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圣上寻扇未果，本以为事情作罢没了后文，未曾想一朝倒是又提起来了，只是花样变了些。天下名扇许是有数且难寻的，可宫内的姐姐们哪位家中没个仰仗？额涅的本事我是晓得的，我家又惯是额涅做主，阿玛入赘来的向来难说得上几句话，因而我对用折扇讨半分青眼没丝毫期许。）
（宴上茶香萦久食碟精致，这大概是我最能体味小榄口中的糕点的一次，悄悄掰着吃了两块，这才嘴边蹭着沫发觉拿来了墨和空扇，是了，前儿个是说要我们亲绘扇面的。呆顿半晌，抹了嘴角，这才回味着糕点的甜，悬着根软毫，墨浸饱了却迟迟没能下笔。就我这三脚猫都算不上的技艺，哪里能画出什么好看的扇面？）

（岁殿自幼不善笔墨，现下当场绘扇岂不献丑，这种场合之下不由念起杭津惠裳，虽其与我针对惹我生气，但这种时候我总是能仿她些许，至少还能呈上完整且见得人的，业不至于教我现在这般为难。）
（平日里岁殿对于口腹之欲甚少，然今茶水糕点与笔墨纸砚同桌，岁殿便只欲顾口腹不触笔墨，奈何糕点吃不到两口便觉甜腻，众人皆已执笔画扇，岁殿唯有捧着茶盏窃窃四顾，祈盼谁能予我神助，直至瞧见了她，我悄悄挪向她，见其仍未下笔，亦不欲打扰旁人，轻声。）
你想好画什么了吗？

（起宴前的一阵似的我现下还心有余悸，惴惴不安着便一时晃了神，再低头看去硕大一个墨点已然在扇面上晕开了。好在这纸是不浸的，无论此面如何，另一侧总是看不到更多墨迹，缓缓矮身使多余的宣纸沾去溢漾的青色，索性换了更大的斗笔，沾墨刮平直接甩到扇面，同之前那个不在正中的墨点凑成一幅满是墨点的扇。）
（挑几个沾去余墨，再用不多的一笔在最大的墨点上甩出一道，似一笔粗壮的撇，而后极自信地擦拭干净双手，同她指道。）
：喏！画好了！
（一张扇面上零星大小的墨点子，一道几乎贯穿大半扇页的黑色，莫说她，便是一旁伺候笔墨的宫婢也不由得扎了好几下眼。我却故作深沉，一幅颇有信心的模样，实际是我还在圆那一点墨之后陡然升起的“巧思”。）

（未等到她的回应，只见她执笔蘸墨挥洒自如，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她便置笔净手道是画好了，岁殿为之震惊，且不说画得如何，就这绘图速度，全场大概无一人比之更快了。）
（再观其扇面，大小不一的墨点，岁殿对画作的欣赏能力仅算一般，故而对其这幅画作并不太能理解，毕竟这些墨点并不构成甚么图案，但瞧其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又好像觉得这扇面似乎不错，对于这种“高雅”，岁殿不吝下问。）
这画的是——

（这些雅致的东西向来与我没半分关系，若是玩也就罢了，正儿八经绘个什么想等大雅之堂的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写上几笔字也大抵不太行。好好一张白净净的绢扇面让我糟蹋了个彻底，可我惯会给它开脱，这才是我最擅长的本事，一些无赖的小把戏。）
（葱指顺着划过半幅的横向墨迹，同她解释道。）：这是初冬那时我夜里睡不着看见的一颗流星。（说着我似是被她这句话点醒，匆匆使墨兑了半盏水，浅得只能避开墨点，层层晕染。而后大功告成一般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
：这才对了！那日，是有云的。

（初冬时的一颗流星，岁殿不曾见过流星是何模样，只听闻流星划过夜空时会拖着一道闪亮耀眼的光芒，然后转瞬即逝小失误夜空中，她好幸运，既能瞧见那一幕，只不过她绘于扇面的这一幅，我怎是看不太懂呢。）
原是流星呐。
（岁殿虽不懂欣赏，却觉着能入宫闱之人大抵皆是能书会画，总不可比自己差，兴许这是哪派的画风，只是岁殿不曾学赏罢了，便是虚心。）
我不知该绘什么，可否与我指点指点？

（解释起来自然是简单的，但是别说是她，哪怕是我也很难承认我绘出的这东西是星河一夜，于是我左右翻看，却始终看不出如何订正，再者若是这样交予出去，单单想来已是耳根泛红羞得很难再吃下一盘子糕了。）
（只是我这窘迫大抵是没被她瞧见的，不然她怎会道出这句话呢？被她这提问问得张口结舌，讷讷反问。）：我指点你？姐姐莫要取笑我，我这三脚猫本事可使不得……
（丢脸不过我一人，若是连带她一道，日后问起当真是再无颜面与毓姐姐亲昵如旧了。连连摆手顺便四下张望着，那处牡丹芍药金丝金鳞的不便去往，其他宫内的姐姐我又算不得熟络，一时恨不得分出跟簪子挠头。）：姐姐等等，我帮你寻个画工好的。

（见着她已绘好的扇面，而自己的则空空如也滴墨未沾，待到呈扇之时又该如何，总不能空白扇面呈上再称一句素雅罢，时间紧迫，愈想愈是着急，遂拉上她的手。）
怎是取笑呢，我是真心的，你瞧我这，这一点也画不出来。
（她开言与我寻个画工好的，这哪儿还有这功夫寻旁人，一个个都忙着自个儿的，怎还有功夫搭理我，不成，不成。）
来不及了，你就帮帮我嘛。
（故作柔软无助，那是学得杭津惠裳的，但，偶有用处也无妨一学。）

：可——，可我这也是瞎话的呀……
（这话我不敢大声声张，小声同她说着，愁绪攀上眉心，这可如何是好？空白白的扇面自是不好看的，可画成我这副样子又如何使得？一个是不怕姐姐们嘲笑，若是两个……这场雅宴也算品出点滋味儿，越是泯然众人越是得清净的。一双眼睛眨巴半天，歪头看向毓姐姐。）
：姐姐，你字如何？（我的字比绘画强不了许多，却早听闻闺阁中的格格们总是有拿手的本事，若是字好看些，那便只一朵花，旁得皆用字填平便是了！）：或者，姐姐以字为画，也未尝不可？

这怎是瞎画呢，我瞧这扇就颇有意境。
（自己看不懂的画却用意境二字说得高雅，这是从杭津惠裳那儿学来了，我分不得这扇子画得是否真好，也不晓得她此言是否只是谦虚，但总比自个儿毫无头绪强，至于她说的以字为画，细细一想亦未尝不可，岁殿的字体好坏不好说，但若临摹书法大家字体书于扇面，这还真是妙思呢。）
你这主意好，我这就去，改日定好好谢你。
（如是，归座儿执笔，一时奋笔疾书，勤“绘”扇面以上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