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热闹斑斓的灯火和清脆铃音在东方月初昼夜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了，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仍然会伸手试图去抓住点什么。
“你听见了吗，妖仙姐姐。”
-
七月份的涂山风微凉，绚烂山间薄舟漂游，苦情树大抵是到了花期，粉紫色的花瓣飘落在涂山的各个角落。
涂山内众人皆知涂山二当家前些日子生了好大一场气，每日嘴里念着“叛徒”二字说那人不知好歹，一边骂骂咧咧地去把涂山禁制加强了，说他要再敢踏入涂山一步便打断腿。
涂山容容闻言只是笑笑。
而本就沉默少言的涂山红红在那件事过去以后更沉默了，时时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让人捉摸不出是喜是悲。
这导致涂山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虽然不至于人心惶惶，但众人再也不提那个名字。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直到今天，涂山容容正在藏书阁翻阅资料，忽的感受到涂山禁制有一瞬间的震颤。
她微微偏头看向门口，高度的警惕性让她皱眉疑惑了一会儿，随即便跳下木梯。
……
人烟稀少偏僻的涂山外围，一道身影敏捷地穿梭在树林间，惊得鸟儿窜出来叽叽喳喳四处乱飞。
除了能够捕捉到那抹明亮的明黄色，对方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又跃起，其余再也无法用常人的目光捉住。
他刚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呼吸还没匀过来，抬眸便看到涂山的三当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在树荫底下笑眯眯地冲他抬了抬手。
看到来人，他猛地立定在原地怔住，嘴唇颤抖着动了动，像是要说点什么，最后又抿紧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十来秒。
“好久不见。”涂山容容语气听不出情绪来，用简短的字语打破了仿佛凝固的空气。
“东方月初。”
“……”
还得是涂山容容。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东方月初抬手抓了一把凌乱的墨发往后撩，眼底有点浅浅的乌黑，叹了口气无奈道：“妖仙姐姐都没发现我。”
涂山容容看着他身后的道袍顿了顿，“你应该庆幸雅雅姐没发现你。”不然高低得打一架。
涂山雅雅那性子，东方月初几乎想都不用想认同道：“那倒是。”
“心可真大。”涂山容容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到底是猜到东方月初的来意了，却还是问了一句，“回来做什么？”
东方月初毫不犹豫张口就来，“想念涂山的糖葫芦了。”
呵。
“说到这个我就来火，”涂山容容也不拆穿他的谎言，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宣纸，轻轻一抖“哗”地就落下摊开来，抬眸质问：“这是你欠涂山的账单一部分，什么时候还？”
“……”东方月初低头看着目测五米长的账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日期与金额，沉默了。
大意了，不该提这茬的。
涂山容容看他吃瘪，收了纸笑眯眯的，“说吧。”
沉默了几秒，东方月初最终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今天七夕，我回来看看……妖仙姐姐。”
距离他离开涂山已经三个多月了，一气道盟那边的安排压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今天好不容易得闲下来，东方月初立刻就避开那些耳目往涂山赶。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涂山容容若有所指地提醒，“还记得上次你去了一趟回来干了什么吗？”
非得挑这个时间回来找涂山红红给自己找苦头吃，真是越来越摸不清东方月初的想法了。
“哎这次跟之前又不一样……容容姐，你通融一下……”
想起自家姐姐今天早上的状态，涂山容容拒绝道：“不行。”
“可是……”
为什么今天不行，东方月初想问，但看涂山容容有所隐瞒的神情，知道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众所周知，想从涂山三当家嘴里撬出消息，那可太难了。
涂山容容面无表情，“你忘了你现在是一气道盟的道士吗。”
……
“我不会负涂山。”东方月初突然说。
这回轮到涂山容容沉默了。
东方月初去一气道盟的原因究竟因为什么，除了两位当事人，她是了解最清楚的那一个。
涂山容容正想说点什么，东方月初的身影就从她旁边出其不意地闪了过去。
“……”
