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冰低声道:‘师兄,虽然海王爷骗了你这么多年,可是你如今终于找到自己的亲人了---你难道,一点也不高兴么?’
冷峻双目微皱,把头扭过一旁,缓缓道:‘我----我不知道。’
凌冰叹了口气,杨梅说得对极了,他心里百感交集,嘴上却始终不认。自己虽然同是忍者,摒弃情欲私念,每每思念爹娘,也常背着师父哭泣,每到重病之时,也都无助呼唤爹娘。可是师兄不同,无论重病或受伤,他最多轻声呻吟,从小到大,她都没听他喊过任何人。
凌冰想到这里,不由心酸,轻声道:‘师兄--你--这么多年,我不曾见你留过一滴泪,喊过一声苦,以至我都忘了,你也是普通人,同我一样,会累会痛-----如今你面对这样巨大变动,自然无法接受----命运如此对你-----我也替你难过---。’
冷峻道:‘你不必替我难过,我早习惯一个人了。’
凌冰道:“不,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你有亲人。师兄---我小时候什么事都跟你说,那年我偷着跑下山,见到山下人家的孩子拿着爹娘买的风车,我好羡慕,也闹着和你说要。你二话不说就抢了给我----不惜被人打骂一顿-----你记得么?’
冷峻想起当日与她两小相依为命,同是孤苦无依,不禁心酸,低声道:“我记得。”
凌冰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你给了我------让我玩够了就丢掉---可我不舍得,一路拿回去。结果给师父撞见,命我把----扔了,我难过得躲在被子里哭。你可记得------你是怎么安慰我的?’
冷峻低声道:‘我说----我说如果我不是孤儿,有一天------父母一定会来找我,也一定-带许多风车给我----到时候,一定统统都给你---。’他说到后面,心中怅然,声音已经哽咽。
凌冰道:‘我知道,张伯海骗了你------你为了他勤苦练武,到头来,他却不是你期待中的那个人,----就连陛下,太后,他们也不是你期待中的样子。’
冷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没有期待什么,我早就不期待什么了。’
凌冰听他话语凄苦,脸上却依然冷漠,不禁心恸:‘我想---你大约还是不想回去,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告诉你------不光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你。我相信上天总会还给你你应有的东西,我也希望后半生有亲人在旁,弥补你前二十几年的孤苦。’
冷峻听她这样安慰自己,感动莫名,沉声道:‘冰儿--------。’
凌冰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来----不管我爹和陛下怎么样,我都愿意和你走。’
冷峻闻言大喜,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时却忘了冰儿手上有伤,凌冰疼得‘嘶’一声低呼。
冷峻一惊,忙翻过她的手掌仔细看看,手掌的黑色毒气已经不见,但那长长一道伤口仍是鲜红,恐怕好一阵子才能消退。
冷峻问:‘还疼吗?’
这点小伤,凌冰哪里放在心上?可是杨梅教授她的‘和风细雨’,此时已大见成效,她想起‘示弱’一说,连忙点头。
冷峻一惊,忙道:‘疼得厉害么?’
‘我----我---,’凌冰一生倨傲, 向来不甘示弱。方才一番言语,虽是出自肺腑,要她那般婉转道出,也已是竭尽其所能。
现在还要她故作可怜,简直难于登天。凌冰费力点点头,除了个‘我’字,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窘得眼圈都红了。
冷峻见状,心神又是一荡。当年冰儿初初学艺,因为年纪小,往往无法领会武功玄妙,常被师父责罚。一到了他面前,就是一副可怜沮丧神气,每每令他心生怜惜,为了让她高兴,常常比剑时故意输给她。
后来,她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强悍,越来越倔强,固持己见,动辄对他横眉怒眼,唇枪舌战。儿时的情景,终于随着岁月一去不返了。
如今,他也长大成人,这种苦肉伎俩,再也逃不过他的法眼。然而见师妹十几年之后故技重施,冷峻除了觉得好笑,心中更有无限温暖。
这融融暖意瞬间将这一连日来的悲愤烦恼一扫而光。冷峻不禁抬手,爱怜地拨动凌冰额前柔软的刘海,说道:‘我们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