近唯一的光的情况下。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难以遮掩的视线,又或是听到了他过于杂乱的心跳。总之,皮埃尔问他怎么了,神情中流露出关切。
  弗莱德一阵心悸。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但为什么他的呼吸如此沉重?挚友的兄长,他的国民,失去了双亲,失去了一条右腿。他就在那里,他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他?
  理智告诉他:别傻了。你已经是国王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工夫为了一条腿伤春悲秋;这是战争,有多少人在战场上连命都没了,只是少了一条腿都可以说是幸运了;别忘了达伦第尔的威胁一直都在,而你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感情则让他直接开了口:
  “我很……抱歉。”
  这句话像是魔咒,卸下了他作为国王、作为将领,甚至是作为士兵的盔甲。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皮埃尔则一言不发,仿佛在细细领会这几个字应有的意思。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出人意料地,皮埃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听来带着怜惜。此时他已经不像一个战士,而是像一个兄长一样来到弗莱德身前,几乎不带任何敬畏,撩过他耳边有些凌乱的头发,皮肤下血管鲜活而炽热地鼓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长久地注视着弗莱德·古德里安,也是第一次想到在他身上还有更多伤痕。


31楼2022-06-11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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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能不能用这玩意骗到同好(


    32楼2022-06-11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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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哇老师在lofter 有号吧?这文笔真的很还原了……其实我私底下也写过同人的,但没写太多,因为杰夫的人设真的比较模糊,一写不好就容易写成圣父啥的……虽然他应该算一个非典型圣父


      来自手机贴吧33楼2022-06-12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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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又开始回味……虽然说过很多次弦歌雅意我好恨你的气话但是弗莱德死去这个结局真的是神来之笔……
        感觉死亡是全文很重要的一部分呢


        34楼2022-10-16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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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想起了贴吧就再来搬一下这段时间写的原作向段子,找了塔罗牌来命题作文
          一点关于米拉泽的设想,因为懒所以并没有写多少(。)
          8.力量
            旅店里有个女人死了。
            准确地说,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久到尸体腐烂发出的臭气透过地板的缝隙蔓延上来,令人反胃的气味满房间都是,这才让人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被房客投诉的老板想着是有食物烂掉了,或者藏在犄角旮旯的垃圾什么的,可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见到一点秽物的踪影。最后不知道是谁突发巧思,提议看看地板下面,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景。