“东方月初！”涂山容容难得起了怒意，连眸子都猛地一缩，一甩手青色的妖力就迅速冲着东方月初袭去。
“啧……”毫无防备的东方月初险些没有避开，他捏着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一张符咒，狠了狠心往涂山容容身上丢。
他原本不想用一气道盟的招数对付涂山容容的。
“容容姐，就这一次。”
涂山容容被那张符咒展开的屏障挡在后面，又气又急，但对付一气道盟的招数她实在是没有涂山红红和涂山雅雅要了解。
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月初披着一头墨发脚尖几次点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
真是……糟糕透了。
不出意外的话七夕这天涂山红红应该会在小道士那儿，东方月初对涂山每个角落都轻车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地方。
说起来这还是个伤心地，东方月初一边想一边苦笑。
里面气温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每一块冰面都冒着丝丝寒气，往里走了没两分钟东方月初就忍不住拉紧了道袍。
真冷啊。
可是每年，每一年七夕，妖仙姐姐都要在这儿待上一天。
因为那个小道士。
走了好一段路后，他终于看见一抹橘黄色出现在视野内，从纤细的背影来看，涂山红红穿着往日不会出现的素白的襦裙，橘黄色的发丝也用白绸缎束起，没有坠铃的点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东方月初停下脚步，看着涂山红红拿着酒壶一杯杯倒酒入瓷杯，又一杯杯往嘴里灌。
今年的涂山红红格外沉默，一声不吭，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他也没有准备百花齐放。
……
终于，在涂山红红倒出第十二杯酒时，东方月初发现了不对劲。
不合理，东方月初皱眉，涂山红红并不嗜酒，平日里桌上的酒她也只是抿上一两口便不再碰。
今天……就算是纪念小道士，那也未免喝的太多了些吧。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准备劝人，涂山红红也察觉到身旁有人微微回头。
东方月初却发现涂山红红目光有些涣散，双颊微红要醉不醉，她身形晃了晃，似乎快要往旁边倒了。
东方月初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涂山红红的肩膀，也愣住了。
“妖仙姐姐？”
涂山红红无意识地顺着东方月初的力道往他身上靠，长长的睫毛微颤，呼吸紊乱，东方月初随之也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
涂山红红勉强抬眸，碧绿色的眸子恍惚地看着他，“东方……月初？”
东方月初还没来得及回答，涂山红红又不再看他了，只是自顾自地喃喃，“……不是。”
东方月初问：“不是什么？”
涂山红红声音很轻，“……不是东方月初……他不在涂山了。”
东方月初突然觉得喉头酸涩，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涂山红红的手背，又冰又凉。
连忙扯下道袍给涂山红红披上，他问：“冷吗。”
“……有点。”
这是有点吗，东方月初心疼地抓着她的手，试图把体温传递过去。
涂山红红忍不住往东方月初温暖的怀里靠，碧绿的眸子微眯，整个人都是醉醺的状态。
东方月初试探着问：“妖仙姐姐，东方月初走了，你生气吗。”
“气，”涂山红红淡道：“就是个二货道士。”
“为什么。”
“跑去一气道盟。”
“……”
喝醉后的涂山红红几乎有问必答，东方月初失笑。
妖仙姐姐其实也挺可爱的。
东方月初揽着涂山红红靠在旁边的石壁上，低声道：“他要是不去，怎么完成妖仙姐姐的梦想呢。”
“……”
东方月初换了个问题，算是乘人之危问她：“你喜欢他吗。”
喜欢我吗。
涂山红红抿着唇，垂着眸子像是在认真思考。
东方月初余光扫到了旁边的面容安详的小道士，想起涂山容容说的那句话。
“因为他的生命恰好停留在那个时间。”
东方月初说：“如果我能早点遇见妖仙姐姐，现在应该完全是不一样的场景。”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辈子肯定栽你身上了。”
“……”
“可是你说你的命都是小道士的。”
“那我呢。”
“……”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可以去走一条完全相反的路去完成我们的梦想。”
“只是因为你，我想赌一把。”
所以他离开涂山，背着所有人去参加一气道盟。
涂山红红听得有些怔，似乎清醒了一点。
“喜欢你。”东方月初声音很低。
“……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妖仙姐姐。”东方月初忍不住眼眶微红，泪水在里面盘旋落不下来，他固执地与涂山红红十指相扣，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几乎哽咽。
