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秋雨终结了暑热的蒸腾，在京畿大地将要被烤熟的前夕，给四九城带来秋季的凉爽。而后，又似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一般，于结业仪式前夕悄然离去。是以，当小鹊抱着玉面琵琶早早行至琴社时，天高气爽，惠风和畅，有容容流云点缀蓝幕之上，格外叫人心旷神怡。】
清昼——
【一年的交集已足以使羞赧的小鹊在琴社中结识新的朋友，脚步不曾停歇地走到外庭的一脚，偏过身去，窥探半闭内室里的情状。】
你说今日师傅们会给怎样的考题？

【嘉瞻小婵随身捎来的，不过一把短箫——虽说旁的世家簪缨贵女，大抵喜好琴扬七弦，而我独独躲懒，贪图这片刻轻便。结业的前夕于松庐中思来想去，到底做出如是抉择。】
【天朗气清，我在琴社外瞧见同窗鹊知，于是便招招手，】我也不晓得，总不能是阿追说的，向樱桃哼的曲罢！
【阿追戏语为乐，倒也当真哼过一段，只是可否有谱写成章，却又是另一桩了，】你还别说，若是这考题太难，只怕我今日都不能结业了呢。

【有鸟雀闲闲得落在枝头，似忙不迭为这场社团终了的演奏鼓舞气势，不停歇得吟哦着婉转的小调。叽喳的雀鸣掩盖了内室的喁喁细语，使得探听了半晌的小鹊一无所获。】
可我阿姊昨日帮我测算过，【她们修习堪舆之人能测算风水地貌，也能测算人情运势。昨晚好容易求得阿姊帮忙窥探天机，只可惜——】说定是一道顶顶难的题。
倘若当真要我来一曲《阳春白雪》《十面埋伏》，只怕我今日也岌岌可危了。【伸手抚摸着罩中的琵琶，心中的忧虑更胜一筹。或许这便是后进生的痛苦，越到考试，越发折磨。抬头同她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鹊知的阿姊想来是天地玄黄中的佼佼之人，连结业这样的事也不忘了占算上一卦。此际小蝉也心道句憾，早晓得也托鹊知一并为我求一求就好了——】
【可我转念一想，若是得了这样的解，只怕作业也不能好眠了。一壁咋舌，捏紧了手中的短箫，】你可别唬我啊！原本我没这样害怕的，教你一说，一颗心都七上八下起来了……

【如果说一个后进生的痛苦在于对未知难题的惶恐不安，那么两个后进生的相遇，便从独自彷徨变成了相顾无言。十指下意识在琵琶罩子上反复模拟着曲谱的指法，却在清昼也被我引起了焦急之后，乱了手势。耳边的雀鸟愈发引人烦心，那愈发高亢的鸣啼似也在私语，关于结业考试的种种。】
可现在离考试也不过半个多时辰了。
【纵使临时抱佛脚，也要能寻到佛脚才是。回身再望内室，胸有成竹的同窗并不会因焦躁不安而早早来到。眼下中庭内外，或持笛、或抱琴、或背箜篌者，皆是面露紧张，脚步不停。】
横竖……横竖，嗨呀，若是我真的过不了，能去你家躲几日吗？

【曲调中能听出一个人的心境，譬若眼下，鹊知的琴声里便满写着她的惴惴——如若是小婵也随之吹奏起短箫，想必与她也不过是伯仲而已。】
【于是我也垂着眉行至鹊知身侧去，涎眉去看她，】觉罗家的格格，总也要有不擅的事儿吧？总不能、总不能你若是过不了，连家门也进不得？
【又亟亟补上一句，】当然了，我断没有不收留你的意思。

【似急病乱投医一般地脱口而出后，再望眼前的好友，忽觉着这般竟是十分合理。清昼住在嘉瞻，是嫡福晋的母家，那可是阿玛如何也不能疾言厉色上门的所在。这样一来，便是阿玛发现家中三人入社唯我一人不曾结业，也不能奈我如何。】
家中却也不曾强求事事精通，只是若阿兄阿姐皆过了结业独我一人落第，未免伤了面子。
【自小鹊学琵琶来，府中这那的闲言便未停歇过，只嫡娘娘同额娘压得严实，方不曾叫宣扬上明面来。倘若如此也便罢了，只可惜自个儿刚开始时一番豪言壮语，忽悠着阿玛买了名琴，如此一来，实在抹不开脸。】
还有阿玛先前买了把古董琵琶，说是要等小鹊结业作了礼物……若有万一，怕只有走为上策了。

【原本是很合理的说法，任是谁人也都要忧心若是落下了课业、抑或招致落第，自是很损面子的说法，只说起一把古董琵琶，便教小婵断不能应下她此请了。】
【——那可是觉罗家的古董琵琶！不管怎样说，都不可能是赝品呢。思及此处，我拍了拍鹊知的肩头，】那可不行！不管说什么，哪怕是为了这把琵琶，你也不能不战而退呀！

【古董琵琶自然叫人心动，光是回忆起那日在琉璃厂试音时的叮咚清透，便足以叫任何一个涉猎者心向往之。只是……怀中的玉面琵琶虽于初窥门径的小鹊而言已然足够，但人还是要有一些梦想的，说不准万一呢？】
那可是琉璃厂能镇半条街的古董琵琶……我，不行不行，不行也得行！
【分明已是被打击得彻底，此刻想起古董琵琶却似虚空中多了一分力量一般，将小鹊从退缩的泥淖中拉起。树梢的鸟雀已被社中帮工哄离了中庭，再四顾时，大多同窗已然就位。】
清昼，你也要加油，万一我过了，拿到了琵琶，定请你一道品鉴。

【若非这描述愈发地详致，我是不知这把琵琶这样金贵的，若是一支这样身价的短箫摆在小婵面前，我自然也是不行也得行的——而眼下瞧见鹊知有这样的斗志，也教我一并欣喜起来。】
【也随她之言一并颔首，】那可就说好啦，届时你定然也要让我瞧一瞧，这把镇街的古董琵琶的真容，别叫我好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