            没人能想通该怎么把一个人像这样拆分肢解,却只在房间里留下零星的血迹,乍一看只以为是长年积攒下来的污渍,后来才被后来调查命案的警督发现。有好事者煞有介事地分析,但那些推理都不见得比三流的地摊小说高明多少。而老板娘从一开始就接受不了自家地板下面有一堆惨不忍睹的尸块的事实,不知道在神经质地嘟囔着什么,大家只当她是吓坏了,毕竟她的孩子也就比死去的女人大不了多少。等到她情绪缓和了,人们才知道她是说,她早就该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和她一起来的人杀了她。他们两人一起来,归还钥匙退房时却只有那男人一人。他说,今天集市上热闹,他的女伴一看见就迈不动步子了,因此只有他自己来。
            “之后我要去更远的城市,为了更伟大的事业。”这是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语调轻松,甚至带着事后想来毛骨悚然的愉悦与希冀。
            可是没人知道他是谁,顶多在询问老板时得知了那个人姓米拉泽。而这个年轻的女人为了追求“爱的自由”跟他远走高飞,来了这个人们对其一无所知的地方,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至此,至少我们知道了故事主人公的姓氏。多年以后,如果米拉泽回到此处,会发现在路人口中这已然成为了恶徒的名讳。即使这些人并不知道这最初在旅店的恶行,也不知道自己恰好与这恐怖传闻的始作俑者擦肩而过。
            ——而他根本不在乎。就像这个傻姑娘的占卜师母亲说如果他不及时改正错误,最终会被自己缔造的东西毁掉时,他也只是装出一副愚钝的样子,内心早就已经嗤之以鼻,清楚这个流浪许久的女人纯粹是因为自己可能带走她珍视的女儿而饱含敌意。他又不是傻子,也不疯——从他处理尸体的精妙手法就能看出来,不管你怎么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对长辈的指手画脚不满大于顺从,陶醉于讨好的甜言蜜语,也能轻而易举地被割断喉咙。
            不出意外地,女孩在私奔前夜还拾掇了些小玩意儿,尽管纪念意义大于实际价值,但总归是值点钱。在米拉泽这一姓氏还没变成街头巷尾廉价的传闻之前,他去集市换了身新行头,不够亮眼,但足够体面。在那个对他尚且一无所知的全新的城市里,他介绍自己是史蒂文森·德·米拉泽,“为您效劳”。而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该称呼他为史蒂文森·台·米盖拉。
            ——
            正位释义:大胆的行动,有勇气的决断,新发展,大转机,以意志力战胜困难。
            逆位释义:胆小,输给强者,经不起诱惑,屈服在权威与常识之下,虚荣,懦弱。


          35楼2022-10-16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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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路易斯兄弟,写完才发现不知道他们俩差了多少岁
            如果一定要我选一个难以接受的角色大概就是……达伦第尔了吧……总之企图通过脑补理解他的心境
            13.死神
              几乎每个温斯顿家庭都会喜欢蜜饯果汁。这种家常饮品制作起来并不需要什么巧劲儿:准备好干净的容器,将同样洗净的水果切块装进去,加些糖,加些水,再经过加热确保不会腐烂,存放在角落静静腌制,直到冬天到来——至于要装什么水果,只要你喜欢,什么都行,不管是葡萄、苹果还是梨子……毕竟在这片顽固的土地上,即使是成熟到腐烂的果实,也总带着一股不美好的味道。但只要你肯加入够多的糖,即使是酸涩又紧实的李子,最后也只剩下软绵绵的残骸,松散地浸淫在蜜糖中。
              路易斯知道达伦第尔喜欢这个纯属意外。彼时路易斯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几乎具备了君王该有的一切特质,这让他在裁撤军队冗员的问题上能提出可圈可点的见解,引得众人称赞。这其中也包括他曾经的老师,现在他正像曾经教导路易斯那样教导赫诺尔家族的幼子。
              达伦第尔殿下很聪明,几乎不逊于您,可是他的心思——我真不知道关于我的教导他听进去的了多少。他不爱诗歌的韵律和历史的内涵,却沉浸于三流的冒险小说和史诗故事。
              不必为此苦恼,老师。金色头发的王储温和地说。不管怎么说,达伦第尔还只是个孩子啊。
              严肃而古板的教师叹气一声。他是,但也不是。对于王室来说,有些义务是自诞生起就存在了。既然至高神选择——
              老教师关于神权与君权的说教戛然而止,为了不与统治者既定的继承人开始一场无意义的辩论比赛,转而说起上次出席宴会后,达伦第尔不知为何就迷上了蜜饯果汁这种饮料,甚至让厨娘偷偷从王宫外给他带些来。
              路易斯知道对方本意是批评达伦第尔此举“有违王室尊严”,毕竟那是再普通不过的饮品,在温斯顿漫长的冬季里平民们总会准备几罐这样的甜饮料,用以补充匮乏的热量,但想到胞弟也许就像只初生的小动物那样让缠着心软的厨娘还是让他微笑了一下。达伦第尔在他面前总是努力表现得比自己的年龄更成熟,从未试图向他央求什么。
              这个嘛——就算您不把他当孩子看待,至少看在他是我弟弟的份上,稍稍对他宽容些吧。这个年纪的温斯顿孩子只需要果汁和蜜饯就能度过没有烦恼的冬天,为什么达伦第尔不行呢?