你听见了吗，我的不安，眷恋，和爱意。
“你听见了吗，妖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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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涂山风微凉，绚烂山间薄舟漂游，苦情树大抵是到了花期，粉紫色的花瓣飘落在涂山的各个角落。
涂山内众人皆知涂山二当家前些日子生了好大一场气，每日嘴里念着“叛徒”二字说那人不知好歹，一边骂骂咧咧地去把涂山禁制加强了，说他要再敢踏入涂山一步便打断腿。
涂山容容闻言只是笑笑。
而本就沉默少言的涂山红红在那件事过去以后更沉默了，时时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让人捉摸不出是喜是悲。
这导致涂山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虽然不至于人心惶惶，但众人再也不提那个名字。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直到今天，涂山容容正在藏书阁翻阅资料，忽的感受到涂山禁制有一瞬间的震颤。
她微微偏头看向门口，高度的警惕性让她皱眉疑惑了一会儿，随即便跳下木梯。
……
人烟稀少偏僻的涂山外围，一道身影敏捷地穿梭在树林间，惊得鸟儿窜出来叽叽喳喳四处乱飞。
除了能够捕捉到那抹明亮的明黄色，对方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又跃起，其余再也无法用常人的目光捉住。
他刚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呼吸还没匀过来，抬眸便看到涂山的三当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在树荫底下笑眯眯地冲他抬了抬手。
看到来人，他猛地立定在原地怔住，嘴唇颤抖着动了动，像是要说点什么，最后又抿紧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十来秒。
“好久不见。”涂山容容语气听不出情绪来，用简短的字语打破了仿佛凝固的空气。
“东方月初。”
“……”
还得是涂山容容。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东方月初抬手抓了一把凌乱的墨发往后撩，眼底有点浅浅的乌黑，叹了口气无奈道：“妖仙姐姐都没发现我。”
涂山容容看着他身后的道袍顿了顿，“你应该庆幸雅雅姐没发现你。”不然高低得打一架。
涂山雅雅那性子，东方月初几乎想都不用想认同道：“那倒是。”
“心可真大。”涂山容容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到底是猜到东方月初的来意了，却还是问了一句，“回来做什么？”
东方月初毫不犹豫张口就来，“想念涂山的糖葫芦了。”
呵。
“说到这个我就来火，”涂山容容也不拆穿他的谎言，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宣纸，轻轻一抖“哗”地就落下摊开来，抬眸质问：“这是你欠涂山的账单一部分，什么时候还？”
“……”东方月初低头看着目测五米长的账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日期与金额，沉默了。
大意了，不该提这茬的。
涂山容容看他吃瘪，收了纸笑眯眯的，“说吧。”
沉默了几秒，东方月初最终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今天七夕，我回来看看……妖仙姐姐。”
距离他离开涂山已经三个多月了，一气道盟那边的安排压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今天好不容易得闲下来，东方月初立刻就避开那些耳目往涂山赶。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涂山容容若有所指地提醒，“还记得上次你去了一趟回来干了什么吗？”
非得挑这个时间回来找涂山红红给自己找苦头吃，真是越来越摸不清东方月初的想法了。
“哎这次跟之前又不一样……容容姐，你通融一下……”
想起自家姐姐今天早上的状态，涂山容容拒绝道：“不行。”
“可是……”
为什么今天不行，东方月初想问，但看涂山容容有所隐瞒的神情，知道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众所周知，想从涂山三当家嘴里撬出消息，那可太难了。
涂山容容面无表情，“你忘了你现在是一气道盟的道士吗。”
……
“我不会负涂山。”东方月初突然说。
这回轮到涂山容容沉默了。
东方月初去一气道盟的原因究竟因为什么，除了两位当事人，她是了解最清楚的那一个。
涂山容容正想说点什么，东方月初的身影就从她旁边出其不意地闪了过去。
“……”
“东方月初！”涂山容容难得起了怒意，连眸子都猛地一缩，一甩手青色的妖力就迅速冲着东方月初袭去。