              多年以后,达伦第尔才从会在秋天额外给他腌渍零食的厨娘那里得知这件小事;又或者他其实早就听说了,只是当时思绪混乱,没往心里去。但那是关于路易斯和他的事,他没理由会有疏漏。
              其实达伦第尔想告诉他,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爱吃甜。那些为了让风味更好、保藏时间更久而加入的糖甚至让自小生长于王宫的他有几分反胃。但最终年轻的皇子还是什么都没说,正如从来没有人来问,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咀嚼着这让人不适的甜味,借以心头的苦涩中和:在最初那场宴会上是无人在意的孤独,而之后则是他已知晓此生都难以摆脱的不甘。他记得路易斯说过,等雪消融的那一天,会有新鲜又甜美的果子从南方的国度而来,不像温斯顿土地里长出的水果那样,无论如何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
              ——
              正位:事件的结束,激烈变化,残局,与过去告别,绝交或败北,惯用的想法或伎俩不合时宜,暂时别离。
              逆位:新的开始,重新再来,挣脱窘境,焕然一新,改变想法,重生。


            36楼2022-10-1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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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言乱语区书评楼主又来了,昨天看完了独游,弦歌雅意你……
              我真是对你又爱又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7楼2022-12-01 13:13
              收起回复
                以及考古又听到了周存的这首《欲》,感觉星空倒影和独游的杰夫都能代,你甚至还能代一口弗莱德(
                所以事实证明六年来本人的品味毫无进步!





                38楼2022-12-01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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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来啦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23-01-05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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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昧打扰,阁下。但关于最近几天的日程安排有些变化,我想应该及时知会您。”
                      虽然米拉泽言语中带着恭敬,但若是换成其他跋扈专横惯了的贵族,恐怕他免不了要为深夜的唐突打扰受些责罚;但他的合作者,帝国新晋的指挥官只是稍稍眯起眼睛,把书放下,用动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本除了三天后应德瑞那夫人邀请参加晚宴之外,我们并无别的安排。但是我刚刚收到消息,艾希曼公爵将在下个月后举办舞会,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受邀——虽然您现在已经算是辰光城的风云人物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这段时间还是应该多在社交场合露面,以防这位半条腿踏进棺材里的老公爵消息不灵通,只当您是哪个乡下来的小军官呢。有了这份老派贵族的认可,就会有更多人开始重新审视您的价值……”
                      米拉泽口若悬河地解释道。其实只需要简单做个指示,告诉对方该在什么时候和什么人去什么地方就好了。但他偏偏这样回避重点,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年轻的侯爵又使小孩子性子,对漫无止境又看不到收益的社交活动表示厌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满足于欣赏对方烦躁但又偏偏无能为力的模样。
                      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米拉泽调查过他的背景,但在得知这位没落家族仅有的继承人“在战争中失去了贵族凭证”后,就知道不必再查下去,因为当下德兰麦亚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良将来挽回颜面。就算真有蠢货从全国贵族的户籍管理资料里找出了证据,指证这年轻人是个十足的冒牌货,他相信国王陛下——呵,年迈的,无能的国王陛下——也会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个冒充贵族的家伙真正成为古德里安家族的一员。
                      是的,就因为这个假借古德里安之名的家伙有能力,因为他们需要他,因为他被选中了。多么有趣。这样一柄战场上的好剑,被选中了;可他在这一方勾心斗角的王城中柔弱得像牛奶一样,如果不是米拉泽,他早就被抛弃了。如果没有他——
                      安排好了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后,他无意间瞥见了那本书暗色的封面。也有可能并不是无意,那暗色封面上的字形哪怕只是一闪而过,就足以悄无声息地唤醒他最刻骨的记忆。
                      “《忏悔集》吗?原来您对这个感兴趣啊。”
                      他的语气几乎如往常一样散漫,很难听出其中的讽刺。不过,或许又太过散漫了。
                      古德里安不可能读不出他的反常。他是个聪明人,自从上次的谈话后就明白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分别,或许还把他当作心腹之疾——明智之举,但毫无意义,因为这对米拉泽无妨,也对古德里安无益,如果后者想要在王宫中有立足之地,就必须要同他合作,依靠于他。也许正是因此,古德里安只是沉默。
                      然而就在米拉泽准备告辞离开之前,他突然开口了。
                      “您对这本书还有所了解,可真是让我惊讶。”
                      “您是说《忏悔集》?嗯,很久以前看过呢。”
                      米拉泽隐约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反而因此精神抖擞起来了。
                      “——而且,我并不认为它值得您这样浪费时间。”
                      他观察到有一瞬间古德里安皱起了眉头,语气里甚至少有地带了些揶揄的味道,“您会这么说倒是不让我意外。”
                      可悲的家伙。只能靠盔甲与爵位武装躯体,于是转而用这种东西保护弱小的灵魂……
                      有人嘲讽是因为无知,有人则是因为过于了解,米拉泽属于后者。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拥有了那本厚重的,封面烫着金字的哲人自传,只隐约记得那时的自己还以为只要走出寡淡的家,就会发现外面瑰丽的世界早就翘首以待,等待向它命定的主人臣服。他甚至曾经满心以为这个世界充满压迫和苦难,而他生来就是要从如此痛苦中重生的。
                      但米拉泽是个有教养的人,只是带着有识之士特有的优越感娓娓道来:
                      “这位伟大的思想家自诩看尽了深重的苦难,呼吁自尊与仁爱,显得多么冠冕堂皇,但他实际上做的无非是写几行字,什么都没有改变。因为处世的法则早在达瑞摩斯造物时就已然确定了,想要跳脱规则生存下去难如登天。如果把书中教人不去争斗、自欺欺人的部分学去了,那才是真的不幸。”
                      “……这倒像是您的信条。”
                      古德里安微微颔首,乳白色的指甲像象牙制的琴键,因为轻轻敲击桌面发出声响,好像剧场里用以表示征兆的小调。
                      “可我认为,您的才能恰恰是被这样的理念局限了。”米拉泽从他平静的口吻中听出几分责难来。
                      没错,他承认过,古德里安是个聪明人,几乎比他更有能力,却又偏偏总是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以为远离纷争、明哲保身才是高尚的行为,甚至在那次交谈之后仍然——不,或许这就是他给自己找的位置吧!——浅薄得令人发指。而米拉泽早已通过身体力行而非阅读与旁观领悟了世间的真理:若是没有资本,一切只能是空谈。
                      而当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古德里安的这份诰教又是如此露骨,米拉泽也不必装出温良顺驯的样子给别人看,便放任厌恶在心中蔓延,外化成凝结在舌尖的句段:
                      “这有何不可?您不也是一样,享受着古老家族的荫蔽吗?若是没有古德里安的名号,您的才能又该从何施展呢?”
                      他无不恶毒地说,看到古德里安霎时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时,心底涌起复仇成功般的狂喜。无知又固执的侯爵抿紧了嘴唇,每一次,这张嘴里吐出的字眼都让他感到可笑。这样一个假冒的家伙竟然也敢对自己说教?从他所谓的朋友身上又能得到些什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依仗别人的施舍正是自己的弱小所在,那高傲的把戏是多么可笑。
                      “……您说得对。我也只是为了——”
                      古德里安沉默了许久才虚弱地开了口,却只吐出几个字便收敛了话语的段绪和破绽百出的模样,因着什么未被说出口的东西而重新振作起来了,仿佛不再是这样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了,反而转而对他说:
                      “……然而过分的进取心并不一定是好事,阁下。您说过,自己理应在更高的位置,为此您又要做到什么地步?如果不懂克制欲望,反而被激情蒙蔽了心智,哪怕拥有不俗的才智与谋略最后也难免引火烧身。你我并不是一路人,我也不认为能说服您改变什么,但我认为自己应该提醒您一点:您已经放任野心驱使自己太久了。”
                      野心?
                      他突然笑了。虽说从最开始他就感到好笑,但现在他只想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对啊,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他的血管里鼓动的是怎样的血,那是无论多少冷嘲热讽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只是因为他出生在一张无名无分的床上,被迫顶着一个卑贱的姓氏,才落魄至此。他只不过是取回自己应得的事物,他未被给予就被人夺走的一切。
                      再次开口时,米拉泽反而又一次拿捏起了敬重的语气:“您这是在警告我吗?”