“啧……”毫无防备的东方月初险些没有避开，他捏着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一张符咒，狠了狠心往涂山容容身上丢。
他原本不想用一气道盟的招数对付涂山容容的。
“容容姐，就这一次。”
涂山容容被那张符咒展开的屏障挡在后面，又气又急，但对付一气道盟的招数她实在是没有涂山红红和涂山雅雅要了解。
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月初披着一头墨发脚尖几次点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
真是……糟糕透了。
不出意外的话七夕这天涂山红红应该会在小道士那儿，东方月初对涂山每个角落都轻车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地方。
说起来这还是个伤心地，东方月初一边想一边苦笑。
里面气温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每一块冰面都冒着丝丝寒气，往里走了没两分钟东方月初就忍不住拉紧了道袍。
真冷啊。
可是每年，每一年七夕，妖仙姐姐都要在这儿待上一天。
因为那个小道士。
走了好一段路后，他终于看见一抹橘黄色出现在视野内，从纤细的背影来看，涂山红红穿着往日不会出现的素白的襦裙，橘黄色的发丝也用白绸缎束起，没有坠铃的点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东方月初停下脚步，看着涂山红红拿着酒壶一杯杯倒酒入瓷杯，又一杯杯往嘴里灌。
今年的涂山红红格外沉默，一声不吭，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他也没有准备百花齐放。
……
终于，在涂山红红倒出第十二杯酒时，东方月初发现了不对劲。
不合理，东方月初皱眉，涂山红红并不嗜酒，平日里桌上的酒她也只是抿上一两口便不再碰。
今天……就算是纪念小道士，那也未免喝的太多了些吧。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准备劝人，涂山红红也察觉到身旁有人微微回头。
东方月初却发现涂山红红目光有些涣散，双颊微红要醉不醉，她身形晃了晃，似乎快要往旁边倒了。
东方月初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涂山红红的肩膀，也愣住了。
“妖仙姐姐？”
涂山红红无意识地顺着东方月初的力道往他身上靠，长长的睫毛微颤，呼吸紊乱，东方月初随之也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
涂山红红勉强抬眸，碧绿色的眸子恍惚地看着他，“东方……月初？”
东方月初还没来得及回答，涂山红红又不再看他了，只是自顾自地喃喃，“……不是。”
东方月初问：“不是什么？”
涂山红红声音很轻，“……不是东方月初……他不在涂山了。”
东方月初突然觉得喉头酸涩，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涂山红红的手背，又冰又凉。
连忙扯下道袍给涂山红红披上，他问：“冷吗。”
“……有点。”
这是有点吗，东方月初心疼地抓着她的手，试图把体温传递过去。
涂山红红忍不住往东方月初温暖的怀里靠，碧绿的眸子微眯，整个人都是醉醺的状态。
东方月初试探着问：“妖仙姐姐，东方月初走了，你生气吗。”
“气，”涂山红红淡道：“就是个二货道士。”
“为什么。”
“跑去一气道盟。”
“……”
喝醉后的涂山红红几乎有问必答，东方月初失笑。
妖仙姐姐其实也挺可爱的。
东方月初揽着涂山红红靠在旁边的石壁上，低声道：“他要是不去，怎么完成妖仙姐姐的梦想呢。”
“……”
东方月初换了个问题，算是乘人之危问她：“你喜欢他吗。”
喜欢我吗。
涂山红红抿着唇，垂着眸子像是在认真思考。
东方月初余光扫到了旁边的面容安详的小道士，想起涂山容容说的那句话。
“因为他的生命恰好停留在那个时间。”
东方月初说：“如果我能早点遇见妖仙姐姐，现在应该完全是不一样的场景。”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辈子肯定栽你身上了。”
“……”
“可是你说你的命都是小道士的。”
“那我呢。”
“……”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可以去走一条完全相反的路去完成我们的梦想。”
“只是因为你，我想赌一把。”
所以他离开涂山，背着所有人去参加一气道盟。
涂山红红听得有些怔，似乎清醒了一点。
“喜欢你。”东方月初声音很低。
“……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妖仙姐姐。”东方月初忍不住眼眶微红，泪水在里面盘旋落不下来，他固执地与涂山红红十指相扣，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几乎哽咽。
你听见了吗，我的不安，眷恋，和爱意。