                      他一直都在等待那一刻。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这只是我个人的忠告……”
                      啊,忠告,忠告。
                      “我为自己方才对您的冒犯感到抱歉,侯爵大人。”米拉泽停顿一下,感到胸腔内部积攒已久的感情正渴望顺着喉管迸发出来,发出了丝丝压抑的气声。但他总归还是没忘记为了讥讽而让每一个音节带上完美的礼节,“我想我对您还不够了解,不该这样妄加评论。那不妨看看我们的士兵吧,他们要好懂得多:木讷,无能,大多数人只是想活着,看不到更长远的时候。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比我们尊贵的老爷们更懂怎么保卫自己的国家。只是因为平民的身份,他们便要为贵族的愚蠢白白丢掉性命——只是平民的血罢了!
                      “我与您不一样,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外省小贵族,就连这个位置都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我给别人做过工,当过学徒,做过家庭教师,付出的远比得到的要多,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能作为夸耀的资本吗?我的侯爵大人,这些都没有意义,连当作消遣都显得无趣,最多只是配合怀才不遇之类的陈词滥调欺骗自己罢了。所以那些自诩高贵的蠢货自始至终都对我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而他们不需要依仗才能和努力就能获得实打实的地位,哈!——可他们自己的血又高贵到了哪里去呢?”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失态,感觉胸口传来心跳如军鼓鼓点一般,鲜血涌上脸颊,让他头脑发热,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红来,但也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于是古德里安又变回了古德里安,而不是他忿恨已久的无数贵族面孔。
                      随后他只是匆匆作别就离开了,也可能没有这么仓促。或许他到最后一刻仍不放弃用那种做作的、口蜜腹剑的语气搅乱房间中的死寂。但古德里安总归是什么都没说的,因此如果没有米拉泽,留给他的就只有死寂了。这是一场荣誉而慈悲的成长仪式,他居然试图用如此平和的方法教给古德里安自己曾在无数次打击下学会的东西。
                    然而米拉泽没有回到自己的居所。事实上,他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任凭无谓的激情驱使自己在黑夜中游走。终于,他停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从喉咙里涌出一声压抑许久的冷笑来,好像舞台的开场白一般掷地有声。
                      “哈,忠告!”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对着在这黑暗中安睡的废物们哂笑道:
                      “可是很遗憾,我早就听腻了劝诫。所有的,所有的人——难道您竟已经傲慢又愚蠢到了如此地步,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吗?人人都要我安分守己,但实际上那只是因为你们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那些已经作古的可怜虫,只能用些落入俗套的衰志来说教。殊不知没有力量的美德只能用来处理残局,向达瑞摩斯忏悔不如拿起剑来……”
                      他蓦地感到一阵恶心,低沉的嘶吼也因为除了恼怒和鄙薄之外的原因颤抖着。古德里安那双深邃却又空洞的眼睛似乎也藏在这暗夜之中,注视着他,又仿佛置身事外,不知自己为何存在于世。好像一座廉价的神像,竟敢假借神祇的名号在世间招摇撞骗,饱受敬仰,而米拉泽知道,那只不过是件不趁手的工具,曾经被他拿来砸向谁的头颅,木制的和血肉的残片洒了一地。
                      从他的喉管里逸出了些扭曲的笑声,尖细得像企图凿开山岩的利剑,幽幽回荡在庭院上空。他知道这可悲的境况不会长久下去,就像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流淌的是帝王的血,也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把他们无谓的傲慢碾碎,没有人胆敢反抗他。这一切不是因为品行,不是因为功绩,不是因为才能,不是因为这些规训庸人的漂亮话;只有血,他的血,如此高贵的,此刻在他胸口与耳后鼓动不已的热血,嗡嗡作响着,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41楼2023-01-10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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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被吞楼了好像,不就是杀了个人吗百度你也太严格了()


                      42楼2023-01-10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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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在补这部小说,正好看到您的文章,结果好巧不巧点进您的主页,居然又正好地看到您更新了这部小说的腐向同人。只能说真是有缘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23-07-31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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